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一愣,他还没去刑部轮值过,对于律法没有钻研的这样细致。倒是顺天府尹大人听了这句话后,不禁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就脱口道:“没想到方夫人不仅仅是生财有道,对于大夏律法,竟也颇为精通。”
方采薇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门儿。连忙微微福身谦虚道:“大人过奖,民妇不过是从前听谁说过这么一句,并不敢说精通大夏律法。听大人此言,对于受到威胁的重要人证,官府是有保护措施的,对吗?”
“这个自然。”不到四十就做上顺天府知府,尹大人显然是深谙官场之道的。今日之事,无论是从公理正义的角度,还是官场站队的角度,他当然明白应该站在哪一边。
“那像是现在这种情况,具体应该怎么做呢?您看既然事涉张家的家主和奴仆,奴仆本身就处于弱势一方,万一举报了家主,很容易就面临打击报复,这种时候为了保护人证,是否可以让我出重金为他们赎身?由官府强制执行?”
方采薇立刻明白了尹知府的属性,这种机会要是浪费掉,会遭雷劈的,没有这点儿人生智慧,还谈什么打抱不平见义勇为。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难怪如此强悍泼辣,荆世子对她却仍是念念不忘。尹知府在心里暗竖大拇指,一边点头微笑道:“正该如此。”
“没有这个道理。”
张达是真的有点慌了,怎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他怒目看着方采薇,心中恨不能将这多管闲事的该死女人给撕成碎片:“方娘子,若是由你强买我家奴才,岂不是纵容他们随意诬告主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方采薇大义凛然道:“三公子若是没做亏心事,怕什么诬告?现场这么多大人在此,你还怕尹大人会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不成?若真是恶奴害主,自有相应律法惩罚,尹大人既能为人证做主,你若受害,他自然也会为你做主。”
多聪明啊,顺手就把全部事情都推到顺天府断案头上去了,这才是正常该走的程序。
这分明是要我速战速决当堂断案啊。尹知府心中苦笑一声,却也没办法拒绝,当下便点头道:“张三公子放心,本官定会秉公而断。”
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呢。张达在心中大吼,只可惜经过方采薇这一番连珠炮似得安排,他已经没有了反对余地。
“好了许江,这一下你可以将证人请上来了吧?”
方采薇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事情发展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她本以为能将许江和荆初雪带走,日后慢慢查出真相就不错,却没想到张达自己心虚,和她纠缠间,竟把事情引导向了这么一个有利的地步。
许江也松了口气,知道尹知府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出的话,再无更改余地,于是看向大厅里一个管事媳妇模样的人,轻声道:“于大姐,请您替我作证,好吗?”
方采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年轻媳妇面色惨白,连连摆手道:“哎……你……你说什么?不要……不要把火引到我头上啊,咱们无冤无仇的……”
虽是这么说,但她目光却看也不敢看许江,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大概是察觉到所有人都看向她,又急着小声分辩道:“不关我的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大姐,你还不明白吗?今天我突然出现在这里,日后三少爷一定会彻查此事,到时候你也很难逃脱罪责。他既然都敢杀我灭口,焉知不会因为泄愤报复而杀你?甚至伤害你的家人?如今却不同了,只要您肯站出来作证,顺天府尹大人亲口说过,可以让方娘子为你和你的家人赎身。我两次受你大恩,便是死了也不打紧,可这是你唯一逃出来的机会啊,更何况,请你想想我那无辜的妹妹,我们兄妹二人的性命,全都系在你的身上了。”
“许江说的一点儿没错。这种时候,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和家人,你都该站出来。不然,就算没有你作证,许江被判了诬告,你以为你主子就会给你记一功,对你冰释前嫌?一个心狠手辣到敢杀人灭口的家伙,就算他给你发誓,保证不追究你这一次的罪过,你敢信他以后真的仍将你视为心腹?”
第四百零六章:反水
“你胡说,她是我奶妈的儿媳妇,我素日待他们夫妇犹如亲兄嫂,又怎会挟私报复?”
张达做梦也没想到救了许江的人竟会是于氏,一时间又气又怕,这话就等于暗暗向对方下保证,可是让方采薇这一说,那于氏又不是天真少女,又怎会贸然相信他?
然而平时张达对他们夫妇当真是不错的,她当日也只是可怜许江遭遇,想着自己那个早夭的弟弟长到现在,也该是这般大,才一时冲动出手相救,并非要背叛主子,却不料竟将自己陷入如今这两难境地。
好在这于氏身为管事媳妇,素日也是杀伐决断之人,仔细一想,便知方采薇说得有道理,因只好挺身而出,沉声道:“没错,江旭的妹妹的确是被三少爷所掳,这是我听我家相公说的,虽然我并不知道她关在什么地方。江旭却是我亲眼所见,他因为寻找妹妹,让少爷骗到别院关起来,为了防他逃跑,甚至挑断了他的脚筋。后来商船出海,我恰好给亲戚送东西过去,乱子起来的时候,他向我求救,是我用竹筐将他背上岸,偷偷放在山海园的马车上。前几日我去山海园订了几件货物,回来时正好坐府里的顺风车,却不想他竟躲在车厢的婚庆杂物里,是我将他带回府偷偷安置下来,我只盼着他能寻找机会从少爷手中救出妹子,了他的心愿,却没想到最后到底还是把我卷了进来……”
方采薇心道果然许江是假名字,原来他真正的名字是叫江旭啊,别说,江上初升的旭日,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你胡说……你……你这恶婆娘,完全是一派胡言。既然你是我的心腹,又说我掳走了这混蛋的妹妹,怎么却不知道我将她关在哪里?可见是胡说八道。大人,您万万不能信她的话,这奴才分明是被人买通了来陷害我的。”
于氏忙来到方采薇面前,沉声道:“少爷,到了现在您还不承认吗?我虽不知道江秀才的妹子在哪里,却知道她一定是在你几处外宅之中,只要知府大人肯派兵去搜,一定可以搜出来的。”
原来这于氏夫妇虽是张达的心腹,但于氏是后宅妇人,张达在外面做的那些恶事并不会让她知道,而她丈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也不符合张达在外面偷干坏事的人选要求,不过有乳母的情分在,张达又非常信任他们,所以一些事也没有刻意隐瞒。江小怜的事就是于氏丈夫无意中听到张达和心腹管家小声议论时知道的,回去长吁短叹,被于氏追问不过,才和她说了一嘴。
事情偏偏也凑巧,当日张达将江旭骗去别院囚禁虐待时,江旭并没有一开始就被挑断脚筋,他想尽办法逃跑,恰好遇到经过外宅,进去寻熟人说话的于氏,只是未等求救就被张达身边的人抓了回去。
张达只和于氏说这是欠了自家钱财的人,所以抓回来逼问他家财货,或是看看能不能让他亲人拿钱来赎。
于氏对自家少爷私底下喜欢刑虐他人的癖好也有了解,哪敢多管闲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可造化弄人,她也没想到,给随船出海的外甥送东西,顺便也想在码头上采买点海鲜的时候,船上竟然起了乱子,外甥将她推进舱房躲避,又让她遇到死里逃生的江旭。听江旭讲了事情经过,于氏一时恻隐心起,实在不忍看他命丧大海,又想着江旭已经是废人,便让他逃走,日后怕也只能求个活路,无凭无据之下,根本没可能对自家少爷构成威胁,所以这才一时冲动救了他。
也正因为有这些前因,这一次她才会在江旭的哀求之下,将他藏在府中假山内,又趁着张达等人出去迎亲,府中人人忙乱之时,给江旭换了衣裳,只当做来参加婚礼的人,安排在大厅后门附近。只说他能真的闹一场,救了自己妹子,从此后他们兄妹远走高飞,少爷有了新娘,也未必就会不依不饶,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就算江旭不能成功,他是个重情重义的读书人,即便被少爷杀了,也不会供出自己。
只能说,世间事阴差阳错,往往便会造成难以预料的结果。就如同此时的于氏,她做梦也没想到江旭竟会和方采薇认识,虽不曾救出妹妹,却被那位京中出了名的厉害娘子护住,一下子就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当下也知到这个地步,只能破釜沉舟,彻底背叛张达了,不然依照对方心狠手辣的性格,自己和家人怕是要和那个多年前被他抓起来暗中囚禁,折磨致死的小偷一样。
若不是因为深知这个后果,以她的性子,还真未必就能彻底出卖张达,只能说一饮一啄,皆是前定。张达坏事做尽,如今终于恶报临头,可见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且说尹大人,听了于氏的话,心中也是暗暗叫苦,心道这一搜查,还不知得多少时候,难道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且张达真是这般心思缜密狠毒的人,他的外宅会有多少处?万一有一处遗漏,而江姑娘就被囚禁在那里,又或者她已经被杀掉灭口了,怎么办?到时别说江旭等人难逃诬告之名;大奶奶和三姑娘名声扫地;就是自己也要受牵连,这搜查之策,实为不智啊。
正想着,忽听四少爷张显沉声道:“何须如此麻烦?三哥的事,多是由陈管家经手,大人只要将陈管家带回去询问,事情便可真相大白。”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尹大人伸手拍了拍脑门,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竟连为官的本能都忘记,实在是今日之事太过突然,以至于他脑子竟像僵滞了一般,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没想起。
当下便咳了一声,威严道:“此事本官当然知晓,不须四公子提醒。”说完向张百万夫妇拱手道:“张老爷,非是下官唐突,而是事情到此地步,三公子涉嫌绑架刑囚之事,必要拿他和他的随从们回衙门审问,还望张老爷体谅。”
第四百零七章:一地鸡毛
“你……尹大人你怎能助纣为虐?”
张达到此刻彻底慌了神,别看他残害他人时镇静冷酷的很,但这种事情轮到自己头上,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滋味,因挥舞着双手大叫道:“我是被陷害的,你不捉拿幕后元凶,为何竟要捉拿我这个受害者?天理何在啊!”
“这只是三公子的一面之词。”尹知府丝毫不为所动,沉声道:“无论如何,江旭和你家奴婢联手指证与你,你便有重大嫌疑。至于是否清白,到了衙门,本官自有论断。来人,将张三公子和他身边心腹随从统统带回衙门去。”
哪有人啊?尹知府今天是来赶礼的,哪有带着衙役赴宴的道理。好在在场宾客也有不少官场中人,都带了一两个随从来,总算凑在一起,临时客串了把衙役,在张显的“出卖”下,将张达和他几个心腹狗腿子都带走了。
原本喜气洋洋的大厅,此刻却是一地鸡毛。众宾客摇头感慨散去,方采薇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不过她并没有半点内疚后悔,反而庆幸不已,因看了眼三姑娘荆初雪,便轻声道:“二奶奶既是在府里生产,这会儿你且别回去添乱了,先跟我回山海园,等你哥哥回去同老爷太太说了此事,咱们再做打算可好?”
荆初雪点点头,小姑娘刚刚做出一件在世人眼中实属离经叛道的事,此时还是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自然方采薇说什么就是什么。这里荆泽铭也十分无奈,只好召集先前迎亲的队伍,抬了嫁妆先去侯府的别院安置。
原本还喜气盈天的张府,瞬间冷清下来,张百万夫妇呆呆坐在椅子上,旁边几个姬妾子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种时候,再怎么幸灾乐祸,却是没人敢说一句话。
“老爷,太太,先回屋吧,这里且让人打扫一下。”
最后还是四少爷张显上前,他想亲自搀扶张百万,却被老爷子一巴掌推开,只听父亲怒气冲冲道:“我问你,为什么你刚才要帮着外人害达儿?他再怎么不对,也是你兄长,是你亲哥哥,你……你怎么能这样做?”
张显苦笑一声,摇头道:“是啊父亲,他是我亲哥哥,可是刚才那一幕您都看到了,他将我当做他的亲弟弟了吗?”
“他不过是气急了,才说出那些话,就算你伤心,也该体谅下他,这样日子被人诬陷捣乱,他哪里还能保持镇定?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帮着外人害你哥哥。”
张百万的发妻刘氏终于也开口了。这是个平和慈祥的妇人,所以直到此时,也未对张显恶言相向,然而心中痛苦和不满,却也借由这几句话全都发泄了出来。
“姐姐息怒,都是显儿不懂事。”张显母亲黄姨娘连忙站出来,到刘氏身边扶住她,低声道:“我给您赔不是了,显儿也不是故意的,这个时候,他若不出头,更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张显也不看嫡母和娘亲,只是直视着张百万的眼睛,轻声道:“爹,别人不知道,难道您也不明白刚刚三哥那番作为的意思吗?说到底,儿子也只是为了自保。您是清楚我的,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刚刚大哥,他若只是一时意气,儿子可以一笑而过,但他明明不是这样,所以儿子不可能坐以待毙。”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张百万是什么样的人物?又怎会分辨不出两个儿子的处境和用心,只是此刻心情激荡,理智缺失,因忍不住拍着椅子嚎哭道:“人人都说你们两个好,说我张百万是上辈子积德,才生出这么两个好儿子。平日里我只说你们兄弟虽不是什么兄友弟恭,却也秋毫不犯,这正是家族兴旺之兆。到后来,好不容易我替你哥哥求了镇宁侯府的三小姐,以为家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哪里想到,如今就全毁在你的手里,你这个孽障,孽障啊!”
面对父亲指责,张显眉头都不动一下,沉声道:“若是三哥没做这些事,我相信尹大人定会还他清白;若是他做下这些事,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爹爹为哥哥定了荆家三姑娘,这是好事没错,我也为三哥高兴。可是在我心里,却从没存过什么依靠之念。我们张家的家业要兴旺发达,不该想着去靠外人的力量,自强才能兴盛啊爹。只要我们有能力,为什么要仰仗荆家呢?从爷爷白手起家到现在,挣下这偌大家业,不全都是靠着咱们自己的力量吗?难道您不知求人不如靠己的道理?这人一旦有了依靠之心,便易生懒惰之念,此乃智者所不取也。”
张百万怔怔瞧着这四儿子,仿佛今日才重新认识他一般。好半晌,他才轻轻点头道:“好,青出于蓝胜于蓝,爹爹老了,那些年轻时的意气,都消磨光了,好在我们张家还有你这样一个清醒的孩子。好啊!无论这一次你三哥会是什么下场,总算张家这大厦,还有一根顶梁柱。”
老爷子一面说,便颤巍巍去摸自己的拐杖,张显连忙上前扶住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将拐杖递过去,老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摇摇头,由着四儿子扶他去了。
身后刘氏怔怔看着这一幕,忽然流下泪来,而黄姨娘面上仍然恭顺,眼中却添了几丝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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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荆泽铭,匆匆安置了嫁妆和看守的人等,便立刻赶回侯府,想向父母禀报这一场变故。
谁知进了上房,却见空无一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院子小丫头,就听她喃喃道:“先前奴婢听人过来回禀太太,说是二奶奶恐怕不好了,所以太太和金妈妈还有院里姐姐们都赶过去了。”
“恐怕不好?”荆泽铭瞬间就觉着头皮都炸了起来,面上却仍维持镇定表情,沉声道:“什么意思?”
“说是难产……然后好像出血什么的,奴婢也不是很懂。”
小丫头话音未落,身边已经没了人影,她挠挠脑袋,心想怪不得人人都说我们世子爷武功高强,瞧瞧这轻功,还真跟一阵风似得。
第四百零八章:悔之晚矣
荆泽铭冲进二房院子里,就见荆泽贤站在院当中,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老侯爷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双手下意识搓着,看见他,便停下脚步,好半晌方轻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你三妹妹的婚事,还顺利吧?”
荆泽铭不知该怎么说,看父亲也不像是有心思听的样子,因只好将婚礼变故咽了下去,小声道:“父亲,二弟妹怎么样了?”
老侯爷扭头看了眼二儿子,接着颓然摇了摇头。
饶是以世子爷的定力,此时也不禁心神巨震,轻轻晃了下身子。
而此时的上房里,温氏面色惨白,早已经没了丝毫力气,在她身下,是不断涌出来的鲜血。预备好的被褥白布,此时尽被血水染红。两三个经验老道的产婆颤着身子凑在一起,嘴里虽不停说着“用力”,眼中却是一片惊恐。
外屋里,李秋芳正低声安慰着常夫人和贾姨娘,然后她站起身来,向里屋看了眼,轻声道:“二嫂这已经半日没声音了,我进去看看。”
常夫人和贾姨娘此时早失去了主张,只知道点头,常夫人道:“好孩子,你多和她说几句鼓励的话,叫她莫怕,孩子生出来就好了。”
李秋芳点点头,转身走进屋里,目光冷冷向盖着被子的方向看了眼,鼻端里尽是血腥气,她拿手帕轻轻掩了下口鼻,淡淡问道:“怎么样了?”
“血……血太多了。”一个产婆战战兢兢地小声回答。李秋芳点点头,便来到温氏身边,见她面白如纸呼吸微弱,连瞳孔都有些涣散,知道这基本上就是有死无生了,心情陡然放松下来。
“二嫂,再用些力啊,孩子还没出来呢,你别怕,太太和我都在,你别这样轻易就放弃啊。”
已经混沌了许久的意识忽然被一阵饱含感情的声音唤醒,温氏费力扭过头睁圆眼睛。
慢慢地,一张绝美面孔映入眼帘,而那面孔上一双满是笑意和讽刺的眼睛,仿佛一柄尖刀般,狠狠插进温氏心中。一瞬间,许是回光返照的力量,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你……”
恐惧已经麻木,然而此时忽然生出的愤怒痛恨,却让温氏如同枯井般了无生气的身体里猛然生出一股力气,她双目圆睁,直勾勾看着李秋芳,却只说出一个字,便再也不知说什么。
“二嫂,您要努力活下去,生出了宝宝,您就是这家里的第一人,未来锦绣,富贵无边,二嫂,您可不能这个时候放弃啊。”
李秋芳的声音情真意切,与这正相反,她眼中的讽刺和鄙视却越来越浓,仿佛是在说:蠢货,竟然和我斗,活该你死了都是个糊涂鬼。
“啊……”
温氏猛地长嚎一声,凄惨无比,只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李秋芳都吓了一跳,常夫人和贾姨娘更是再也顾不上什么,掀起门帘就冲了进来,一面急切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今日离别,就送你一句话。所谓日久见人心,这是至理名言。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同样是金玉良言。你只恨我不肯给你留后路,可为什么不想想?你何曾给我留过后路?今日你自以为我离开侯府,从此后再无心腹之患,却不知,更大的心腹之患还在后头呢。我是厉害,可当初富姨娘那样害我,我可也没赶尽杀绝;表姑娘就不一样了,她当日利用小产将若明珠扫地出门,这是何等心机手段?你若退让还好,若不肯退让,我奉劝你还是多长个心眼吧,别被人卖了,还傻乎乎替人数钱。”
这是方采薇当日离府,温氏假惺惺赶去相送时,方采薇对她说的话,如今看来,这也是温氏听她说的最后一番话。只可惜当日满心愤恨嘲笑,如今方知,那个凌厉如刀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良言苦口,自己哪怕听她一句,多留个心眼,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晚了,全晚了。
悔恨如潮水般涌入四肢百骸,巨大的愤怒让温氏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嚎了一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下一刻,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传入她的耳中,让她猛地就是一怔。
“出来了出来了,是个男孩儿。”
产婆们终于兴奋叫了起来,抱着那个羸弱婴儿,争相上前邀功,压根没看见从温氏产道里又涌出一股鲜血。
“太太,求您可怜可怜这个生下来就没了娘的孩子。”温氏散乱的目光终于在产婆抱过来的婴儿身上定格,嘴里艰难挤出这几个字,之后她似乎是想抬起手,可手指刚刚动了动,便无力地软垂下去。
“贤儿媳妇……贤儿媳妇。”
常夫人心中一紧,一个产婆连忙上前探了探温氏鼻息,接着惊恐瞪大双眼,喃喃道:“二……二奶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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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听碧枫说你的婚事定了时,真是想不到你竟会答应这门亲事,后来听说那张家的三少爷和四少爷都是精明能干的人物,不似其它富贵纨绔一般,我心想许是你见过那张三少爷的人才,心中也是愿意的,不然以你的性子,还不早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