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几回街,霍茴擅做主张地给我挑了一套完整的胭脂水粉和一些我觉得我很有可能用不上的发钗珠饰,再选了两身儿西蛮姑娘穿的新衣裳。回去的时候我还是很感谢霍茴的好意,咧嘴笑道:“妹妹真没想到,姐姐如此慷慨,给妹妹置办女儿家的东西简直就像置办嫁妆一样。这么些东西虽然妹妹很多都用不上,但还是要感谢姐姐。”
第243章 捉鬼节【二更】
霍茴笑得一脸妩媚道:“妹妹不用太感激我,来之前小孟已经把花销的经费都给我了,所以要谢就谢小孟罢,他是个好人。”
我一听,顿时翻了脸:“孟桓卿已经给钱了?那这些破玩意儿老子不要了,你把钱还我!”
“小孟说了,剩下的算是给姐姐的小费。”霍茴躲过我的追击,感慨道,“有这么一个慷慨的妹夫,就是好啊!”
捉鬼节来临的前两天,西蛮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挂灯笼的,贴符涂鸦的,制面具的,都风风火火地准备起来。
孟桓卿也不闲着,学着西蛮的风土人情做了两枚面具。面具呈金色,是西蛮最富贵吉祥的颜色,我一推开门便看见他坐在桌前,桌面上摆满了各种材料器具和七彩的颜色,孟桓卿葱白的指间正拿着一枚面具,另一只手拿着彩笔,沾了彩色往面具上画花纹。
一袭月华长衫,墨发弄肩,闲散而惬意。随着手中笔轻轻一勾勒的动作,眉梢轻佻,整个人清逸出尘恍如谪仙临世。
面具一边侧,他添了一朵饱满绽放的红梅,霎时给人的感觉就变了,美丽,热情,又不失妖娆魅惑。
孟桓卿将面具递给了我,笑问:“喜不喜欢?”
我不敢去碰那朵梅花,生怕色彩未干被我给糊花了。我咧嘴看他道:“你要是去街上给人画面具,准能赚钱。”
孟桓卿道:“那那天你便戴着这个可好?”
“好是好”,我道,“可那样的话桓卿不是一下就能认出了我来吗?捉鬼节还有什么好玩儿的。”
“就是要让我一眼就认出来,然后就有更好玩儿的事。”
我一直很期待,孟桓卿所说的更好玩的事到底是什么。终于到了捉鬼节这一晚,这是我和孟桓卿年前就计划已久要来游玩的一次节日。
夜幕一拉下,长街上的灯笼就一盏一盏地被点燃。只是这灯笼,与平素的灯笼不一样,不光是红的白的,青绿蓝紫橙黄黑各色各样的都有,一照起来就将整个街上的气氛烘托地既怪异又诡异,很有一种捉鬼节的味道。
我急不可耐,拿过霍茴递上来的新衣裳便套在身上。对着铜镜一照便觉有些出入,袖口和衣襟衣摆凭空多了许多针法娴熟十分美丽的花纹。听霍茴说,那些都是缇玛的杰作。恰逢缇玛进了屋,看见我一双眼睛笑眯成了缝,饱满的额头布了皱纹,拉着我的手不住地说:“好闺女,这样穿好看,好看!”她说她已经许多年未给人做这种绣活了,看见霍茴给买的新衣裳差了点儿绣花,就主动绣了一些上去。委实是比刚买来时候的单调形容要好看。
随后我又被霍茴摁坐在梳妆台前,她给我梳了一个头上了一个妆。上的妆偏浓艳妩媚,我很是不习惯,问:“需要这么隆重?”
霍茴帮我整理袖管裤腿,道:“当然得浓重一些,你不想让小孟见到你最美时候的模样吗?”
“想当然是想”,我如实道,“可你确定这样是最美的?”
霍茴眯着眼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姐姐的手艺还有假的不成?”
第244章 混吃混喝【三更】
我不跟她多废话,一会儿上街了以后都是戴了面具能不能露出脸还是个未知数。遂我也不管那么多,和霍茴一起双双戴好的面具就欲出门。走到门口才发现少了一个 ,问:“孟桓卿呢?”
霍茴道:“他不是已经上街了在街上和我们汇合么。”
光怪陆离的长街上,我与霍茴并肩走,时不时有小鬼小怪跳出来阻挡了我俩的去路。他们手拿棒槌棍子,做出一副老成又吊儿郎当的模样,问:“小娘子要上哪儿去呀,哥哥我送一送你们?”
霍茴半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道:“阎王殿你们去么,当心去了就出不来了哟!”
小鬼小怪嬉笑着走开了。
路过道具摊时,我便看见小鬼小怪们手里拿着的那一类棒槌,尺寸小的手臂长,大的一人粗。我觉得这个颇有特色,就选了一个来。这不论大小都是一个价钱,要选自然是选一人粗的那种。我将棒槌扛在肩上,路人自动开路,霍茴便扶着额头叹道:“我的姑奶奶,这捉鬼节只是节日,并不是真的要去斩妖除魔,你不要误会。”
我吹着口哨道:“这个老子晓得。”
事实证明,我选的这棒槌是真真儿对的,后来不管是去馄饨摊儿还是去烤肉摊儿,俩姑娘有了这么一根棒槌保驾护航,不仅秩序稳定了,人老板还忒大方。
这不,我和霍茴吸了一碗馄饨,准备结账。我问打着哆嗦的老板:“一共多少钱?”
老板咽了咽口水,道:“不、不要钱。”
“真的?”刚开始我真的就以为捉鬼节上的东西全部都是免费送的,起码以往是没有这个先例的,遂我还是不确定地再问了一句,“多少钱你说,大家都是出来消费的,你别客气。”
老板默了默,鼓起勇气道:“吃饱了就快走罢,说了不要钱就不要钱!你们就别在这里耽搁其他客人了好吗!”
我不明所以地就被霍茴拉出了馄饨摊儿。随后俩姑娘去吃烤肉,老板不仅不收钱,还赠送了一对大鸡翅。
等吃饱了,两人打着嗝剔着牙寻了个柳影湖边蹲着喘口气,我将棒槌往地上一横,问霍茴:“今儿晚什么状况你看出来了吗?”
霍茴抛给了我一个“这都看不出来你是白痴吗?”的眼神,指了指棒槌然后道:“怕妹妹揍他们全家。”
我这才恍然大悟。平静的湖面上倒映着粼粼波光和偶尔欢喜窜过的人影。吹了半会儿风,我侧头看着已躺在草地上数星星的霍茴,问:“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已经出来太久孟桓卿应该找出来了?”
霍茴眉梢浅浅一动,漫不经心地应道:“是么,我不觉得。”她的眸子里掩映着璀璨的星光,“妹妹这是相思在作怪,才一时半会儿不见小孟就好像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她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里带着风一样的飘渺,说着说着便笑了开来,“不过,我可真羡慕你呀。”
我道:“羡慕什么,喜欢你的不是排着一摞儿一摞儿的,是你自己眼光太高左右看不上。”
风撩乱了霍茴的发,她道:“是缘分没到,哪儿像妹妹和小孟,两情相悦。”
第245章 穿街而来的青年【一更】
后来霍茴似睡着了,我看着热闹的长街上人影穿梭来回不绝,心里惦记着孟桓卿怕他一会儿寻不到我,便打算去长街上转转。我将棒槌移到霍茴身边,道:“好姐姐你先在这里歇着,妹妹将武器赠与你,妹妹要再去逛一逛,可好?”
霍茴摆摆手示意我去,没有说话。
我转身走了几步,背后她才懒洋洋地与我说:“等好事成了,别忘记请姐姐喝杯喜酒。”
“那是一定一定。”我随口就答,但却忘记了问她指的是什么样的一件好事。
我在街边讲鬼故事的先生那里坐了一会儿,再去卖面具的老板娘那里闲磕牙了一会儿,老板娘说我的面具很漂亮,夸得我是喜上眉梢。
再想去吃碗馄饨罢,发现自己实在饱得吃不下了,才可惜地吁了一口气,支着下颚看着人来人往。
许久孟桓卿都没有出现,我有些着急又有些失望。
不是说要一起过西蛮的捉鬼节的么,孟桓卿在哪里呢,莫不是,最终,他还是没能找得到我?
我绕过湖边,发现霍茴也不见了,只有湖心漂浮着几盏惨白色的水灯。回头长街里,忽然感觉什么都变得惨白而暗淡。我一头扎进人群,卯足了力从街头跑至街尾,视线所及之处熙熙攘攘但就是没有孟桓卿的影子。我脱口就大喊道:“不是很想再和我一起度过捉鬼节吗,现在又临阵脱逃后悔了不敢出来了?!孟桓卿!”
果然,这么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这么容易失去。我不知道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患得患失。
整条街都安静了下来。男男女女驻足,好奇地将我打量。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平下心来,如是道。抬手缓缓摘下那枚金色的面具,看着侧面落下绽放的梅花,笑了笑,蓦地想起当日孟桓卿给我做这面具时候的场景。那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给我画梅问我喜不喜,当时我喜欢得不得了,但在今天舍不得戴,就是怕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可是我还是戴了,他人却没有来。我自顾自又妥协道,“算了,兴许你是怕缇玛一个人在家寂寞,所以你回去陪缇玛了是不,我也回去陪你,成不?”
甫一转身往回走,街上不喧哗不吵闹,分站街道两边。我晓得西蛮人一向直来直往还很不厚道,眼下正值我失意落魄的时候,他们却瞅着我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掩嘴偷笑。就连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问题的我,也不禁上下看了一下我自己怀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我一身儿新崭崭的衣裳,一副正式的妆容,哪里出问题了?
正待我细细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前方出现了响动。清脆哒哒的马蹄声,悠闲惬意地入耳。我仰头看去,是一位青年骑着高大的骏马,行走在街上。在七颜八色的灯笼的映照下,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的大概轮廓。
走得近了,青年却也戴着一副面具,只是那面具上绽放的梅花,令我浑然一震。骏马从彩光里走出,脖子上挂着红绸花。
第246章 求亲【二更】
他在我跟前停下,跃然落脚而下。一身金色的西蛮服饰,衣襟和袖口绣着黑色的图腾,裤腿被高高的黑色筒靴扎起,墨发肆意流泻,整个人英俊挺拔无以伦比。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摘下那面具,露出的是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一双眸子里目色流转星火璀璨。他手里拿着一支初绽的梨花,递到我眼前,笑问:“姑娘喜欢我的花儿么?”
我愣了半晌,在四周欢腾的呼喊起哄中,点了头,接过梨花,掐下最嫩的花朵别在鬓间,看着他。
青年眉梢上挑,下一刻执起我的手单膝下跪做着西蛮人求亲用的仪式,唇亲吻了我的手背,再问:“收了我的花,姑娘嫁我,可好?”
流光飞舞间,恍然是他靠近的容颜。修长温润的手指伸过来别我的发,低低问:“嗯?答应是不答应?”
人声喧哗嬉戏,最后我不晓得最后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见他弯身将我抱起放到马上,牵着马儿带着我走过长街。回去整个家里,上下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和飘飞的红绸。青竹风铃挂满了房檐和碧树,清风一拂便脆生生地响。
我与孟桓卿在西蛮停留到了入夏,四处游玩了秋冬,是在来年的暖春时节回蜀中的。
蜀中春日洋洋,城下繁华依旧。
在半山路上,还没回到玉泱,顶头就传来一两声沧桑但掩藏不住兴奋的犬吠。时隔两三年不见,大黄的鼻子还是一样的灵敏呐,就是外来人在山腰上放了一个屁它都能闻得到。
很快,山上边就跑下来一人一狗两个身影。不正正是殷倪和大黄。
殷倪个头长高了许多,身骨也长开了结实了,褪了些年少的稚嫩,眉目透着点俊朗,但仍旧是冒冒失失,跑到我和孟桓卿跟儿前不住喘气,喜形于色道:“见过尊教师叔,见过孟师兄,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孟桓卿手在殷倪眼前比划了一下,嘴角淡淡含笑,整个人成熟稳重暗含风韵,道:“小师弟长高了不少。”
殷倪一口白牙笑嘻嘻,忽然变得腼腆起来,道:“是嘛,孟师兄也更加帅了~”兴许,在殷倪的认知里,孟桓卿是不轻易在人前这般笑的。
大黄被殷倪落在后面一大截。它体力大不如前,跑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它对我嗷嗷叫两声,我摸摸它的头它便要蹭起来舔我的手心。
嗯回来了。我眯着眼睛审视着这养我百余年的玉泱山,心里头不少感慨。愉快美好有过,伤心难过也有过,起码还好,不算是物是人非。我问:“你师父呢?”
殷倪和大黄一边将我师徒二人往山上引,一边道:“师父在呢,自从师叔走后,师父大多时候都在清修,不时常出来走动,连门中事务都交给几个师兄打理了。不过师父一定知道师叔回来了,在山上等着呢。”
我愣了愣,孟桓卿无言之中轻轻握了握我的手,我侧头看着他,他给了我一个安慰而温暖的眼神。
第247章 我从未见过的宋连慕【一更】
“你可以和以寻在一起,但有一个条件。”
“掌门师叔请讲。”
“她也得修仙。”
房门打开的时候,我忍不住颤了一下,没来得及躲开,便被出来的孟桓卿撞了个正着。我仰头愣愣地看着他。
讶异之色在他眸中一闪而过。
黄昏云霞盖了半边天。日芒在他面皮上淬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孟桓卿抿了抿唇,勾勒出一抹勉勉强强的笑,问:“你…怎么来了?”
我佯装淡定,走两步上前,亦努力扯了扯嘴角,道:“担心你,就过来看看。”颤抖着伸出手臂,不敢用力,只轻轻地抱住了他。
手指间,净是弥漫着的温热湿气,带着一股冲鼻的血腥味。
违背了自己当初一心修道的誓言,孟桓卿在宋连慕这里又受了一顿鞭子。宋连慕鞭得比上次还狠,多年以后孟桓卿这身上的鞭痕一直未曾消散。
梨花过时,结了小小的梨果。宋连慕院子里的梨树下,埋藏多年的梅子酒被启了出来。我能够喝点酒了,自然是要与师弟畅饮一番,好好品尝品尝当年我自己亲手酿造的梅子酒。
宋连慕一直都酒量颇好,从前师父还在的时候我不能沾酒,便是他一直陪着师父饮酒。温酒,斟酒,品酒,动作流畅而自然,具有一种旁人无法比拟的风度。
然这回,我还没醉,宋连慕就醉了。倒是让我感到诧异的一件事。
月如勾,银无色。满地白霜不觉寒。月下人,杯中酒。一肚思量难成曲。
宋连慕手支着下巴,偏着头安静地看我。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那嗓音轻轻落落听进耳中别样的微凉。
他说:“世事无常。曾经和师父饮酒的时候,你在一旁捏着鼻子侍酒,我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也能和你把酒月下。可见,人是可以变的,什么都是可以变的。”
我故作轻松道:“这世上,哪有一层不变的东西,这个道理师弟怎会不明白。”
宋连慕便开始笑着点头,道:“是,哪有一层不变的东西。就是我想得太过于简单,以为,你不会变,我不会变,将来我们,都不会变。天上地下,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不会分离,我们会成为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早前,很早以前,我不知道宋连慕存有这等心思。
他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又道:“你无心也罢,不是不想要一个神仙眷侣,只是那个人不是我而已。”
我呆了半晌,摸摸鼻子笑道:“阿宋,你都是快要得道的人了,怎的还这般想不通透。再如此胡思乱想的话,当心飞升当日历不过劫还得从头再来。”
“你都已经嫁人了。”
我僵住。
宋连慕猛灌了一口酒,轻笑道:“三载,我活了百十余年,不过转眼的光景,你都已经嫁人了。孟桓卿说,你已经嫁给他了,是吗?”
“你不是这样多愁善感…”
他打断了我:“是还不是?”
“是。”
“那不就是了。”当晚宋连慕喝得酩酊大醉,是我见所未见过的模样。
第248章 我从未见过的宋连慕【二更】
在我的认知里,宋连慕一直很强大,无坚不摧岿然不倒。世上无难事可以难得住他,他风度翩翩无情似有情,从容自在游刃有余。
可是,当他在我面前露出脆弱狼狈的一面时,我才觉我是有些心痛的。我垂下眼,笑骂了一句:“傻。”
“不傻的话,能喜欢上你么。”
我眨眨眼,道:“不过以后你一定会越来越聪明的。”
“如果”,宋连慕靠近,醉眼迷离地看着我,骨节分明的手只伸到了一半,才来碰我的脸却又停住,带着酒息低低地问,“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孟桓卿…”
我早就说过了,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手指轻敲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地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半晌他回答我:“假话。”
“我也不知道。”
或许他不会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不知道,可能会。能让他了却尘事,也是一件好事。
明朝酒醒,宋连慕修心敛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当真是向着大道的方向前进。只是后来,明明已经得道,心愿即将达成,他却迟迟不肯历劫。
孟桓卿没有跟我提要我修仙的事情,但我俩都心照不宣。仙道不是我所向往的,他能为我做那么大的让步和牺牲,我为什么就不能努力一下下?将来他若是得道了,我便和他一起得道,入魔了我便和他一起入魔,也算是夫唱妇随。
于是被我丢弃多年的道法,我又要重新捡起来一遍一遍地温习领悟。就算这个过程再枯燥乏味,只要能够和孟桓卿在一起,心里也是甜蜜的。因而后面修道的过程中,我们一直都过得很和谐幸福。以往我一心阻碍孟桓卿修道,现如今细细一指导起来他进步得很快。
大黄老了,渐渐就走不动,偶尔殷倪在炼丹房里忙碌,它便蜷缩在门前晒太阳,见人来时嗷叫也是低声“呜呜”的。
殷老叔见殷倪成长起来了也就彻底放下心,向宋连慕请辞下山回故养老。殷倪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子汉,那天他全然不顾形象,哭得很是惨烈,就连殷老叔以暴力作为威胁恐吓也没能让他停止哭泣。殷老叔走的时候,摸了摸大黄,道:“你帮我看着殷倪,别让他胡来。幸好,当初,把你捡了回来。”
大黄看着殷老叔的背影,一直呜呜嗷叫,直到殷老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玉泱山。
殷老叔一走,灶房里新来了一个胖婶,为人和气就是说话的声音忒洪亮。只是,这才没几天,大黄就一病不起大限将至。不论殷倪用什么药,都没能让它好半分。
这天,殷倪一路走来都毛毛躁躁不安分。半路上被我和孟桓卿给碰上了,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才话不说两句就红了眼眶,嘟囔:“他是我见过最无情无义冷血无情的师父!什么生死有命,我就是不让大黄死!”
当时孟桓卿沉吟了一下,道了一句:“大黄确实已经很老了。”
我再沉吟了一下,一语击中要害:“你师父说的是对的,你要想开一些。”
结果殷倪哭着跑了。
第249章 历劫在即【三更】
可能殷倪真的是太年轻,许多事情都想不通透,这也正是他的可爱之处。但是随着年岁和经历的增长,这种娇蛮的可爱最终都是要被抹灭的。
大黄的死,就给了他一个深刻惨痛的成长经历。
那天,正是殷倪成为整个玉泱除了宋连慕以外无人能及的第一丹药师的时候。大黄蜷缩在门前,蜷着蜷着便睡着了,再也没醒来。殷倪将自己所炼制的无数丹药给大黄灌下,也都回天乏术。他那执着的模样,令人见之难过。
大黄入土为安时,殷倪红着鼻子对宋连慕悲戚道:“弟子一直以为,只要勤修苦学,定能成为一代神医,能白骨生肌能起死回生,只是现如今连一条狗都救不了,是弟子太无能,弟子太自以为是。”
宋连慕宽慰道:“你已经很努力,为师看在眼里。凡事天命自有安排,不可过分强求。”
见殷倪咬唇,我再道:“你师父说得对。”
最终他才闷闷道:“弟子谨遵师父师叔的教诲。”
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殷倪从意气用事的少年长成了稳重成熟的清俊青年,行事作风得了宋连慕的真传,从容不迫悠闲自在,只是骨子里却带着一股孤寂。而宋连慕,身上带着一股飘渺的仙气,已经不用御剑飞行,腾云驾雾亦可来去如风。
喝茶闲余时,我问他:“师弟一直注重于修仙,眼下胜利在望,为何迟迟不肯历劫登仙?莫不是还放不下这尘世罢?”
宋连慕总淡淡道:“还不急。”
后来被我问得烦了,他就反问我:“若是我先一步登仙了,他日谁来助你?”顿了顿他安然又道,“总归是要看着你走在我前头我才能放心。”
我怔了良久,反应过来,摸摸鼻子笑道:“师弟事事都为我操心累不累?你觉得师姐我要登仙还有难事?”说着我便掇了掇他的胳臂,“不过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师弟的。”
宋连慕挑一挑眉:“孟桓卿?他根骨奇佳领悟超强,入魔道太可惜。”
有宋连慕的话摆在这里,我彻底没有顾虑。
是夜,烛燃三更。门叩三响。
我打开房门,见孟桓卿挺拔地站在我门前,半低着头,眸里倒映着烛光浅浅,唇畔的笑若有若无。为了不让玉泱的弟子们有所说辞,我和他一直是以这种方式相处。对此,宋连慕也睁只眼闭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