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晚相同的,是依然满头大汗。而不同的,则是惶然可怜的神情,被没心没肺的笑容所取代。阳光下,校园中,没有半分阴霾。
再后来,才是那次播音社面试会上的见面。
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直愣愣地冲他问了句:“社长大人,为什么你唱歌的声音那么攻,可说话的声音却那么受?”
头发依旧很短,脑门上依旧有汗,只是肤色回归了属于少女的粉白,眼睛黑亮黑亮的,笑起来仿佛全世界都站在她这边。
那时候,何决就想,这丫头定是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更没有受过任何伤害,对人全无心机,也无防备。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将这份不掺杂质的干净,继续守护下去…
“喂!老板你想什么呢?”
“噢,没什么。第一次见面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记不清了。”
辛阔撇撇嘴,却也不再继续追问。
何决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那钥匙链放入锦盒中收起,小心而谨慎,如待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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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一个寒暑,又是新年。
辛阔出去玩了一圈,带了个酱肘子回来给大萨摩,却在店铺前吃了个闭门羹。
天还没黑,绝没到打烊的时候,知道何决有胃病的辛阔直接便去了他在附近的住处。
果不其然,何决刚吃了药,正在家休息。
见他并无大碍,辛阔便也放了心。把肘子切好给狗狗当晚饭,又给病人熬了一份清粥。
“我怎么觉得,自己貌似越来越有你女友的风范了呢?”
何决便笑:“就咱俩这年纪差距,你做我侄女还差不多。”
“那正好啊,现在最流行萝莉和大叔的搭配了,而且每个女孩都有恋父情节的,我貌似尤其严重!”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却让何决捧着热水杯的手,轻轻一抖。
那丫头也曾说自己恋父,还说他有奶爹风范父爱如山让她压力好大来着。呵…
辛阔见状,叹了口气:“难道这句不靠谱的话,也能让你想起她吗?”
何决的眼睫垂了垂,不答,只缓缓踱至阳台处,和萨摩耶一起望着窗外的晚霞。
是啊,又想到了她。
只是随便的一个什么小细节而已,这一年多来,总是这样。
比如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傍晚时分,仅仅因为她名字中的那个‘暮’。
如此的,不可理喻…
也曾问自己,既然忘不掉,放不下,为什么不回去找她?
因为,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了…”
那份横跨了十年的感情,终究只是他一个人的强求。
当所有的渴望汇成一股执念去争取,却没有得到回应,剩下的,还会有什么呢?是否,只余一片冰冷灰烬…
看着何决瘦削的背影,落寞的侧脸,辛阔叹气叹得更加大声。
认识这么久了,她对这个温润而沉默的男人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虽待人和善有礼,却又永远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不与旁人联络,也从没有朋友前来探望,身边只有一条又憨又萌的大萨摩朝夕相伴。
很明显,他是在逃避什么,就像书里常提到的某种动物本性,受了伤,便找个地方独自待着,直到伤口痊愈,或者至少外表看上去愈合,才会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带着清浅的笑。
给他这份伤痛的,自是那个他心心念念都忘不了的人。若想痊愈,唯有靠时间来抚平心结。而究竟要多久,就只有天知道了。
“老板,2012咱都平安度过了,还能有啥沟沟坎坎的过不去啊?”辛阔打起精神,几步跳到何决面前,笑得眉眼不见:“对了,跟你说一件特别好玩的事儿吧!”
何决看着她,微微勾了勾唇:“好。”
“有个学弟看上了大四的学姐,我们就给他出谋划策,让他在31号晚上十二点整,一手捧玫瑰,一手举蜡烛,到寝室楼下大喊三声…”
何决一晒,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这都多老的招数了,你们还在用啊。”
“哎呀你听我说完嘛!那学姐是日语系的,我们就对学弟说,要教他用日语告白。”
“噢…”何决便顺着她的话:“‘我爱你’这三个字,日语倒是很简单的,不难学。”
“哪儿啊!” 辛阔早已笑得满脸百花开:“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好心,是成心忽悠他玩儿啦!所以教他的其实是句上海话,不过听起来跟日语真的是很像。”
既会日语又会沪语的何决,听到这儿才终于起了些许的好奇:“是怎么说的?”
“阿资木哇,阿搭西哇!”
说完,辛阔大笑,何决却木立当场。
杯中水倾覆,淋湿了大萨摩的毛发。
自指缝滑落的水珠仿佛流转的光阴,逝者无痕。
十二年前,那个头发短短的青涩小丫头站在校园的老槐树下,仰着脸对他一字一顿地认真说:“何决,阿资木哇,阿搭西哇!”
两年前,那个仍是留着利落短发却已然成熟独立的都市女子在他们的小窝里,笑闹着对他大声说:“何决,阿资木哇,阿搭西哇!”
原来,她早就对他说过‘我爱你’。
而且,不止一次。
原来,早在那么久那么久以前,他们就互相喜欢了。
只是,彼此不知…
第九章
(15)
那一棍子虽没伤筋动骨,却青肿了好大一片,导致沈佑的右边胳膊整整一个礼拜几乎不能动,成全了他做杨过的梦想…
沈佑的爸爸是典型的军人后代,对儿子奉行的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教育方针。所以别看沈佑平日里喜欢冲我卖个萌撒个娇,像吃不得半点苦的大少爷,其实若是真的疼了难受了,他反而会一声不吭。
记得初一上学期的期末考时,沈佑住在我家。到了最后一天,我早上五点钟起来上厕所,路过他房间恰见被子都掉在了地上,便想过去帮他盖好。到床边才发现他正痛苦地抱着肚子蜷成一团,下嘴唇被咬得全是血痕。
两家大人都不在,我只好胡乱套上衣服背起已有些神志不清的沈佑就往医院跑。冬日清晨的天还只是蒙蒙亮,道上没人又积着冰,我一路的连滚带爬,不知摔了多少跤才总算双双活着抵达目的地。
后来,我问切除了阑尾的沈佑:“你肚子疼为什么不喊我?白白硬捱了好几个小时。”
那会儿还是可爱正太模样的他,脖子一挺:“这点小疼算什么?如果不是你非要送我来医院,我一定可以坚持到考试结束的!这下好了,我做不了年级第一,都怪你!”
当时我就赌咒发誓,如果还有下次,谁再背他谁就是猪!
事实上没过多久,面对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家伙,我就算想当二师兄,也没那个能耐了…
“想什么呢?”
“没什么。”
坐在那儿享受推拿的沈佑转过头看我,眯了眯眼,断然:“撒谎!”
我只得招认:“我刚刚在庆幸,这辈子都没机会做猪了。”
“啊?”
“啊什么啊!”我收起药酒:“快把衣服穿起来,别待会儿着凉了又要我照顾。”
“怎么样,把持不住了吧?”
我莫名。
他站起,歪嘴斜眼笑得甚是邪魅娟狂:“还敢说对我这诱人的好身材,没想法吗?”
客厅的白炽灯光下,沈佑的肤色较之本有的麦色略浅。赤着的上身稍显清瘦,但看上去非常结实。腰部线条柔韧,腹部肌肉分明,锁骨倒生得颇为精致,刚刚揉搓伤处时忍痛的冷汗有几行自那儿缓缓滑过,像是催发了药效,弄得空气里仿佛暗涌着某种奇怪的荷尔蒙冲动。
果然,再也不是曾经那颗营养不良的豆芽菜了啊…
我摸摸鼻子,把手上残留的药酒用毛巾仔细擦去,然后恳切地回答:“这个,真没有。”
沈佑横眉怒目后退两步,用西施捧心的造型控诉男性魅力被否定是一种多么惨无人道的打击。
我把衬衫递给他,顺便捏了捏他的肱二头肌,感叹:“一眨眼,青葱长成了大蒜,可我也还是没有想要拿着蘸酱吃的念头呀!”
“…”
默默穿衣的沈佑拒绝再与我交流,我则秉着大度为怀的原则不予计较,看到他小腹靠近胸口处有条很明显的伤痕,便随口问了句:“原来割阑尾的刀口这么长啊?”
他没好气地鄙视:“你家阑尾是从这里开的?有没有常识呀你!”
“…我又没开过怎么知道?那…这个是什么手术留下的?”
他动作停了一下,旋即侧过身,三两下扣好扣子,傲娇甩头:“我是全新的小蒜苗,你不知道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
很快,沈佑便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了,他的确是一颗‘蒜格分裂’的好蒜。
右臂受伤导致无法写板书,沈佑便将上课内容做成了PPT。抬电脑抬投影仪这样的重活当然是落在了我这倒霉长工的身上,因为懒得来回跑,我索性自封助教,堂而皇之帮着操作仪器收发资料,窝在人气旺盛的教室里打发时间。
沈佑讲课时一律穿西装打领带,戴银边眼镜,配着低沉的嗓音和不苟的神情,一下子便成熟了好几岁,完全是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不过凭良心说,沈佑的课还是不错的。相较于有些酷爱把简单内容复杂化,喜欢用各种晦涩难懂的东西来彰显自己深度的老师而言,他则能够把枯燥的理论力学知识讲得浅显易懂,实属不易,总也算无愧其高得变态的IQ。
正因如此,沈佑的课虽是专业选修,出勤率却一直很高,基本堂堂爆满。当然,面对着工科课堂居然能达到男女生比例基本平衡这一奇迹,我更愿意相信都是□的结果…
大一的学妹们貌似对沈佑有一种诡异的迷恋,我做‘助教’没两天,便有几个小姑娘下课跑来直截了当地问我:“学姐,你跟沈老师很熟对不对?他有没有女朋友?”
我揉揉腥松的睡眼:“好像…还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这个啊,没听他提过。”
“他从来都不说这些的吗?”
我认真想了想,那么长时间朝夕相对的,还真没从沈佑嘴里听到过什么适龄女性角色的名字,连‘苍老师’都没有。大概要么在心里封土做坟,要么在硬盘里永垂不朽了吧…
于是严肃地摇摇头:“你们沈老师一心扑在工作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还没说完,就听两个学妹忽然抱在一起尖叫:“啊啊!禁欲系的诱惑!”
另一个则冷静地提出了反对意见:“说不定,沈老师只是对女生没兴趣呢?”
安静一秒,几位姑娘的脸上同时露出了邪恶而满足的微笑:“冰山美人受,好萌!”
我目瞪口呆,继而只能学着何决的样子默默扶额,叹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
不过,沈佑在面对低年级学妹时,一反常态大违本性的不苟言笑拒人以千里之外,还是让我颇觉纳闷,遂好奇相询。
他答曰:“吾在修炼。”
“炼什么?”
“目前已成功完成‘身为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的阶段。”
“啊?”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便可达‘菩提本无树,明净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的最高境界。”沈佑一手按着我的头顶,一手竖起宣了个佛号,满面祥云笼罩:“到那时,贫僧再与师太坐而论道!”
我:“…”
所以什么禁欲什么冰山都是浮云,这其实就是个没毛的大头蒜啊我勒个去!
至于那次打架的缘由当天便查清了,是土木工程系的一个家伙,因为苦追不得的某女生被我们班的一风流小哥成功拿下而怀恨在心,撂下话说是要单挑决斗。不料到了约定地点,正主儿不仅没露面,反叫了社会上的一群小混混恭候着下黑手。
其实这原本就是件争风吃醋的事儿,本没什么大不了。但一来,那小子做事太不地道。二来,沈佑是个极护短的人,按照部队里的说法就是‘护犊子’,万万是看不得自己学生吃亏的。
于是某个月朗星稀的美好夜晚,沈佑以人民教师的崇高名义,将那哥们约到我系教学楼下面一块灯光灿烂的空地,先是一脸正气地与对方握手,接着把一根威武大木棒用传承革命志向般的庄严动作交给他,并嘱咐其双手握紧,高高举起。
在对方因满心茫然而致使面目扭曲之时,周围忽地冲出来七八条大汉一拥而上团团围住,拿着手机相机什么的冲着场中两个活物便是一通狂拍,三百六十度的全方位无死角。
而后,沈佑指着被彻底弄傻菜了的倒霉蛋大吼一声:“好啊,你打老师!”
旁边众人立时轰然应和:“敢打我们的老师反了天了你还!走,抓他去警卫处!就算不坐牢也要开除学籍!”
那哥们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被摆了一道,一丢大棒:“我没有!你们这是诬陷!”
沈佑便懒洋洋地笑:“我说你有你就有没有也有,因为我是老师,你觉得学校是信我还是信你啊小同学?”
学生间的斗殴,不致死致残就都好办。但若是对老师动武,事情的性质便大为不同了。就算不立马开除,至少也要落个记大过的处分以儆效尤。
思及此,那小子见大势已去只得一声长叹,任人宰割。
沈佑狮子大开口敲了这位在当地小有名气的二世祖一大笔医药费,还扣下了所有影像资料,声称以观后效。不过在我看来,他其实就是为全班同学找了张长期饭票,没事就去宰那小子一顿。
经此一役,班里男生对身手一流、无耻也一流的沈佑大为叹服,对其称呼也由‘沈老师’变成了‘沈老大’。
从这件事情里我们不难看出,有文化的流氓早就弱爆了,耍无赖的老师才是真绝色啊亲…
(16)
有些习惯很容易便能养成,比如在沈佑伤好了之后依然乐颠颠地做他的助教,比如每天接小川放学并常常一起去沈佑的住处吃饭。
初冬时节,屋外寒风萧瑟,屋内暖意融融。
我在厨房收拾碗筷,沈佑带着小川玩‘极品飞车’。
一大一小席地而坐,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神情,专注而快乐。
我看着他们,脑子里忽地闪现出一幕泛黄的画面。
好多年以前,一间三十多平米的小房子里,女主人做家务,男主人陪着小女孩玩游戏。‘马里奥’一路顶蘑菇顶金币顶各种好东西,就连踩死拦路小怪物的音乐都永远那么的欢快,让那虽狭小却温暖的天地间,笑语阵阵…
“阔阔。”
“嗯?”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
不知何时望过来的沈佑冲我歪着头,翘起嘴角,眸中有说不清道不明,却也一定时常在我眼睛里出现的情绪。也许是一种渴望,对洋溢着亲情的家庭的渴望:“有个老婆帮我做饭,有个儿子跟我捣蛋,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阔阔,你呢?”
我思考了一下:“我和你是一样的。”
他眼睛一亮,一弯,笑得开怀:“我就知道!”
“所以…”我把刷碗布丢给他:“还不快滚过来干活!”
“…”
我明白沈佑的意思,那也是我想要的生活,简单而真实。
就像现在的我们,远离了过往的一切,一天一天这样开心的过。
真希望,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只可惜,过日子就是问题叠着问题,不是自己的问题就是别人的问题,并最终演变成自己的问题…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晚上,我和沈佑去小川的幼儿园看他演出,并对其扮演的那棵圣诞树报之以热烈的掌声及无尚的赞誉。
散场后,我觉得有些冷,便先回宿舍取大衣。然后再跟去找何决借车的沈佑在校门口会和,一起去市中心凑热闹。
大学的最后一个圣诞节,所有人几乎倾巢而出,宿舍楼很安静。
我回寝开灯,见夏燕的床帘拉着,便问了句:“怎么没出去玩?”
无人应答。
我想她大约是睡了,轻手轻脚拿好了衣服离开,可关门的时候总觉得不对劲。
夏燕是个最爱热闹的人,一个礼拜前就筹划着今天要如何跟男朋友庆祝,怎么会这个时间了还在屋里蒙头大睡?
我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走到她床边推了推,有人,无反应。
拉开帘子,见夏燕正仰面躺着,神情平静。旁边整齐地放着一个空掉的药瓶,一张撕成两半的合照…
第十章
(17)
诺基亚的质量果然够硬,高空自由落体与地面连续亲吻两次依然表示毫无压力。
我不忍其遭受三度摧残,索性捡起后便蹲在那儿打开键盘。按照常理,此时该拨120,然而我的手指却脱离了理智的控制。
“阔阔,等不及要见到我了吗?”
沈佑带着调侃的欢快声音自听筒传出,如一枚神丹般瞬间治好了我由内而外的哆嗦,心莫名地定了,只语依然不成调,半晌方颤抖着憋出一句:“你快来…”
“怎么了?”他的嗓音蓦地一高,又立即恢复常态,低沉而有力:“阔阔,我马上到。”
最多两分钟,沈佑便出现在了宿舍门口,我也已摆脱了最初的恐慌,初步确认了夏燕目前的情况,还活着。
沈佑三言两语弄明白了事态,背起夏燕就往楼下冲。宿管见状询问,他只说班里的同学发高烧,需要赶紧送去就诊。而后开着车一阵风驰电掣,赶至一处离校较远的公立医院。接着便是办各种手续,等待抢救结果。
在急诊室外候着的时候,我问沈佑:“为什么舍近求远,不去校附属?”
他递给我一杯刚从小卖部买来的热咖啡,又拿出一包烟,回答得很简单:“这种事,闹大了不好。”
我喝了几口,总算给自己找回几分活着的热乎气:“还好天气忽然转冷,还好我回去拿衣服,还好路上没有东逛西逛的耽误时间,还好我觉得不对劲没有离开,还好看了一眼,还好…”
沈佑伸手轻轻拉了一下我的马尾,制止了我神经质的念叨,含笑低语:“没事的阔阔,有我呢。”
我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压下嘴边的那句:是啊,还好有你。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红灯终于熄灭。
医生说,病人送来得早抢救及时,所以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怀孕初期本来就不稳定,这么一折腾,孩子没了。
我傻在原地。
入夜后的时间,分分秒秒都显得无比漫长。我靠喝咖啡提神,沈佑则开始玩命抽烟,一根接一根,弄得狭小的楼梯间内烟雾缭绕。
我怕这样下去会引发什么自动烟火的警报,便将楼道的窗户打开。冷风卷着烟顷刻倒灌,弄得沈佑呛咳不止。
“你开窗好歹也提前打个招呼行不行啊!”
“我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是聋了呀还是瞎了?”我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魂飞天外的想什么呢?”
他只顾咳嗽,不答。
“其实,我跟室友的关系很一般,四个人四个专业,一直都各忙各的。”我使劲吸了几口冷冽寒风,忍不住地想说些什么:“大三上学期一个出了国,下学期一个搬出去准备考研冲刺,我呢,就始终到处打工也就每天晚上回来睡一觉,平日里收拾寝室搞卫生还有乱七八糟的杂事儿都是夏燕在操心。这姑娘是东北人,开朗热情带着股泼辣劲儿,对人特别的实诚,掏心掏肺的好,我真是挺喜欢她的…嗨,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说什么…反正如果我能…”
“就算你能事无巨细对她处处关怀,有些东西,你也还是会一无所知。”沈佑不知何时已止了咳,站直了身子看着我,阴暗的楼道内,他眸色未明,而声音沉缓:“阔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不愿为他人所了解的一面。换句话说,就算让你知道了,该发生的依然还是会发生。所以今天的这事儿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也完全没有必要因此而自责。听明白了吗?”
我靠着墙沉默了好一会儿,将早已冷却的咖啡一点一点喝完,点点头:“也许,你说得有道理。”
“什么也许?是必须!”他笑着敲了一下我的脑门,大声:“老师的话永远都是对的!”
“好吧好吧,就承认你偶尔还是可以传道授业解惑的,满意了吧?”我便也跟着笑笑,又看了一眼他指间燃着的半截香烟:“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段时间怎么从没见你抽过?”
他慢慢弹了弹烟灰,别过脸看微弱的火星四溅而后霎那寂灭:“刚到北京那会儿觉得好玩,后来戒了。”
“噢。”
我没有问,既然戒了为什么现在又抽上,而且还抽得这么凶。
也许是为了醒神,也许是为了排遣紧张,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缘故。
堆积着的烟雾虽已散尽,我却觉得越发看不清沈佑的模样。
他其实,也是有秘密的吧?那五年里,是否经历过些什么宁肯永生不再提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