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不是明儿就翻她的牌子?”
于得禄小心翼翼又问了一句,就见谭锋沉吟一会儿,摇头道:“不了,朕今日过去看了一回,人人都只以为朕是去出气的,也就没人会在意她。可若是叫了她侍寝,怕是就有许多人要开始琢磨。这一来,她的日子可就没有现在这般好过。若说起来,她这样性子,合该嫁个门第不高,为人却好的丈夫,能由着她在小门小户里自由自在的玩乐嬉戏,偏偏造化弄人,却让她进了这后宫……”
说到这里,长叹一声,却是没再说下去。于得禄也不敢接话,想着从前皇上和太后过的日子,明白皇上着实是厌烦这后宫里的勾心斗角黑暗血腥,可是,没有了黑暗血腥勾心斗角,那还能叫后宫吗?
主仆两个默默想着心事,回到养心殿时已近亥时,于得禄小声道:“皇上今儿也没翻牌子,这会儿便早些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呢。”
谭锋伸了个懒腰,笑道:“许是出去走了一趟的关系,这会儿朕却精神得很,躺下来也睡不着,索性再看几本奏折。没什么事,你下去歇了吧,留两个得用的小太监在这里伺候着就行。”
于得禄只得答应,出来后派了两个伶俐小太监进去服侍,他则抓紧时间回自己的房间歇一会儿。
且说宁溪月,她是个急性子,知道照月轩旁边是冷宫,第二日梳洗用过饭后,便嚷嚷着要过去,却被素云拦住,只听她道:“小主,今儿刮着北风呢,万一出去再着凉了怎么办?不如您就在屋里歇着,让奴才们伺候您,岂不好?”
“就因为是冬天,没有什么玩乐的东西,指甲油不能做,胭脂不能做,香也不能做,没有花开没有树绿,连只蟋蟀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有个小厨房,原来是个只能看不能摸的货,你说,这样日子,再不让我出去逛逛,是想憋死我吗?”
宁溪月唉声叹气,然后拉着素云的袖子道:“好素云,你就别拦着我了,你听听院子里,这也好意思叫刮北风?连个呜呜声都没有。若说从前你怕我知道那边冷宫,可昨晚皇帝陛下亲口认证,都戳破了,你还拦着我做甚?”
可怜素云在深宫近三十年,她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主子,简直是束手无策,因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苦口婆心道:“小主,这不是玩的。当年郭贵妃万千宠爱在一身,可就因为身边宫女同别人闲话时说了句‘听说那冷宫里也关过贵妃娘娘”,她就将对方杖毙。没想到最后竟也没逃脱这一语成箴,到底进了冷宫,小主,虽说您是个百无禁忌的性子,可是在后宫,这些事情真的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什么?就因为说了句冷宫里关过贵妃娘娘,就……就被打死了?”
宁溪月一脸的震惊诧异,影视剧中常有嫔妃动辄杖毙宫女太监的情节,她还以为只是为了表现后宫残酷的艺术加工,事实上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哪好意思就随便处死,不怕造孽吗?
谁成想,今日素云竟然现身说法,告诉她后宫比影视剧中的还要残酷,太监宫女真的就是蝼蚁,主子一句话,让她活就活,让她死便死,没有任何挣扎余地。
“是啊,关键是死了,也没能解了这一句箴言。不到三年,郭贵妃失宠,又因为家族牵连进一桩大案子,被贬为庶民,她也被先帝爷打入冷宫。”
“什么箴言?难道这不是报应?救人一命就胜造七级浮屠,由此可见,杀人一命,怎么着也得下个七八层的地狱吧?只是将她打入冷宫,算好的了。”
哪怕在古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宁溪月的现代女性意识仍没有半点淡化,她没办法认同这种草菅人命的变态残暴行为。只是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清霜虽习以为常,但素云等人却是刚接受洗礼,顿时就被她这标新立异的奇葩言论给震住了。
“素云。”
宁溪月又开始磨缠了,素云实在是招架不住这位主子,只得无奈道:“好好好,小主,咱们说好了,只进去看看啊,其实……那里真没什么好看的,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是疯的。”
“我明白我明白,我们悄悄儿进去,保证不惊动她们。对了,要是这样的话,不如我扮成一个小宫女吧?唔!小太监也行啊,让小南子找套衣裳给我,我和他的身材差不多。”
“小主……”
素云伸手捂住胸口,就听身旁清霜笑道:“姑姑,咱们小主就是这个性子,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您以后啊,可不能给她递杆儿,不然保准就爬上来了。”
素云:……“天地良心,我哪有递杆子?我到处找地方藏杆子呢,小主过来劈手就夺过去了。”
话音未落,众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素云也撑不住笑了,冷清的院子里,蓦然就荡起了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第九章 冷宫一游
相比逛冷宫这种前无古人估计后也没有来者的奇葩事,乔装改扮成宫女就容易接受多了。
素云甚至亲自参与指导意见,反正昨天皇上过来时,小主在他面前已经试探过,而皇上没回话,这应该就是默许了吧?
摊上这么一位主子,素云在不知不觉间就学会了装鸵鸟的本事。
进入冷宫之前,宁溪月完全想象不到,在各种宫斗剧中大名鼎鼎,令人闻之色变的冷宫会是这么个破烂颓败样子。
虽然是冷宫,这个样子似乎符合现实,但怎么说这也是皇宫大内是吧?你怎么着表面上也要保持一个干净整洁的风貌啊。脏乱差到这个程度,就好像众多明珠中忽然出现了一颗羊粪蛋,简直格外的忍受不了,皇上,您知道自家后宫院落中出了个叛徒吗?
“哎哎哎,这儿这儿,没看见有一堆头发吗?你倒是扫进去啊,哎呀你会不会扫地?那扫帚连地皮都没沾上就过去了,大姐你练扫帚水上漂呢?”
“那个是什么?放垃圾的地方吗?这……这这这都堆成小山了,就不能运出去?咱们这是冷宫还是垃圾场啊?”
“人也不少啊,可怎么一个个都跟经了霜的茄子似得,抬头挺胸不好吗?就算是在冷宫,也要精精神神做人,要在逆境中进取啊。”
“小主。”素云实在无奈了:“咱们可是说好的,只进来看看,不说话,不惊动人。”
宁溪月吐了吐舌头,然后摊手道:“素云,天地良心,我真想忍着的,可这不是忍不住吗?这冷宫也太差劲了吧?连鸡窝都不如,我家后院的鸡窝都比这干净。”
素云脸上没有半点波动表情,淡淡道:“小主难道不知道?落架凤凰不如鸡。这里是冷宫,被发配到这里,就等于是下了十八层地狱,你还指望这里能有什么亮点不成?”
宁溪月不说话了,停下脚步琢磨了一会儿,认真道:“我觉着还是比地狱要好一些的,不然这里就没活人了。好吧,我要谨记,这是冷宫,是折磨人的地方,用牢狱的标准去想它就对了。”
“小主说的没错。”
素云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微笑,下一刻,就听宁溪月自言自语道:“如果是监狱的话,进来的人可以自由选择牢房吗?哎!我看那边,就是西南角上那地方似乎不错,将来咱们真要是搬进来的话,能住到那里就算是胜利。”
素云:……“小主,您怎么总想着进冷宫啊?奴婢求您了,咱想点好的行不行?”
宁溪月叹了口气,拍拍素云肩膀:“我也想想点好的啊,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与其那个时候受不了从云端跌落深渊的落差,倒不如现在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你不知道,对于我来说,进冷宫这个结局其实就算是好的了。”
素云:……
好吧,她果然没看错,这位小主并非只会大大咧咧,瞧这心思拎得多清楚啊,比起一些只知道白日做梦自欺欺人的嫔妃,勇于面对现实的小主格外让人赞叹,只是……这是不是有点太勇于面对现实了?一百个嫔妃里,恐怕也找不到一个敢这么直面冷宫的主儿吧?
得知进入冷宫的嫔妃还是可以自己选择房间的,宁溪月奔着西南角那一片就过去了。走了两遍选中一个房间,就对清霜道:“这房间虽然小一些,但好在够独立,和左右两边都有缝隙,没连在一起,这最起码就有两道墙,隔音会比其它强一些。再说,小也有小的好处,容易收拾,到时候就咱们两个人,房间大了,收拾还格外累你说是不是……”
素云面无表情听着宁溪月“入驻”冷宫的计划,内心毫无波动,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了。
宁溪月这边说完,一扭头看见她的模样,还以为是吓傻了,连忙安慰道:“不用怕,将来进冷宫,我带着清霜就行,你们还回本来的地方就好。我料着皇上和娘娘们也不会容我如此奢侈,进个冷宫还要带上三五个人。”
素云终于垂下眼,淡淡道:“回小主的话,奴婢从前是在洗衣房的。”
“呃……”宁溪月眨眨眼:“什么意思?你是说,洗衣房的生活还不如冷宫?”
素云忽地笑了笑,目光在周围冷清破烂的房子看了眼,轻声道:“说起来,这冷宫生活,就是后宫中最不堪的了,奴婢也一直这样认为。可是刚刚听了小主的话,我忽然发现,或许冷宫也没那么可怕,最起码不至于冻饿而死,还有点闲暇时光,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奴婢那会儿在洗衣房,大冬天的还要天天洗衣裳呢,若不是有老乡给的药膏,这双手,怕是已经不能看了。”
是的,就是这样,莫说洗衣房,她从小到大,走过的地方还少吗?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担心这个害怕那个,就怕厄运不知哪天便会忽然降临。
然而今天,她看着宁溪月的所作所为,听着她的那些言语,忽然间就觉着:从前许多闻之色变的事,仿佛也没那么可怕。
只要能和这位主子在一起,就是吃糠咽菜,想必每天总是可以笑上几回的吧?
这样想着的素云,不自禁面上就添了点笑容,轻声道:“若是将来小主真进了冷宫,奴婢不才,愿意跟随小主。”
“恐怕人家也不让吧。”
宁溪月犹豫着问,就听素云道:“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人,最起码的体面还是要给的。进冷宫的主子,只要身边人愿意跟随,就可以一起过来。只是从前,并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奴才愿意跟着主子同甘共苦,所以倒大多是由女官或者管事太监指派,便是如此,那跟来的奴才也多是叫苦连天。”
“这也正常,趋利避害人之常情,没听说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都是如此,何况主仆。”
说到此处,忽然转头看向清霜,疑惑道:“清霜,好丫头,到时候你不会不愿意跟着主子同甘共苦吧?”
清霜嘻嘻笑道:“奴婢习惯了小主这样活泼烂漫没挑没拣的主子,就到了别的主子面前,也伺候不好啊……”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像你这种顽劣丫头,除了我之外,也没谁会要了。”
清霜:……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随意走动着,走到北边一排相对大的房子前,宁溪月正说着这院里应该栽几棵果树,夏秋之际还能打打牙祭,就见房间门忽然被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探出身来,冲她们横眉怒目的厉声叫道:“什么狗东西?跑到这儿来闲逛,是要找死吗?”
宁溪月吓了一跳,素云和清霜连忙挡在她身前,但很快就被她拨拉开,只见主子打量了那女人几眼,忽然道:“大姐,都被关在这里了,还没把脾气磨平吗?气大伤身,这地方也不好找太医,既然来了,不想死的话,怎么着都得过下去不是?好好调整下心态,既来之则安之……”
也不知这话触动了那女人哪根弦,只听“哇”的一声,对方便嚎啕大哭起来,倒弄得宁溪月措手不及,正想上前劝慰一番,就听身旁素云小声道:“这便是那位郭贵妃了。”
“什么?就是因为宫女说了句闲话便命人杖毙的那位贵妃?”
宁溪月惊讶地问,见素云点头,于是态度立刻变了,叉腰笑道:“哈哈哈,果然是报应不爽,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饶过谁啊。贵妃娘娘,当日您命人杖毙那可怜的小宫女时,可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啊哈哈哈……”
再顾不上什么尊卑有别了,素云和清霜一人一只手,把宁溪月给拖走:如果可能,真不想承认这是自家小主,真的……太丢人了。没看不远处那几个太监宫女都看呆了眼吗?
“哎哎哎,急什么?我这还没说完呢。”宁溪月不满地咕哝着:“真是,有你们这么做奴才的吗?这叫逾距,逾距,懂不懂?”
清霜和素云只装没听见,三人走出几十步,一直来到东北那排房子跟前,两人才放开宁溪月,素云正要说话,就听“吱呀”一声门响,扭头一看,又一个披发女人探出头来,面上带着诡异笑容,眼睛直勾勾盯着宁溪月,忽地开口唱道:“泪湿罗巾梦不成,忽闻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唱完了,又阴森森笑着道:“小姑娘,你听我唱得如何?好听吗?”
“曲调还是婉转的,可惜你从入冷宫后,大概没再练过发声,这气门太不足了,效果就打了很大折扣,你听我给你唱两句哈: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素云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到了极限,没有什么能够刺激到她被小主锻炼的古井不波的心灵,然而直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和此刻想比,刚才的心情怎么能叫麻木呢?明明就是活蹦乱跳的。
第十章 未雨绸缪
“小主,今儿出来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
清霜忽然拉了拉宁溪月的衣袖,见主子看过来,便向旁边轻轻瞟了一眼,轻声道:“那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我见她穿戴的料子不俗,又是粉雕玉琢般的一个人物,跟了咱们老半天,不知是什么来路,还是先离开的好。”
“好吧。”宁溪月虽然有点舍不得,也不觉着自己逛个冷宫值得做什么大文章,但仍是从善如流,不动声色看了那小宫女一眼,便和素云清霜一起回照月轩了。
待主仆三人离开后,冷宫院子里那些或远或近的太监宫女便凑到了一处,管事太监摇着头笑道:“嘿!今儿这事还真是奇怪,无端端的,跑来冷宫里逛,我在这儿五年了,可也没看见过这么奇怪的主子。”
一旁小宫女便笑道:“黄总管您刚才不是还趁机过去说了两句话吗?说不定这位小主看您伶俐,回去后和内务府说一声,把您调去伺候她,您可就算是脱离苦海了。”
黄总管摇头道:“罢了罢了,我宁可没这样运气,被打发到照月轩的主儿,还能有什么好的?主子不行,奴才也跟着抬不起头啊,与其将来是个人就能欺负我,我还不如在这里做我的管事太监呢。”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哦?刚才那位小主,是照月轩的吗?”
众人扭回头一看,就见是个粉色宫装的小宫女,先前离得远,此时就在咫尺之间,才发现这小宫女当真是明眸皓齿,清丽不可方物。
宫中的人,哪怕只是在冷宫伺候着,必备的看人技能那也都是到家的,当下黄太监就知道这宫女身份绝对不俗,因连忙陪笑道:“姑娘说的没错,那位小主就是照月轩的。”
小宫女忽闪了两下大眼睛,又忍不住笑道:“她真有意思,你们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这个可不知道,只知道姓宁,是个常在。”黄太监恭敬回答,只见小宫女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喃喃道:“姓宁?莫不就是宁大人的千金?行事竟是这么个作派,有意思。”
说完见黄太监等人都在看着她,小宫女也知道自己来这里,和宁溪月来这儿的效果差不多,于是嫣然一笑道:“没事儿,我也是过来随便逛逛的,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说完挥挥手,便转身走了。这里黄太监等人看着她的背影,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小太监喃喃道:“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想起来冷宫逛了?这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且说那小宫女,出了冷宫后左右看看,见周围没人,宁溪月主仆也早已不知去向,这才折身向南,脚步轻盈的穿花绕树,不一会儿就来到一座孤零零的亭子边,她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中年美妇,便欢快跑上前,甜甜叫道:“太后娘娘,您怎么下来了?”
太后微笑道:“上面有风,我也不敢吹得时间长了,若着了凉,又是一场忙乱,且连累的皇上也不能安心政事。如何?打听出是怎么回事了?”
“嗨!别提了。”小宫女咯咯笑道:“原来就是那位宁大人的千金,她就住在照月轩,估摸着是这附近没什么门子可串,所以没事儿跑去冷宫里溜达着……”
不等说完,就听太后身旁那中年宫女道:“可是胡说,这冷宫在宫里就是个忌讳,别说不能串门子,就是把人关了禁闭,说只能去冷宫放风,你看看有谁肯过去的?照月轩又如何?就不信那宁氏女会不忌讳这个,她去冷宫,还是该有个缘由。嫣然,你休要被她瞒骗了。”
嫣然笑道:“姑姑,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跟了半天,也没见她们和什么人接触,她们说话也不避讳人,我看着不像是装出来的模样,至于为什么会去冷宫溜达,那位宁常在当真是奇思异想,她竟说将来说不定要搬过来,所以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当下就将自己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只听得太后和那中年宫女都睁大了眼睛,好半晌,中年宫女才喃喃道:“竟然就是因为这个?这宁常在也未免太奇怪了吧?再说,她怎么就知道自己将来会进冷宫?太后,奴婢还是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
太后笑道:“我想了半日,实在想不出这宁氏女跑来冷宫有什么可串联的。倒是嫣然这话提醒了我。原来是宁风起的女儿,那就不奇怪了,宁风起先前帮着谭恭没少出力,如今皇上继位,还能有他什么好果子吃?不过……怎么把人家女儿给弄进后宫来了?这未免有些阴损,先前不是说那些官员都让他们告老还乡了吗?兰心,莫不是你听错了消息?”
兰心忙道:“奴婢并没有听错,真真除了宁大人,其余的皇上都准了他们告老还乡的折子,唯独宁大人的没准,这会儿他女儿也进宫了,莫不是皇上有意要惩治首恶?奴婢就说嘛,若都放了,那也太憋屈,当年他们是怎么横行霸道的?哼!”
太后摇头笑道:“锋儿的性子,虽偶尔有些小心眼,但事关国家社稷,应也不至于就这么点气度。行了,咱们先回去吧,晚上他过来请安时,问问就是。我倒觉着这宁氏女有点意思,听嫣然说的,比那些女先儿说笑话还有意思。”
兰心忙笑道:“既然太后喜欢,看看有时间就把她叫来慈宁宫,陪着您说说话。”
太后面上笑容消失,淡淡道:“这就不必了,我在后宫已经十多年没有理事,如今也是做得甩手掌柜,忽然间就特意叫人过来,不知要有多少双眼睛盯上来。那宁氏女这么个身份,在宫中处境也不好过,冒然抬举了她,反而是为她招祸呢。”
兰心叹息道:“太后说的是,只是……奴婢看着您这么多年来……奴婢这心里实在是难受,这宫里的日子,真是太不好过了。”
太后面上没什么表情:后宫三十多年,经历了多少沉浮?从家族被先皇寻隙打压,父亲自尽母亲病死,偌大家族终于烟消云散那一天开始,她的心便已经死了。后宫日子不好过又如何?不也是这么一天天的过了下来。
一面想着,就想到今日来这里的初衷,于是淡淡开口道:“嫣然,可看见郭芸萍了?”
嫣然忙道:“看见了。说起来,这也和那宁常在有关,当时她们正说话逛冷宫呢,郭芸萍忽然就拉开门冲她们嚷嚷,说什么狗东西,跑过来是要找死吗……”
不等说完,就听太后冷笑一声,讥诮道:“在冷宫这么多年,脾气还是这么大,也不怕气坏了身子。”
“太后娘娘,那宁常在先前也是这么说的。”
嫣然活泼大胆,此时就开始学宁溪月的神态语气重复她说的话,当真惟妙惟肖,只听得太后和兰心都忍不住笑,兰心便道:“该!那郭芸萍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有这一天,真真是报应不爽。”
太后冷冷道:“她性情最是高傲,得宠那会儿,莫说一个宫女,便是等闲妃嫔也不被她放在眼中,如今被这么一个女孩儿教训,怕是心里要气得吐血了。”
兰心是当日陪着太后进宫的陪嫁宫女,做了四十多年的主仆,除情分非比寻常外,对太后的心思把握也是最精准,此时听了这话,心中便是一动,暗道多少年也未听主子说过这样的话,那宁氏女倒是有几分本事,竟能让娘娘这心活泛了一点。
这样想着,便决定日后好好观察一下宁溪月,若真是个好的,哪怕皇上不喜欢,能让她在太后面前做个开心果也好啊,想来对一个认定自己会被打入冷宫的女孩儿来说,这也是个意外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