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独自僵坐了良久,在杨福进来禀说太子前来问安的时候,他终于抬了抬头:“让他进来吧。”
这是他最器重的儿子,也是他最信任的儿子。
沈晰便进了殿,未及见礼,皇帝便招呼着他坐。
他瞧出父皇气色不佳,就示意宫人将绣墩添在了床边一步之遥的地方,在近处陪着父亲。
寝殿中安静了须臾,沈晰小心道:“父皇近来可还好?”
皇帝看着颇有些垂头丧气,长缓着息点了点头:“还好。”顿了顿,反问他,“你那边的孩子怎么样?”
“孩子挺好。等再大一些,带过来给父皇见见。”沈晰噙着笑说,皇帝也笑笑:“好。马上暑气就要重了,带他们来园子里避暑吧,朕都见见。”
“是。”沈晰颔首,皇帝好像疲惫得紧,在这几句对话后便又沉默了良久。后来杨福端了药进来,皇帝喝了,似乎又恢复了点气力,跟他讲:“朕打算多给你的兄弟们一些差事。”
沈晰微怔,旋即道:“听父皇的。”
“朕得瞧瞧哪些有野心、哪些可以信得过。”皇帝乏力地一叹,“有野心的,朕就早早赐他们个爵位,让他们安享俸禄。信得过的,你日后可以用起来。”
他说得恳切,但说罢之后,一股心慌却不受控制地绽了开来。
——他发觉自己在不由自主地观察沈晰的反应,目光虽没有太多的去看他的神色,但耳朵感受着他的每一分情绪。
沈晰哑了一哑:“父皇…您若想历练兄弟们,儿臣别无他言,但您实在不必当下就为儿臣的日后做打算…御医说您的病好生将养定能痊愈,父皇您安心养病,别总想那些不吉利的事情。”
不知怎的,话音落实,他似乎看到父亲神色一松。但也只那么短短一刹而已,他甚至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接着,皇帝释然地笑起来:“你说的是。”
沈晰欠了欠身。
“朕近来病榻缠绵,确是忧思过重。其实想来,这病养的虽久倒也并不严重,朕不该如此不安。”他说着一顿,轻松随意般地又问沈晰,“可你就不着急?”
沈晰微噎,转而失笑:“儿臣急什么,儿臣只觉自己历练得还不够呢。您长命百岁儿臣心里才踏实,若您成日胡思乱想直让那不吉利的事应验了,儿臣只怕也要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皇帝的神色再度松了两分,这一次,沈晰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
他并不为此感到意外,但仍是难免怔了怔。他强自定住了心神,还是禁不住一阵心悸。
父皇在担心他夺位了?
先前父皇对他也不是没有过试探,但多是试探他在政务及手足之情上的看法,从未试探过这样的事。
这样的试探来上一次,比先前的千次万次都让沈晰觉得毛骨悚然。他方才的话是真的,他确实没有那样的心,但可怕的是父皇若有了这样的疑虑,就不知会不会越疑越多,让他身正也怕影子斜。
古往今来,有多少为人子为人臣的死于君王的猜忌?他数都数不出来。
沈晰心底有无数的斡旋方法萦绕着,他想到了各种说辞来让父皇对他更加安心。可最终,他又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时候说得多只怕错得更多,他原本行得端做得正,何苦让父皇觉得他欲盖弥彰?
为月恒求封的事他也不得不暂且搁置了。虽则女儿封位再高也对他在朝中的地位毫无影响,但当下还有个沁嫔的死因让他闹不明白,他一步都不敢走错。
二月二十六,东宫三小姐百日,宴席在东宫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各样贵重的贺礼再度堆满了绿意阁,楚怡又一次被应酬累到手脚发软。
酒过三巡,传旨的宦官终于从燕云园赶到了东宫,打头的是皇帝跟前最得脸的杨福。
男宾客的席设在前宅便先看到了这一行人,席间骤然一静,众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杨福,看着他端着那一卷明黄往后摘取。
绿意阁中,楚怡正同四皇子侧妃说着话,一声荡气回肠的“圣旨到——”就震了进来。
一院子女眷不约而同地朝院外张望,只见杨福一挥浮尘走进院中,边展开圣旨边道:“良娣楚氏代女接旨——”
要母亲代为接旨的,就是给女儿的爵位册封了。
楚怡赶忙上前下拜,乳母抱着月恒跪到了她身侧,一屋子宫女宦官也都跪了下去。与此无关的女眷则都向后退了几步,恭谨地垂首静听。
在杨福开口前,楚怡的眼皮略微抬了下,想看沈晰有没有跟着他一道过来,但是并没有。
她心生不解,不明白沈晰为何会错过女儿的百日礼。他前两天倒是着人来回过话说他未必能赶回来,可并未解释原因,她也没觉得他真会不来。
然后,杨福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上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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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攉封, 太子三女为安敏郡主, 钦此——”
言简意赅的旨意, 一锤定音, 但满座都在杨福话音落定后又静了半天。
众所周知,太子妃生下的太子长女封的是公主, 那是嫡长女的殊荣;云氏诞下的次女封的是翁主,那是约定俗称的位份。
如今这个郡主…
周遭的命妇们迅速斟酌起了一会儿如何道喜才合适, 万众瞩目中的楚怡却更在意沈晰为什么没来了。
女儿的位份固然重要, 但也只是一时的。待得太子成了皇帝, 膝下的女儿先前的位份再如何低都能封公主。
可女儿封位低与沈晰在这样的大日子竟没有回来两件事撞在一起, 就令楚怡瘆得慌了。
是以在谢恩起身后,她观察着杨福的神情, 笑吟吟道:“公公, 请问一声,殿下今日还赶得回来么?可是有什么事在忙着?”
其实今天可见是赶不回来了,重点是“有什么事”。
杨福的笑容滴水不漏:“娘子, 这下奴就不太清楚了。皇上与殿下在忙什么, 下奴也不敢问啊。”
楚怡微噎, 也不好再做追问, 只能客客气气地把一行人送走了。而后她很快发觉大家上前道贺道得都颇有些尴尬, 显然是因月恒的封位比预料中还低一些的缘故。但这一点她是真没那么在意,于是还是好好地与宾客宴饮谈笑,脑子里千回百转的还是沈晰的事。
待得宴席结束喧嚣一散她就更担心了,便喊了周明来问道:“我能去园子里见殿下吗?”
“啊?”周明一愣, 楚怡又问了一遍:“我能去园子里见殿下吗?”
瞎担心有什么用?那边的情况她无处打探,不如索性见面问最让人安心啊!
那虽然是御用的园林,可太子能去、皇子们能去、文武百官也能去,她这个太子宠妾想去看看,大概也不坏规矩吧?
但周明的神色颇有些担忧,锁着眉头思量了半天,跟她说:“娘子,这会儿咱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您这会儿过去,怕是冒险了些。”
“我只是过去瞧瞧,再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把我就地砍了吧?”楚怡理直气壮,“你只告诉我,按规矩我能去不能?”
“…那倒是能的!”周明一咬牙,“您若拿定了主意,下奴就先去那边禀殿下一声!”
楚怡想想,也好。这种地方去之前禀话是应该的,再者周明若能见到沈晰,自也能大概看出他情形如何。
她便点了头,周明边是告退边是冒了一后背的冷汗。一年多了,这主子还跟在北边时一个脾气,凡事直来直去,也不知好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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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园中,沈晰心如止水地在屋里读了大半日的书,入夜时分听说五皇子求见便着人请了进来。
五皇子沈旭进门时神情颇有些尴尬,先是见礼,又是磕磕巴巴地道谢,道完谢半晌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沈晰笑了声,搁下了手里的书:“一道去院子里坐坐?我这儿有好酒,咱们兄弟喝上一杯。”
沈旭其实是个酒量不行的,眼下却觉这个提议正合心意。兄弟俩便一齐到了院子里,在石桌边坐下。张济才端了好酒过来,沈旭二话不说先闷头灌了三四杯。
“…慢点,慢点。”沈晰哑笑着劝他,又吩咐张济才,“让厨房备几样下酒菜来。”
张济才应声退下,沈旭仰首又饮下一盅,酒盅重重地放到桌上,目光紧盯着桌面,终于把憋了半晌的话说了:“拖累得小侄女折了封位,这回是我对不住二哥。”
“兄弟之间,何必说这些。”沈晰笑笑,抿了口酒,“孩子还小,我这个当爹的自知不会亏待她,封位也可以日后再挣,你不用耿耿于怀。”
沈旭边听边还要喝酒,被沈晰伸手硬拦了下来,便只能磨着后槽牙干埋怨:“我也是实在没想到,这事会是二哥站出来为我说话。三哥是我亲哥,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行了,过去了。”沈晰口吻不咸不淡,“父皇盛怒,谁都害怕。我总归还有太子之位护着,三弟的顾虑自比我多。”
沈旭犹有不忿,但还是点了点头:“这道理我明白。”
明白,但还是意难平,人之常情而已。
沈晰便不再劝,只又问他:“但这是究竟怎么一回事?跟三弟有关系没有?”
弹指之间,适才还对三哥满心怨怼的五皇子微微一噎。
那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亲哥再有什么让他不满的事,他也不愿在太子跟前搬弄是非捅亲哥的刀子,便只笑了声:“当真只是意外罢了。也是我自己犯了傻,其实问一声宫人放在哪儿便没有这样多的麻烦了。”
“嗯。”沈晰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日后多加小心。父皇近来忧思甚重,别给自己惹麻烦。”
“是。”沈旭点一点头,见张济才端着下酒菜折回来了便不再多议这个,转而说起了无关痛痒的话题,“回头我给小侄女备份厚礼,算是做叔叔的跟她赔不是了。”
“行。”沈晰便应边嗤笑,“多厚都收。直接送到东宫去,哄她开心。”
而后兄弟两个又这样喝酒吃菜地待了足有半个多时辰,等到沈旭告退,沈晰回到房中,虽知时辰已晚却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父皇的疑心着实是愈发重了。他从前从不这样,但这几个月,疑心就像是洪水决堤,一下子铺得到处都是。
沈旭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几日之前,沈旭去皇帝跟前侍疾,皇帝近来精神还不错,每日都照常看折子批折子。
官员们送来的折子有一方单独的偏殿存放,素来是他看完一摞端出去,再叫人取一摞呈近来。
那日他是看着看着手头的忽然想起有个要紧事要先看一眼,便让沈旭去寻有没有相关的折子送进来。沈旭对这些原就不熟,当时或许又心里还想着别的事,一时没想起来要问宫人,就自己在屋里头翻东翻西地找。
皇帝见他久久不回来,就过去看了一眼,见他四处寻找便怒了,质问他究竟在找什么。
其实这也不难解释,谁没个脑子转不过来的时候?沈晰就觉得即便是明面上的道理偶尔反应不过来也正常,譬如沈旭解释说自己没见殿里有宫人便也没想起来能喊宫人来问,他就觉得挺可信的。
但奈何皇帝不信。
皇帝不仅不信,接着还又质问沁嫔之事与他有关无关。
可沁嫔的事,兄弟几个都是一头雾水,沈旭虽不可能承认,但也没法对不知情的事做任何解释。
而后沈旭便被禁足了好几日,一众兄弟一时都还道他是因功课懒怠惹恼了皇帝,直到三日之前父皇突然又把他传去斥了一顿,说要把他圈禁在宗人府,这才惊动了大家。
几个年长的皇子当时都赶去了皇帝的寝殿,但天子盛怒,即便是当儿子的也不敢说什么。沈旭在殿里磕头如蒜倒,父皇也并不为所动。沈晰心中矛盾了不知道多少番,最终还是觉得若五弟就这么被关进宗人府,这辈子大概也就交待了。
他清楚五弟也觊觎他的太子位,但争位子是一码事,眼睁睁看着他人生毁于一旦是另一码事。再说太子之位谁不想要?兄弟们眼红都是情理之中的,他们终究还没闹到要取对方性命的地步。
他于是将心一横,跪到了沈旭身边:“父皇,五弟罪不至此,父皇三思。”
一语既出,皇帝惊怒交集地看向了他,一众兄弟满目错愕地也看向他,宫人们匆匆低头,连眼皮也不敢抬一下。
沈晰沉着气,继续道:“当时殿中虽无宫人,但儿臣来时问了守在殿外的宫人,说五弟只是一直在找寻,未曾见到他翻看什么,或许只是真在寻找父皇要的折子也未可知。至于沁嫔之事,当下更无证据证明与五弟有关,父皇要查便罢了,怎可轻易定罪?”
皇帝因为他的话而怒意更盛,斥责他妇人之仁,但所幸五弟最终没被关起来,只是委屈了小月亮。
唉…
沈晰觉得无力、觉得如履薄冰,也觉得有些心疼父皇。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场大病就会让父皇变成这个样子,但这种变化父皇自己大概也会有所察觉。从一代明君变得疑神疑鬼,父皇心里大概也是不太好受的。
是以翌日该是沈晰去侍疾,沈晰就还是如常地去了。临到殿门口的时候,却见周明赶了过来,匆匆朝他施了一礼,继而便道:“殿下,良娣娘子差下奴来一趟,问您能不能让她过来。”
“她想过来?”沈晰一愣,旋即笑出了声。
楚怡准是担心他了,但她那个性子又只会直来直往不知如何暗中打听,便想到了这样的主意。
这种事他可以自己点头,可想了想当下的情形他又没有贸然答应,告诉周明说:“你在这儿候着,孤进去问问父皇的意思。”
“是。”周明一应,退开了两步,张济才也留在了殿外,就在太子进殿后把他拽开了些:“楚良娣的胆子可真够大的!”张济才叹道。
“可不是么!”周明苦声笑叹,“昨儿个百日宴上一瞧就是有事儿,偏她敢自己过来看是究竟什么事儿。我这一路心里头都不安生,唉…”
周明接连摇头,张济才的手在他背上一拍:“行了你,别跟我这儿卖乖,你若真觉得是苦差事,一准儿不自己过来。”
周明嘿地笑了声,默认了。然后两个人精似的大宦官就不再说话,一并斜眼张望里头。
寝殿之中,父子两个一道坐下,而后安静了那么一会儿。
沈晰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主要是皇帝心中尴尬得紧,知道自己前几日大有些昏了头了。
“这两日…都还好?”过了半晌,皇帝这样问道。
“是,一切都好,父皇放心。”沈晰恭敬地颔首,笑了一笑,又说,“月恒昨天百日,这孩子打从生下就跟儿臣亲近,宫里传话说儿臣近来不在她总是哭闹不止。若父皇不嫌烦,儿臣让楚氏这就让她带来园子如何?也让父皇见一见。”
“也好,也好。”皇帝颇有些沉郁地点了头,继而又道,“把几个孩子都带来吧,朕都瞧瞧。”
“是。”沈晰欠身,当即叫了周明进来,吩咐他带话回去,叫太子妃、楚良娣、云良娣都带着孩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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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在傍晚时分赶回了东宫,楚怡听到这个回复,大松一口气。
沈晰允许她去,而且还要孩子们都去,至少说明没什么大事。
不过说到要面圣,她还真有点紧张,万一皇帝不待见她,她是不是就完犊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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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女眷们没什么急事, 纵使皇帝亲口说要见孩子也不必当晚就急着赶去, 缓个三五日将行李好生收拾妥帖再出门是没问题的。
于是几日后, 东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宫门出去了, 这阵仗也引得宫里好生议论了一番。
——众所周知,圣驾此番出去养病哪个年长的皇子也没带, 赶去侍疾的几位都是主动去的,没人带家眷。
如今东宫的人马这样大张旗鼓地出去, 太子便可以算是此行中唯一一个受诏过去的了。看来看去, 原来还是太子最得皇上信重。
一行人走得也不急, 过了两天一夜才到燕云园。收拾妥当后天色已晚, 但楚怡对这新环境颇有点好奇,抱着月恒把住处前前后后都逛了一遍。
沈晰找过来的时候, 她正侧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歇脚。
现下天还凉着, 桃花树刚抽出嫩芽和花蕊,天色黑了也瞧不太出。但暖黄的光线从旁边的房间里映照出来,倒衬得楚怡那张脸更姣好了些。她又正逗孩子逗得投入, 眉梢眼底的笑容让那光晕都显得更暖了。
沈晰不知不觉看得入神起来, 走近时也已不由自主地随着她有了笑容。见她未有察觉, 他便直接绕到了她身后, 蒙住了她的眼睛。
“咦?”楚怡当然能猜到是谁, 立刻笑道,“你来啦!”
沈晰笑意未尽地松开手坐到她旁边:“忙完就赶紧过来了。怎么样,你从前也没来过园子,觉得屋里缺什么不缺?”
“都挺好。”楚怡笑笑, 见他伸手,就任由他把月恒抱了过去。
月恒现下一日里还是要睡差不多十个时辰,方才转悠了这一圈,现下已经困耷耷的了。不过现下她已不像刚满月时那样非楚怡不可,想睡觉的时候乳母或者沈晰抱着她她也能睡。
是以沈晰刚把她抱稳,就感觉她迷迷瞪瞪地一下子贴近了他怀里。他哑音一笑,赶紧给她紧了紧襁褓,又跟楚怡说:“今晚都好生歇歇,明日再让孩子们去见父皇。”
他一说这个,楚怡紧张了起来!
她其实已经紧张了一路了,一直在想万一皇帝不待见她怎么办,她说错了话怎么办?皇帝会不会下旨把孩子交给别人养,甚至直接要了她的命?
然后她委婉又小心地把这番顾虑跟沈晰说了一下。
“…”沈晰无奈地看了她半晌,一记响指弹在了她额头上,“你在想什么啊?”
楚怡:“?”
“你是女眷,没有不得了的大事父皇不会召见你的——在宫里那么长时间你见过父皇吗?”他越说越好笑,顿住话笑了两声才又继续道,“明日我带孩子们过去,有乳母跟着就行了。你若闲的没事就在园子里四处走走,没什么要你操心。”
——这样啊!
楚怡顿时松气。皇帝不见她就行,不见她她就不怕出事。至于孩子——就算伴君再如伴虎,她也不认为皇帝会跟刚满百日的小孙女计较什么,再说还有沈晰这个亲爹在呢,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撒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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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沈晰带着孩子们一道去了皇帝所住的明仁殿。
四个孩子都不大,由各自的乳母抱着。宫中已经很有些时日不见这么多小孩子一道去面圣了,连御前宫人都觉得新鲜。
入了殿,乳母就将孩子都放在了罗汉床上。三个大些的都已会走爬会走路,坐在那儿好奇地打量皇帝。最小的月恒原在襁褓里睡得正香,听到周围哥哥姐姐们咿咿呀呀的声音睁了睁眼,扯了个小小的哈欠。
“四个长得都不错。”皇帝心情大好,坐在罗汉床边伸腿挡着他们,免得有哪个滚下来,然后朝最大的柔凌和沈济招手,“来,皇爷爷抱抱。”
沈济一双明眸眨了眨,就朝祖父爬了过去,当大姐姐的柔凌却有些怕生。欢宜倒是天不怕地不怕地,扭着小屁股自己站起来就晃晃悠悠地朝皇帝去了。
“哈哈哈哈,没想到年纪小些的反倒不怕人。”皇帝把沈济和欢宜都揽在怀里,柔凌歪着头看了半晌,到底也凑过去了。
年过半百的皇帝被三个孩子包围。
就在这时,月恒完全醒了过来。她睡眼惺忪地看清了几尺外的热闹,小眉头皱了一皱。
她其实并不认识皇帝,对哥哥姐姐们也印象不深,但是本能地知道哥哥姐姐们和她是差不多大的。
所以为什么只有她被扔在这里?
小月亮咧咧嘴,哭了!
沈晰的目光原也全投在皇帝那边,乍然听到哭声,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赶在乳母之前把月恒抱在了怀里:“怎么了小月亮?”他赶紧轻拍着她哄,月恒却不理他,泪眼望着皇帝那边,哭得惊天动地。
小孩子哭,大多时候都是因为饿,众人于是都以为她这是饿了。乳母赶紧将她抱了回去,过一会儿却又抱了回来,跪地禀说:“郡主不吃,只是一味地哭。”
“怎么回事?”沈晰皱皱眉,又把她接回手里,但当下他坐得比方才离皇帝近了不少,月恒咧着嘴又哭了两声,觉得自己没再被冷落了,哭声就停了。
“这小东西,到底在哭什么?”皇帝好笑地用拇指给她抹了抹眼泪,仔细瞧了瞧,又说,“她似乎生得格外白净些。”说着一顿,问沈晰,“这是楚氏的孩子?”
“是。”沈晰一听他提楚怡就有点紧张,皇帝却仍只是笑着:“都是好孩子,你好好教他们。”
沈晰又应了声是,怀里的月恒眼巴巴望着抱着哥哥姐姐们的皇帝,伸手:“啊!”
“要爷爷抱?”皇帝被她这副样子可爱到了,暂且放下了三个大些的,把她接了过去。
月恒心满意足,吧了吧嘴,目不转睛地看了皇帝一会儿。
而后两只小手一并抓向了皇帝的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