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巧儿觉得有理:“管他是谁送来的,只要对咱们家小姐好就成了。奴婢今日看到二小姐脸色不太好,估计是大公子给小姐备了礼,忽视了她,回去后定会在大夫人屋里哭一番。二小姐都快说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说起楚岫,她就是自小在蜜罐里长大的,只是后来楚家势微,她嫁到吴家后,一切都变了。
楚棠改变不了旁人的命理,或许有些事就是由天而定,任谁也改变不了。
楚莲,王若婉,又或是楚岫,不论中间如何曲折,似乎都朝着原本的轨道而去。那她自己呢?是否有扭转宿命的能力和运气?
*
八月十五一过,楚老太太携二房女眷搬回祖宅,再有一月便是贵妃省亲之日,楚家大小事宜也开始着手准备起来了。
这一日秋高气爽,漫天的奶/白色浮云时卷时舒,霍重华换下最后一次的药膏子,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是可见狰狞的结痂,将来恐怕不会太好看。隔壁院墙格外的清冷,再也没有嬉笑传来,就连咕噜的叫声也不复可闻了,那丫头已经走了吧?
霍重华立在院中,看着那边的天际,发了一会呆,身后有人走了进来。
“少爷,这位爷非要见您,挡也挡不住!”说话的人是朱墨。
霍重华一转身就看见了一身团花纹绸缎的袍子,黑色过膝皂靴的顾景航,他不似寻常世家公子,腰上是配着短剑的,如江湖剑客,朗俊无双。
二人四目交视,其间如腾起诡异的躁动,霍重华唇一勾:“顾四爷,你找我有事?我这里可没什么能招待你的,不介意的话,只有清茶薄水。”
顾景航的视线落在了霍重华的手臂上,那上面还缠着白纱,他开口就问:“为何?”如此护驾之功,必得赏识!
顾景航没有记错的话,此人对权势尤为热衷,一路走来,除却了一切挡在他前面的对手,是敌是友一概不论,但凡阻碍到了他的路的人,皆一律除去。就算是霍老爷子也是被撤官养老了。
霍重华没有直接回答顾景航,对朱墨道:“你先出去,顾四爷想留下喝茶,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必进来。”
朱墨应了一声,着实觉得奇怪,四少爷这座院子素来门可罗雀,别说是高门子弟了,就是霍家人也对七少爷也是避如蛇蝎。
很快,院中只剩下霍重华与顾景航。
的确,他二人虽同为庶子,但身份和待遇却是相差万别,顾景航就算是庶出,房里伺候的小厮丫鬟也有十来人,他虽不近女/色,但标配却摆在那里,就连美貌的丫头也有四五人之多。
“顾四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恕我霍某人听不懂,你不喝茶么?也罢,正好我也没有好茶招待你,不如就在院中小坐吧。”霍重华指着梧桐树下的一方石桌,那下面摆着三只墩形的石杌,还落了几片橘色的梧桐叶。
此情此景,饶是顾景航也不由得抽了抽唇角,“不必了!我只是想知道你那日为何不辞而别?你可是救了圣驾之人,难道就不想建功立业?”
顾景航此行一来是好奇,二来也是康王指派他过来探望霍重华的伤势。世家子弟多有来往,并不会让旁人起疑。
霍重华觉得顾景航此人非常恼人。
他做什么事,与他何干?
“顾四爷既然不喝茶,那下棋么?”霍重华在对弈上,从无对手,寂寞成瘾。
顾景航看着少年风逸绝伦的脸,和他一派雁过无痕的坦然,突然怀疑这人与那位办事滴水不漏,杀人不动声色的霍大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人。
顾景航未语,撩袍正好坐下,又见石杌上的枯叶,只得亲自抬手拂去。
霍重华‘呵’了一声,回屋取了棋盘,二人对弈至乌金西边沉,顾景航输了三局,赢了两局,他早无耐心,更不欲留下浪费时间,可霍重华却是正兴起,平生头一次遇到不相上下的对手,便对顾景航穷追猛打,却在即将使对方无还手之力时,巧妙弃子,愣是让棋局不断延展,曲折无穷。
顾景航气的想动手,却不肯认输。
霍重华只是幽然一笑,乐在其中。
月上柳梢,夜风轻起时,顾景航终于忍不住,“霍兄,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他森冷的眉宇拧成了符纹。
霍重华只是微抬眸,看了一眼西边的残云孤月,笑道:“时候是不早了,顾四爷不如留下吃个便饭,之后你我二人再继续。这棋局尚未结束,不可自弃。”言罢,朗声吩咐院外的朱墨去备饭。
顾景航去留皆难,“……既然霍兄盛情相邀,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从未想过与霍重华同席而食。
然,陌兰院的伙食并不好,几小蝶时令的新蔬,无汤无酒,顾景航再不能忍,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根本不用跟霍重华平等相待,他现在可不是朝中肱骨,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罢了,他岂用的着顾及?
“我走了!”顾景航不可思议的发现,他还真留下吃了晚饭。至于对弈,他更是不会再继续下来。与他而言,简直是浪费时间,不务正业。
霍重华要挽留:“顾四爷就这般急着回去,哎……可惜了,我还打算留你彻夜厮杀,难得遇见对手,你下回何时有空?你我再继续?”
对手?!
顾景航面色如霜,广袖挥动间,自是一派孤冷,“没有下次了,再会!”
他来时突兀,走时亦然。让霍重华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霍重华倒也不介意,又是按着原先的棋局,自己跟自己下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解局。
夜半时刻,月冷云浅,隔壁再也没有任何动静,霍重华觉得日子又开始无趣了。她那样的女孩儿将来或许再也没有交集了,霍重华立在院中,幽眸如水,他这辈子没求过什么,因为一无所有,以至无所求。可今夜脑中却突闪某个念头,再确定自己心中所念时,他转身步入灯火微明的屋内,秉烛夜读。
*
一月后,凤泽宫。
今年的寒流来的格外早,这才刚入冬,夜半已经起了卷卷寒气。
梅呈怀里的玉足不老实的动了动,楚贵妃嗔道:“有你在,本宫都用不上暖炉了。”
落了几次胎后,楚贵妃患了宫寒的毛病,稍有冷意,便是手脚冰凉。梅呈知道她在自嘲,心疼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宽慰,只要他能做到的,他会毫无保留。
“娘娘,只要您好,奴才方能好。”梅呈道,又将怀里淘气的双足捂紧了一些。放在自己的心窝上,如同珍宝。
楚贵妃三十未到,正是海棠□□,浓香袭人时,只是光艳靓丽的外表之下,那灵魂的空洞无人能晓。梅呈知道她是在数着日子过。
“娘娘,陛下近几月闭关炼药,皇后那边的意思是让您能不能去陛下那里通通气儿。”梅呈最不愿与楚贵妃说这些,但深居后宫,要想生存,还是得一步步来。
其实,帝王没来凤泽宫的这一个多月,才是楚贵妃最快活的时候,白日赏花抚琴,夜间与梅呈鸳温梦,她差点以为日子又好了起来,“陛下执意修行,一心盼着成仙,萧蓉太高估本公了,本宫可没那个魅力,去扭转陛下的心意,把陛下从仙途上拉下来。不是有个新入宫的乔美人么?萧蓉真要有心,就不该把宝押在本宫一人身上。”
楚贵妃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说话时,娇媚无骨入艳三分,梅呈每每看着她,就觉人生已知足,这时又道:“娘娘,奴才从大黄门那里获知,陛下每日必服丹药,有一次夜间吐了血,这今后若是……”他压低了声音,在楚贵妃耳畔低语了一句,像是求她:“到时候,奴才带您走可好?”
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楚贵妃苦笑:“能去哪里?梅呈,你这辈子是被本宫给拖累了,若无我,你在宫外早已成家立业,可如今……你我再好,我也没法给你生个一儿半女。”
此话戳到了梅呈的痛楚,俊颜倏然之间白了,态度严肃认真的问:“娘娘可是嫌弃奴才,奴才到底不是真正的男子,奴才又痴心妄想了……”
‘啪!’玉手扇在了梅呈清俊的脸上,她近乎歇斯利底:“不准你这般说!你若不是男子,全天下就没有男子了!”
美人哭了,肩头抽动,这日子太苦,前头没有半点光亮,总是在虚虚假假中寻求慰藉。
梅呈将她抱住,什么也不说,沉默是最好的陪伴。
半晌,梅呈修长白皙的大掌在楚贵妃后背轻拍,小心的安抚,声音也是低低的,生怕惊了她:“娘娘,您今晚早些歇下,明日就该回楚家省亲了。您上回出宫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奴才方才不该忍您生气,奴才错了行么?娘娘不哭。”
楚贵妃容貌绝佳,深的帝王宠爱,这些年不是没有机会的出宫,她只是不想回楚家,那里是她凄苦一生的根源。她扬起脸,如蜻蜓点水逐一亲吻梅呈的消瘦的侧脸,口中喃喃不清:“我就是看不惯你自轻自贱,我自己又有哪里好的,值得你这般?这今后只有你我了,谁也不气谁,好不好?”情到深处,就忘了自称‘本宫’了。
梅呈点头应下,长臂将美人拦腰抱起疾步去了榻上。
*
海棠斋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院中陈设精细了不少,院墙竟也种上了碗粗的腊梅,只是如今看上去却无半点生气。祖宅的修葺皆是楚二爷在打理,也不知道他是到底是怎么想的。多半是对自己这个嫡女不上心吧,好端端的闺阁小院整成了风霜凄雨的模样。
回祖宅之后,楚棠只能让身边的小丫鬟又种上了秋菊,添点人气儿。
不过,她到不是觉得寂冷,咕噜会说的话越来越多,而且霍重华给她的兔子竟然是个雌的,才多一个月已经圆成了一只灰球,若不是楚莲看出了端倪,楚棠都不知道这兔子有孕了。
楚棠:“……”霍重华是打算让她养了一院子的小畜生么?
这一日一大早,墨随儿端了滴着花露的清水给楚棠净面:“小姐,您今个儿可不能赖床,大夫人和大房几位小姐都到齐了,再过半个多时辰贵妃娘娘的车辇就该到,您可不能落在后头。”
楚棠算了一夜的账本,这个时候还在与周公老爷周旋,她也知道姑母今日归省,但总觉得无关紧要,这些人过不了几年都会消失在历史的年轮了里,她记得帝王驾崩之后,楚贵妃就香消玉殒了,是死于风寒。至于风寒如何能害死了人,她便不知了。
墨巧儿给楚棠挑了几件颜色明艳的衣裙,因着外头风大,还配了一件大红刺绣折技小葵花金带的披风,帽缘滚着雪白的狐毛,穿在楚棠身上,像极了福娃。
墨随儿满意的笑道:“嗯~羊乳是个好东西,小姐,入了冬,您可得继续喝。”
楚棠拿清茶漱了口,若非她骨架纤细,怕是已经长得跟小灰一个体形了。
墨巧儿念叨了一句:“奴婢听嬷嬷说,这羊乳于女儿而言可是好东西,小姐就快十一了,再过一两年癸水便至,是得细养着。”
身边的贴身丫鬟你一句我一句,楚棠已经踏出了屋子,迎面是早冬的寒气,吹的沁人心肺,也让人清醒爽快。将来的事,她还没弄清如何走下去呢!
屋檐下的咕噜见了小美人,蒲扇翅膀叫了两声:“小姐早!小姐早!……”
□□了一个多月,这畜生总算是能恭敬的好好说话了。楚棠心情一好,就赏了它几片肉脯。却不想咕噜似乎知道她的心思,竟道:“天乐小人!天乐小人!……”
楚棠:“……你也太精明了,是不是有其仆便有其主?跟你的前主人一个样狡猾!”说着,楚棠便笑眯眯的往前院去了。
楚大爷和楚二爷在前厅吃了早茶,楚老太太与吴氏领着楚家众女眷,又将该注意的规矩说了一遍。
楚家从三日前已经开始彩灯高照,无一处不是精细华贵,就连影壁上的石雕也被家丁上上下下擦拭了多遍。
不多时,前去打探的家丁骑着快马回府禀报:“老祖宗,两位爷,贵妃娘娘的车辇半刻前已到十里坡,有半柱香的时辰就该到了。”
阖府上下无一不欢天喜地,胜过逢年过节,要知道这一日的赏银一定少不了,单单是后厨的老妈子还得了一串铜钱,更别提在前院伺候的下人了。
楚老太太面露喜色,但拄着拐杖的手明显是发颤的,多少年了,她的妙珠就算是过了家门,也不曾回来看过她一眼。
乔嬷嬷搀扶着楚老太太出去,这个时候楚家诸人应该站在外头静等了。男女眷分列,分别由楚大爷和楚老太太领头。
这仗势,引得隔壁王家频频偷望,却无人敢出来喧哗。
楚贵妃是帝王的心尖宠,走到哪里还不都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车辇稳稳当当的在青石路面上缓行,因着日头凉了,车帘子换上了厚绒布绸缎,车厢内还算舒适。
楚贵妃撩了帘子,娇娇道:“梅呈,你上来。”
美人的声音甜如蜜,梅呈虽爱她入髓,也知凡事不得冒进,谦卑道:“娘娘,就快到了,您要是觉得不舒坦,先靠着忍忍。”
楚贵妃娇媚的容色略显失望,赌气拂手掩下车帘,梅呈欲言又止。
他知,他一直都知,三小姐她至始至终都不愿意再回楚家的,也不知帝王这次特意允了她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楚家这边,按着年岁大小,楚棠理应站在楚岫和楚莺身后,楚老太太却将楚棠叫到了身边,就连吴氏也觉得尴尬。
起首的宫人提着宫灯自巷子口而来,楚家算好了时辰,当即燃了炮竹,瞬间漫天的喜庆红火,就是初冬的凉意似乎被驱散了些。
炮声息,那翠盖珠缨八宝车才缓缓停下,遂有太监服饰的男子跪地,以背朝天面向地,做了肉墩,候着楚贵妃下来。
众人屏息,就见一双镶有翠玉的宫鞋踏在了车辕上,之后稳稳的踏在了那人背上。身着太监锦衣的梅呈已立在车辕左下,卑屈着身子,长臂伸了过去。随后一只素白的手搭了过来,楚贵妃在一片安静肃宁之中下了马车。
楚贵妃还是当年的楚家三小姐,只是眉目间多了许些华贵与冷傲,举手投足,再也不是当初性子活俏的楚妙珠了。
楚老太太心头一滞,爱女的眼神始终未曾与她相撞,只是淡淡轻轻的落在了楚家祖宅的门庭之上,像个过客。
众人皆行礼。
楚贵妃顿了一顿,方才舒舒懒懒,道:“自家人,无需见礼,都起来吧。”
楚老太太这才在乔嬷嬷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就算是母女二人,却也背着君臣之礼,她该跪还是要跪,楚妙珠没有阻挡,娇容之上的笑意亦是淡到了近乎完美的境地。
楚棠这才看清了楚妙珠的脸,其实她幼时见过姑母一次,只是没有这般隆重喧哗,至于是哪一次,她也记不清了,好像还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记忆太过模糊,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楚妙珠如今身份尊贵,自是吹不得风,众人分列朱门左右两侧,宫里的嬷嬷和立侍引着她步入楚家。
楚妙珠看着昔日熟悉的一切,她又回来了,她曾经的韶华好时光。
朱门外的气氛略显严肃,吴氏与身边的嬷嬷对视了一眼,也察觉到了异样,按理说楚老太太是楚妙珠的母亲,她再怎么贵为天子的女人,也起码该对母亲敬以孝道。不过楚妙珠自下了马车,从头至尾都没有与楚老太太寒暄半句,就是连一个眼神也是吝啬给与的。
楚妙珠看上去心情上佳,与身边的梅呈低语轻笑的两句,态度很是亲密。
楚棠同样察觉到了什么,她回望了一眼楚老太太,“祖母,贵妃姑姑真好看,是不是像极了祖母年轻的时候?”
所谓童言无忌,楚棠的故意言辞让楚老太太眼眶微红,她嫁入楚家做了继室,生下两男一女,楚妙珠无异于她的命。曾经母女欢喜,如今疏离成敌,怎叫人不惆怅。
楚老太太笑容坚硬,但她绝非寻常妇人,很快恢复常色,牵着楚棠的小手,领着众女眷入了府邸。
园子里的戏台子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贵妃娘娘点戏。贵妃省亲不得留宿,她能在楚家逗留的时辰也不多,尚未至午膳前,除了听戏看曲儿,也没有旁事可做。
楚棠就坐在楚老太太的身侧,看上去备受宠爱,就连长房嫡女楚岫也没有这个待遇,对此,楚岫对楚棠是愈发不喜。
楚妙珠的席位就在楚老太太两丈远处,楚棠可以闻到贵妃身上的奇香,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料,香的叫人沉迷。
“娘娘,这戏本还是由你来点吧。”楚老太太先打开了话匣子,语气中半带祈求。眸光却是温和慈祥的。
有时候,楚棠觉得自己根本看不透楚老太太,她明明是宠爱自己的,可最后却要将自己推向深渊,她上辈子不懂,这一世也看不懂。亦如她对楚妙珠的情义,没有一个母亲对待子女的爱,那是不可能的,可为何楚棠却听说当年是楚老太太逼着楚妙珠入宫的。
梅呈接了戏折子,呈给了楚妙珠,楚妙珠脸上还是挂着淡笑的,只是笑的太过完美,少了人情味。
“这位姐儿可是二哥的孩子?”楚妙珠没有去接梅呈手里的戏折子,只是风情万种的瞄了一眼,视线就落在了楚棠身上。
吴氏与大房的几位姐儿恨不能在楚妙珠面前留个好印象,却不想贵妃娘娘最先注意到的人是楚棠。
这厢,楚棠倒也没有小家子气,独属于女孩儿的清甜嗓音回道:“回贵妃姑姑,棠儿正是。”
楚棠与沈氏的五官神态极为相似,但她到底是楚家的女儿,与楚妙珠也有几分眼缘。
“棠姐儿生的像二嫂,是个美人儿,可惜了……”楚妙珠下意识以帕遮唇,神色突转之后,又恢复如常,对身边嬷嬷道:“楚家的姐儿都有赏,本宫准备好的金豆子都一一发下去,谁也不少一份。”
楚棠起身谢礼,众姐儿也纷纷起身。
也不知是楚妙珠有意为之,还是她当真不知道楚二爷这几年添了两个庶女,楚家众小姐皆赏了一小袋金豆子,楚娇与楚玉却没有,这种场合,她二人总不能哭着索要,也只能憋着委屈,自己承受着,就算有楚二爷撑腰,这个时候也是毫无作用。
楚妙珠看着楚老太太与楚棠之间的亲密,唇角溢出一抹轻嘲,也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她自己,曾几何时,她也是楚家最为嚣张跋扈的嫡小姐,她入宫之前不是没有意中人的,但后来却落了个双双俱毁的下场,她毁了,他也毁了。
“棠姐儿,你在家中可有进学?”楚妙珠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多么稚嫩娇美的脸庞,就连眸中也像淬了星光的。
楚棠没想到楚贵妃会关注到她,她上辈子知道楚老太太想让她入宫,成为楚贵妃的帮手,只是从不知楚贵妃是否也是这个想法,不过不管她二人如何想,她最终都不会入宫,因为时机过了,时局在不久的几年之后也会变。
楚棠如实道:“回贵妃姑姑,祖母给棠儿请了西席先生,寻常有读《女戒》,《诗经》,《女范捷录》,不过棠儿倒是不喜这些,唯有游记才觉有趣儿。”
楚老太太皱了眉,那慈爱的笑一直凝在楚棠身上,“你这孩子,祖母可都是为了你好。”
楚妙珠以帕遮唇,娇笑了几声,又问:“那棠姐儿觉得点哪一出戏为好呢?”
又是点戏!
楚棠道:“嗯……不如就择《牡丹亭》吧,棠儿觉得杜丽娘可怜又可恨,不过倒也值得同情。”
楚妙珠一个眼神,梅呈便将戏折子一合,那戏台子上的人就知道要干什么了。
其实,楚妙珠并不是想听楚棠的意见,她对唱哪一出戏也无兴致,不过是想听听楚棠会说些什么。
人一旦看到与自己过往相仿的人或事,总是存了好奇的。
楚居盛暗中提过要让楚棠将来入宫一事,楚妙珠当初没有表态,不过此刻她知道楚家绝对不能再有第二个娘娘了。绝对不能再有悲剧!
多好看的女孩儿啊,如何能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戏台子开始唱了,楚妙珠品了几口花茶,问楚老太太:“母亲,算算年纪,棠姐儿也快十一了,可有说人家?”
楚老太太闻声,面上倏然一笑,带有欣喜和激动,却在听清了楚妙珠的话之后,开始寻思起她的意思。
楚妙珠问楚棠是否订了亲,是不想让她入宫么?
楚棠同样也在暗自思量。
楚老太太道:“还没呢,这丫头整日黏人的很,哪里像说亲的样子。”
楚棠眨了眨眼,真要有合适人选,她宁愿趁早就定下来,嫁给谁都好比过顾景航,亦或是入宫。她自然不能主动要求嫁人,但目前为止,也的确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有过这层意思,楚岫已经定了吴家,就连十二岁的楚莺也与陕西布政司家的嫡长子有婚约,可至今楚棠的事,却无一点风声。
不过楚棠明明记得上辈子登门求亲的人如过江之鲫,也不知道是被人故意暗中阻挡了,还是因何?
时下女子定亲,十二三岁常见,十四五就该出阁了,八九岁也有定下婚约的。
楚妙珠看着楚棠机灵可人的样子,倩笑了两声,意味不明道:“本宫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此人是定北侯家的嫡三子,年过十七,英勇俊逸,两年前已经与定北侯在边关挣了军功,前阵子陛下还让皇后替他物色合适的姑娘呢。”
闻此言,楚棠略惊。
顾家嫡三子,她是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