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个一个不快、一个心虚,沉默在殿里蔓延了好半晌,皇帝道:“你写道折子好好谢罪,上元节后呈上来。”
“是。”沈晰头皮发麻地应下,皇帝又说:“去奉先殿跪半个时辰。”
沈晰又应道:“是。”
皇帝摆手:“去吧。”
沈晰猛地松气,继而生怕父皇再想起责罚楚怡似的赶忙施大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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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样抉择,这事便注定不会传得太广了,但东宫里依旧知晓了始末。
赵瑾月在临睡前听闻了这事,闻讯后面色阴晴不定,半晌都摸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她是为太子担心的,她也应该为太子担心。这样的恶名虽然不至于伤其根基,但说出去到底不好听,听起来就好像太子是个浪荡公子一样。
可她心里又隐隐地有那么点儿快意。
太子为了楚氏那样失分寸,到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赵瑾月后牙根紧紧磨着,而后就这样磨着牙缓出了一口气:“太子殿下现在在哪儿?”
“在奉先殿。”身边的宦官回道,“皇上让殿下在祖宗灵位前跪半个时辰。”
赵瑾月冷笑了声:“这事,难道能是太子一人之过么?皇上不好跟小辈女眷计较罢了。”
那宦官不好接口,只一欠身等吩咐。
赵瑾月一壁悠悠地躺下身去,一壁淡声道:“让楚氏跪一个时辰。本宫给她留三分颜面,让她在自己院子里跪就行了。”
“是。”那宦官赶紧应声,便要退下。却听太子妃又说:“可既然她自己不要脸…”
宦官又忙收住了脚。
赵瑾月阖目道:“这个时辰,想来她也该准备睡了吧。不必更衣了,当下穿着什么,就直接出来跪着吧。”
“…殿下?”旁边的白蕊觉得不妥,但看太子妃的面色,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便也没敢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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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意阁里,楚怡正躺在床上发着愣等沈晰回来,乍然听见这种吩咐惊得脸色都白了:“啥?!”
宜春殿来的几个宦官不容她多做拖延,直接将她从床上往下一架,便往院子里去。
现下天冷,楚怡的寝衣倒是很厚,夹棉的。可屋里毕竟有地龙还有炭盆,这厚度再厚也扛不住外面的冷劲儿,楚怡一被架出屋门就打了个寒噤。
接着她便被宦官按着跪了下来,膝盖往青石板上一磕,又打了个寒噤。
她于是齿间打着颤抬起头,看向青玉:“去!去小厨房,让应泉给我煮一大锅生姜红糖水,煮浓点儿,姜要足,一个时辰后我要喝!”
宜春殿来的宦官直蹙眉头:“奉仪娘子,这是太子妃殿下的吩咐。”
楚怡跪在那儿崩溃地嚷道:“太子妃殿下说不让我喝生姜红糖水了?!”
…那倒没有。
那宦官一琢磨,只得讪讪闭口。心里一边觉得她说得在理,一边又觉得她怎么能这样呢?他可从没听过谁被罚跪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让底下人提前备好生姜红糖水。
楚怡现在可顾不上这些,她只觉得身上的热度在迅速消散,脑子里破口大骂这吃人的旧社会!
不就是个强吻吗,怎么还带罚跪的啊!!!
竟然还专门说一句不让加衣服,变态吧!!!
再说又不是她强吻太子!!!虽然她也说不上多么被迫…被吻得还挺高兴的,但这事儿是太子抽风啊!!!
过了不到五分钟,她又哆哆嗦嗦地开了口:“这位公公,能给我拿个蒲团吗?”
那位公公一脸无语:“奉仪娘子,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殿下说不让我用蒲团了吗?!”楚怡凌乱地问道。
也是赶巧了这位位份较高于另几位的宦官比较实在,一琢磨还真没有,就只能挂着一脸无语的表情给她找蒲团去了。
又过了会儿,楚怡:“拿个手炉给我。”
“奉仪娘子,太…”这回那宦官说到一半就自己噎住了,咂着嘴扭头,“得,下奴给您拿去。”
不然她又得说“太子妃殿下说不让我用手炉了吗?”,他还是没话说。
他心里腹诽着,心说这位主子也太鸡贼了,以后再怎么罚她,是不是还得提前说明白“不许用蒲团不许用手炉不许提前熬生姜红糖水”?
这难度也是很大了。
就这样,楚怡垫着蒲团、抱着手炉跪着了,感觉比刚才舒服了不少。
虽然手炉就那么大点儿,只能让腹部那一小块和手里热乎起来,但根据中学物理里的热传导(…)可知,热量是可以向四处蔓延的,总归比不用要暖和不少!
另外,她还有了个生姜红糖水的盼头嘛!
楚怡打算用数数消磨时光。她算了一下,一个时辰是俩小时,一百二十分钟分钟,合七千二百秒。数数的速度大概会比秒快一点,便告诉自己数到一万就差不多可以喝生姜红糖水去了。
在她数到五千三百多时,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
接着,楚怡听到守在院门口的白玉问安:“殿下。”
东宫里总共有两个人能称殿下,这会儿会来的应该不是太子妃。
——好,这回连一万都不用数了!
楚怡骤然一松气,继而敏锐地感觉到,背后的嘈杂一停,变得万籁俱寂。
她迟疑着扭头,正好看到他那张铁青的脸。
沈晰定在院门口也看着她,一股火气在他胸中窜了又窜,过了很久,他才得以借着寒风把它压制下去。
“都滚。”他紧咬着牙关道。
满院的宫人没一个敢吭声,几个宜春殿来的宦官训练有素地跪地叩首,旋即便疾步退了出去。
沈晰几步走到楚怡身边,伸手便搀她,在楚怡因为腿麻而发出轻叫的同时,他看到了她怀里的手炉。
“…?”他神情古怪地要接过去,她一把紧抱住:“进屋再说!我让那位公公拿给我的时候,里面的炭好像不太满,所以本来就不太热,殿下再拿走就更冷了!”
沈晰:“…”
他就说为什么罚跪还会抱个手炉,合着是她自己要的啊?!
他哭笑不得地把她往里扶:“快进屋。”
楚怡腿麻,而且麻得不均匀,被他扶着也只能歪歪扭扭地单腿蹦跶。是以到了堂屋门口的时候,沈晰觉得她不好过门槛,便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折进了屋里,直接把她放在了床上。
然后他问:“太子妃怎么说的?”
“…就说我狐媚惑主,让我出去跪着,不用加衣服了。”楚怡不快地撇嘴,答完话就招呼青玉,“我给我端生姜红糖水去。”
说罢便滚进了被子里,把脸也蒙了起来。
她生气!
她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制度存在不公是难免的,但她觉得太子妃这不是在按制度办事,是在成心折腾她!
可她没法跟太子议论太子妃的不是。她早就感觉到了,他虽然不喜欢太子妃,可他也不会跟旁人(包括她)指责太子妃。由此可见,她如果反过来跟他抱怨,他大概也不会高兴。
她第一次对这件事感到委屈。
先前她只觉得这是没有办法的,不是他们三个里任何一个人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他对太子妃的这种照顾其实已经是最好的办法,能最大程度地让三方都不受伤害。
可现在她受了欺负,她就不这么想了。她转而觉得或许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无奈,但太子妃这么欺负她,也够毒的!!!
沈晰坐在床边又兀自缓了好一会儿气,拍了拍她的被子:“一会儿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楚怡竭力让语气正常,“也没什么不适,我自己缓缓就好了。”
“宜春殿那边,我明天一早过去说个明白。”他又说。
“?”楚怡揭开了被子,犹豫地打量着他,“殿下觉得是太子妃殿下不对?”
“不然呢?”沈晰锁眉,倚到床头揽住了她,“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干。她最近…”他说着摇了摇头,“罢了,我从来也不懂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这回的事,她不该这样。”
行事不端的人是他,御史弹劾的人是他,父皇怒斥的也是他。
御史和父皇都半句没提楚怡,没说东宫有人狐媚惑主,难道太子妃就愣能听说一出不一样的故事?
绝不是那样的。
她就是成心在找楚怡的茬。
沈晰的心情复杂又费解。
他真的不明白,明明是太子妃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对他不冷不热。
怎么如今他对楚怡好了,她又不甘心了呢?
她到底想让他怎么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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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楚怡这么跪了半个多时辰, 虽然重伤没有,但酸疼还是难免的,什么出宫骑马吃东西自然就只好先免了。
第二天一早,太子叫人传了专精推拿的医女来给楚怡揉腿。
医女刚好在他们用完早膳时到了绿意阁, 然后楚怡就被揉得喊声震天。
如果太子在, 她一定会拽住太子大喊放过我吧!我自己养养就行!
但无奈太子已然离开了绿意阁, 找太子妃掰扯是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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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殿中,夫妻两个在见完礼后静默地坐了半天。
沈晰心里有气, 想让太子妃自己给他个解释, 但坐了这么久也不见她说话,还是只好他来问:“昨天的事,你罚楚氏干什么?”
赵瑾月一怔, 旋即淡声回道:“楚氏狐媚惑主,引得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事不端。”
太子挑眉,又问:“你听谁说是因她狐媚惑主, 才引得孤行事不端的?”
赵瑾月愣住,诧异地盯了他半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御史是可以指摘妃妾惑主的, 但御史的折子里没有这样说, 父皇也没有这样说。”太子清冷地看着她, “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是谁让你有的这样的想法?”
“这…”赵瑾月语塞,一时间似乎在意外于他会这样问, 又似乎自己也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的心跳逐渐乱了起来,在胸腔里跳出一片慌张。这种慌张让她想谢罪,身子却不听使唤地依旧僵坐在那里, 直到太子再度开口:“孤想知道你究竟怎么想的。”
赵瑾月的后脊都绷紧了,哑了一会儿,道:“臣妾没有别的意思…”
“先前是你一味地将别人往孤面前推。先是云氏,然后是廖氏。”太子审视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心里满是不解,“你不愿意孤总在你这里,但现在孤宠着楚氏,你又不高兴。”
赵瑾月更加慌了。
这叫什么话?
他宠着旁人她不高兴,那岂不是成了她嫉妒?
是,她是嫉妒,是有那么一点儿。她不懂楚氏何德何能竟让太子对她那么好,在她看来更受礼的云氏和廖氏都比楚氏更配得宠。
可她跟自己说,她还没嫉妒到那个份儿上,她不能犯七出之条,她不能当个妒妇。
太子妃于是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竭力冷静地争辩:“殿下恕罪!臣妾只是担心殿下,一时会错了意,绝不是有意刁难奉仪,日后不会了…”
“嗯,孤也希望日后不会了。”太子的语气还算和缓,令太子妃短暂地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她听到他又说:“孤打算晋她做宝林,日后她跟前会有宦官当差,你有什么事,让她跟前的人跑一趟回孤一声。”
赵瑾月浑身的力气骤然一松,拖得整个后背都向下一软。但太子只是起身向外走去,大步流星的,并没有在她身边停留,更没有扶她。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先前她每一次他在面前跪下,他都会扶她。
赵瑾月脑子里一团乱,万千情绪搅动着,什么都理不清楚。
他什么意思,他怎么能这样?
她很想叫住他问一问,殿下怎么能抬一个连侍寝都未有过的妾侍做宝林呢?但他已经离开了。
她更想问一问,方才的吩咐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能为了回护一个妾而这样对她,他让她把脸往哪儿搁?
他从前从不这样对她的,是楚氏让他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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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殿外,沈晰面色清淡地向绿意阁走去,走了一路都没有说话。
这整件事都令他越想越气,因为他在这件事里,看到了太子妃身上的另一面,看到了他先前所不了解的恶。
不管她把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多么避重就轻,亦或是她打从心里在自欺欺人,他都不信昨晚她那样罚楚怡的时候,心里没点儿恶毒的计较。
——楚怡,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丞相府出来的大家闺秀,大晚上穿着一袭寝衣被宫人拖出来到院子里罚跪。
腿上落不落病根都是次要的了,这样的羞辱若随便安到一个脸皮薄点的姑娘身上,进了屋就能三尺白绫把自己吊死。
楚怡能大大方方地跟宫人要蒲团要手炉要生姜红糖水,那是楚怡心大。但沈晰可不认为太子妃这样罚她的时候也是拿准了她心大不会寻死。
如果楚怡真的想不开寻短见了,她又会怎么说呢?大抵也还是方才那一番说辞吧。
说她是为他担心、说楚怡狐媚惑主。到时他就是再生气也说不了什么,太子妃地位尊贵,不会因为一个妃妾的自尽而被废黜。
昨天一整夜,他就担心极了。幸好楚怡一夜都睡得挺踏实,早上起来也该吃吃该喝喝,不然他都不敢离开绿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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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晰走进绿意阁时,楚怡正悲愤地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
白玉小跑着进来告诉她太子回来了的时候,她赶紧把本子揣进了抽屉,然后便一脸从容地从书案前站起身,要往床上走。
“怎么不好好躺着?”他几步走到跟前扶她,目光在书案上一扫,见桌上有新研的墨、笔也显然刚动过,唯独毛毡上没有纸,就猜到了她方才在干什么。
但他当然不会说,揣着满心的好笑扶着她往床那边走。他现在看她往本子上写东西早已不像先前那么紧张,因为她渐渐地开始夸她了,而且夸得越来越多。
沈晰扶她坐到床边,她拍拍旁边让他也坐,而后问他:“太子妃殿下怎么说?”
“嗯…”沈晰略作沉吟,“我跟她说了,晋你做宝林。”
楚怡:“哈?”
这俩事儿不挨着呀?还是说晋宝林算是安抚她?
那她觉得用不着。相对于位份,她现在更希望他能有什么切实有效的方法,避免她以后再遭这种奇奇怪怪的罪。
沈晰捉着她的手揉来揉去,边揉边解释:“晋了宝林,你身边就能有几个宦官了。掌事的可以挑个资历深些的,比青玉白玉能坐得住镇,再有类似的事宦官出去跟我回话也更方便。”
——原来如此啊!
楚怡深吸着气,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目光看着他。
她感觉自己的穿越路线太奇妙了,别人遇到的宫斗宅斗都是把男人当背景板,遇到什么问题都绕过男人玩阴谋。男人出面给晋个位啥的,要么是表达自己的恩宠,要么就是在恶性案件之后给个安抚。
但她遇到的这个,不仅自己对宫斗套路门儿清,给晋位还给得贼实在——想晋你就晋你,不想晋你的时候也可以为了添几个人手保护你而晋你!
是以楚怡就这么成了宝林了。在掌事宦官的人选上,沈晰问她自己有合适的人选没有,因为这个人跟放在小厨房的应泉不是一回事。小厨房的人厨艺好做事踏实就行了,眼前掌事的却最好还能脾性合,不然用着也不顺手。
这问题对楚怡有点难,她打过交道的宦官太有限了。可是很意外的,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我能把北边的周明带过来吗?”
沈晰:“?”
他对这个人可很有印象。这人当时是从他跟前调到北边掌事的,根本的原因是,他那时想找个人盯着楚怡…
而他对周明的最后一个印象,是楚怡在他的书房外因为谣言的事对周明破口大骂。
现下她竟然想用周明?沈晰不由得锁了眉头:“为什么?你跟他不是有仇吗?”
“其实也算不上有仇。”楚怡咂了咂嘴,“仔细想想,我觉得他这人还挺好的。当时在北边我跟他挺不对付,他一个掌事宦官若想给我穿小鞋其实也不难。但他一直也没做什么,就是口头上跟我怼一怼。所以我觉得他人品可以,殿下若方便把他调过来,那就他了。”
“那也行。”沈晰沉吟着点点头,又眯眼看她,“怎么又叫殿下了?前两天出去玩可都不是这么叫的。”
楚怡:“…”
在宫外那能一样吗!
他偏往她跟前凑了凑:“快,再叫声夫君,我给你把人调过来。”
“…”楚怡憋得脸红,两个前两天叫了好几回的字在他的调侃下突然说不出来了。
憋了半晌,她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你烦人!”
“哈哈哈哈哈哈。”沈晰大笑着搂住她。也行也行,不叫殿下就都觉得亲切一点,叫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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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周明在突然被张济才告知要调他去绿意阁掌事的时候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位楚宝林到底什么意思。
张济才皮笑肉不笑:“你小子真走了大运了,我还当能一直把你按在这儿上不来呢!得,去楚宝林那儿也好,你招惹不着我我也不难为你,以后好好当差!”
张济才说罢转身便走,周明心里实在没底,一把抓住他:“张大哥!张公公!”
张济才一脸嫌弃地扭头,周明赔笑:“楚宝林到底什么意思?我先前冒犯过她,她是不是…”
“你先前冒犯过她就该知道,她不是爱玩阴的的人。放心去吧。”张济才说罢一甩衣袖,从容不迫地就走了。
于是周明当日晚上就到了楚怡跟前,心惊胆寒地待了一晚上,发现楚怡还真没刁难他,连立威的举动都没有,心里才边惊讶边踏实了下来。
得,她要是真不是要找他算账,那就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么个主子倒也值得一跟,他以后就好好干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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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年关过去,到了元月廿八。云诗生下的女儿平平安安地满了月,太子下旨封云诗做了良娣,东宫之中也为孩子的满月礼好生热闹了一番。
孩子赐爵位得封号要等到百日,但云诗已先给她起好了乳名,叫欢怡,希望她日后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欢怡白净水灵,虽然目前为止大多数时间都还在睡觉,楚怡也还是越看她越觉得可爱。
然后,她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心情。
——她有点期待自己有个孩子了。
楚怡被这种期待搞得发蒙,思考了一番后,严肃地觉得自己这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她这几个月和沈晰的相处实在是太甜了,不吵架不冷脸,连看法相左的情况都惊人的少见。这导致她经常会忍不住地幻想跟他经历各种事情,比如一起孕育一个孩子,再比如看着他和小小的婴孩玩闹。
他生得英俊又有气质,温柔地逗孩子的样子一定别有一番意趣…
理智告诉她,为了这种原因生孩子,她肯定是疯了。但令人无奈的是,爱情这种事本就是荷尔蒙上涌导致的,理智思维想打过荷尔蒙引起的生理反应,许多时候没那么简单。
况且,这一关早晚也是要过的。他早已提过,她也早已琢磨过,一直拖着没什么意义,不如早一点体验一下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于是,经过又几日的思想斗争后,在沈晰不知道第多少次再度来跟她单纯睡觉觉时,她蒙在被子里,脸色通红地翻过身,用手环住了他的腰。
他在被子外低眼瞧瞧,拍了拍她的手:“怎么了?”她每一次一往被子里钻,就是有小情绪!
“那个…”她在被中深呼吸,又闭上眼,“我准备好了!”
“?”沈晰一怔,一时没懂她的意思。接着却见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剪水双眸有点微弱的轻颤:“我准备好侍寝了!”
“…”他讶然。
这好像不值得意外,因为只是迟一点早一点的事。可他又意外极了,可能是因为她说得太直白?
然后,在她全心全意地准备好要开始一场没羞没臊干柴烈火的时候,沈晰突然滚下了床,踩上鞋就往外跑。
“?”楚怡懵然,“你去哪儿?”
“去沐浴!”他头也不回地喊道,局促间好悬没一头撞在屏风上。
…不是刚洗过吗?
楚怡想这么问,但他已经跑出卧房了,没给她机会。
待得他跑出了房间,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他不是刚洗完上床躺着吗?
他竟然紧张成这样?
他自己都不懂这是在紧张个什么劲!
夜幕之下,沈晰尴尬地抬头看了看清白的月色。
脑海中闪过了一句暧昧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太没正经了!
他猛力摇摇头,接着却又想到另一句:
“月破黄昏,帘里余香马上闻。徘徊不语,今夜梦魂何处去。”
…这已经算地道的艳诗了!
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在对床笫之欢半懂不懂的时候,偷看过父母不让看的书。
但他那时若知道这些内容会在有朝一日搞得他自己这样难为情,他一定不会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