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刚从梦魇中醒来。
他梦见了漫天的火海,还梦见了那个女人,她怀中抱着他们的孩子,眼神冷漠憎恨的看着他。
皇帝在梦里问了无数次。
“朕问你,你心里从来都没有过朕?”
他自己都数不清问了多少次,回答他的只有王宁一双冷到了极致的眼神。
大理寺刚将刘不渊的指证送过来,皇上看了一眼口供,胸口骤然之间像被利器戳开,强行被他缝合之后又被狠狠的撕裂开,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李德海侍立在侧,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不住的擦拭着额头的细汗,跪趴在黑曜石地面上,心颤不已。
要知道,当年王家的案子是皇帝亲手所办,王家阖族被诛,其中还包括了当初正得圣宠的宁妃,与皇帝的第六个儿子。
如果这个案子当真是错杀,那么当今皇帝便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的那个人了!
这时,又一道消息传入宫。
刘不渊在大理寺畏罪自尽了,他这一死似乎又进一步证实了口供上所述的事实。
李德海见事情不妙,他轻唤了一声,“皇上,皇上?”
皇帝从一片灰茫之中抬起头来,又是过了良久,才道:“来人,将温昌远看押刑部,朕要亲审!”
大理寺卿突然松了一口气,若是刑部插手这件事,大理寺这头就能少担些责,魏青的死还历历在目,被人割去的舌头至今没有寻到。
这几桩人命案闹得朝中知情的大臣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多言一句。
很快,温昌远被押进刑部消息传到了赵家。
这是赵翼意料之外的事,他没有想到皇帝当真会这么快就动了温家,毕竟温家还有一个温次辅在内阁称霸。
温茂盛老谋深算,真到了一定地步,他会不惜断尾求生,即便此人是他的儿子,他也不会顾及。
不过,即便如此,赵翼觉着,这一步棋,赵家没有亏。
十九年前王家的冤案能不能得以昭雪,还得看天意了。
赵翼终于躺在了榻上,他已经数不清多少个日夜没有安稳的睡上一觉了。
他脑中闪过一阵阵不太清晰的画面,有公孙月的一颦一笑,还有......还有老四。
他总觉得老四甚是神秘。
这时,赵翼又想起了那把“缺月剑”。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缺月剑,缺月剑!
赵翼猛然间从榻上坐起,他想起了当年在外游历时听闻的一则消息,传言这世上有一把绝世的宝剑,名为“缺月”,是数百年前晋国君王所有,后来历经世事沧海桑田,因为机缘巧合的情况下,“缺月剑”落在了王大人手上,但自从王家覆灭,那把剑也从此泯灭人世。
原本,赵翼只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偶尔听过几句,若非他记忆惊人,根本就无法将这几桩事联系到了一块。
老四手中的“缺月”,会是一代霸主晋国国君手上那把么?
可老四又是如何得来的?
听说老四被父亲抱回府时已经有三个多月大,那年残春花谢时,王家正好遭了灭顶之灾。
赵翼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他身上只着中衣,衣领是大开着的,因为体内燥热的缘故,胸膛露在外面,往下便可见结实的八块腹肌,他突然之间将某些事联系到了一块。
传闻父亲在外面养了外室,赵翼是绝对不会信的,他还曾特意外出打探过,却从未寻到什么外室女子。
赵翼下了榻,随意穿了鞋,大步往桃园走去。
赵慎见到他时,赵翼衣裳大开,夜风刮起他身上的雪白色中衣,仪态褴褛,却是谪仙一般的存在。
此时已经接近三更天,赵慎却是衣冠楚楚的坐在亭台下煮茶,见赵翼出现,他抬头淡淡道:“二哥,你既然来了,就坐下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赠文】
赵翼诡异的看着他,论起五官和气度,赵慎的确不像赵家人。
如今一看更是不像了。
赵慎咳了两声,示意赵翼穿好衣服,“等二哥多时了,若是二哥再不出现,我就要睡了。”他语气很平缓,似乎早就料到赵翼会出现。
赵翼随意将中衣一合,他低头一看,下面竟然只穿了一条褐色亵.裤,不过深更半夜的也没有人会看到他这个样子。
赵翼有些难堪,他心里存着一个惊人的疑问,这个时候既然已经寻来了,那便是非问不可了。
他在石杌上落座,赵慎给他递了杯刚煮好的药茶,“二哥,你气息不稳,此茶多饮有益。”
赵翼还没有找机会问赵慎,他究竟有什么法子让高丽太子退婚,这厢他更急着问另外一个问题。
亭下挂着一盏八角琉璃灯,光线昏黄。赵翼看着杯中腾起的水汽,抬头问道:“老四,你是.......你是谁?”
赵慎轻轻一笑,到了这个时候赵翼还喊他一声“老四”。
像他这样的人,早就没了寻常人一样的情义,但赵家给了他重生做回一个人的机会,他没有反驳,“正如二哥所想。”
赵翼心头一颤,他已经不知作何感想了,又问:“父亲也知道?”
赵慎点头,“嗯。”
赵翼喝了口茶,情绪渐渐定了下来,如果赵慎真的是那个身份,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赵家不止只有辰王一个人选。
但从龙之功实在难挣。
赵慎在朝中毫无根基,如何会有人追随他?
很显然,赵翼的顾虑太多,他知道的也太少,并不知道这些年赵慎的部署和计划。
赵慎并没有提及他自己,而是将一封信笺递给了赵翼,“高丽政变,四王夺位,前阵子胜负已分,过几日朝廷就会收到消息,高丽王已逝,高丽太子......也不再是太子了,他能不能回高丽还是另当别论,二哥很快便可如愿以偿。届时高丽一定会派出杀手以绝后患,不管高丽太子是被谁所杀,他只要死了就行。”
赵慎暗指赵翼,他可以去杀高丽太子。
赵慎又道:“偷偷摸摸总归不是个办法。”
“......”
赵翼面颊倏然一红,好在夜色颇黑,他不用太过尴尬,“老四,你怎知?莫非你在高丽.......”赵慎几年前失踪过一阵子,他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赵翼当然不会过问。
但赵慎能这么快就知道高丽王朝的消息,这让赵翼不得不多想。
赵慎这时已经起身,他没有给出任何确切的说法,只道:“时候不早了,二哥自便,我走了。”
赵翼:“..........”
【小剧场】
赵翼:我家老四原来是这么一个身份?机智如我,竟然到了今日才猜到!
赵夔:咿呀!!!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还等什么,赶紧造反呐!
赵凌: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熊孩子们又想搞事了?
公孙月:静等着赵二来娶我......赵世叔,你快回来吧!


第106章 有了孩子
温昌远一出事,温茂盛就自请自查, 他的态度很明确, 这是要将温家与温昌远彻底隔绝。
温玉求了温茂盛一日,却是无功而返, 她自诩是个聪慧过人的女子,但也看不懂祖父的用意。
祖父明明只有父亲这一个儿子,难道他就眼睁睁的看着父亲锒铛入狱, 而弃之不管?
温玉回了辰王府, 她等了半天才盼到了朱明辰从刑部回来。
温昌远是朱明辰的岳父,这件事对他而言也是致命的打击。
朱明辰总觉着近日很是晦气,他落座之后,没有看温玉一眼,片刻之后方语气清冷道:“这次父皇亲自审案, 即便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但若是深究下去,岳父大人若是当真做过那种人, 他恐怕这次是逃不了制裁。”
温玉面色煞白,她蹲在朱明辰膝头, 神色卑微, “王爷, 您可一定要救救我父亲呐。”
即便温玉不提, 朱明辰也不能让自己的老丈人有牢狱之灾。
但是, 换言之,如果温冒远当真参与了十九年前的王家冤案, 那么事情就大了。
那年死的人太多,其中就包括了宁妃与六皇子,这些年宫中谁也不敢提及这二人,甚至于宫中后来新进的妃子,若是名字当中有“宁”字的都要被剔除。
朱明辰以为温家这棵大树没有那么容易倾倒,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出事!
朱明辰一想到皇帝对太子的宠信,当即起身,沉.吟道:“我再入宫一趟,你祖父这次的态度,似乎打算大义灭亲了,你做好心理准备,若是岳父大人当真难逃这一灾,辰王府也该避嫌。”
温玉瘫软一侧,眼神防突然放空。
朱明辰眸色乍冷,心道:温茂盛果然够狠,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顾,他甚至都有可能落井下石!
一个时辰后,朱明辰再次入宫面圣,皇上愿不愿意见他都未必可知,看来皇上还是想着十九年前的那对母子。
可谁人不知道宁妃只是个替身.......朱明辰一时间想不通帝王的真实所想。
这一次,帝王没有见他,朱明辰等了半个时辰之后只好又折返。他正愁思时就见宫道上迎面走来一人。
朱明辰眼前一亮。
他还是头一次单独见到赵淑婉,那日辰王府设宴,虽说赵淑婉也出席了,朱明辰为了避嫌,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
他们算起算来还是青梅竹马。
现如今,他娶了旁人,而赵淑婉也嫁了朱浩天。
赵淑婉的脸色白里透着红,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诱人的光泽,彷佛被天地灵气所滋润,远比未出嫁那时要标致的多,她梳着妇人发髻,已经不再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了。
赵淑婉也看见了朱明辰,她没有多大的感慨,朱明辰还是那个朱明辰,她没有觉着哪里有任何的变化。
“表妹,这么巧?”朱明辰温和一笑,他若是想对一个人好,可以将那人捧上天去。
只可惜赵淑婉嫁给了朱浩天之后才发现,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不是她父兄,而是朱浩天。
赵淑婉点了点头,礼貌性的端庄了一下,“是啊王爷,的确是巧。”
这时,朱浩天从后面赶了过来,今日他带着赵淑婉入宫拜见皇太后,临走时赵淑婉的荷包落在了坤寿宫。
朱浩天便折返亲自去取了,谁晓得他这才走开没一会,赵淑婉就与朱明辰撞上了。
朱浩天气势汹汹的靠近之后,单臂搂住了赵淑婉,宣示着自己的占.有.权,“不是让你等我么?”
赵淑婉噘了嘴,“日头这么大,你是想晒死我!”
朱浩天当即嬉皮笑脸,“也是,淑婉妹妹说的是。”
年轻的夫妇二人总有说不完的情话,两人并肩往宫外走去。
朱明辰看了他夫妻二人一眼,心头感觉怪异
人都是如此,一直巴望着你的人,突然有一日转身不见了,这无关乎风月与情.爱,但依旧会令人受不住。
朱浩天与赵淑婉上了马车,朱浩天憋了半天,才敢问出口,“淑婉,我听说你......此前喜欢过辰王?”一言之词,朱浩天忙为自己解释,“淑婉妹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
朱浩天就是一个孩子,平时依旧唤赵淑婉为“淑婉妹妹”,两个人好的如胶似漆,喜好也近乎相同,贪财爱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赵淑婉不太想回忆曾经的痴傻,她抓着朱浩天的手摁在她腹部,“喏,这就是你要的案。”
朱浩天掌心用力揉了揉,笑了声,“是长肉了,不过我喜欢。”
赵淑婉瞪了他一眼,秘密也掩不住了,索性告诉他,“你才长肉了!我,我这是有孩子了啦。”
赵淑婉自幼与赵家三位出众的公子生活在一块,她遇到朱浩天之后,才知道男子可以蠢到什么地步。
朱浩天先是一愣,他的掌心还覆在赵淑婉的小腹上面,透过薄薄的夏裳,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里的柔软与温热。
他朱浩天要当爹了?
这个事情来的太突然,他可能一时间还不太适应。
当夫君这种事,完全凭着本能,他还算能够胜任。
可是当爹?他有点拿捏不准,这件事还得好好斟酌一番。
朱浩天一手挠了挠后脑勺,“淑婉妹妹,我明日就请宫里的嬷嬷去府上说.教,这是咱们头一个孩子,日后是要袭爵的,万不可马虎,你如今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凡事切不可鲁莽行事。”
听着朱浩天有头有尾的说辞,赵淑婉突然觉着自己不太认识他了。
赵淑婉愣一愣,“......也,也好,的确不能马虎,你我都是要为人父母了。”
朱浩天郑重地点头,夫妇两人手牵着手,稳稳当当地坐在厢椅上,突然之间的沉稳显得非常违和。
*
半月后,高丽王朝政变一事传到了京城。
高丽附属于天.朝,新王登基,自然要向天.朝皇帝知会一声。
天.朝不干涉高丽的政事,只是每年会收上大量的贡品,以及接受高丽使臣的朝拜。
原高丽王已逝,高丽太子的身份自然也发生了天翻地转的变化。
皇帝近日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调查当年王家的案子上面,无心理会高丽太子,更已经将公孙月与高丽太子的婚事抛之脑后。
天.朝的细作相当发达昌盛,即便远在高丽,也有东厂的探子。
对方很快就获知,高丽新王要迎回高丽太子。
高丽太子又不是傻子,他若是此时回高丽,那肯定是必死无疑了。但高丽若是来了文书要人,天.朝一定会将他送回去。
这一天晚上,趁着夜黑风高,高丽太子携随从心腹匆匆离开了驿馆,本以为可以不动声色的暂且躲避一阵子,待时机成熟再回朝夺位。
京城城郊的酒肆尚未打烊,但堂中只剩下寥寥无几的酒客,其中当属一宝蓝色锦袍的男子,与两一位红衣公子最为惹眼。
赵翼与公孙月已经等候多时,不过他二人并不着急,这样独处的机会就当是幽会了。
赵翼曾经以为他的妻子定会是个贤良淑德的姑娘,可如今他再想到那种女子,只觉乏味无趣,公孙月改变了他一贯的喜好,将他彻彻底底迷惑住了。
即便今晚是要杀人,他也有些等不及了。
“一会我出手,你可以回避一下。”赵翼道。他可能不太想让公孙月看到他残忍无情的一面。
公孙月红唇一勾,“这是你我二人的事,怎能由你一人解决。”
赵翼便不说话了。
公孙月这般强势,他竟然依旧很喜欢。
高丽太子被人绑了过来,他身边的随从俱已被控制住了,待他看清赵翼与公孙月的真面目时,便觉事情不妙。
这男子是赵家的二公子,而且还和他未婚妻眉来眼去,暗生情愫。
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啊!用天.朝的话来说,就是谋杀亲夫!
“等!等等!”高丽太子不想拐弯抹角,况且以他有限的汉文,太过复杂的话,他也表达不出来。
此番入天.朝,他就是为了搬救兵的,眼下看来一切都迟了。
“别杀我,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保证不再踏足中原半步,你二人就可以双宿双飞了。”
“双宿双飞”是个好寓意,但公孙月不甚喜欢,她想和赵翼安安稳稳的成婚,不想有朝一日真的要沦落到私奔天涯的地步。
赵翼与公孙月对视了一眼,赵翼在等着公孙月的意思。
她若不想留下高丽太子,那他便杀。
可她若是打算饶了他,那他就放手。
公孙月还不太放心,毕竟圣旨是无人可以抵抗的,若是皇帝熬不过这阵子,他一脚登天了,那这世上再也无人可以更改她的姻缘。
公孙月不喜欢任何的后患发生,她务必要保证此事处理的干干净净,妥妥当当。
公孙月手中持剑,她用剑柄挑起了高丽太子的下巴,“你想活命也成,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你且随我入宫,求情皇上解除你我二人的婚约,只要此事一达成,我便不会再纠缠。”
高丽太子是被人押着的,公孙月这样对待他,他只能仰着头望着她。
这女子一身火红衣袍,眉目绝艳,当真是好看。
可惜了,他如今已是亡国人,再无机会肖想。
是要命?还是要佳人?高丽太子很识相的选择了前者。
为了防止高丽太子变卦,赵翼亲自去见了公孙衍。
公孙衍如今对赵翼打骂都不是,若是赵翼这小子没有那么早就与他女儿........他一定会好好栽培这小子。
赵翼的目的很明确,“公孙将军,还望您亲自与高丽太子入宫,只要您肯出面,皇上定不会再犹豫。”
公孙衍捋了捋胡须,多问了一句,“赵翼,你父亲他理应还活着吧?若是你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月儿岂不是又要等上你三载?”
到了那个时候,若是出了任何的岔子,公孙月当真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关于赵凌生死,赵翼暂时不肯往外说,他只道:“公孙将军放心,我赵翼这辈子只娶月儿,月儿也只能嫁我。”
公孙衍腮帮子动了一动,只好凭着老脸与高丽太子一道面圣,恳求皇上解除公孙月与高丽太子的婚约。
公孙衍是长公主的驸马,说起来还是皇帝的亲妹夫,皇帝因着王家的案子而困扰,被公孙衍吵得烦不胜烦,终是解除了婚约。
此事一结束,赵翼说话算话,他亲自送了高丽太子出了京城城门。
高丽太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带着他的人快马疾驰而去。他很好奇,公孙月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不会困扰他了,摆在他面前的是刀山火海,他能不能闯过去全凭各人造化。
送走高丽太子的第二天,赵翼就登门长公主府求亲。
公孙衍正与长公主在院中品茶,听下人过来禀报赵翼的来意,公孙衍手中的茶盏直接拍在了石案上,溅了几寸茶渍出来,他吐词微颤,“这,这个赵翼!他就这般等不及了!月儿才将将退婚,他后脚就来提亲,他是生怕了旁人不知道他与月儿早就.......早就......”
当爹人,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长公主脸色赧然,但女大不中留,公孙月这个岁数了,哪能再留在身边呢。
“老爷啊,您就别气了,赵翼这不也是对咱们月儿真心实意嘛,不然他哪会这么快就登门提亲。以我看赵翼也是个持重有德之人,咱们月儿跟了他不会吃亏的。这两孩子也是有缘了。”
公孙衍气归气,他也觉着女儿该嫁人了,而且赵家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这厢,长公主与公孙衍在厅堂见了赵翼。
赵翼此番特意修整了一番,一身宝蓝色团花纹直裰,白玉冠束发,黑色皂靴也是簇新,上面竟是一尘不染,整个人干净飒爽。
赵翼的相貌偏向文雅一类,只要稍作捯饬,活脱脱一个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公子哥,若说是貌似潘安也不为过了。
赵翼的相貌,品行,家事,乃至气场都是无处可挑刺的。
公孙衍坐在上首,眼神不善的看着面前的青年,沉声问:“赵翼,你是来提亲的?”
赵慎站姿笔直,抱拳道:“正是!”他上前一步,递上了一份账本,又道:“长公主,公孙将军,这里是我所有的积攒,我愿意统统拿出来当作聘礼。”
公孙衍唇角颤了颤,他还是头一次遇见拿着账本当聘礼的!
公孙衍随意一番,两条剑眉突然挑了起来,但见赵翼的私库数目着实骇人,单是田产铺子加起来就高达数万两!竟还有京城最大的赌坊.......
好一个赵凌,亏他还时常在书信上向自己哭穷,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儿子手上有多少钱财?!
公孙衍很想让赵翼吃吃苦头,但实在寻不出一个合适的借口。
长公主对女婿相当的满意,她没有什么要求,遂眼神暗示了公孙衍好几次。
公孙月闻讯而来,她穿着女装,也特意打扮过一番,如今她与赵翼之间再无任何阻碍了,而且也互通了心意,现下就等着嫁娶之日。
赵翼是想年底娶妻,公孙衍觉着太过仓促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婚事一定要操办的隆重奢华,遂提出在来年开春。
公孙月却道:“爹爹,女儿今年务必要嫁出去!”
一看到赵翼和公孙月之间毫无顾忌的眉来眼去,公孙衍就头疼。
公孙衍留下赵翼用了午膳,席间狠狠灌了半坛子酒下去,公孙月被长公主拘在了闺院,老生常谈道:“月儿啊,你眼下该满意了吧!过几日娘亲与赵家老太君商榷一下你与赵翼的婚事,在此之前,你还是少见赵翼,这万一肚子.......可就有损你的名誉了。”
“娘亲,女儿知道了。”公孙月敷衍了几句,这件事算是草草了结。她倒是想闹出事来,可赵翼怎会依她?
让她不见赵翼,这怎的可能呢!她又不是个十来岁的深闺小女子,即便是没有赵翼,她也没法深居宅院不出门。
*
是夜,定北侯府外的巷子里,歪脖子树下有数只萤火虫在起舞纷飞。
六月的天,正当热的时候。
夜间还算凉快,从巷子口吹来的晚风消散了些许浮躁。
这时,一行身着布衣,头戴方巾的男子悄步潜入巷子。这一行人人数并不多,约莫五六人的光景,但行动皆是十分迅速,且悄无声息。
侯府的角门被打开,守在角门的小厮正要兵刃相见,在看清来人时猛然间吓了一跳,竟堪堪匍匐跪地。
赵凌摘了头上的方巾,严声道:“此事不可声张!你们几人听见没有!”
“是!侯爷!”
侯府的小厮下人都是忠心耿耿,很早就有与赵家共存亡的念头。此番赵凌“死里逃生”,小厮哽咽片刻,待擦干了泪珠子,赵凌已经快步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彻底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