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叹气道:“病急乱投医,咱们这么些年也没找到素娥的一丁点儿线索,如今虽然这个也不确准,但总算也是一线希望。贵妃娘娘说了,能让三个勋贵半夜冒险赴约的,除了我们素娥,她实在是想不出别人。老实说,其他人家,就算女儿被掳走,这么多年了,也早忘得差不多,更有些猪狗不如的,怕还觉着那样女儿回来是败坏门风。也只有咱们家,老太太每年都要去寺庙上香许愿,求菩萨垂怜让那孩子早些回来,这是人尽皆知的。不是素娥,还有谁能让那三个混蛋因为这么点子事就冒险赴约?娘……娘,我……我也觉着贵妃娘娘说得有道理,那复仇的人……很可能就是素娥的亲人,我那苦命的女儿啊……呜呜呜……”
老太君目光闪动,好半晌,她忽然挺直了腰板,沉声道:“既如此,让你们老爷下帖子,请徐大人过府一叙。”
贾氏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明白老太君的意思:没错,若说这内中详情,还有谁会比徐沧更清楚?他透了话给长公主,接着长公主又进宫把这话传了出来,难道仅仅是要征求下太后和宫妃们的意见?怎么敢保他不是用这种方式给贵妃递话?
不过想到此处,贾氏又有些犹豫,暗道如果真是素娥的后人,徐大人为什么不直接登门说明,反而要拐弯抹角把话递到贵妃面前呢?万一长公主进宫那天贵妃不在,这话还要递给谁去?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贾氏思念女儿,早已思念的快疯魔了,当下回房,等到丈夫一回来,就让他立刻下帖子请徐沧。
帖子到的时候徐沧正在大理寺,李王刘三家并没有消息传来,他估摸着那三个恶棍应该是早就醒过来了,不知是因为心里有鬼还是太羞于见人,反正对方没有来请他过去探望,既然不让他过去,他不明前因后果,又怎么可能断案?所以徐大人拖延的心安理得,毫无压力。
看到国公爷下的帖子,徐沧就是精神一振,他让母亲去太后那里,一是为这个案子寻求支持者;二来就是想透话给皇贵妃。若皇贵妃真如传言中的聪明绝顶,她不可能不泛起一丝疑心,只要有这一点疑心,就足够了。一个动用所有力量寻找失踪亲人寻了十八年的家族,当然不可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整了整衣冠,徐沧和下属交代一下,便出门骑马往宁国公府而来。不出意外,秋公爷只和他寒暄了两句,就请他来到后院老太君的院落。
彼此厮见过,老太君也不多言,直接开门见山道:“听闻威灵侯府长春侯府和安信伯府一夕之间遭遇不幸,但不知徐大人是否已经查出了眉目?凶手系何人所为?”
饶是徐沧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仍不免让老太君这番话给噎了一下,他心中暗道:这老太太也太开门见山了吧?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疑惑,老太君干脆挑明了,苦笑道:“徐大人是知道我家里事情的,从前老身也拜托过大人寻找我那苦命的孙女,只可惜时日久远,大人也无能为力。十八年,老身纵有耐性,也早消耗殆尽,还望大人体谅。老身已年近古稀,不知有几年好活,也不知余生中,还能不能得到我那孙女的消息,若知道她的下落,无论她……现在怎样,总能叫我死个瞑目。”
说到这里,声音不禁哽咽了,但很快又振作精神,对徐沧道:“这一次的事,忽然找了徐大人过来,确实有些无头无尾,但还望大人念在老婆子思念孙女的份儿上,据实相告,大人,此案……到底和我家那孩子有没有关系?”
“有。”
老太君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徐沧再不能隐瞒,更何况他本来也无心隐瞒,于是一点头,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秋老太君整个人都为之一顿,然后忽地激动站起,徐沧连忙上前扶住老人,就听她激动地声音都颤抖了,喃喃道:“还请……还请大人详细告知。”
屏风后有哭声传来,接着一个妇人踉跄而出,来到徐沧身边就跪下了,哭着道:“大人,求您可怜可怜我这个做娘的,您告诉我,素娥……素娥她还好吗?她……她还活着吗?”
徐沧心下一沉,良久才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敢瞒骗夫人,令爱……已经不在人世了。”
即使这个答案是在意料之中,贾氏仍忍不住软了身体,徐沧不好扶她,旁边早有国公爷将她扶住,一面哽咽道:“大人,可知素娥是被……是被谁人所害?”
“下官就如实和老太君以及国公爷明说了吧。这一次李刘王三位勋贵遭到残害,凶手……便是秋小姐的女儿。”
这个就是之前贵妃和贾氏说的推测,老太君也是认同的,然而真正听到徐沧这么说,知道事情就是这样,她们反而有些不敢置信,不敢信这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徐沧便镇定道:“当年秋小姐被山贼掳走,结果当天晚上,那群山贼或许是因为打劫颇丰而高兴,以至于喝得酩酊大醉,结果给了秋小姐逃出来的机会。”
贾氏险些晕厥过去,但听到徐沧开始细诉十八年前的往事,又悠悠转醒。徐沧对她点点头,这才继续道:“秋小姐逃出来的地方,就在离石花镇不远的荒郊野外,那天晚上月正当空,有三个公子哥儿错过了宿头,趁着月色赶路,正好遇上秋小姐,秋小姐原本以为遇到了救星,哪里想到那三个男人实在禽兽不如……”
不等说完,就听国公爷叫道:“这……这不可能,如果大人说的三人是李刘王家三个的话,他们……他们应该是认识小女的,知道小女身份。”
第二百三十三章:亲人
“没错。”徐沧目光沉沉地看向国公爷:“所以下官说他们着实禽兽不如。他们明明认识秋小姐,知道京城侯府正在寻找她,可见她孤身一人,到底还是动了心思。”
“混蛋,这三个混蛋,禽兽,畜生啊!”
贾氏忽然捶着桌子悲号起来,秋老太君也是脸色铁青,徐沧等她们冷静下来,才又接着道:“事后,那三人将昏迷的秋小姐扔在荒郊野外自生自灭,从这一点上来看,本官认为他们有杀人动机,虽然没亲自动手,可是那样一个山脚下,蛇虫野兽出没,土匪窝近在山间,不难想象秋小姐一个弱女子
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砰”的一声,却是秋老太君一拳敲在桌子上,七十多的老太太,这一击却是把桌上盘子都捶地跳了起来,可见心中愤怒有多么强烈。
贾氏连忙过去握住婆婆的手,哽咽道:“娘保重,您千万别伤了自个儿。”
“放心,我会保重,不亲眼替素娥报这个仇,不亲眼看着那三个畜生下地狱,我怎么会闭眼?”
秋老太君沉声说道,一双眼中杀机毕现。看的徐沧都有些心惊肉跳,暗道小宣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最起码她没直接杀了那三个混蛋,也幸亏她没有杀人,有秋家和皇贵妃,这事儿总有转圜余地。如果真杀了,那毕竟是勋贵来的,老太君和皇贵妃就算觉着杀得好,又哪有那么容易应付三家的怒火。
正想着,就听国公爷开口道:“徐大人,请您继续说。”
徐沧点点头,接着道:“也是秋小姐命不该绝。正好有一个看守义庄的书生,因为无钱住店,所以趁着月色正好赶路,他走到那里的时候,秋小姐已经悠悠转醒,只是没有行动能力,无奈之下只能呼救。于是那书生便救了秋小姐。”
国公爷也是精明的人,听到这里便疑惑道:“一个书生,竟然沦落到看守义庄?这似乎不合常理。”
徐沧点头道:“国公细心。不过这个书生自有他的苦衷,详细情形,您日后便明白了。当下这个书生将秋小姐救回义庄,秋小姐……她……唉!她自觉为家门蒙羞,不肯回来,结果两个月后发现珠胎暗结,她一个弱女子,实在没有谋生能力,没办法就在义庄内住了下来,与那书生假扮了一对夫妻,幸亏有那个书生照料起居,却不料怀胎十月,最后临盆时,却……却是难产……”
“啊!”
屋内三人又惊叫了一声,贾氏便哭道:“我那可怜的儿,就是……就是因难产而死么?”
“是。”
徐沧点头,为了让三人快些从悲痛情绪中解脱出来,便接着往下叙说道:“秋小姐逝去后,那书生就把她的女儿当做自己亲生女儿来养育。然而这个女孩儿到底是秋小姐的骨肉,不同于寻常女子,她不爱女红花草,却独独对书生的验尸技术兴趣极为浓厚……”
不等说完,就见国公爷猛地抬头,喃喃道:“我听说……我听说大人身边新收的那个验尸仵作,就是女孩儿家,莫非……莫非她就是?”
“正是,小宣就是秋小姐的女儿。当年宣伯父一次醉酒后,将秋小姐告诉他的事都告诉了小宣。从那天起,小宣就立志要为母报仇。只是害怕父亲伤心,所以从未将此事宣之于口。恰好去年秋天我广招天下仵作,她知道消息后,借机进京,化名宣素,来大理寺应征,最后因为精湛的技术从所有仵作中脱颖而出。这之后伴随我下江南去山东,有她的帮忙,我才可以连破大案。老太君,秋夫人,国公,下官没有半句虚言,小宣真名叫做宣素秋,她就是老太君的曾外孙女,秋夫人和国公爷的外孙女。”
三人面面相觑,平心而论,她们知道徐沧说的合情合理,但此事实在太过重大,更兼秋素娥的逝去,让几人心里都难以接受。好半晌,秋公爷才开口道:“多谢大人告知此事,只是……说那位宣姑娘就是素娥的女儿,不知……大人可有凭证?”
徐沧沉声道:“当日秋小姐被掳上山,身上佩戴的首饰全部被抢劫一空。她自觉辱没门庭,从没想过要回来,也没想过要让女儿回来,因为她自己虽然怜爱这个小生命,却也觉得……这个小生命乃是那三个禽兽其中一人的后代,实在……无颜面对祖宗,所以就这样,也没有留下任何话,任何凭据但是……“
秋老太君和国公爷以及贾夫人三人正皱着眉头,就听见徐沧这句“但是”,不由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侯爷更是紧张道:“但是什么?”
“据宣伯父所说,小宣甚肖其母,所以……她是不是秋小姐的女儿,或许老太君和夫人一看便知。”
秋老太君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喃喃道:“甚肖其母么?徐大人,您快将那孩子带来给我看看。”
徐沧摊手道:“老太太以为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就登门求助?而是通过母亲向宫里递话。如今是皇贵妃细心,发现这其中端倪,若是稍微粗心一点儿,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若我是处心积虑要让您家知道此事,我会如此随便吗?”
这的确是十分怪异,秋老太君便疑惑道:“不知大人有何顾虑?”
徐沧苦笑道:“实不瞒老太君,我与小宣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我……我是不愿意做任何让她伤心的事。这件凶案发生后,小宣就来到我面前自陈罪行,可她半分没有提过秋小姐之事,是我根据李王刘三人不合常理的行踪推断出她母亲的身份非同一般,再与十八年前旧事联系,这才发现她很可能是秋小姐之女,如此,宣伯父知道瞒不过去,这才和我和盘托出事实真相。但他们父女两个苦苦哀求,只说不愿回家,不为家门抹黑乃是秋小姐的遗愿,她宁愿杳无消息,让你们还抱着一丝希望,认为她尚在人间,也比把这样残酷的事告诉你们的好。我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他们父女,所以……要让小宣来见您,怕是还要劝一劝她。”
第二百三十四章:玲珑心思
贾夫人豁然起身,沉声道:“既然那孩子不肯来见我们,那我就去见她……”不等说完,就被国公爷拉着坐下,听丈夫沉声道:“你怎么这样傻?徐大人都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去见她,你是要吓着那孩子吗?”
“我……我怎么忍得住?十八年了啊。”贾氏抬袖子擦眼泪,这里秋老太君任儿媳妇默默哭泣,又转向徐沧道:“既然那父女俩如此坚持,徐大人因何又暗中透露消息给公主,让她进宫叙说,引皇贵妃注意呢?”
徐沧也不掩饰,大方承认道:“因为李王刘三家并非普通人,他们是勋贵,在京城勋贵圈子中也是同气连枝,我一个大理寺少卿,仅凭一人之力实在难以和他们抗衡,不得不寻找盟友,至于我为什么要寻找盟友,刚刚我已经说过,我与小宣两情相悦,已经私定终身。就是一个普通女孩儿,做下这样事,有为母报仇的名义,我也不忍心她为三个畜生毁掉性命,更何况是我心爱的女子。我有私心不假,但我自认为这并非徇私枉法。我答应过小宣,三日之内,一定会拘捕她,而到时候一旦审讯,以我的身份,显然也不适合干涉其中,刑部的大人们未必有替小宣一个弱女子去得罪几家勋贵的古道热肠,所以我要让小宣能够度过这次劫难,必然要借助秋家之力,也只有你们,才有立场站在小宣背后,为她撑腰,助她对抗三家勋贵的咄咄相逼。一边是宣家父女的请求,一边是案情严峻,我左右为难,只好做一点力所能及之事,至于结果,就顺其自然。”
他说到这里,不由苦涩一笑,轻声道:“虽然秋家有皇贵妃的关系,但到底李王刘三家也不是等闲之辈,皇上在这种时候也很难帮忙说话。老实说,若非秋家十八年来始终不遗余力地在寻找秋小姐,我也不看好你们会帮这个忙。但既然你们有情有义,我总觉着,你们可以成为小宣的后盾。所以我看见国公爷下的帖子,就立刻过来了。”
秋公爷点点头,忽然沉声道:“这样妥当吗徐大人?你不是说那女孩儿……小宣不许你来找秋家说出真相,可如今你却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和盘托出,不怕她怪罪你吗?”
徐沧摊手道:“小宣没理由怪罪我啊,我的确没有主动来秋家求助啊,是因为我回家时和母亲说起这个案子,母亲心里生气,进宫时才会和太后说起啊,却不料皇贵妃当时也在场,一听这个案子就想到了十八年前失踪的秋小姐,立刻传话出来,于是老太君和国公爷就请我上门,严加追问,我本来不想说出真相的,可这案子漏洞太多,追问之下我左右支绌,到底还是让老太君和国公爷抓住漏洞,没奈何下只好实话实说。我想小宣和宣伯父一定会理解我这份儿无奈的。”
秋老太君:……
秋公爷:……
贾夫人:……
太天真了,亏他们还以为大理寺的神断青天徐大人就是个方正君子,啧啧,他们怎么会这么傻?没有这份机敏应变,他能屡破奇案?没有这份儿周旋本事,他能平步青云?啧啧,他们还是太天真啊,自家孙女儿和她那个养父也是够天真,还以为徐大人一定会帮他们守住秘密呢。
虽如此,但秋公爷等人对徐沧的“随机应变”都表示十分欣赏,是因为徐沧,他们终于知道秋素娥的下落,虽然这个结局很悲惨,但不管怎样,总算女儿还留了一条血脉在人间,哪怕这血脉的生父是那三个禽兽中的一个,但就凭这女孩儿能以一个小小仵作的身份让徐沧倾心相许,就知道她的人品必定是千里挑一了。
等等……
秋老太君和秋公爷等人这才想起刚刚徐沧话中的重点:他说什么?两情相悦?已经私定终身?这……这怎么可能呢?徐沧那可是王爷之子,本身又是聪明绝顶能力出众,可说是前途不可限量,怎么会喜欢那么个女孩子?甚至不惜私定终身,难道他早就知道对方是秋家骨血?可即便如此,以他王爷之子的身份,也用不着依靠媳妇家的势力为他做任何事,所以……这份儿两情相悦乃是发自真心,并不存在半点利用的成分吗?
“一个验尸的仵作,竟然能让徐大人倾心?”
秋公爷捋着胡子,却听徐沧淡淡道:“验尸的仵作又如何?或许在有些人眼中,这不过是份贱业,但在我心里,这份‘贱业’却是和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侍郎没什么区别的贵业。试问,没有仵作,天下那些含冤被害的人要找谁来为他们伸冤?我破过这许多案子,都得仵作相助,之前只因仵作贪财,谎报了尸体情况,就险些酿成一件冤假错案。宣伯父和小宣,父女两代,丝毫不以这份‘贱业’为耻,潜心研究,为的就是替那些死者说话,将凶手早日绳之于法,这份情怀,实在是比许多身份光鲜的贵人高尚可贵多了。“
“徐大人说的是。”贾夫人慢慢点头,又转向秋公爷道:“老爷,莫非你因为那孩子是仵作,就不愿意认她么?可是徐大人刚刚说过,那孩子协助他破了几件大案,这固然不够光宗耀祖,但进家门绰绰有余了吧?似那李王刘三人,他们两个是勋贵一个是世子,身份何等光鲜亮丽,可他们又是何等龌龊卑鄙,猪狗不如?徐大人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似那孩子和她养父的人品,实在比许多贵人还要高贵多了。”
秋公爷沉声道:“你胡说什么?我若是这样肤浅的人,还会不遗余力寻找素娥十八年?我只是没想到徐大人出身高贵,却能摒弃门户之见,这份儿勇气和情意,当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第二百三十五章:秋家的态度
徐沧连忙道:“不敢当。我与小宣志同道合,生出情愫是很自然的事。只是私定终身之说,咳咳……这个,我是因为先前生怕宣伯父不接受我,所以想着先和小宣说好了,如此宣伯父就算反对,可只要小宣向着我,他最终也会同意。倒不是我诱骗小宣。”
秋公爷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心想徐大人你不老实,这还不叫诱骗啊。
不过旋即反应过来,暗道是了,似徐沧这样的身份,莫说他这话中意思是娶那孩子做正妻,就算是做个妾室,那孩子养父又有什么可反对的?之所以这样说,分明不是怕那孩子养父反对,而是怕我们因为那孩子身份低下,如今又做了凶案,故此不肯接纳她,更不肯帮忙。所以他这是在为那孩子增加筹码啊,大理寺少卿的夫人,王爷公主的儿媳妇,当然要比小小仵作贵重多了。至于真的私定终身,或许未必有呢。如此看来,这位徐大人倒是个用情至深的,为了能替那孩子脱罪,竟不惜撒下这样谎言,只是他想得倒是美好,可王爷公主那一关,他过得去吗?
一念及此,便沉:“徐大人也是用心良苦了,只是娶一个仵作,怕是王爷公主未必会同意你如此胡闹吧?”
这老家伙也是老奸巨猾的人物,既然宣素秋十有八九是他外孙女儿,偏偏又卷入这样一场凶案中,身份地位还低下,将来接回家中,惹人笑话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的婚配怎么办?别说高门大户,就是寻常穷书生,又怎会娶一个仵作娘子?如今既然有徐沧这样一个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学有才学,要地位有地位,英俊出色,前途无量的大金龟婿一头闯进来,那还不得赶紧套牢了。
谁知这话一出口,就被秋老太君狠狠瞪了一眼,只听她咬牙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去把那孩子领回来给我们看看要紧。”
这要是贾夫人说话,秋公爷必定要斥责一句“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奈何是他老娘说话,那无论心中有什么意见也只能吞下了,因此只好无奈道:“是,母亲,我这不正和徐大人说呢吗?徐大人,您听见老太太的话了?那女孩子的心结,就只能请您为她打开,务必要请她及早过来见见亲人啊。”
徐沧这就知道,秋老太君和秋公爷是摆明了态度:只要宣素秋是秋素娥的女儿,她们就一定会接纳帮忙。
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对这个结果,徐沧也十分满意:勋贵这边有秋家出头,尤其秋老太君德高望重,真要是她老人家出面,那三家勋贵绑一块儿也得低头让步,谁让他们做下丧尽天良的事在先呢;而皇上那边,皇贵妃只要哭一哭闹一闹,皇上的态度肯定就会偏到正义一方,本来自家舅舅就是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嘛;至于最终审案的刑部,呵呵,迟凌云可不是个吃干饭的,刑部尚书和两位侍郎虽老奸巨猾,原则的问题上却也是嫉恶如仇,又是宣仁乡的女儿,有这些筹码,就不信他们忍心让一个青春高尚的少女为三个畜生陪葬。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真的敢这么判,也要考虑一下秋老太君和皇贵妃的怒火,还有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在老百姓们心中:明明可以幸福生活的少女,却为了给所有受害者伸冤,毅然放弃闺阁之趣,随着父亲风里来雨里去,锻炼验尸技艺,最后帮助徐大人屡破要案。和三个趁弱女子之危行禽兽不如暴行的恶霸三人组相比,他们要站在谁的一边,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而且说一句有悖于律法的话,民间本就讲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要是真有心推波助澜一把,把小宣弄成为母报仇的侠女形象真不要太简单。
勋贵中有盟友;皇宫中有盟友;刑部有盟友;天下百姓绝大多数都是自己的盟友。如此情况,谁还敢让他的小宣为这样三个败类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