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只芷哪儿知道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当下抬起头,不依地瞪着眼前挺拔如松的身影,叫叫嚷嚷:“李穆,你怎么来了?而且你怎么和这个大侠认识啊?”
她眨巴着天真无邪的黑眸儿,眉眼中说不出的好奇。
屈起食指和中指,一个毛栗子“啪”地一下敲在小妮子光洁的额头上,他冷声呵斥:“我让你去觐见太后,你倒好,觐见到牢房来了。”
呜,好痛!
小妮子龇牙咧嘴,上窜下跳地嘟起了嘴:“我又不是故意的。”
“是,你不是故意的。你什么都不是故意的。”他冷笑:“就是因为不是故意的,所以无意中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惜触怒龙颜,最好来个被贬边疆,这样就可以离开皇宫,离开这是是非非,离开…我了吗…”
他越说越愤怒,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却蓦地低了下来,捏着只芷肩头的手,微一使力,小妮子整个人竟被他纳入怀中,他仿佛完全忘记地牢中第三个人的存在,声音微微带着情绪波动的起伏,一想到她竟然想不告而别,他的心,似乎被撕裂般的疼痛。
这在从前,却是从未有过。
“你…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只芷瞠目结舌,手足无措,头被紧紧埋入个坚实温暖的胸膛,入鼻一阵男儿特有的气息,很好闻,莫名地面红耳赤。
小妮子尴尬地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下去,可是心里却泛上了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甜蜜。
天啊!他他他,他怎么能这样对她?第一次,和除了哥哥以外的成年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口鼻中全是他的气息,她脑海一阵眩晕。
待心情平静下来,李穆迅速恢复到先前平静冷漠的模样,抬起头时,俊美脱俗的面容中不见任何情绪,狭长而犀利的眼眸冷冷看着龙逸,散发出不可琢磨的寒芒。
不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李穆,龙逸知道他一向是这样冷漠无情的面孔,可看到他冷冽如寒冰的眼眸时,还会忍不住一个寒颤。
龙逸竭力压下心中的震撼,冷冷笑讽:“皇城传言穆王爷断袖之癖,龙逸先前不信,这下看了,不得不信。”
他声音粗犷,含着浓浓的讽刺意味,看两人如此亲密的模样,忍不住喉咙发呕。心道:真他妈的恶心!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晦气!
只芷神色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以男子的身份中状元、承皇恩,和李穆拉扯,的确不成体统,原本苍白的小脸顿时晕生两颊,更加懊恼。
推,推不动。再推,还是推不动。
身前的男子双臂如铁,怎么也挣不动,小丫头气喘吁吁挣扎半天,弄得一身汗,身子骨儿不冷了,浑身脱力了,就是没挣脱身前男子的怀抱,不由泄了气。她嘟起嘴,用力想把圆圆的黑眸瞪大一点,普通清秀的小脸蛋上端端正正写满了三个字——不高兴!
“喂,你松开手啦!”她大声嚷嚷。
李穆笑了,那一笑,仿佛无数朵蔷薇花在他身后此起彼伏地盛开,昏暗的牢房顿时明亮起来,耀得人睁不开眼,满心满眼里只剩那唯美无双的俊颜。
龙逸看得目瞪口呆,连下巴都快要掉了下来。
天,这是他认识的穆王爷吗?是那个冷血冷面,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从来只有一张冰块脸孔的穆王爷吗?他他他,他居然会笑。
只芷用力揉了揉眼睛,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仿佛拣到宝一样,眉飞色舞地叫出声来:“你笑起来好好看哦。真的有酒窝呢,好漂亮啊!”
惊叹的声音不绝于耳,李穆敛了笑容,神色如昔,淡淡掷下句让龙逸差点跌倒在地,让只芷险些昏倒当场的话。
他说:“尹遥雨,不是什么男子。她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
少年状元本是红颜,天大的笑话!
龙逸忽然好想笑,当今天子,竟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误把红颜当须眉!云崖格处心积虑要杀的少年状元,他心念不定险些下手的目标,竟然是女子!
“哈哈哈哈…”狂笑出声,龙逸不再说话,面色阴晴不定,瞬时间面色转了无数。只芷被他的反应吓得一动不敢动,窝在李穆的怀抱中,好半天大气不敢喘。
李穆冷颜相对,但看他反应。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好端端个墙面被他一掌击碎,露出个足可越人的大洞,龙逸狂笑着,只一个倏忽,疾风一掠,再不见人影。
空旷的牢房里,只剩下李穆与只芷,寒风一过,两人衣袂翻飞。
半晌,牢门外传来狱丞们惊惶失措的大喊:“来人啊!有人越狱了!”很快,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叫喊声,还有重犯们足链相击发出的厚重铁石声混合在一起。
透过那洞,只芷看见外面红光隐隐,心里只剩下无尽的疑虑。
为什么?
他明明知道女扮男装乃欺君之罪,为什么要告诉龙逸?他想让她死吗?不!不会的!他若要害她,根本不需要用这个方法,但为什么要把秘密说出去?
压下胸前惊疑的小脑袋,李穆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张清秀的小脸儿藏不住任何情绪,他一字一顿,说出了他的诺言:“要走,我们一起走!”
要走,我们一起走。
这句话儿,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她的心思?只芷不由捏紧刚才龙逸还给她的玉,这块玉,是回到现代的关键。
她要走了,可李穆不能走,这里是他建功立业的地方…
夜色中,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很快明亮的火光照得只芷睁不开眼睛,依稀中,她听见士兵们长枪立地的声音。
“哗啦啦”的一片,尖锐犀利地传入耳中。
她知道是守狱的士兵们赶到了,火光猎猎中,将两人团团围住,随后一个凝重的声音敛容在道:“穆王爷,您未经王命私自入狱,莫怪下官失礼!来啊,将他们关押入牢!”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她再也不知道了,只记得李穆看着她时最后的目光,竟带着孩子气的调皮,然后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只芷。”李穆轻唤。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无声地叹了一声,李穆抬起头,复又变回从前冷漠的模样。他傲然冷视众人,眼眸中陡射出股凌厉,众官兵顿时立在一边,竟没人敢上前来拿下这二人。
守狱的长官面色一窘,支支吾吾:“穆王爷,小的们也是吃皇粮的。您这样,让兄弟们都不好办事…”
李穆听也不听,只目光冷淡地看着众人,绝美的面容上不知喜怒。
在场的气氛顿时凝重下来,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全眼巴巴地看着这个长身玉立的人影,怀中犹抱着带罪在身的少年状元,心里不由阵阵发凉。
怎的不说话?好王爷,您就说几句吧。
众官兵宁愿他说话,也不要这样沉默下去。他的气势冰冷而凌厉,所有人只觉后脊发凉,窜到头皮发麻,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儿。
正在众人尴尬的空儿,一个沉凝的声音忽然打破沉默,从外间,进来个身高过七尺的莽莽大汉,轻甲战衣,威武不可挡。
“穆王爷果然在这儿。”他淡淡道了句。
众人回头看见他身上代表身份的金牌御令,慌忙下跪:“参见大人!”
那人一摆手示意众人起身,微微一笑,眼睛却只看着李穆。却见刚才一直沉默的李穆终于抬起了眼儿,目光凛冽地看着那人,道:“我等你好久了。”
忽闻此句,众人大惊:难道穆王爷并非闯狱,而是持御令而来?若真是如此,那自己方才险些动手,岂不是以下犯上。
千万般心思一个个转过,官兵们只觉身后冷汗淋漓,连穆王爷何时带走的只芷都不知道,反应过来时,牢狱里已再不见他们的影子。


只芷再醒来时,听得清楚的是屋子外面“轱辘轱辘”的马车声。
“啊,姐姐,你醒了!”一个孩子的声音蓦地传入耳中。
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对话啊。扶着昏沉的脑袋,只芷勉力睁开眼,被窗外透入的阳光刺了下眼,慌忙闭上。
“侍雨…”想也不想,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是啊,姐姐啊,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呢!”清稚的声音继续入耳。
头好痛。天啊,她的头好像被人用锤子敲过了一样的痛呢。是不是李穆趁她睡觉的时候,打了她一顿啊?
小丫头虚弱地撑着脑袋,瞪大眼睛看着守在床边的孩子,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看着看着,两行眼泪就流了下来。
呜…活的,真的是活的!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着侍雨了,一把抱住身前穿着一新,全不似当初狼狈怯弱模样的小侍雨,她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呜,还是姐姐好!
小侍雨反抱住只芷,心里感动地淅沥哗啦,就在他飘飘然地时候,只芷无心一句话,彻底把他打击到了。
“侍雨,你身上有棉花糖的甜味耶,我好饿啊!”
大眼瞪小眼,小家伙彻底无言。原来,原来不是久别重逢,而是因为棉花糖的香甜,所以才把自己抱得那么紧!

看着饭桌上吃得乱没吃相的半大少年,侍雨撇着小嘴,用力瞪着“他”,再用力地瞪。可是对方吃得高兴,哪儿还看得到他极为不满的目光啊。
“好好吃哦,侍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喝完最后一碗粥,她抬起头,一脸垂涎的表情巴巴望着那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家伙。
后者一转身,压根没打算理她。
哼,那么久没见了,第一眼见着他居然想的是吃,太生气了!
只芷拉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道:“你也知道,我肚子饿了嘛,自然就想不到其他的东西。”
侍雨不理她。
“那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她完全忘了,自己五音不全。
小侍雨可不知道这事儿,一听她说,立刻兴致勃勃。转过头来连连点头,脸上绽开了大大一朵灿烂的笑容。
可是,半盏茶的功夫都没唱到,小家伙的面色立刻由喜变惊、由惊转惧,最后黑了又白,白得骇人。
屋外随侍的丫鬟小厮们,纷纷掩耳逃得老远,很快,小侍雨也败阵,哪儿远跑哪儿去了。只芷不知道,她这么一展歌喉,使得侍雨从此对歌声产生了极大的排斥心理,几乎到了“闻歌色变”的程度。
等吃完喝完唱完以后,小丫头这才想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我开始明明是触怒了龙颜,被打入大理寺狱,可为什么一觉醒来,却在这个地方?”
侍雨眼儿一扫,插起腰来竟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似笑非笑地唾了一句:“你到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吗?刚才不是吃得挺高兴吗?什么都想不到了吗?”
敛容,只芷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经此一劫,倒是明白了,有得吃时,还是要多吃点的。没什么比眼前的福更重要。”
大理寺狱,那儿别说好饭好菜了,就连睡都睡不好。若在那儿再呆那么几天,怕是出来的就不是状元尹只芷了,那绝对是排骨尹只芷。
侍雨气得小脸儿通红:“那你也不该见着我就想到棉花糖啊。”他堂堂男儿,虽然才十一岁,但怎么看都不会是棉花糖那么软绵绵的东西吧。
只芷“哧溜”一下窜到小家伙身后,微微弯下身,两只手一捏,把他白皙的脸颊一扯,扯成了两块小馒头,她“哈哈”大笑。
“还说不像,软软的呢,小侍雨若是个女孩儿,一定生的很漂亮呢!”
“侍雨可不是女孩儿!”他抗议,可是脸蛋儿被小丫头调皮地扯来扯去,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儿,只急得他泪眼汪汪地看着只芷。
呜,姐姐欺负人啦。
小丫头玩得不亦乐乎,好半天,终于满意地松了手,可是小侍雨早就被她弄的脸蛋儿通红,长长的睫毛犹带点泪珠,清秀漂亮的小脸儿可爱极了。
她一松手,小家伙立刻跳了起来:“姐姐欺负人!”
“说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里不是皇宫啊,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拉他到一边坐下,她难得的一本正经。
侍雨张大圆圆亮亮的眸子,摇头:“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昨天,穆王爷把你送到这里来以后,然后就被一个很高很高、脸上有一个十字疤的大哥哥带走了啊。”
带走了?
听到这个回答,只芷当下愣住了。
很高很高、脸上有一个十字疤…
御前第一统领风扬!她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这么个人。除了他,没有人有那么明显的面部标记。她想到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李穆现在一定在圣上身边。他们会说什么?以李穆的为人,不擅辩,他肯定会为自己顶罪!
一定是这样的。
心中一颤,忽然想起那日在牢狱里,李穆对她说:“要走,我们一起走。”可是,为什么他走了,却把她留了下来?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小丫头心思单纯,哪里知道皇室之事儿,远比她想的复杂许多。李穆既然能将带罪之身的她带到别院,必然有解决一切事情的办法。
她哪里知道,此时,李穆正和万万人上的大唐天子做着最后一次交流。为她解决完所有的问题,就带她离开这是是非非的皇宫。
要走,我们一起走。
这不是诀别,而是他的承诺!

皇宫,御花园。
翠绿色的叶儿密密匝匝地一层铺过一层,恰形成了个天然屏风,笼住了花园后的一个不为人知的湖泊。
湖边站着两个人,一个龙袍加身、气势不凡。另一个长身玉立,白衣如雪,只看着背影,便觉风华绝代,绝美无双。
“穆儿,你真的决定离开吗?”错失良臣,非他所愿。他早该知道那少年状元对李穆非同小可,为什么最后还是降罪于“他”,让李穆有离开的理由。
白衣男子面色如初,默然将一面金光灿亮的牌子,交还给他:“承圣上错爱,李穆今日,以万岁赏赐微臣的金牌换状元尹只芷的命,不知可否。”
当初金牌御赐的时候,李世民就说过,这金牌,可以换他一个承诺。然,换过之后,也是自己离开王宫的时候。
微微一愣,李世民敛容呵道:“状元罪不至死,你这金牌,还是不可用!”
李穆笑了,绝美的脸上坚冰融化,道出的话儿,却让李世民浑身一颤:“状元尹只芷,女扮男装考状元,是欺君之罪,这样,依然罪不至死吗?”
红颜状元!
眼见着李世民面色震怒,李穆冷冷发话:“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他不用微臣自称,直接道了句“我们”,其实已挑明了话。
这皇宫,他不会留下,他要随只芷离去。
无人能阻止他,也没有人有那能耐阻止他。外人只道小王爷李穆原是圣上御封的皇族姓氏,乃外族之人,身上流淌着不是正宗的皇族血统。
谁也不知,他竟是李世民流落在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这原是极为隐秘的皇室私事,若传言出去,对整个皇室都有极大的影响。
早在很多年前,李世民第一眼见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知道他的身份时,当时起的是杀念。让他去守边疆,无非是借刀杀人。
只最后,李穆凯旋而归,战功累累。
在密密匝匝的交往中,他知道李穆无意和他争夺王位,渐渐放下心来。并且还了他原本李姓,封为王爷。
他们的约定,李世民不会忘记。
除了放人,他再无其他方法。看着那一袭白衣越行越远,竟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皇宫,李世民心下忽然起了一种苍凉之感。
“风扬!”他大喝。
疾风一掠,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冒出个身穿甲胄、高过七尺、脸带十字刀疤的男子。他几步上前,单膝半跪在天子身前,低沉应答:“奴在!”
“刚才朕和穆王爷的对话,你听到了吗?”
“没有听到。”风扬沉声做答。主子问他听到没有,显然是不希望这件事儿张扬出去。为人臣子,为皇分忧,奴义不容辞。
听到他的回答,李世民微微点头:“很好。今年科举,不曾有状元。十年前,亦不曾有圣上御赐皇姓的穆将军,如今的穆王爷。你明白了吗?”
他说这句话儿,很明显的意思。刚才他已经承诺了不降罪只芷,亦放李穆离开宫廷。然而,皇室的颜面毕竟要保存。
所以,除了禁谈论科举状元与李穆王爷,杀知道真相者,改记录国事薄,别无他法。铁与血的政策,平息此事。
“奴遵命,定不让圣上再为此事困扰!”依然是低沉的声音,此时已带着些许知道皇恩后的无奈。
动用到他的暗杀组,想来又要喋血京城。
一阵风过,风扬再不见人影。湖泊侧畔,只有龙袍加身的李世民,望一江湖水,若有所思。
李穆,他这次怕是真的动心了。忽然想起那个大大咧咧,自以为装傻充愣就可以让人对她毫无戒备的小家伙,李世民不由微微一笑。
真没想到,他看透了她从头到尾的装傻,却单单没看出这小子竟然是个姑娘呵。
尹只芷,若不是女儿身,真乃国之栋梁。能想出耳不听,目不见的装傻方法来保护自己的人儿,真的是非同一般的聪明。
不过呵,她那点小聪明,瞒得过众人,却瞒不过他。只不知是不是李穆也真是看中了她的聪慧灵敏,所以甘心为她放弃皇宫一切,与她退隐江湖,斗志斗勇呢。
呵呵,不过,她也的确是个单纯的孩子,否则,把最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又如何能得到那多人的喜爱呢。
看他这么急步匆匆地往回赶,怕是想早些见着那红颜小状元吧。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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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穆匆忙往回赶的时候,他永远不知:这一赶,竟赶出了一世两隔,竟赶出了只芷的悲与痛,赶出了他们不曾生死空茫,却亦不得见的苦涩。
此时,别院之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哭泣声。从窗外往里看,但见一灵秀的小男孩,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孩在眼前拉拉扯扯。
哭的那个身穿芙蓉色裙,被哭的那个做男装打扮,但眉眼中的秀气还是能看出女孩家的灵气。

可恶,明明是她想哭好不好。
这个家伙一直哭啊哭的抱住她干什么,害她连伤心的情绪都挤不出来了。推!用力地把抱着她腰的小手掰开,然后把身前这个芙蓉色衣裙的女孩推到一边。
没想到,下一秒,那家伙跌跌撞撞,眼也不看路,死缠烂打地又用擦鼻涕眼泪的小脏手抱住了她,惊天动地地大哭起来。
“哇…只芷不要我了,连只芷都嫌弃我笨吗?”
四个字——魔音穿耳!
额头爬上三条黑线,只芷现在只剩一头撞死的感觉。这家伙,有病吗?一见着她,二话不说就这么哭得惊天动地。她怎么嗓子就哭不哑呢?
侍雨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下巴好半天合不拢,手上拧着壶清茶,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打颤,悬得人心都跟他的茶壶转悠开了。
“你先松开我好不好啊?”呜,她才想哭好不好啊?尹紫影,你到底来凑什么热闹啊?
“我不松,一松开,你又要不见了。”
嘴角开始抽搐,只芷瞪着圆溜溜的黑眸,火气在头顶飘啊飘啊飘,终于忍不住火山爆发:“该死的,你哪只眼睛看着我不见了!”
眼前的小人儿愣了下,呆呆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面孔,普通清秀的小脸、苍白的脸色、无甚特别一个小丫头,可是嚎哭的声音实在让人抓狂。
好凶啊!
“哇…”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哭,贯穿云霄,连房屋外的小鸟都被她吓走了无数只,她哭得惊天地泣鬼神,一头扑进只芷的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哇…只芷凶我,只芷不要我了,我,我去死了算了…”
掰,掰不开她的手。推,推不动她的人。
眼睁睁看着怀中那个把眼泪鼻涕全部擦到她身上的女孩,只芷心里那个怨啊,那个无奈啊,化为满腔的怒,就是发泄不出来。
“呜,只芷如果不要我的话,我就哭啦…”
该死,她已经在哭了,说这个有用吗?
她才是想哭的人呢。呜…她到底上辈子烧错哪柱香了,她改还不行吗?她千方百计拜托侍雨去找古玉,想找到回现代的法儿,没想到有人还傻乎乎地一头撞了进来。
捏着侍雨为她寻到的宝玉,只芷忍不住发问:“你到底哭什么啊,你怎么到这里来的?”这才是她现在最想弄清楚的两个问题。
人家紫影可不知道她的难过,依然哭得惊天动地。
这下可好,本来,小只芷在那里想着李穆的事儿,心里难过的很。被她一弄,倒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原来,侍雨在宫外打探古玉消息的时候,恰巧遇见了和姐姐只芷长相一样的女孩,看她无家可归,于是顺带着带了她回自己住的地方。
他今日本是无心说了句儿,引出了紫影,没想到…
接下来的事儿,就不必说了,这头脑秀逗的尹紫影一见着只芷就跟找着大部队一样,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啊,只芷都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哭的。
侍雨把差点掉到地上的下巴合上,红着脸儿嗫嚅:“姐姐,她真的是姐姐的姐姐吗?”他指的是尹紫影。天啊,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能哭呢。
紫影哧溜从妹妹的怀抱中窜了出来,那速度,直看得只芷瞠目结舌。
一眼瞪了过去,这妮子插着纤瘦的小腰,十足大姐大的模样抬起了红通通的眼眸,快人快语:“我自然是她姐姐喽。看我们长的…”
她拉起只芷,暴力地一手搂住妹妹的肩,一手压着她的头,硬是把两颗小脑袋凑在了一起相互对比,得意洋洋地道:“看到了吧,我们长的可是一样呢!”
刚才哭的正欢,转眼怎么就…
只芷被她忽然的动作弄愣了,反应过来时才知道她做了什么样的一件傻事儿,火气越冲越高,她忍不住一把敲在姐姐的脑门,大声反驳:“我早说过,尹紫影,我没你这个一天到晚就知道闯祸的姐姐,我不认识你!”
侍雨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看,同样清秀的小脸,一样的眉目淡然。本无绝色,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不同的是,一个眼眸发红,全然不掩的娇憨与单纯。一个英气勃然,黑眸灵慧,隐隐中才气弥散。
他一开始就觉得紫影的性格和神情好眼熟,这下完全明白了!
“只芷姐姐的性格,怎么和她一模一样?”他失声惊道,漂亮的大眼儿来来回回地看着这连性格都一样的双生子。
随后又摇头,不对啊。现在的只芷姐姐,和紫影姐姐的性格又不一样了,却多了分灵秀之气,才气已全然不掩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听见侍雨的问题,只芷面色一讶,随后笑眯眯地摇头,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是不掩的得意:“侍雨弄错了,我们的性格一点都不像啊。我从一开始,就在模仿姐姐的性格哦。”
模仿?为什么要模仿紫影姐姐的性情?侍雨满心不解。以只芷姐姐的聪明,现在的她,才是最适合她的一种性格,可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才情全部掩下,装着不知不问不闻不听。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但很快他就来不及想这个问题,因为,眼前这对孪生姐妹的相处方式实在令他分不出精力来想其他事情。瞠目结舌地看着,小侍雨现在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会是那么的迅速。
令他吃惊的不仅仅是双生子的相处模式,更是那无法避免的意外。原来,就算不借着古玉,时空的交错也是可以人为地打开。
他现在不知道,他心里最尊敬的只芷姐姐,在这场时空的旅行中,如流光一般,迅不可及地来,又突兀地不等人反应地离开了。
留下的,却是那流光一闪的光华,灿烂遥不可及。

“尹紫影,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你如果不给我振作精神,我回去绝对不会带着你的!”
“回去,回哪儿?”被警告者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感,兀自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儿,眨巴眨巴地盯着妹妹。
“什么时候你脑筋转动的速度能有你闯祸的速度的一半时,那爱因斯坦都没你聪明了!”还是这句话儿,摇头道出。只芷晶亮的眼眸上上下下打量着身前的女孩,满脸不屑的神色。
“只芷不要总是这么夸我嘛,人家会不好意思的。”憨憨地笑着,紫影完全听不出妹妹话中的意思,兀自笑开了颜。
这样的事儿,只芷也不是第一次见着,很快自动忽略她白痴的话语。
呃,真想不出自己这一年来一直在装这个人,到底有多少人被她气死了不偿命。
暗笑在心头,小丫头伸出一根指头,在姐姐眼前缓缓地摇了摇,啧啧叹息:“紫影,我现在不和你讨论你到底比谁聪明的话题,我只问你想不想回到现代。”
如果没有猜错,把她们二人送到唐朝的,绝对是那枚该死的古玉。看来姐姐也是受害者,能活到现在,真算她狗屎运天下无敌。
倏地瞪大了眼,紫影一脸“你别傻”了的表情盯着妹妹,大大咧咧地嚷了起来:“开什么国际玩笑啊,我好不容易才从洛枫那里知道你在唐朝,还钓了个金龟婿,这才好求赖求地让他把我送到这里和你一起。”
迅速抓住关键词。
洛枫!
她不是被古玉送回唐朝的。洛枫是谁?怎么会有能力把她送到自己所在的朝代?
金龟婿!
第二个关键词一抓出来,只芷的嘴角忍不住开始剧烈地抽搐。她说的金龟婿,该不会是指李穆吧。那个冰块脸…
忽然想起相处时的点滴,心中不自觉地涌上一种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喜欢还是感激,只知道一想到要离开他,心里如刀割一般剧烈地疼痛。
强力压下心里浓浓的恐惧,只芷的心思再次被洛枫送紫影回唐朝这个事实占据住。她一把拧起眼前小人儿的衣领,疾声问:“洛枫送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怎么样才能回到现代?”
“我才不回现代呢!”呜…南宫漠不要她了,总是把她往不喜欢的人身上推。她真的好难过好难过,什么南宫漠不喜欢她?
瞬间,她的眼眶红得仿佛兔子,仿佛开关一拧,就能潺潺不绝地流下滔滔如同江河的泪水。
扶着额,小侍雨满脸惊骇,生怕她再来那么一哭。他可真招架不住了。
反观只芷,却不像他那样大惊小怪,小妮子迅速扯出个阳光灿烂的笑颜,一脸天真无邪地冲着姐姐紫影微笑。
“紫影,你哭吧,使劲哭,最好哭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我可不会管你。我拿盆子去接水,支援缺水的地区。到时候,就见两水管接在你脸上,你一哭,然后别人就接水用啦。哎,多么伟大的构想啊。”
她说得风轻云淡,可把紫影吓出身冷汗。
紫影脑袋转得哪儿有她快,根本分不清她说的是吓唬还是实话,立刻敛了容,抽抽噎噎地努力不让眼泪掉出来,一边还要挤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没哭啦。”
“没哭就好。”小只芷满意地点头,平凡无奇的小脸上,紫葡萄似的眼儿扑闪着狡黠的光芒,她漫声发问:“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回现代。”
不敢隐瞒,紫影立刻抽抽噎噎地回答:“因为南宫漠不喜欢我,呜…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啊?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额头爬上三条黑线,只芷哭笑不得:就为这个原因,所以拜托别人把她送到这万恶的旧社会?她的脑袋的确是非同一般的厉害!
可是看她哭得伤心,小只芷心里还是不忍的。毕竟是同胞的姐姐,她一个冲动,一句话儿想也未想就这么脱口而出:“你如果真的喜欢那个什么什么南宫漠,我有办法让他喜欢你!”
话一说出来,小丫头就后悔了。
她添个啥乱啊。别人喜不喜欢姐姐,哪由得她做主啊。可是,话说的太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脱口出来了。
只芷干干笑了几声,忍不住想拿茶壶砸自己脑袋。天,她怎么这么口无遮拦,难道扮惯了姐姐,连行为方式都会被影响吗?
“你真的愿意帮我?”小紫影抓紧了妹妹的手,一脸的热切。
一见她灿亮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小妮子心里不由豪气顿生,立刻承诺:“当然,你是我姐姐嘛。我不帮你谁帮你!”
话一说出来,只芷再次后悔。
呜…白痴也会被传染啊。她怎么就这么答应了呢?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一把拉着妹妹的手,紫影眉开眼笑,感情她来这万恶的旧社会跑一圈,为的就是让只芷答应回去帮她追老公啊?
不等反应,只见紫影朝着手心一吹,大声发话:“洛枫,我后悔啦!”
侍雨在旁边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不时地想笑。这会儿见她往手心一吹,然后那么叫上一句,立刻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和他一起大笑的,还有只芷。小妮子毫无形象地笑地捧出了肚子,只差没满地打滚。
哈哈,这姐姐还真有趣。
她该不会以为来句“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们”,然后就和美少女战士一样,拥有了超人的实力,然后“噼里啪啦”地来了一大堆让人看了就觉得在演戏的超能力,把她们送回现代吧。
笑着笑着,只芷和侍雨就笑不出来了。
紫影一说完后悔两个字,屋里顿时被一片绚烂的蓝光笼罩住。在三人惊诧的神色下,那蓝光越织越密,越来越亮,倏地爆发出万丈的光芒,密密匝匝盖住了窗外透入的阳光。
只见一个身穿现代衣物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三人面前,他不看别人,只看着紫影,眼眸中有着浓烈地化不开的宠溺。
侍雨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几步上前想要接近那人,却被绚烂的蓝光倏地挡在外面,跌倒在地。小家伙心里一颤,扯着稚嫩的嗓音忍不住大吼:“大胆蟊贼,竟敢闯上王爷府中的别院,你到底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手一指,已将小家伙无声无息地扶了起来,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嬉皮笑脸:“小鬼,问别人名字之前是不是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只芷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切,来不及思考,心中忽然闪过个名字,惊声问道:“你是洛枫?”
年轻男子笑了,点点头,忍不住“啧啧”赞叹:“紫影原来一直说她妹妹天下无双的聪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未曾见过却能知道我的身份,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孩。”
真想不到,紫影居然也能有这么个聪明的妹妹。
虽然很欣赏只芷,但年轻男人看着她的眼神里,却单纯只是欣赏,没有看紫影时那样浓烈噬骨的感情。
只芷心中忽然一颤,身上能发光的,而且能带紫影到唐朝,她心生骇然,颤着声音发问:“你到底是人是妖?”问这句话,其实是很不明智的,但是她一向对妖魔之事很是畏惧,这会儿定是要弄清,否则还不知怕成什么样了。
一听她的问题,年轻男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震动着胸腔的笑声,说不出的爽利豪气。紫影也笑了起来,一把抓住只芷的手,道:“你放心啦,洛枫可是如假包换的人类啊,只是他会一点超能力罢了。”
只是会一点?她可不相信。虽然如此,只芷还是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说出来。
小丫头紫影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一把拉住洛枫,满口满心地促着他:“洛枫我们快点回去好不好?”
点头,年轻男人眼中迅速闪过抹黯淡。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他的手,微微一扬,蓝光顿时笼罩出自己、紫影和只芷三人。
心中一动,只芷转过头,但见紫影兴奋的笑容倒影在眸底,天真无邪的黑眸闪烁着清亮的光芒。意识渐渐模糊开来,她心里忽然蹦出了个念头——她没有和李穆告别,她还不想走。
耳边嘈杂地不知是什么声音,她听见侍雨惊惶地大喊:“姐姐,不要丢下侍雨啊!”但是已经来不及反应。
门,“啪”的一下被人打开了。
门外出现个长身玉立的人影,清艳无双的容颜,冷漠的气质,带着卓然的风姿。他一路猛赶,只是想回来早些见着只芷,看她到底好不好。他回来了,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室内发生的一切。
清冷的眸光凌厉地扫过一室,看见紫影和只芷时,李穆眼底闪过抹惊诧。
只芷在意识模糊开来的时候,最后一眼,却看见惊怒的李穆不顾一切地冲入蓝光中,他的手,抓向的却是紫影。
心中顿时如堕寒渊。
借人性格而处之,原来,李穆喜欢的是紫影的性格,而不是她。意识渐渐混沌,一滴泪,顺着面颊流入嘴角,却是彻心的苦涩。
别了,她的盛唐之旅。
别了,李穆。
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