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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无论如何,十年来,他对自己却一直是很好的。
就算违了师徒间的伦理,对自己做出了那样的事。
可终究不是一时兴起。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见面尴尬,他甚至以游学为名,周游了大半个冬夏。因为知道自己心仪于西丘文字,他便费劲心血寻到了天封。
可自己却一直伤着他、激着他。
这样的自己,纵是被他狠狠抛弃在一边,从云端摔到了泥泞地,也是咎由自取!
刘盈痛得几乎要窒息,却不是为自己,而是胡荼。
她眉毛紧紧地拧成一团,一手抓住左心口的位置,几乎将那里的衣服拧成了抹布——在那个位置,揪痛的感觉在刹那间袭遍了全身。她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拧眉下的双眸仿佛连焦距都没了,茫然地看着一处,也不知那儿到底有些什么。
“胡荼…胡荼…”
她的口中,却还唤着胡荼的名,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里的痛。
“啊——”
丫鬟小叶子被刘盈的眼神吓到,尖叫一声,和自家的姑娘牡丹抱做了一团,瑟瑟看着那个蹲在地上,仿佛木了的年轻女子。
“姑娘,您说,这人是不是疯魔了?要不,叫妈妈找人来把她弄走吧!”
小叶子用脚尖踢了踢刘盈,见她没反应,装起胆子,厌恶地瞪了她一眼。这个女人,才来一盏茶的工夫,就把含烟楼弄得鸡飞狗跳!谁不知道牡丹阁里不论武啊,她居然掐着姑娘的脖子威胁姑娘!这么美的美人,她也忍心下手?
牡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刘盈眼角那一道光亮,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随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姑娘,您怎么了?别过去啊,这个女人是疯子,您忘了她刚才是怎么掐着您的脖子吗?您会被她杀了的!”
小叶子尖叫连连。
牡丹走到刘盈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儿。女子宛如拢了烟霞的美眸,不带丝毫感情地打量蹲在地上茫然若失的刘盈。
“二少不在生墓,你这样哭,作给谁看?”
尖锐的女嗓,狠狠掷下。
刘盈眼皮都没抬一下。
牡丹眼中的不悦闪过,优雅地伸出涂了鲜红蔻丹的纤纤秀指,指着刘盈,轻蔑道:“二少曾经对你百般迷恋,依我看,你长得不如我,性子也太乖僻,实在没什么值得二少倾心的地方。你站起来,我们来打个赌…”
她只管说她的,刘盈毫不理会,只低头看着地上,睫毛上沾着泪,一滴一滴如鲛人之珠。
她其实并不想哭,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牡丹根本就不是怕死的人,鱼微说,这世上只含烟楼、牡丹阁的主人才知道到底怎么进生墓。倘若牡丹阁的主人不愿意告诉她,那么纵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没办法了。
断了,一切都断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救不出胡荼,连最后一眼都看不见,指甲刺到掌心,恍恍惚惚中,连疼痛都察觉不到。
“二少曾说,这世上,他的小夫子是个切切实实的学问人。不管你问她什么,她都能告诉你。无论是经史子集,说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二少也曾说,倘若奴家有哪一处,比得上你,他或许能有一点喜欢我。”
这个牡丹,果然是个我行我素的主儿。
大约是生得美貌,自信出众,如今,她便是面对情敌,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刘盈听见“二少”两字时,呼吸都仿佛被人抽空,脑袋狠狠一懵,只下意识听她的话,头脑沉重得像灌了铅…
可是,到得最后那一句,却仿佛有尖锐的银针贯穿心口。
是不是痛到极点,连呼吸的勇气都没了?
她“呵呵”笑了起来。
谈什么欢喜不欢喜?
小狮子在生墓里,都不知是生是死!
早在她看见牡丹阁中,四壁贴着小狮子未曾填完的墨迹时,就隐约猜出牡丹必然是喜欢小狮子的。所以在最后,她手指再用上一个大力就能掐断牡丹脖子的时候,她松开了手,颓然地蹲在了地上。
只因,她和自己一样,欢喜上了那个冷漠疏离、惊才绝艳的少年。
为了那个少年,牡丹连死都不怕了。
这让刘盈想到了自己。
她的这个学生,果然有祸水的潜质。
第二十一章
牡丹似乎被她的笑激怒,忍不住高声道:“我们比下棋,倘若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如何进生墓,何如?”声音如锐剑,横刺而下。
“刷”地一下。
刘盈的眼中的火光猛地亮了亮。
那一瞬,她忽然站起。
分明纤秀的身量,牡丹却仿佛被她身上的斗意所震慑,忍不住退了两步。不多时,丫鬟布好了棋具,“姑娘,何必与这疯子一般见识!”
她走过刘盈身边的时候,声音刻意大了几分,浑不顾刘盈的面子。
刘盈眨了眨眼,一声不吭地坐到了牡丹对面。
布局行棋素来是牡丹最擅长的,其实当她说要和刘盈比下棋,然后用生墓的秘密做赌注,那话音刚一落下,牡丹就已经后悔了。
生墓的秘密,她不该说。
可是眼前的人是刘盈,是二少曾经从来不舍得放下的刘盈。
她不服,她牡丹哪点比不上刘盈。
*之下,话音落地,便引来了这场赌注,可当棋局摆出的时候,她又顾不得那么多,这是唯一一个证明自己比刘盈强的机会。
只因,那少年曾说过,她倘若哪里比刘盈强上一分,或许他会稍加青睐。
为了这句话,她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棋盘上,纵横十九,黑白乾坤,棋如星子。
刘盈执白棋,原本是一场恶战,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盈心思缜密,下手又准又快,落子声清脆入耳,她完全不给牡丹任何思考的余地。
这一场对局,不过半盏差的功夫就结束了。
看着棋局上自己溃不成军的黑子,牡丹的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就连一边适逢左右的小丫鬟脸色也不由难看起来。
真看不出这样的女子,竟有这样好的棋力。
牡丹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着刘盈清冷的嗓音,静静落下,“生墓的秘密。”
“不过是一局棋,我们比别的。”牡丹犹不服气,娇俏的小脸上,覆了一层寒霜,她双手攥紧成拳,还抱着最后一丝期待。
自己大约撞上了刘盈最擅长的,倘若比比别的,没准就能赢了!
她心中始终是不服气的。
空气中,暖香渐浓,分分寸寸地飘散出来。
在这样一个屋子里呆久了,所有的意识都会松弛下来,脑海中的那根弦,也会不复绷紧,真真是温柔乡,销魂窟。
也不知是谁这么精明,竟然在屋中放了这样的熏香。
刘盈静默地看了一眼角落处的小香炉,转了视线。
一室的温暖,逼得人后心渐渐起了一层薄汗。
牡丹和小叶子都已经娇颜酡红。
唯独刘盈不是这样,她嘴角始终挂着清冷的弧度,宛如刀锋般淡淡一撇,仿佛下一瞬,那刀锋般的冷意就会破空而出,让人心中禁不住胆战心惊。
牡丹借着暖香逼出的那股子劲头,干脆耍起了无赖,一把*了棋盘,大声嚷嚷着,“重来,重新来,换一个比法!”
刘盈是什么人?
哪能容她这样胡闹。
“刷”地一下,刘盈一把捏紧了女子纤秀滑腻的手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冷冷逼视着眼前这个美得玲珑、媚得诱人的女人。
“姑娘是爽快人,言而有信这四字,姑娘该当比我更明白。不明白的话,且看看右墙上的山水图,那上面是如何写的。”
牡丹的脸色,霎时间黑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那是胡荼的墨迹,她岂会不知。
刘盈若是拿别的事来激她,还不知牡丹会想出什么招儿来推脱。
可是,那墙上偏偏是小狮子的手笔。
谁也不知,小狮子写什么不好,偏偏在那副山水画上,竟写了“言而有信”四个大字。
一幅画,堵住了牡丹所有推脱的念想。
女子怔怔看着墙壁上的水墨画,滑润如青葱的纤纤玉指几乎要触碰到画上的字,却猛地像烫了手似地缩了回来,似乎怕亵渎了作画的人。
她的眼中,霎时间流露出说不出的悲哀。
生墓的秘密,终于一清二楚。
在从牡丹阁,手持着宫灯一路往下的时候,刘盈回头看了一眼,但见牡丹痴痴地坐在那儿,依然是美人,依然是眉目宛然,依然是说不出的娇媚迷人——可是刘盈心中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胡荼啊胡荼,他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儿,让这些人对他死心塌地?
一个两个也罢,就连牡丹这样的美人,都为他*,甘愿在含烟楼做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这个男人,果然是祸水。
从牡丹阁的地道往下走,宫灯散发出莹莹的光芒,柔和地洒落一地,照得墙壁泛出了淡淡的冷光。
地道里很干燥,空荡荡的,几乎一眼都望不到头。
这样走下去,不知道在哪里,终点又在哪里,一个人持灯而走,不过三分钟的空儿,竟让人心里生出一种极诡异的感觉。
仿佛,周遭伸出了无数的手,要将人活活拉下地狱。
倘若是胆小,或是心智不坚定的人,恐怕走不过五分钟,就会被自己的幻觉逼疯。
然而,刘盈向来是执念的人,一旦做了某件事,就会一直走下去。
她目不斜视,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光线忽然大亮——
不知这到底放了多少颗夜明珠,竟然照得墓室中宛如白昼。那夜明珠,也不知是什么成分的,竟和普通的珠子不同,散发出暖暖的光华。
若不是如今是寒冬天气,地道里空气寒冷逼人,他还真以为是艳阳高照的时候。
看得出,建造生墓的人,必然是下了工夫,竟如此巧夺天工。
胡荼,他到底哪来的银子?
刘盈脑子忽然蹦出了这个古怪的问题,还不等她继续古怪下去,忽地,脚下赫然一空,“啊——”一声惊惶的尖叫,她身子猛地往下一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堕了下去。
下面是空的!
一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入脑海。
她当机立断松了宫灯,紧接着反身,迅速扒住了后面粗粝的巨石。
身子的冲力好半天才勘勘停下,她还没长好的指甲刹那间被强烈的下坠之势弄得鲜血淋漓。
不过,好歹是顿住了身子。
刘盈半悬在空中,轻轻呼了一口气——好险。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传来“砰”地一声脆响,应该是宫灯掉到下面摔碎了。刘盈心里有些发悚,刚才如果是从这里掉下去,恐怕摔碎的就是自己这颗脑袋了。
她手指紧了紧,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往下看了一眼。
只一眼,后背刷地出了一层薄汗。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剑阵,恐怕落下去,先就得被捅成个透明窟窿。
刘盈手指攀住巨石,足上借力,一个翻身,勘勘爬了上去。一坐到平地上,她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看来,就算是找到生墓的捷径,也不能太过马虎。
刘盈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虽然很亮,却算不得宽敞,刚才自己就是被这道亮光给迷惑得往前走,才险些跌落剑阵。
前面似乎已经到头,四周没有任何出路,难道,生墓的进口就是从这里下去?
刘盈不敢往下看,下面仿佛一眼见不到底,直接看去,是密密麻麻的剑阵。刚才悬在半空,全部的心神都在上面,所以没觉着。
如今,她再往下看一眼,眼中立刻一片眩晕。
她忙缩回脑袋,闭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眩晕的感觉稍褪了一些。
看来,除了从这下去,没有第二条路了。
刘盈稳住心神,继续低头看了几眼,发现果然如自己所料,绝处必有生路——在峭壁上,有一条软梯,一直延伸到下面的剑阵里。
她伸手试了试软梯,粗厚的麻绳十分结实。
峭壁大约十数丈,往下爬的时候,刘盈眼观鼻、鼻观心,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小夫子原本就有轻微的恐高症。
何况,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剑阵,倘若手上打滑,掉下去可不是说着玩的。不知爬了多久,也许是短短一瞬间,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刘盈浑浑噩噩,根本记不清楚。
“啊——”
忽地,她脚下又一个踏空,手上差点一滑,身子晃荡了一下,险些跌落下去。
空荡荡的声音回荡在峭壁底下,激起一片“哗啦啦”的剑鸣声。
那声音近得很,仿佛就在耳边。
刘盈双手死死抓着软梯,壮着胆子往下瞄了一眼——她居然已经到了剑阵上方不到一丈的距离?
她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在剑阵中挑了一个比较空的地儿,跃了下来。
“轰隆!”脚尖刚刚点到地面,地底忽然发出巨石轰隆的声音。
“嗡——”
先是一柄剑身微微震动,紧接着,所有的剑身都在晃动起来,诸剑一齐发出清越的剑鸣,那么多柄清华绝世的宝剑,闪烁着一溜儿如水的光芒,银晃晃的光亮耀着眼,几乎要灼伤眼睛。
刘盈慌忙用手遮了一下眼。
眼角的余光中,她似乎看见有一柄宝剑斜斜在地上,自己手中刚才提着的宫灯,就在那柄剑的周围,被摔了个粉碎。灯油蔓延在地,几乎要浸湿宝剑。
她仔细再看了几眼,发现这剑上都刻了字。
那似乎是——
沈氏的宝剑!
小狮子居然用世人千金难求一剑的沈氏的兵器倒插成剑阵,真是奢侈!
不过,她素来不是嗜武的人,只看了一眼,立刻从剑阵中寻到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大约半盏茶的功夫,终于出了剑阵。
剑鸣的声音以及地底的震动,渐渐平息下来。
果然不愧是小狮子为自己建造的生墓,从宫灯熄灭的地方,一直到这里,所有的地方都明晃晃的,墙壁上按照四季刻了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以及上古时期的瑞兽,不知道是哪家大师的工笔,一切竟然栩栩如生,仿佛要跃出墙壁。
明亮的夜明珠,在头顶上方洒落明净的暖光。
因为爬了太久的软梯,她手指几乎要被冻僵了,这时候心中一松,十根指头不由麻麻痒痒,细瞧之下,居然磨出了殷红的血迹。
刘盈忍不住苦笑一声。
她一直以为,生墓之中应该无数凶险,可是到了这,除了刚才差点跌死以外,这么久都没有遇见任何危机。
怀着这样的疑惑,她走到一个石屋外。
石屋不大,上面有一行小字,是用西丘文写的一句诗,刘盈研习西丘文这么长的时间,当即明白这诗中大意,她没多想,直接推门而入。
“咯吱”一声,门刷地在身后自动关闭。“轰隆”一声巨响,就在身后响起,仿佛有人在她心口冷不丁敲了一锤子,她心口忽然“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门落下的地方,一下现出五道石门,每道门上,分别用西丘文写着“砗磲”、“玲珑”、“乾玄”、“数之小成”和“罗汉”几个词组。
刘盈一眼扫去,面上忽然露出极精彩的表情。
有点像笑,又有点笑不出来。
最终,她嘴角抽了抽,想也不想推开了“数之小成”那道门。
她实在想不出,小狮子居然在生墓中玩了这么一手。
用西丘字来堵住来人的道路,真是胆大包天,他就那么相信这世上再不会有人识得西丘文?
更何况,这上面的字也十分有趣。
“砗磲”,是佛之七宝之一。
“玲珑”,有八面玲珑之意。
“乾玄”更是有趣了,“乾玄用九,乃见天则。”——这是《易?文言》的内容。
“十是数之小成。”又是《左传?僖公四年》里的句子。
至于最后的,分明取了“十一罗汉”的意思。
小狮子对西丘文毕竟不大熟,这世上熟悉西丘文的大约也不多。
不过,他既是认识申嚜,完全可以让申嚜帮他来完成生墓中的这些机关。可他偏偏用这样的方式,自己来刻了句。
这五样,分别是指七、八、九、十、十一层墓穴。
刘盈看了第一眼,就知道这门上的字,通通出自胡荼手笔。
想起那个阴戾沉默的少年曾经一笔一划地在这里刻下这些字,想起他如今不知是生是死,她心里忍不住又是一痛。
数之小成的那一扇门推开了,眼前迅速出现一条黝黑的通道。
仿佛是墓穴之中,一切都活了起来。
刚才在上面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赫然消失了。
这里有水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暗得逼人,但她清晰听见从下面,传来许多别的声音。其中,那些声音被无限放大,不知道她听见了什么,一刹那,她的眼睛赫然睁大,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二少!胡荼,你在哪里?”
她来不及多想,整个人猛地冲了下去。
这是一个陡峭的楼梯。
刘盈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感受到胡荼的呼吸声。她大声喊着胡荼的名字,顾不得脚下深浅,忽地,她不知道踩空了哪一步,“啊——”的一声,几乎是重重滚了下去。
手臂、肋骨以及腰上、腿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特别是脚踝处,那种撕裂般的剧痛让刘盈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痛得后心和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
可此时,她根本来不及顾及这些。
胡荼,真的是胡荼!
胡荼果然在这里!
她忍着剧痛,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忽然痛恨起自己为什么来得这么晚,让小狮子一个人在这里受这么多的苦,眼中饱涨的感觉几乎要飚出滚烫的液体。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身后的大门“轰隆”一声关上了。
光线在一瞬间,纷纷收拢。
就在她大叫“胡荼”的时候,那个微弱的呼吸声,忽然在一瞬间消失了。
空气中仿佛有一种尖锐的冷意,贴着头皮呼啸着剐过。
这里太黑了,居然什么都看不见!
她脚下踉跄,“砰”地一声闷响,整个人又跌了跤,吃了一口的灰土。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她空茫地在墓室中一遍遍寻着,可是刚才那个微弱的声音就像是自己的错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盈一遍遍地找,却只是徒劳。
她们说得不错!
胡荼果然不想见自己!
时至今日,他竟然连呼吸都隐藏起来!
一想到这,她心里刀割似的疼着。
第二十二章
“呜——”
连日来的悲楚,在这一瞬间忽然爆发出来,身体上、心理上的痛,积累得越来越多,终于突破了自己能够承受的临界点,猛然爆发出来。
年轻苍白的女子蹲在那里,捂着脸,悲戚地哭了出来。
“胡荼,我知道你在这里?为什么不说话?”
眼泪顺着指缝,湿漉漉地一片,流淌下来。
女子带着哭腔的嗓音,在黑暗的密室中,凄凉地回荡着。
“如果,你如果真的那么讨厌我,不想看见我的脸,这里黑漆漆的,你什么都看不见啊…
“让我看一看你,好不好?
“我知道这生墓是你的,我知道你利用我,可是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让我看你一眼,看看你好不好,就一眼,行吗?
“胡荼,你到底在哪里?”
说到最后一句,刘盈已经是泣不成声。
眼睛还没有适应忽然而来的黑暗,她肿着哭红的眼睛,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伸出手,起身就想继续找下去。
这里太黑了。
第十层墓穴曾经坍塌过,到处都是巨大的石头,以及一地的石渣。
刘盈到底不习惯在黑暗中行走。
“砰!”
站起,跌倒。
“砰!”
再一次站起,再跌倒。
寒冬冰冷的气候,甚至有了一股淡淡的热意。
刘盈坚持不懈地寻找着,一双阴戾中透着血丝的眼睛就这么静默地看着她,眉头在不知不觉中皱紧。
黑暗中传来少年男子略显沙哑的嗓音,“你没学过走路吗?”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嘲讽。
“胡荼,是你!真的是你!你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你!”
一股巨大的喜悦忽然冲上心头,刘盈大声说着,转身就想朝声音发起的地方走去。
就在这时,少年阴沉沙哑的嗓音忽然一声大喝,“站着别动!”
这声音,宛如尖锐的利刀,狠狠割破了刘盈的心口——
她甚至开始怀疑,从那里流淌出来的到底是血,还是温热的泪?
她的呼吸狠狠地窒了窒,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无辜地站在那儿,一瞬间,自卑与羞愧的情绪忽然间齐齐涌上了心头。
不是早就知道他不再欢喜自己!
不是早就比他伤了一次又一次?
可是为什么再次听见那样生冷拒绝的语气,心里还是那么疼。
这里,原来还存着最后一丝期盼啊。
可是,那样的情绪只在刹那掠过心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他是不是放弃自己了,可自己还是喜欢他!
这就够了!
去他的师徒禁恋!
去他的年龄相差!
刘盈的眼中,倏地浮现出一丝血气,是,她不在乎,不是说好了只要她来喜欢他,只要她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