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莫豫却不理她话语里的夹枪带棒,歪头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那碗清粥:“放了百合是不是?那就这个吧,给我也来一份。”

北方民风粗犷,历来没有南方人活得那样精致,从饮食方面便可见一斑。华采幽虽然在漠北长大,但到底在代表了江南奢华考究生活的萧家待了那么多年,不可避免受了些影响。所以偶尔也会不知不觉的矫情两把,像是夏天的早上总要喝一碗温温的加了百合的小米粥,既爽口又养胃,一碗下去爽歪歪…
其实说起来,这个习惯还是拜萧莫豫所赐。
想当年华采幽初到萧府时,因为受不了南方夏季的炎热,一看到饭菜,尤其是热汤热粥就倒胃口,什么都吃不下。
萧莫豫见状便给她出了个主意,将汤汤水水什么的放到储存美酒的冰窖里冰一会儿再吃。试了几回,效果大好。华采幽于是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一大锅粥放到冰窖里,然后过一个时辰再拿来,吃得那叫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只可惜悲催的是,没过多久便生了一场大病。究其缘由,正是因为那一锅锅拔凉拔凉的东西,聚了寒气伤了脾胃。萧沛为了这件事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险些就对那个乱出主意的家伙动了家法。

而萧莫豫虽然与华采幽并不对盘,不过看到原本跟只小野豹子似的人一下子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小病猫,心里总难免也有些过意不去,便让人日日熬了百合小米粥,亲手端到华采幽的病床前,细细吹成温热再一勺一勺喂她吃下。
病好了之后,华采幽秉着做人要恩怨分明的原则,郑重对萧莫豫一段日子以来的照料致谢。不想,竟换回一句:“我是怕爹责罚,做给爹看的。而且,你居然到现在都不知我一开始就是在故意害你的吗?真是个没长脑子的笨蛋油菜花!”
呕得华采幽当即跳起来一拳狠狠砸中了那个正仰天大笑之人的下巴,给这个极度重视自己形象的家伙留下了一片过了好几天才慢慢消褪的青紫。
不过,已经养成的习惯却很难改,她也懒得改,便决定权当借着每天的一碗清粥,记住那小墨鱼的可恶。

“怎么,向来豪爽大方的花老板该不会连一碗粥也吝惜吧?”
看着萧莫豫折扇轻摇似笑非笑的模样,华采幽好容易才压下了在他下巴处添些颜色的冲动,将面前的碗一推:“就这一份,爱吃不吃。”
“这是你的早饭吧?你动过没有?”
“你还嫌弃不成?”
“当然!”
“…以前我吃了那么多你吃剩下的东西,都没有嫌弃过!”
“那是因为你馋。”
“我是不忍心浪费!总是见样咬一小口就不吃了,浪费粮食要遭天打雷劈的你知不知道?”
“到猫猫狗狗的肚子里,和到你的肚子里有什么区别?”
“……”
“再说了,我嫌弃你说明我比你干净,既然我比你干净,你又凭什么嫌弃我?”
“……”

华采幽突然顿悟,她跟小墨鱼斗嘴,就像小墨鱼跟她动手一样,都纯属自残行为。
于是抓过碗,端起,仰脖子三五口喝了个精光,然后重重一放,怒目而视。
萧莫豫却对此毫不在意,只是斜睨着眼慢悠悠来了句:“吃相果然还是如此的不雅,另外,快擦擦嘴去,沾了米粒,好生难看。”
华采幽终于忍无可忍,一抹嘴拍起了桌子:“小墨鱼,这里是‘销金楼’,是我的地盘,不是你们萧家,我也不再是你萧家的人,我爱干嘛就干嘛,想怎样就怎样,你凭什么指手画脚?管得着吗?”
较之她的暴躁抓狂,萧莫豫的表现那是相当的淡定,不紧不慢理了理压根儿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袖,又俯下身弹了弹雪雪白崭崭新的靴面,这才肃容端坐,神情看上去是十二万分的真诚,声音听上去是三百六十度的恳切:“花老板,我既然已经用银子包下了这里,就至少应该有一些话语权的对不对?其实严格说来,从今儿个起,我才是这园子的主人。依着贵行里的规矩,你必须要服侍得我满意才行。也就意味着,你的一言一行好歹得让我看得过眼。所以很遗憾,这里已经不再是你的地盘,你也不再能爱干嘛就干嘛想怎样就怎样。另外非常抱歉,我的确可以指手画脚,可以管得了你。”

人在受到过度惊吓的时候,大脑会出现短暂的空白,行为会出现片刻的失调,言语功能也会随之缺失。具体的表现倒是很简单,四个字足可以形容——完全石化。
萧莫豫也不心急,施施然站起身,在周围踱了一圈,又到小花圃前驻足欣赏片刻,然后才带着还算满意的浅笑转了回来,用折扇轻轻点了点还没从石化状态中恢复的华采幽的头顶心:“花老板,你这园子虽然普普通通并不值那个价,但是胜在清净,所以我虽然觉得有点儿冤,不过冲着这点也就不做计较了。而且我相信,花老板一定会用别的方式来做补偿,必然会让‘销金楼’的客户销金销得心甘情愿,是也不是?”

随着他最后这句轻轻柔柔的问话,华采幽一度断裂的大脑神经终于成功修复,飞速运转了一个周天,旋即冒出了两行清烟,色厉内荏地跳脚嘶吼:“我是老鸨,我不接*客,我这园子也不外包!”
“此言差矣。”萧莫豫将手中的折扇左右摆了两摆:“这世间的万物都有个价,端看你出的数合适不合适罢了。比如花老板的身价就不是寻常人等付得起的,事实上,除了我之外,估计也没有人愿意出此天价,因为实在是物不及所值。所以,一桩买卖是否能谈成,有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说得俗气一些,我愿买,你愿卖。”
这番夹杂着毒舌的生意经噎得华采幽险些背过气去:“卖你个头啊?谁说我愿意的?!”

“差点儿忘了。”萧莫豫做猛然记起状,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在桌上摊平:“这是我包下‘大园’的契约,时限为一年,到期若有意的话,可按八折的优惠价续约。哦对了,合同里基本上都是例行的条款,只除了这条:原主人华采幽在合约期间除非得到主顾萧莫豫的允许,否则必须每日的戌时待在园内,如有违约,则按此合同总金额的十倍现银赔偿,限三日内结清。如到期无力支付,则需卖身于主顾为奴,直到偿还终了之日方可重得自由身。倘若违约金在规定期限内全部结算,则该合同不受影响,继续生效。”

华采幽直到现在才算真正相信,这条小墨鱼在经商方面确有些本事。瞧瞧人家这合同弄得,什么叫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什么叫最大限度保障并抬高己方的利益,什么叫稳准狠捏住对方的死穴让其除了乖乖合作之外别无它法可想?请参见眼前这份盖了萧莫豫的私人印鉴和‘销金楼’公章的契约。
合同总金额的十倍,足够买下一座‘销金楼’,而且不是她当初捡了大便宜的价格,是实打实的市面行价。这‘销金楼’现如今虽是她名下的产业,但她绝不认为自己真的有命能因私人缘故而将其卖了,何况就算能卖,短短的三天时间里估计也没人凑得出如此巨款。
简而言之,杀了她也赔不出。

像是生怕她死得还不够彻底,萧莫豫又非常尽职尽责地补充道:“花老板虽说是这‘销金楼’的拥有者,但也还是其中的一分子,所以这枚公章是可以全权代表你的。据贵楼的钱姐和夏先生说,这也是你们行内的规矩。”
钱姐,夏先生…
华采幽那个晴天霹雳,那个五雷轰顶,那个绝望,那个悲愤!
一个眼睛里只有钱恨不能跟银子结婚生子的铁公鸡守财奴,一个只要符合青楼业的规则便毫不犹豫照办的疯狂单细胞生物,原本以为将楼里的所有买卖契约相关事宜交给这二人掌管,必定万无一失有赚无赔,结果何曾想,竟会有把自己也给折进去的一天,而且还折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留生机,连半点反攻的机会都没有。

总也算华采幽这一年多来经了些事情见了些风浪,在崩溃连连之后可以迅速收拾起情绪,开始做最后的努力。
放低了身段放软了态度,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诱之以色:“小墨鱼,咱们别闹了好不好?我没跟你打招呼便擅自做主写了休书,的确是我虑事不够周详,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可能也伤及了你的颜面,我向你道歉。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犯不上再为了这个而制气,还搭上那么一大笔银两。你我之间既然再无瓜葛,就应该好好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你做你的江南儒商,我做我的塞北老鸨。况且,你又不可能当真长时间留在此处,这种契约有什么意义呢?”
萧莫豫一直很认真地在听着,偶尔还点点头,貌似很赞同的样子,这让华采幽的心里又升起了几分希望,于是再接再厉:“不如我现在就陪你一起去找钱姐和夏先生,看在我的面子上,好歹至少能将百分之八十的款项退还给你。损失虽然有一些,却总比全部打了水漂的要强,对吧?”
“嗯,你说得都非常有道理。”萧莫豫拧眉思量了片刻,然后用非常好听极富磁性的声音对双目放光充满了期待的华采幽说了句:“但我偏偏乐意这么做。”

如果不是碍着萧沛,华采幽早已将萧家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了个遍。深呼吸啊深呼吸,拼命保留最后一丝残余的理智垂死挣扎:“你在雍城又待不了几天,等你走了以后,我还不是爱怎样就怎样?你是个商人,干吗非要做赔本买卖?难道萧家的钱已经多到可以随意挥霍的地步了?难道你的脑袋被门夹了被驴踢了被雷劈了进水了跑气了?!”
萧莫豫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谁说我很快就要走的?这趟来雍城,本就是为了开设分号,还有商洽运输通道的事宜,没个一年半载不可能有结果,如果不顺利的话,耗上个三年五载也不是没有可能。总之,随便你怎么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马上让人给我收拾一个房间,具体的要求你是知道的,我下午就搬进来。”

见他说完便转身欲离开,华采幽终于忍无可忍大声怒吼:“姓萧的,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在耍我?是在报复?可我那样做难道不是你想要的?既然相互无意相看两生厌,何不干脆一刀两断给彼此自由?在萧家的那几年,你我虽然总是磕磕绊绊,但现在想来,其实都不过是孩子心性的玩闹罢了。我们之间就算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却总不至于真的有恨意吧?难道,你一定要把一起长大的情分也给彻底毁了吗?你心有所属,那么我祝福,那么我成全。可你就不许我也找到属于我的幸福?做人做事公平一点行不行?萧莫豫,看在萧伯伯的份儿上,不要让我讨厌你,不要让我恨你!”
背对着她而立的萧莫豫默然片刻,微微低着的头慢慢扬起,风吹过,带起发丝和袍角,也带起轻轻的一声笑,和淡淡的一句话:“你是因为我心有所属而恨我的吧?那你只管恨好了,恨多久都可以。”

华采幽怒极反笑:“还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角色。怎么,看到外面世界的漂亮姑娘,就忘了家里苦候的温柔表妹了?”
萧莫豫稍稍侧首,原本柔和的面部轮廓骤然绷紧,冷冷一哼:“你应该感激这样的男人,要不然,这‘销金楼’以何为生?你又凭什么站在这里跟我谈公平?!”
说罢,拂袖而去。

许是走得急了,牵动了腰部的伤势,在院门处忍不住脚下稍停以手扶腰。
恰在此时,夏先生路过,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面露学术考察般的探究之色:“按照我昨日教你的法子,怎么可能会伤到腰呢?是不是你禁欲太久,一时忘情动作大了?或是初尝云雨,刹不住车导致次数过多?来来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讨论一下。”
萧莫豫大惊之下全然顾不得礼数,拔腿便逃,转眼不见了踪影。
夏先生在原地呆了呆,又将目光投向怒气正盛的华采幽:“咦?你怎么还是个处*子?莫非,他是先找别人练练技巧,然后再来与你交*合,好给你一个美妙无限的初*夜?”
回答他的,是一块破空而至的拳头大的石头…

作者有话要说:如此丰满的一章,炸霸王,我炸我炸我炸炸炸!!!
第十二章 乖乖认命
钱姐姓钱,也爱钱,爱得无怨无悔一心一意丧心病狂…
这么说吧,如果天上掉下个钻石王老五砸在她脑袋上,这个大龄单身女青年会一点磕巴都不带打地把钻石留下,把王老五一脚踹飞…
钱姐永远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只有在看到银子或者值钱的物件时眼缝里才会冒出幽幽的绿光。其他时候,即便泰山崩于前,她也只会眼皮子都不抬地计算着,活埋之后省下的棺材板能卖多少钱…

当华采幽气急败坏一脚踹开帐房的大门想要找钱姐理论时,窝在一堆账本后面的银衫女子只是耷拉着眼睛懒洋洋说了句:“要不是看你现在值几个钱的份儿上,我早就把你丢去厨房剁成肉馅论斤卖了!”
帐房重地,擅入者死。
血淋淋八个大字被当作对联贴在门上,还有个横批——交钱不杀!

华采幽被吓得一哆嗦,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这位秉持着‘帐房是我家,我要热爱它’原则的狂躁型偏执症患者的大忌,气焰立马就消散了八分。
待到一个充满了慈祥关爱的声音响起时,连最后的那两分也霎那宣告阵亡:“你来得正好,我刚想去找你呢!咱们要赶紧学习一下相关的技巧,可别怠慢了客人。其实对付男人呀,就那么几招,很容易学的。来,刑妈妈这就教你。”
说话的是位五十许的丰腴妇人,长得慈眉善目跟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似的,可却是‘销金楼’里绝大多数人永远的噩梦。
简而言之,在她手里,‘烈的’能变成‘荡的’,‘直的’能变成‘弯的’。就算是张飞李逵,也有办法让他们唱着小曲跳着小舞忧伤而明媚地冲着大爷们千娇百媚风骚入骨地笑一个…

“不不不…不用了,你们继续,继续…”
华采幽点头哈腰陪着笑一路倒退,这时,一直乐呵呵站在旁边看戏的裘先生终于发话了:“我看啊,咱们压根儿不用费心,都老夫老妻的了,难道还不知该如何服侍才让对方满意么?而且,能为楼里赚进那么一大笔进项,花老板必然会尽心尽力的。”

老夫老妻你大爷!
尽心尽力你姥姥!!
服侍你妹!!!
奈何华采幽只能在心里谩骂撒泼,表面上却依然要笑得像块被踩烂的烤番薯:“你说得太对了,我这就去准备啊…”
做老板做到她这个份儿上,是不是可以找根东南枝戳死自己了?

满心悲愤倒退出来,轻手轻脚将门关好,转身,便见夏先生脑袋上顶着被石头砸出来的大包,正站在那儿扑闪着纯洁无辜的眼睛:“没戏吧!”
华采幽扭曲着面部肌肉压低了声音质问:“姓萧的与我什么关系,是你告诉他们的?”
“我只对他的初次房*事经历有兴趣,其余的才懒得搭理。”
“…那他们怎么会知道?”
夏先生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如果不是跟你有非同寻常的渊源,谁会在你身上花那么多钱?扔河里还听个响呢,扔你这儿怕是连个床都不会叫。”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没人性…”
不料这句话竟勾搭得夏先生立马摆出了他那副招牌学术表情:“我有的是人性,是你没有才对。何谓人性?就是人得有性,即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要有性*需求。否则的话,就会造成像你这样在某方面特别迟钝的悲惨情况。所以我建议你,一定要尽快补足此缺陷,莫让身心的不健全再继续扩大下去,害人害己。”
说完,极有大师范儿的昂首挺胸进入了帐房…
而华采幽则只能默默地冲着再度被关紧的房门问候了一声太阳…

既然几大管事都已经同意而且非常乐意她被‘包养’,那她恐怕除了乖乖认命之外别无它法可想。
不过…
他们是弄清了萧莫豫的底细之后才与其签下那份契约的,至少,没有随随便便就把她卖给了路人甲乙丙丁。
这大约也算得上是某种程度的关心,某种意义的情分吧?其实说起来,她做了那么久的老板,每日混吃等死的还真是什么有用的事情都没干过,这次,权且就当作是给楼里做点贡献。
反正曾经在同一个宅门里生活了六年,也算是老熟人了。只不过以前是分院子过十天半个月才能碰到一次,现在是分房睡低头不见抬头见,看在钱的面子上,就咬咬牙忍了吧!
赚前夫的银子用来给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不错不错!

只是…
四大管事平时都是各忙各的,很少会碰到一处,眼下竟齐聚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的帐房,所为何事?
无论何事,都会由他们去解决,与她这个老板无关。
这里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地盘,却并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事实上,她一直就像是个游离在外的人,刻意不闻不问,保持着距离。只将此处当作是一个暂时的落脚地,不知什么时候会离开。就像离开漠北,就像离开萧家…既然这样,又何必投入感情?倘若到时候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再断开,会很痛…

摇摇头,华采幽自我鄙视了一把,好端端的怎么学小墨鱼玩起多愁善感无病呻吟了?
现在要做的,是打起精神重整旗鼓,做好被生活再次强行圈叉的准备,并且尽力去享受。

于是想通了的华采幽决定去找干儿子,用那粉嫩的小脸蛋来抚慰自己悲催的心。
一路南行,半个时辰后至一偏僻处,有两间半旧的砖房,简陋却很干净。
远远便见门前空地有一人正抱着忆儿逗弄,居然是,长腿哥哥…

“常离,你怎么会在这儿?”
魏留看到华采幽也显得有些意外:“你不是去商议要事了?这么快结束?”
“…我一向很有效率…”
“之前去找你扑了个空,索性随意散散步,不知不觉来到这里,恰好瞧见忆儿,就陪小家伙玩一玩。”
魏留三两句刚解释完毕,便有一装扮素净的年轻妇人自屋内挑帘而出。
娇小玲珑的身段轻盈若风,脂粉未施的脸上眉目如画,正是忆儿的母亲,云舒。

“花老板也来啦?”见到突然冒出来的人略一愣,忙笑着招呼:“稍待片刻,我去给你倒茶。”又将手中茶盏递给魏留,嫣然道:“只有粗茶相待,还请魏公子不要嫌弃。”
“夫人太客气了。”魏留道谢接过:“还未请恕冒昧打扰之罪。”
“魏公子言重了,既然是花老板的朋友便不是外人。”
华采幽抱过忆儿:“乖儿子,娘带你玩去,咱们不听这些唠唠叨叨的客套话。”
魏留与云舒不禁都是一笑。
“我也打扰多时,该告辞了。”
“那就一起走吧,我带忆儿逛逛园子。”华采幽握着粉团子的莲藕手臂冲云舒晃了晃:“跟娘亲说再见,我们很快就回来。”
正在长牙齿的娃娃从嘴巴里吐出一团泡泡…

与魏留结伴而行,华采幽抱着忆儿沿途看花扑蝶不亦乐乎,没多会儿便满头大汗。
一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看她闹腾的魏留终于开口:“阿采,你有心事。”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没有啊,你没见我高兴得很吗?”华采幽红扑扑着一张脸,笑得极为阳光甚为灿烂。
魏留打量她一番,慢悠悠来了句:“拼命伪装心情好,就像一盆烧焦了的大头菜还要盛妆打扮,惨不忍睹。”
“……”

华采幽也不知是被说中了心事还是被气得,脸一下子就垮了个干净彻底,还真有几分黑糊糊大头菜的感觉:“常离,有时候我真是挺恨你这张嘴的!”
“所以又被我说中喽?”魏留莞尔,从她手里抱过忆儿:“先擦擦汗,再慢慢说。”
“其实,是件好事儿。”华采幽掏出绢子随便抹了抹前额,自嘲地咧咧嘴:“本老鸨被人包了,而且是天价!”
“恭喜。萧家的资金周转能力果然非同一般。”

魏留也在用帕子给忆儿擦脸,小家伙对他很亲近,挥舞着小手要去扯他发冠上的珠子,被他笑呵呵歪头避开。
说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神情皆淡然,好像只是随口讲讲,没有任何异样,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可是华采幽却莫名其妙的头皮一阵发麻。
也许马上猜出是哪个冤大头包了她并不难,可是能因为这笔巨款的支付事宜而立时关联到一个商家的运转模式资金情况,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从魏留昨天和刚刚有关萧莫豫的两番话里至少可以看出,他对萧家似乎很留意。
地处一南一北,之前并无交集。难道,跟早上小墨鱼所说的要在此地开设分号一事有关?

魏留…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奇妙的安全感,会不由自主便将所有的秘密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