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讲,类似的事情在现如今的高校中早已不算多么的骇人听闻,闹腾了一阵子,竟真真假假牵扯进了好几个女生,于是自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场口水战,同时旁观者也顺便展开了对当今高等教育失败的感慨以及大学生人生观和价值观崩塌的担忧等等。
很快,主题如此具有时代特有敏感性的帖子便引起了关注,有好事者开始往各大门户网站转载,搬贴。一时间回复者甚是踊跃,且总有些人的说法颇具争议性,似乎是在故意引起众怒,将水搅浑将话题炒热。
三天之内,几乎所有的网络媒体首页,都有此贴的身影出现。
紧跟着,又有自称的知情人士丢出了两枚重磅炸弹,将所有的箭头通通指向了一个人。
首先,是一份长长的手机短信通讯纪录,内容无外乎是情侣间的绵绵情话。想必,是其中一方做的,将两人所有的信息往来导出整理,留作纪念。且为之标明了日期,甚至标注了对话发生的背景。很细致,也很用心。
其次,是一份医院的病例,上面清楚写明了患者的基本信息及诊疗结果。
最后,该知情人士声称,自己是那个男人的妻子的好朋友,因实在看不下去小三如此嚣张,才忍无可忍将一切公诸于众,希望能借用广大网民的正义力量来为朋友讨回公道。
事态立即随之明朗化。
某大四女生贪慕虚荣,傍上了某公司老总,明知对方有家室,还恬不知耻地出卖肉体与之上了床。后来还千方百计地怀了孕,借此希望能让男人离婚。遭拒后,竟自己跑去堕了胎,又将此事栽赃诬陷是遭男人的妻子逼迫而为,以无辜白莲花的形象纠缠不清。
更过分的是,此后还常常打电话恶言恶语骚扰原配,并放婴儿的啼哭进行恐吓。那个可怜的女人已被折磨得神经衰弱,再这样下去,无疑将又是一桩无耻小三成功上位的人间悲剧。
出于惩恶除奸保护受害者的目的,事件中那个男人和妻子的信息皆被隐去。
而对人人得而诛之的卑鄙小三自然就不用客气,她就是T大08机械系的夏燕,指名道姓,照片为证。
整件事进行得顺利而迅速,像是经过周密安排一样的有条不紊。
在这个网络用户全球第一的国度,不过短短一周,夏燕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业生,变成了千千万万陌生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俨然成了年青一代道德沦丧的典型,是断绝国家和民族之未来和希望的侩子手,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又因为此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传统的纸质媒体于是也开始介入,就连电视新闻也偶尔会播报一两句最新的进展。
事态的演变慢慢转向有关伦理道德及社会责任感的广泛讨论,当事双方究竟是谁,真相究竟怎样,似乎已不再重要。
然而,对于事件中的个体影响,却才刚刚开始。
夏燕在校期间一直表现良好,毕业论文也做得相当有水准,原本是有个‘优秀毕业生’的名额给她的,现在没了。
早就签订了就业意向的公司,以对她的个人品格不确定而担心会影响日后工作为由,提出了解约。
她那远在东北小城市的父母家人,也很快得知了此事。电话中,父亲怒骂,母亲痛哭,最后一句丢不起这个人,将女儿扫地出门…
夏燕流产的事情,只有我和沈佑知道,而我俩都从未说出去过。
按照沈佑的分析,纵观整件事情,明显是有一个幕后推手在操控,否则,不可能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尤其是学校和那家公司的态度,相应的处理措施下得太快,应该是受到了来自某方面的压力而不得不仓促做出了决定。
夏燕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在校大学生,如何能得罪有这般手腕的人物?
闹出这样的动静,无非就是为了整她,让她身败名裂。可是说白了,在现如今这个社会,即便真的十恶不赦又如何呢?即便当时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又如何呢?过一阵子,谁还会记得,谁又还会在乎?等风头过了,还不是日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所以其实,闹到现在这般田地,也不过只是出口气罢了。
沈佑想法子查了一下,那个男人的妻子果然是当地某官员的女儿,算得上颇有些实权。
于是一切,就这样变得合情合理。
想必是那男人对夏燕确有几分真情,所以才会留下了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却也愚蠢地留下了祸根。后来,不知怎么被老婆知道,从而闹出了这么一场祸事。
从头到尾,男人没有出来说一句话,而是非常明智地做了缩头乌龟,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夏燕深陷漩涡,百口莫辩。成为他卑鄙欺骗行为的殉葬,成为他夫妻二人同一战线的祭品。
风暴的来临总是毫无预兆,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已呼啸而去只剩了满地狼藉。
相较于网络上的热闹红火,夏燕则自始至终表现得非常平静。
我不知道这份平静是打击过度的木然,还是爆发前的死寂,只好每天陪着她待在寝室,暗自祈祷这场噩梦快点儿过去。
夏燕也会看网上谩骂自己的言论,看一会儿,就望着窗外发一会儿呆,然后再看一会儿,如此反复。
那段短信记录,更是有空就翻出来读一读,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偶尔突兀一笑,像是记起了曾经的快乐时光,更像是嘲讽那段自以为是的两情相悦。
有时候,她会指着屏幕上的某段文字,笑着对我说:“原来我还对他说过这些啊,原来这就是我爱过的男人…呵。”
事发时,久追夏燕未果的孟爽心里沮丧,便跟一帮驴友跑到老林里去挑战生存极限。等几天后出了山回了学校,才知道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于是当即冲到我们的寝室楼下,扯着嗓子喊夏燕的名字。
而这些日子就算接到父母断绝关系的电话都仍能勉强保持镇定的夏燕,竟在听到孟爽声音的那一刻,浑身抑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我不忍见她如此,便劝她:“还是让我先去跟孟爽说清楚吧,再不行,就去找沈佑。你放心,有我俩为你作证,他一定会相信你的。”
她抓着我的手只是摇头,过了足有半分钟,才终于止了颤抖,慢慢站起身:“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说。”
夏燕的神色已恢复了平静,出门的时候甚至冲我笑了一下,以示宽慰。我却越发觉得心惊,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跑了出去。
孟爽一副野外生存的装扮,浑身脏兮兮的,一头乱发满脸的胡子茬儿。见了夏燕,三两步冲上前,双拳紧握,哑着嗓子:“是不是真的?”
夏燕仰头看着他,不吭声。
孟爽低吼:“问你话呢,是不是真的?!”
夏燕于是笑了起来,仍是平日里的开朗模样:“证据确凿,还能有假?”
“网络上的玩意儿有多少真实性咱都懂,我不管那些,我只听你说!”
“我说的,你就信?”
“对!”
夏燕垂下眼睛顿了顿,然后伸手拍了拍孟爽的脸,低低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是字字如刀:“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谈了吧?因为你啊,不够资格。”
孟爽本就有些发红的眼眶瞬间仿若充血,死死瞪着面前的这个人,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操!”
而后猛地打开夏燕的手,转身决然而去。
我想追孟爽,却被夏燕拦住。
我有些抓狂:“这事儿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跟他说真相?”
“什么是真相?”夏燕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真相就是,我确实为了别的男人怀过孕,堕过胎。”
“可…”
“我怎么能没有错呢?瞎了眼看错了人,信错了人,那样轻易便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了出去,这是多大的错啊…”
“但是孟爽…”
夏燕抬头定定地看着我:“什么都别告诉他,看在朋友一场的份儿上,答应我。”
“这么做不公平,对你对他都不公平!”
“也许吧…”扯扯嘴角,复又低下头,她轻声仿若自语:“却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话音甫落,眼泪也终于一串串地掉下来,滑过手背上那片被孟爽击打出来的殷红,渗入夏日干涸的泥土,仿佛汹涌无尽,却又最终了无痕迹。
从事发到现在,这是夏燕第一次哭。
而我除了陪着她哭,什么都做不了。
(38)
两日后,夏燕不辞而别,不知去向。
只留了张字条给我,说是等安顿下来后就与我联系,让我别担心。
自此,音讯全无。
而那场轰轰烈烈的风波,也随着当事人的消失,很快平息了下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后来有一天,万千问我:“夏燕的事情是真的吗?”
我反问:“你觉得呢?”
她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她耸耸肩:“反正我就觉得,她不是那种人。”
我无言良久。
我问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早就知情,我会相信夏燕吗?
答案是,不知道。
为什么与夏燕并不算熟识的万千,可以毫不犹豫地相信她,而作为与她相交多年的好友,生她养她的父母,还有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都无法做得到?
为什么…
最终,我还是选择将实情告诉了孟爽。
因为我想能够多几个人站在夏燕这边,即便她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孟爽听完我的话,发了半天呆,然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随即发了疯似的冲了出去。
他找到了那个男人,重重地打了一拳。
谁也没料到,这只是单纯为了夏燕出口气的做法,竟给孟爽招来了一场牢狱之灾。
当天,便有警察到学校带走了孟爽,罪名是恶意伤人。
说是那个男人被他殴打导致多处受伤,住进了医院。而事实上,仅仅一拳当然是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后果的。
然而,在几个所谓目击者信誓旦旦的作证中,在医院出具的所谓权威证明中,这个罪状简直已是板上钉钉,辩无可辩。
沈佑得知后,独自闷头抽了根烟,接着做了一件事。
以孟爽班主任的身份去医院探望‘重伤卧床’的被害人,当着他和老婆的面儿,打了通电话给省里的某位实权高官,一口一声‘伯伯’,相聊甚欢。
结果第二天,孟爽便被放了出来。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儿,学校本打算考虑给孟爽一个处分。沈佑找系主任拍了桌子一力担保,终于给压了下来。然而他的保研名额,却是彻底没戏了。
沈佑对孟爽承诺:“明年你只要来考,我就一定保证录取你。”
孟爽只是摇摇头,又问:“是不是只要有权有势,就能黑白颠倒,就能一手遮天,就能让无权无势的人含冤莫白?”
沈佑看着他沉默许久,终是白着脸苦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什么都没说。
就像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夏燕而去得罪当地的官员,也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孟爽而去冒与更有实权的人物闹不痛快的风险,即便这个风险只是一个潜在的可能性。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所谓的公理不外如是。
弱国无外交,相对弱势的群体,又凭什么去求得公正?
古时候,人们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相信人在做天在看,相信就算含了屈受了冤,也总有一日会讨回公道。这辈子不行,就转世。父母官指望不上,还有天上的仙,底下的鬼。
那么现在呢?我们不信鬼神不信轮回,我们无所畏惧。但我们又该信什么,又该仰仗什么,无助的时候该找谁,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太阳依然每天照常升起,日子也如常过去。
时间不会因为我们的痛苦而变化,地球也不会因为我们的困惑而停止。
毕业的这一天,终于就要到了。
而林木森,也要回来了。
第二十五章
(39)
‘散伙饭’选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在大包厢里摆了两桌。
全班二十一人,加上两个在本校读研的,一共只有五个留在了本市。其余的,或是回家乡,或是去‘北上广’,或是出国,这一餐后,便是收拾行囊各奔东西。虽然现在的资讯发达交通便利,但若要再如今日般齐聚一堂,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甚至有些人,可能终此一生而不复见。

这四年,可以说是我们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离开了家长和老师事无巨细的照顾,耳提面命的教导,我们学着独立,学着如何在那十几平方的小小空间与别人共同生活,学着跌倒后爬起来,学着将一个集体当做家…
相较而言,班里男生之间的感情尤其深厚,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挂科一起追女生一起打架。所以面对分离,会更加难过。
他们用一杯又一杯的酒来宣泄此时此刻的情绪,所有的兄弟情分在一声又一声的碰杯中尽在不言。
导致开席后菜没吃多少,人就已经倒了一半,剩下的基本上也都喝高了。
于是一时间但见群魔乱舞,有抓着麦克风撕心裂肺狂吼的,有活蹦乱跳帮着伴舞的,有从椅子上出溜到桌子底下打呼的,有勾肩搭背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完全不妨碍互吐心声的…

我作为唯一的女生,向来是重点保护对象,当然,通常也是负责最后清醒着去结账的。
但是今天也没能幸免于难,喝了个够本。总算酒量过得去没有醉得太厉害,却也晕头转向得一塌糊涂。
受不了想去洗把脸舒缓一下,站起身,恰见孟爽摇摇晃晃走到正坐在沙发扶手上傻笑的沈佑面前:“大恩不言谢,我干了,你随意!”而后一仰脖子,手里满满一杯红酒便见了底。
沈佑本来量就不算大,这会儿已是涌上了七分醉态,见状甚是豪爽,站起来随手端过一个杯子便一饮而尽。
我看得心惊肉跳,谁把老白干倒啤酒杯里的啊?太特么凶残了!

不过人喝到一定份儿上,再喝什么也就感觉不出了。比如对现在的沈佑而言,烧刀子也跟白酒没区别。
喝完后,他还不忘显摆地将杯口朝下倒了倒,引得孟爽大乐,朝着他的肩背就是一通狂拍,怒吼着称赞。
沈佑那小身板本就站立不稳,直接便被擂得跌坐在地。
孟爽指着他狂笑,踉跄几步也倒了下去,摔成一堆。
两人手脚并用满地乱爬,好容易才各自找了根桌腿靠着,大笑不止。
笑着笑着,孟爽像是呛到了,对着自己的胸口一个劲地挥拳头乱砸。
沈佑皱皱眉,抓住他的胳膊:“嘭嘭的干嘛呢,吵死了!”
孟爽用另一只手戳着自己的心窝:“我这儿难受,憋得慌。”
“我知道。”
“不是…真他妈难受。”
沈佑偏首看了他一眼:“再难受,是个爷们也能扛过去。”
孟爽安静了几秒钟,又开始大声笑:“对,我是个爷们所以我能扛过去!可她不是啊…”笑着用手背遮住的眼睛,笑着一遍遍地重复:“她要怎么办呢,用什么去扛…”
沈佑没再说话,只是与他并排坐着,用手使劲撸了几把他的头发。

我心里发赌,快走几步拉开门冲了出去。
但毕竟喝了酒,跑起来脚下会不稳。刚出门,便是一个趔趄,幸亏被人扶了一把才没直接跪在地上。
我连忙顺势站稳:“谢谢。”
“你这是急着要去吐吗?”
“不是,出来透透气…”下意识回答后,我才一愣抬头:“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放开我,后退半步靠着墙,抽了口烟,方淡淡道了句:“跟你一样,透透气。”

林木森是前天回国的,一回来就先是亲戚朋友应酬了一圈,然后又被同寝室的几个哥们儿拉着先喝了两顿。
所以我是今天吃饭的时候才见到他的,而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好好看看他。
大半年不见,他基本没怎么变,仍是俊秀的五官,清冷的神情。好像略微瘦了些,前面的头发也长了些,微微低下头时,便会过了眉遮了眼。
就像现在,走廊里的灯光本就昏黄,于是更加映照不出他眸子的最深处到底是何种色彩。

脑子被酒精影响,意识有些不受控制,行为也就有了足够的理由肆无忌惮。我直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哎,你怎么抽烟了?”
林木森之前只是静静地靠墙而立任我打量,听我开口,便抬眼看了看我,面容在薄薄的烟雾中越显模糊:“闲得没事,抽着玩。”
我呆呆地‘噢’了一声。

沈佑说他自己曾经抽烟抽得很凶,不过后来戒了。我只看他抽过两次,一次是夏燕自杀入院,一次是孟爽被抓入狱。这两次,或是让他想起了不堪回首的过去,或是让他在现实面前除了屈从之外无能为力。
所以沈佑抽烟,必定是心中有事,有了不容易过的沟沟坎坎。
那么林木森呢?他出国以前,好像是从来都不抽烟的…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呆滞,林木森眯着眼睛看了我少顷,忽地问了句:“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对这样的寒暄,我只能点点头:“挺好的。”
“我想也是…”他将最后小半根烟抽完,掐熄,随即笑了笑:“好歹,也算是混成咱校的名人了。”
“什么名人?”
“绯闻女主角啊。”
“…你别听那帮家伙瞎说,我纯粹是躺着也中枪好不好?”
林木森又抽出一根烟,并不点燃,只用手指竖起来捏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烟盒。而后似笑非笑地歪头看着我:“这么说,都是胡编乱造的?”
我心中一窒,忽然有些慌乱,却还是死鸭子嘴硬地坚持:“啊,可不是嘛!”
他慢慢垂下眼睫,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站在狭长的走廊,能听到一门之隔的包房里不时传出的一阵鬼哭狼嚎。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我竟似乎能听到自己那越来越快的心跳。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话题:“那个…你跟孟爽聊过了吗?”
“嗯。”林木森点了一下头,顿了顿,掏出打火机终是将烟点着:“我都知道了。”
大概有点被熏到,我揉了揉突然酸涩难当的眼睛:“或许,我就不该告诉他的。结果搞成现在这样…”
“你做的没错,他应该知道。”林木森举起手拍了一下我的头顶,稍停,旋即顺势轻轻揉了揉:“有的时候,人不能活得太糊涂。因为有些事情,若是能早点明白,说不定,就还有机会。你说对吗?”

我想他的意思是,孟爽早一天知道就可以早一天去找夏燕。
刚想表示赞同,忽听背后的门响:“我说咱们的两位班长大人去哪儿了呢,原来是在这里开秘密会议啊!”
沈佑扒着门缝露出个脑袋,看看我,又看看林木森,红扑扑的一张脸满是醉态可掬,笑嘻嘻地冲我招招手:“乖,到老师这儿来。”
我领命过去,他手臂一伸搂住我的肩膀,同时大半个身子压了过来,就这么跌跌撞撞将我弄进了屋,然后抢过麦克风大吼:“都静一静!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大家早已东歪西倒壮烈成仁,听了这话,除了彻底不省人事的,都象征性地哼哼了两声聊以捧场。

沈佑搂着我的手臂用了用力,拧着脑袋咧嘴看着我,眼神有些涣散,但表情甚是诡异。
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未及反应,他果然故技重施,照着我的脸就狠狠地亲了下来。
满室皆惊,满是皆静。

几秒钟后,孟爽忽然连滚带爬地跳起欢呼:“嗷!沈老大这是通知弟兄们快去领福利!咱二十条汉子守着一个姑娘整整四年,狼多肉少的不容易啊!到了最后,怎么着也得一人吃一口才划算!”
霎那,开水入了油锅。
那些能动的都如同打了鸡血,争先恐后的恶狗扑食,嘴巴里还不时嚷嚷一句‘沈老大威武’‘沈老大万岁’什么的。
气急败坏的沈佑却只能‘哇哇’大叫着被拍马屁的家伙们给毫不客气地拍到一边,我则在一群‘脱了缰的野狗’中间抱头鼠窜。

正一片混乱,忽觉我的手腕被人紧紧抓住,旋即一股力道拖拽着我离了乱圈,身不由己跟着跑了起来,很快便出了酒店,沿着小径一路飞奔。
头顶繁星璀璨,耳边有风呼啸,带起前面那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40)
学校旁边有栋烂尾楼巍然矗立了好几年,除了没门没窗也算初具公寓毛坯的雏形,是个‘经济型’约会的好去处。
林木森拉着我一口气跑到这儿,又一口气爬了七层上了楼顶。等终于停下,我只觉胸闷眼发黑,基本可以去向马恩列斯报道了。
我俩谁也没力气说话,只顾着拼命狂喘。
他撑着膝盖看着我,我摊在地上瞪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林木森忽地笑了起来。我莫名其妙累得跟狗似的,心中自是不忿,遂恶声恶气:“赶着投胎啊你!”
他直起身,随手擦了把脸上的汗,随口说了几个字:“赶着享受福利。”
“什么?”
“福利这种东西,还是独享比较好。”
我愣住。

林木森却没再开口,只慢悠悠走到我旁边坐下,歪着头看过来,汗湿的头发搭在眉梢,露出的眸子仿似将漫天星光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