杨川恍悟般“啊——”了一声,心下却道这可不太好。
曾培张仪去搬救兵无妨,但眼下这些救兵知道了那些是东厂人马,他们势必也早晚会知道。这么一来,这仇到底是搁到了台面上,原只和他们两个有关的事,现在恐怕还是要把三个千户所搅和进去了。
可这又没法去怪曾培张仪。他们发现对方是东厂的人时,曾培他们已经带人走了,担心之下急着寻帮手找他们,想来也不会随意往东厂那边去想。
毕竟当下在京里,锦衣卫和东厂还是很和睦的。
杨川就又说:“多谢大哥相告。可其他锦衣卫现下在什么地方?我们若碰见那个镇抚使和千户,是不是要让他们尽快赶去?”
“啊,原本是要该让他们赶去的。”吴定一叹,“但大家来后得知那边是东厂的,都觉得不妙。帮主们凑到一起一合计,觉得若找到他们,就让他们直接回京好了,反正余下的锦衣卫也是往京里去,都回去了总能见到。这样一来免得都在一块儿树大招风,二来进了京那就在天子脚下,东厂总不能像如今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行截杀之事,比在外头安全。”
他这话倒很有道理。杨川和奚越已在城中待了几日,都没想这些,净想着等风头过去便去和大军会合了。被他这么一说才觉得,真该早早地就出城,万事都等回京再说。
他于是向吴定抱拳道了谢,又寒暄几句,便各奔东西。
客栈卧房里,奚越等得坐卧不安。她其实很清楚杨川的功夫有多好,但就是心里不安生,一会儿怕他内伤复发,一会儿又担心他遇上格外厉害的对手,这么一想可就没完没了了。
她不知不觉就一直想到,眼下城里这么乱,万一他真碰到个绝世高手又旧伤复发可怎么办?明儿个一早遍地横尸,她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呢?而且找到他的时候,他会不会已经成了横尸之一?
想到这儿,奚越忽地连眼眶都一热。她低头抹眼泪,眼前一黑间又看到他含着笑叫她小师妹。她一下难受极了,感觉五脏六腑都不舒服。窗户在此时吱呀一声被推开。
奚越悚然望去,跃进屋来的杨川也正看过来,见状不禁一愣:“你怎么了?”
奚越一下子窘迫不已——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还想哭了?!
她又手背摸了把眼泪,便站起身走向他:“没事,我就突然…有点想家。”接着又问,“外面怎么样?这是谁和谁打起来了啊?”
原来是想家。
杨川释然一哂:“哦,是曾培他们怕咱们出事,求到庆阳帮去了,庆阳帮找了十一个帮派来和东厂叫阵。”他边说边拉开她的衣柜,见一个包袱还是打好的样子,吁气笑道,“真谨慎…正好,我也去收拾一下,咱们一会儿就走。”
奚越讶然:“上哪儿去?”
“回京。”杨川说罢,又将遇到吴定的经过都与她细说了。奚越一想也觉得这道理没错,便把现成的包袱拎了出来,一起折去他屋里等他收拾。
杨川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几件知县为他们寻来的衣服。片刻后二人就将房钱留在了案上,直接跃窗溜出了客栈。
他们一路向西边去,因为只有两个人,倒不必像领着三个千户所时一样绕着城镇走山路了。这样吃住都好些,不过也彻底绝了和曾培他们碰上的可能,足足一个多月的路程,都只剩了两个人互相照顾。
月余之后,他们是和大队人马前后脚入的京。两方在这月余里一丁点儿联系都没有,没人拿得准他俩到底还活不活着。于是在二人走进北镇抚司时,整个镇抚司都唰地一静,戴着面具的奚越走到院中咳了两声,周围众人才匆匆抱拳:“大人。”
两个人迈过门槛进入大堂,张仪正坐在桌子上边擦刀边思量要不要再差人出去寻他们,一抬头蓦地看见他俩进来了,绣春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曾培愣了片刻后犹如一只癫狂的大鸵鸟般奔了过来:“妈呀大哥您回来了啊!!!”
奚越躲闪不及,一把被他抱住。她到底是个女孩,功夫再好体格也不比曾培那么壮硕,猛地被他紧箍在怀里一拍后背差点窒息。杨川赶忙去掰曾培的手指,曾培惨叫着松开奚越,接着就拎刀奔杨川去了:“你站住你别跑!!!”
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笑坐一团,东厂之中却是一派阴沉。
瘫倒在地的人摘了那张黑面具,说两句话就要喘上好几声,好半晌才将这一路的经历说明白。端坐主位的东厂提督摇头叹气,一挥手让小宦官扶他下去养伤,坐在旁边的门达已经满脸的冷汗。
他求东厂帮他了解奚越,结果东厂派出去的八十号能人只回来了一个。
门达擦了把汗:“督公,这事我…”
提督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那起子江湖人惹的血债,和指挥使大人无关。”
门达噤声,东厂提督也没看他,微微眯起的眸光飘向外头,阴冷的笑声沁喉而出:“本督应了你的事,总会办妥的。他们不是个个嚷着江湖义气么?我倒要看看,这义气值几个钱。”
…难不成是想用钱收买人心?
门达心想督公您这可想错了。那帮江湖游侠觉得连刀剑儿上舔血的日子都过得自在,可见是只爱快意恩仇,不爱名利钱财。钱在朝上好使,在江湖上屁也不是。
却见东厂提督仍悠悠笑着,目光收回来,落在他背后几尺远的多宝架上:“上数第六行第六格那个瓶子,看见没有?”
门达回过头数着格子一瞧,是个平平无奇的斗彩瓷瓶。
作者有话要说:您的好友【东厂提督】已上线
西厂是不会上线了。西厂建立于成化年间,在这个时间点上成化皇帝朱见深还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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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你喜欢短头发我就剪短头发,你说你喜欢运动型的女孩,我就穿上了从来不碰的运动鞋和棒球服,你不喜欢吵闹,我就再也没哭过。整整蠢了七年我才发现,其实你只是不喜欢我这个人而已。”
“唐向晚,你以为我来这个城市是为什么?没亲人,没朋友,没地方住,难道只是因为这个地名好听吗?”
还不是因为你。
暗潮初现(六)
回京后过了两三日,奚越终于得了空,便叫上沈不栖,说一起给那波斯美人儿收拾间屋子出来,日日让人家住在书房里可太不合适了。
锦衣卫俸禄微薄,虽然因为身在其位可“捞”钱的地方不少,但像奚越这样为官时间尚短的,大多买不起京里的宅子。
不过总之奚越买得起,她白鹿门再怎么避世也是武林中威名赫赫的门派。爹爹有房有地,农田租给附近的乡民,单是收租也是个不小的进项。奚越打小就属于虽然行走江湖但是从没受过穷的那一卦。
是以一顺利进锦衣卫,她就先盘了个宅子下来。宅子前后两近,她和沈不栖都住在第二进里。她住的正屋,沈不栖住东厢房,余下三间有两间是他们各自的书房,一间是库房。
前面那一进除了厨房和用于会客的正厅外,其余还都空着。奚越便从中挑了一间向阳的屋子给这波斯美人儿,腾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布置妥当。
屋里的家具不过一床、一柜、一桌子、一妆台,奚越其实觉得给这么个娇俏的小姑娘用有点寒酸。不过那波斯美人儿倒很满意,环顾一圈后美眸里闪着光亮要向他下拜道谢。
“哎哎哎…起来!”奚越赶忙伸手拉她,又用波斯语跟她说,“汉名我也给你想好了,不知你喜不喜欢。”
波斯美人儿还沉浸在入住新家的喜悦里,拽着她的衣袖蹦蹦跳跳:“大人您说。”
他于是用汉语说:“琳琅。”
“琳…琅。”美人儿自顾自地品了一遍这个发音,问他,“是什么意思?”
奚越便又说回了波斯语:“就是美丽的玉石,也可以拿来说其他东西美好漂亮。”
“啊!”波斯美人儿的笑容覆上娇羞,显得更美了,“我喜欢,谢谢大人!”
奚越一哂:“那以后就这么叫你了。”
正说着,在院子里打水的沈不栖忽然叫了声“杨大人”。奚越一看,杨川正走进院门,便拍了拍琳琅的手。琳琅会意地松开他的衣袖,揣着一颗少女怀春的心目送他走出房间。
奚越走到近处时,发现杨川的面色阴沉,忙问:“怎么了?”
杨川看看几步外的沈不栖,接着又注意到旁边屋里的琳琅,一喟:“借一步说话。”
奚越了然,便带着他一道走进内院。杨川抬手往怀中一探,接着摸了封信出来递给她:“我师父差人送来的。”
“哎?”奚越衔着笑接过,“你果然不是叛出师门的!”
杨川阴沉的面色不禁一松,嗤笑了一声没做回应。奚越拆开信来读,很快吸着凉气抬头:“《盛林调息书》?!”
杨川微一点头:“是。”
“真的假的…”奚越一边心跳加速,一边又觉得不可置信。这《盛林调息书》是本内功调息的绝学,近百年前曾引起江湖各派争抢,武林之中血流成河。后来,是叫朝廷派人收了去,藏于深宫之中,要抢出来实在太困难,各大门派才不得不作罢。
但在十几年前,土木之变的时候,这书莫名其妙就丢了。据说当时宫中各处都搜了个遍也不见其踪影,可同样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这是几年都无人知其下落。
但眼下,此书的上卷突然被扔在了雁山派的门口。
杨川道:“雁山派也是见识颇广的门派,他们认定是真,应该就不假。”
正好雁山派掌门岳广贤正为六十大寿宴请五湖四海的朋友,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几乎都在,事情根本就遮不住。
可想而知,当时在宴席之上,必是人人都为这本秘籍眼热的。亏得豪杰们还都要脸,才没当场抢起来,不论甘心或不甘心,场面上都还是得说“既然是有人专门送来您雁山派,那这书就当归您雁山派”。
但江湖上,毕竟不全是名门正派。这个消息只要传出去,势必会再起一阵腥风血雨。可事情至此还没完,各大门派去给岳广贤庆生的豪杰们刚走下雁门山,一夜之间已洒遍江湖的消息就如雪片般飞来。
——百余门派都收到了无名无姓的信笺,信中道,哪位豪杰能取画像上二人的项上人头,便以《盛林调息书》的下卷作为谢礼。
奚越读到这儿,心下不禁腹诽,这谁的人头这么值钱?往后一翻,画像映入眼帘,一个戴着面具,另一个显然是杨川。
“…咱们俩?!”奚越惊呼出声,顿了顿又不解,“我们都这么招人恨了?”
“东厂真是睚眦必报。”杨川摇头叹息,“要是只有那些信也还罢了。目下是前脚刚见到上卷的真迹后脚又出现那信,难免有人会动心。”
“那看来,我们的项上人头是很难保住了。”奚越手里把信折好,往杨川手里一拍,轻快地问说,“可要托付个人准备给咱俩收尸?”
“…”杨川攥着信,抱臂睇着她笑,“我不是来通知你准备赴死的。”
奚越备着手仰头:“那你想怎么地?”
杨川啧了声嘴:“小师妹聪慧,我想跟师妹请教个破局的办法。”
不知为什么,他看完这封信,头一个念头就是来问问她有没有办法,接着他便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找过来了,好像她就算没办法也不要紧,总之他就是要来找她一趟。
奚越凝神想了想,盯着信纸叹气:“各大门派若要一起追杀我们,那我也没什么办法。要破这局需要时间,能不能活到破局那天,就只好看命了。”
杨川浅怔:“已经想到办法了?”
她脑子动得也太快了。
奚越耸肩:“擒贼先擒王呗。”
杨川目光微凝,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心知绝不能是去杀各门派掌门,便说:“你要杀东厂提督?”
可还是看到她摇了头。
接着她又看向他:“师兄忙么?若是没事,我想四处走走。”
杨川今日原也不当值,听她这么说,就点头说没事。奚越于是转身出了家门,他见她不说话,就安静地跟着她走。待得走到胡同尽头,眼瞧着没什么人了,奚越忽地运气一跃,顷刻展开轻功,向北急奔而去。
“师妹?!”杨川一愣,旋即也跃起跟上。
奚越知道他在背后追了上来,却无心与他说话。怎么说呢?她现在前所未有地感到害怕了。
倒不是怕死,行走江湖的人,对于生死那点事并不太计较。只是,当她看到那两张画像时,心里的信念在崩塌。
如果此事没有引起什么波动,如果江湖上没什么人被东厂诱惑住,那萧山派的师伯应该不会这样急于通知杨川。这事最多也就才出了几天,信便已从杭州送到了京城,可见萧山派里,是十分担心杨川出事了。
这种推测,令她不寒而栗。
她自问已经经历过很多事情,可是,她毕竟没有目睹过近百年前那场因秘籍而起的江湖厮杀。所以,在她自小到大的印象里,江湖是简单的、透明的,没什么利益纷争,只有快意恩仇。人为财死那样的丑陋事,在朝堂上举不胜举,但在江湖上永远见不到。
她所见过的那些江湖侠士,在酒逢知己时可以毫无顾忌地散尽千金,钱对他们来说,当真如同粪土。
她一直相信,江湖上的血腥气再重,也比朝堂要干净万倍。
可现在,东厂轻而易举地让她惊悟,江湖不过是另一个朝堂,朝堂也不失为另一个江湖。
他们只是在乎的东西不一样而已,终究还是会为利字厮杀。
怎么会这样呢?
可似乎,又就应该是这样的。
奚越前所未有地彷徨,又前所未有地清醒。她好像忽地了悟了许多事情,继而恨意毕生。
杨川很快追上了她,然则还没开口,忽而察觉了她的气息不对劲。
他们萧山派的独门内功里,听辨气息也是很厉害的,所以即便她那样伪装,他依旧很快便分辨出她是个姑娘。相较之下,哽咽引起的气息不紊自然更为明显,杨川怔了怔,却不知小师妹在难过什么。
她一直驰到了皇宫北侧的煤山,又沿山路而上,一口气奔到山顶。
煤山并非用煤堆起,只是修建皇宫时曾在此囤积煤炭,所以俗称煤山。站在煤山山顶,北京城的全貌都可收入眼底,是以逢佳节时天子常来。天子来时这里就会戒严,平常倒没那么多规矩。杨川便见奚越站在山顶上遥望着眼前的宫室巍峨、民舍错落,负在背后的手一次次攥紧成拳,又一次次松开。
他陪她站了足有两刻,终于唤了一声:“师妹。”
她舒了一息,开了口:“擒贼先擒王,但指挥使门达不是贼王,东厂提督也不是,满朝奸佞才是。”
唇齿之间,狠意毕现。
杨川不禁讶异,鬼使神差地想到很久之前在三里香酒馆和她过招那次,她曾问他为什么要进锦衣卫,他说“惩治污吏,肃清朝堂”,她就放了他。
他循循地吸了口凉气:“你不是为给兄长报仇来的。”
“呵。”银面具下笑音生硬,她眸光眯起,盯着眼前的宫阙九重,渗出丝丝凉意,“我原本想,让奸恶之徒再不能为祸朝堂。可如今,他们不止为祸朝堂,还搅乱了江湖的泥沙。”
她说着转过头,那张熟悉的面具带着前所未有的寒冷冰凉看向了他:“我真的恨,我想把这□□小挫骨扬灰。”
把奸小挫骨扬灰,以祭奠心里突然逝去的明澈江湖。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煤山,就是现在的景山公园,景山这个名字是清代开始叫的;
②土木之变是真的,大家估计都知道。但土木之变时宫里丢了本秘籍是我瞎编的。
③这秘籍也是我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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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籍(一)
奚越和很多年轻姑娘一样,爱胡思乱想,又容易在胡思乱想中消沉。
也和很多称职的锦衣卫一样,不会让自己沉溺在这种消沉里。
于是在回到家中的时候,她已经冷静了,并且出离的清醒。
她心里其实明白,江湖大概从来都没有多么干净过,自己记忆中的那种江湖,只是自己的憧憬而已。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情,似乎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那时武林中也出了些引起波澜的事,她那阵子便常听父亲叹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在这句话里,“江湖”显然听着不像什么好词儿。如果江湖真的真的像她憧憬里的那样干净,那也就不会有这句话了。
只不过,那时她也只是听听这句话罢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在她的生活中也并没有出现什么打破憧憬的动荡,那不染凡尘的美好向往便在她心里又维持了许多年。
而现在,这动荡出现了。自小到大的憧憬在刹那间支离破碎,奚越自然恨。
但光恨没用,当下虽没到刀架在脖子上的境地,起码也是刀正在杀过来的时候了。她纵不怕死也不想白白送死,想想如何把命保住才是正经的。
夜色渐深,奚越在卧房案头的烛光下久久沉吟,脑子里能想到的一条条计策犹如画卷般一幅幅张开,又一道道被她撕毁。
太难了。
奚越对京城的官场已不陌生,心知想破此局,杀三五个东厂阉官没有用。砍了赵钱孙李,还有周吴郑王填上来,依旧会继续追杀他们。
若说“擒贼先擒王”,此时真正擒住贼首的法子,该是他们搜集足够的东厂罪证呈进宫去,让当今天子一怒之下彻查东厂,这样巨大的震荡才能让东厂翻天覆地的改变,才能让再上来的人不敢继续叫江湖中人追杀他们。
可要搜集足以扳倒整个东厂的罪证,哪有那么容易?只怕证据还没找齐,她和大师兄的尸体都要凉透了。
怎么办呢?
奚越扶额又叹息,暗赞东厂可真当得起一句老谋深算。
他们手里竟然有《盛林调息书》那样的秘籍,竟然知道用这秘籍作悬赏。
…哎?
奚越忽而一怔,接着她蹙起眉头。
她想把脑子里无意间晃过的念头打消掉,可思绪偏生不受控制地继续延伸了下去。
——擒贼先擒王做不到,那如果她把这令人趋之若鹜的秘籍偷走呢?
东厂应是没胆子犯险在秘籍丢失之后依旧让人继续追杀他们,待得事成再说秘籍没了的。万一碰上个脾气大的掌门人,搞不好真要带着坐下门徒杀来京城血洗东厂。
那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只不过,那《盛林调息书》的下卷,现在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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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雁门山上。
雁山派掌门人岳广贤在房里焦躁地踱着步子。他已经六十了,行走江湖一辈子,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不少,已显有事情能让他这样的不安。
他最疼爱的小徒弟今年刚十五岁,看师父拿不定主意,在旁神色也很复杂地看着。眼瞧着都大半夜了,他终于说:“师父,要不…算了吧!”
“唉!”岳广贤重重叹息,定住脚看看小徒弟,摇头说,“知信,为师要好生想想,你先去睡吧。”
知信不放心:“师父,这上头既然写了…”
“你去休息。”岳广贤的声音生硬了三分。知信不敢再多言,匆匆地抱拳行了个礼,从师父房里退了出去。
少了个人,屋子里更安静了些。岳广贤的目光定在那青灰色的书封上,只觉得《盛林调息书》五个大字刺眼,又挠心。
他再一次把书拿起来,翻开,扉页上的字句再度映入眼帘:此功甚烈。内功上乘者,练之无妨;外功强而内功弱者,擅练此功,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肝胆俱裂金箍寸断。谨记,谨记。
这几行字自右到左一行行竖写而下,用醒目的朱砂写就。左下角还有两枚更红一些的朱印,一枚是“盛晖之印”,另一枚是“林香瓷印”。
可见这是创出这门内功的盛林夫妇亲笔,不可小觑。
他雁山派素以外功卓绝著称于江湖,内功不过尔尔。按照这扉页上的警示,此功他不练为宜。
可岳广贤掂量再三,越掂量越不甘心。
但凡行走江湖之人,总归会做称霸武林的梦,他已执掌名门之一,比常人更会想再往上迈一步。要称霸武林,靠的便是功夫高人一等。眼下这令万千豪杰垂涎的秘籍被人拱手送到了他雁山派的门口,他不练,难道要拱手让予他人么?
岳广贤煎熬得犹如万千虫蚁再啃食心脏,搅得他五脏六腑都不舒服。接着在这种不舒服中,他脑海里更细致地思量起了这件事来。
——他的内功,虽然比上不足,可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再者,都说习武之人内外兼修才最好。眼下他强在外功、弱在内功,拿这盛林书补一补内功的欠缺,不是正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