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谢过之后,又陪着楚老太太吃了一盅荷叶小米蛤蜊粥,这才送了沈岳出府:“表哥,谢谢你。”
沈岳还未上马车,撩开车帘子的手一滞,他以为她不懂,其实她什么都清楚,他笑了笑,亦如来时一样的温文尔雅:“回去吧,待我得空就去横桥胡同去看你,下回见着湛哥儿,我可得考他学问。”
楚棠莞尔,挥手告别。远远的看着沈岳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玉树胡同,她突然很好奇这辈子沈岳会娶一个怎样的大家闺秀?他今后可是御前的红人,就是楚大爷也得给他几分薄面。记忆中,他与首辅霍阁老还是交情甚笃,像表哥这样的人,怎么会与霍重华成了知己?
楚棠想到了霍重华,无意识的摇了摇头,可千万别再碰见他,之前还妄想着与这位煞神有个萍水相逢之交,现在想想,还是算了。
*
小竹楼里点了佛香,小筑陈设简单清朴,唯一看上去显贵的就是一尊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
少年手握玛瑙镇纸,一半在他手里,一半抵在脑门,看着那香炉里的白烟,发了一会愣,想起了女孩儿粉嘟嘟,却又傻气十足的脸,而后唇角微扬,痴的一笑。
奎老的戒尺便在这个时候打了下来,拍在了少年清俊的侧脸上。
少年忙去挡:“先生,咱们事先可是说好的,打哪里都不能打脸。”他似乎很看重自己的脸皮。
奎老怒其不争,又是一下用力敲了桐木的书案:“天乐,你都十五了!为师在你这个岁数早就中了举,你到现在连一次秋闱都没参加过,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天乐是霍重华的字,是奎老在他今年生辰给他取的。
眼看着,戒尺在案几上不断的蹦跶,发出清脆而利索的响声,霍重华立刻抱头护脸,嘴里急呼:“先生,我跟您保证,两年后一定给您考个解元回来,要是考不上,我就……我就一辈子娶不了媳妇!”
奎老年过半百,便是未娶妻的,闻言后,总觉得这小子又在不安好心,借机不尊他!
霍重华见奎老歇息的空隙,一跃而起,抬手就夺了戒尺:“先生好,好先生,学生定当凿壁借光,卧薪尝胆,解元非我莫属。”他总是天人一般的自信。
奎老对他这等猴皮,已经是见怪不怪,顺了口气,方道:“哼!别说是解元了,你只要能在榜上有名,那就是对为师的孝敬了,八爷有意提拔你,待你秋闱之后,八爷会给另寻大儒,必定将你送入翰林院!”
霍重华的脸色恢复如常,突然正经了起来,他问:“先生,上回王家的案子翻了么?学生怎么没听到动静?”
奎老叹道:“大理寺已经着手复审了,哪能那么快!你且操心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为师自会同你说。”
霍重华挤了挤眼,本是清俊的脸愣是被他摆出痞子风流态出来:“先生,您别生气了啊,来来来,学生陪您对弈,这一回让您一子。”
奎老:“你……”这小子,明知他自己棋艺精湛,少有人能及,还总是搬出来让他这个当老师的下不了台面。
第30章 楚家大房
楚棠命沈管家去林家族学接湛哥回来。
她特意问了一句:“沈管家,我上回让你调查母亲生前那些奴仆的事,可有线索了?”算算也有些日子了,按理说当年沈氏身边人的去留,应该都有登记在册,要查的话并不难。
沈管家拧了眉:“小姐,老奴无能,尚未查到二夫人身边那些人的去处。”他穿着一身儒生长袍,袖袍宽大,那双藏在里头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了几分。
楚棠瞥见了,不由得疑惑。
沈管家虽然只是个下人,但走到今天的位置,没有点真本事是不行的,不过是让他去调查几个人,怎么还办不到了?
楚棠垂眸,掩去了眸底的异色,继而方道:“如此,这事暂且搁下吧,沈管家去接湛哥儿时,顺道给夫子带两坛子好酒。”沈岳临走之前,竟然给她留了花雕,她不甚明白,她一个姑娘家,喝什么酒,不过正好今日能派上用场。
林家族学离着玉树胡同有半个时辰的距离,因着族学里教书的是北直隶几位有名的大儒,故而这附近的高门大户都攀着关系将自家的子孙塞进去。
楚湛年纪虽小,但因着楚家的关系,且收了进去,先从《三字经》与《国学》启蒙。
未知晌午,楚湛就被接了回来,楚棠重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见着他,小人儿七岁了,个头都快赶上她了,梳着童髻,五官已经可见立挺的影子,乍一看与楚二爷并不像,倒是像沈家的娘舅。
他穿着宝蓝色团花束腰裰衣,老气横秋的站在那里,唤了声:“长姐。”这孩子话不多,上辈子楚棠沦落到下场凄楚时,方才真正看懂了他。沈氏走的早,他身为二房嫡子,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楚棠内心千转百回,面上还是如常的应了一声:“嗯,湛哥儿今后可不能再唤我长姐了,等到了横桥胡同,我就是你五姐姐了,这些规矩在伯父伯母那边不能落下了。”
楚湛闷声点了点头,依旧话不多,身后的书童小斯抱着他的随行物件,大地都是书册之类的东西。
“湛哥儿,你先回去归置东西,一会再去见祖母。”楚棠心疼的看着他,他本出生嫡系,却要承受如此重的重压,这一切都是谁造成了的?
或许男儿本应该志在四方,只要这辈子楚玉再也没有机会对他下手,害他惨了腿,楚棠相信自己的胞弟一定不会比旁人差,到时候,且再看楚二爷会是个什么心态吧!
今日,你对我爱理不爱,他日,我便让你高攀不起!
得知楚湛回府,楚娇就牵着两岁的楚玉去看他,姨娘常说,女子出嫁,娘家的兄弟就是最大的靠山,在自己还没有同胞的兄弟时,楚娇很识时务的处处巴结楚湛。她与楚玉现在就活在楚棠的眼皮子底下,这点小动静自然是瞒不住。
楚棠对童妈妈吩咐:“湛哥儿才刚回府,他现在年纪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别叫旁人去扰了他。”
童妈妈听懂了楚棠的意思,领了一众丫头,堪堪挡住了楚娇和楚玉的路:“两位姐儿,下午就该搬去横桥胡同了,还是别乱走的好。”
楚娇委屈的咬唇,她虽是庶女,但以往有父亲疼惜,姨娘庇护,还未曾受过这种委屈:“那好,我改明儿再找二弟。”说着,也只能再牵着楚玉往回走。
楚湛在楚家这一辈的子嗣当中排行老二,楚家的男嗣,除了他之后,就只有长房嫡子楚宏了,所以楚家的男嗣非常金贵,这也是为何当初傅姨娘生下了庶子之后,母贫子贵,身份地位水涨船高的原因。
*
楚家数十辆马车遥遥晃晃从玉树胡同,一路招摇抵达横桥胡同。
前面三辆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里坐的是楚老太太,楚棠,楚湛,和几位庶出的小姐与姨娘,后面则尽数是随行的物品,满满当当足足十余马车,而这些搬过来的也不过是冰上一角,处处彰显了簪缨世家的丰实家底。
楚棠下了马车,入目是朱门广户的府邸,‘楚府’楷体的鎏金大字赫然醒目,两侧立着半人高的石狮子,午后的烈阳下,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琉璃瓦璀璨夺目。
这就是楚家大房。
石阶下,一众穿着华丽的人正翘首以盼,为首的是楚家大夫人,她穿着勾勒宝相花纹蜜合色八吉纹褙子,梳的是光洁的圆髻,面显富态,端的是大户宗妇的华贵。
楚家大夫人吴氏,乃鸿儒之女,育有一男二女,楚大爷后院再怎么莺燕成群,唯一的男嗣却是出自她,光是这一点,吴氏便能在楚家站稳脚跟。
“母亲,儿媳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吴氏上前搀扶楚老太太,笑声朗朗。
一众小姐随后行了礼。
楚岫与楚莺都是吴氏所生的嫡女,嫡出的孩子多半是眼高过顶,看不起那些庶出的,故而楚岫与楚莺只顾着拉着楚棠到一侧,对大房的庶长女视而不见。
说起来,这楚莲的身份实在尴尬,她本是大房的孩子,却被楚老太太领到二房养到了十四岁,这如今回了自己家,反倒有种寄人篱下之感。
楚棠虽有心替楚莲解围,但也不能当着大夫人的面维护一个庶堂姐。
吴氏与楚老太太说了一句话,就把目光落在了楚棠身上:“棠姐儿又长高了不少,我上回瞧着还没这般高呢。”吴氏客气了一句,正室对嫡出的孩子总会高看一等,就算楚棠不是她所生,在她眼中,也比那些庶女尊贵了多少倍。
同一种人之间,对外围的人总会存着巨大的排斥,这是大多数人的天性,与生俱来。
楚棠给吴氏见礼,笑盈盈的一双水眸,乌溜溜的,像是会说话,给人一种天真纯良之感。
吴氏就是喜欢心思单纯,容色好看的姐儿了,不由得拉着楚棠的小手,多说了几句话。
吴氏将二房女眷皆安排在了南苑,那是五间正房的四合院,宅院坐北朝南,东西并连,大门北向。内院环绕抄手游廊,亭台楼阁,处处修葺的十分精细。
不过意外的是,楚莲也是住在南苑。
她本是大房庶女,吴氏此举的意思是不打算让她回来了?
黄昏近,时令愈发的热了,楚棠换洗了衣裳,从净房出来,隔着打开的小轩窗,就看见楚莲在院子里失魂落魄的发呆。
“堂姐。”楚棠走过去,唤了一声,楚家众姐妹当中,要数楚莲心思最为深沉,她倒是忘记了楚莲上辈子嫁给谁了。
楚莲神色恹恹,她深知嫡尊庶卑的道理,并没有在楚棠面前多言,只是笑道:“明个儿霍夫人请祖母过去听戏,听说还是杭州来的戏班子,咱们到时候也一并过去看看吧。”
楚莲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抓着楚棠就不想放开了。
此刻,楚棠却突然想起了她上辈子到底嫁给了谁!
不正是霍家!
楚棠瞬间大悟,心道:楚莲让自己明日与她一同去听戏,是不是已经起了念头?
二房总归不是她的家,大房又容不下她,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出阁,嫁一个良人。
霍家嫡庶男嗣加起来有四人,只是不知道她相中的人是谁?若无楚老太太和吴氏首肯,她一个庶女恐怕根本没有机会踏入霍家大门。
第31章 似曾相识
前厅有丫鬟上前传话,说是要开席了,让二房的女眷都往前厅去用晚膳,算是大房给二房洗尘。
楚莲面色略僵。
她活了十四载,鲜少见过自己的生父,也就楚家大老爷,楚居盛,而她的姨娘钱氏又是上不了台面的。妾也分级别,寻常妾室可任由家主随意买卖,亦或是送人,死后也无法进入宗庙受供,
楚家前厅设了酒馈,钱姨娘那样的从通房丫头抬上来的妾侍是不得入席的。
楚莲的处境,就连吴氏身边的大丫鬟都比不上。
庶女和庶女之间也存了巨大的差异,姨娘得宠的庶出就大不一样了。像楚娇与楚玉自幼就没有过低声下气的日子。
楚老太太领着众姐儿和楚湛到前厅时,大房的小姐和夫人已经在等着了。
吴氏自诩出自诗书大户,为人做派上讲究的便是德,贤,雅,且不说大房与二房的那些细索摩擦,吴氏是个顾脸面的人,处处都能做到无人诟病。
就是楚湛的临时所居的小院也是紧挨着楚家嫡长子,楚宏的梧桐苑,为的就是让堂兄弟二人能走近些。
楚宏与楚湛相差十岁有余,吴氏也从不担心楚湛会碍了楚宏的仕途,故而对这个自幼丧母的男嗣还算过得去。
楚老太太落座后,众人方下箸开席。因着是家宴,男女席只是简单的分开而坐,并没有单独另辟地方,只是隔着一张楠木八仙大桌。一群人围坐,有说有笑。
楚宏问及了楚湛的学问,楚湛先是看了楚棠一眼,这才老实作答:“先生让我先从《国学》学起,先前读过《庄子》却是晦涩难懂,就先弃了。”
楚宏年过十七,再过两年也是参加春闱的,他之前考过一次,却是落榜了,楚宏对一个小孩子的学问实则没多大兴趣,不过是顾着两家血亲,客气的说几句。
其实,楚宏大可以借着楚家的荫蔽谋个闲职,但真正通过科举考中的进士却是大不相同,将来要想有所发迹,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否则就是谋了官位,也没有冒进的可能,除非是祖坟上冒烟,走了天大的好运。
楚棠原先记得霍重华的的确确是凭着本事考上去的,当年曾经名动北直隶,少年风发的解元郎,笃志好学的会元,然后就是帝王钦点的状元,一步步走向他权利的巅峰。是闺阁女儿家倾慕的对象,也是高门大户巴望着的金龟婿。
可如今这个霍重华又是怎么一回事?
单是他那副桀骜痞性的样子就不像是个读书人。
难道这辈子,很多事情都没有走上正常的轨道?
楚棠内心正纳罕,就闻吴氏道:“我瞧着棠姐儿是愈发的喜欢,这张小脸怎么看都觉得眼熟呢。就是身上的衣裳太素净了,本是娇花一样的人儿,愣是穿的孤冷了。”
楚棠莞尔,并未作答,她身上是浅碧色的烟云蝴蝶裙,时令热了,她可不想如楚岫和楚莺一样,浑身的苏绣月华,平白招惹蚊虫。
说来也怪,按理说吴氏的父亲乃一代鸿儒,她怎么就爱将自己的两个女儿打扮成了花蝴蝶一样的存在,是人群中乍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的那样花哨。
楚岫这时插了话:“母亲,听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五妹妹脸熟,像五妹妹这样的容色,只一眼就能叫人记住,我当真在哪里见过。”她突然眼睛一亮:“对了,那日陪母亲去庙里上香,瞧见一华贵妇人,虽隔的很远,但还是觉得像呢。”
楚棠沉默了。
她上辈子恨极了自己的一张脸,为何总是像旁人!
不过,此刻,她却神色寡淡,只不过小脸仍带着稚嫩,教旁人看不出她的阴郁:“这天底下长的像的人多的去了,棠儿不过是普通了些,这才看着眼熟。”
楚岫背地里啧了一句:这还普通!
酒馈结束时,已经是月上柳梢,楚棠回了小院,不由得又想起吴氏和楚岫的话,她怎么会不知道和自己长的像的人是谁呢!楚棠灌了杯凉茶下去,无数遍的告诫自己:过去了,那些都过去了,你再也不用当任何人的替身了。
*
翌日,横桥胡同格外的热闹。
霍家那边早就搭好了戏台子,虽说霍家与楚府是比邻而居,霍夫人仍旧着人送个帖子过来。
楚家权势显赫,又出了楚贵妃,世家宗妇都想巴结着楚老太太与吴氏。
戏台子下面就是斜飞冲天的屋檐,回廊下连通东西两侧,中间有巨大的亭台,众女眷就在此处听戏,楚棠寻了一处略显偏僻的地方坐下。她的头顶是半垂的紫藤,风一吹,淡淡幽幽的香气扑鼻而来。
霍夫人将戏折子递到了楚老太太跟前:“我就是一介妇人,不懂那附庸风雅,也就是看着凑热闹的,还是老太君来点吧。”
楚棠闻言,心里暗笑,这讨好巴结的意图当真没有任何遮掩。
楚老太太道:“那老生可就要喧宾夺主了。”她话锋一转,看响了楚棠:“祖母眼力不好使了,棠姐儿过来给祖母看看,是选哪一出好。”
顿时,齐刷刷数十双眼睛看了过来,无论是霍家作陪的女眷,还是楚家的姐儿们,现在都大抵知道楚棠在楚老太太心目中的位置。
楚棠只得应声走了过去:“那棠儿就随意点一出了,若是点错了,祖母您可不能怪罪。”她一如既往的娇嗔,她如今还需要祖母的庇佑,反抗还不是时候,便陪着老太太演一出含饴弄孙的温馨戏码。
楚老太太宠溺的笑:“棠儿只管点,我老太婆可不挑剔,只要霍夫人无异议就成。”
霍夫人堆了一脸的笑,霍家两位嫡出的公子都是出自她,但年华已逝,饶有嫡妻的位分,夫妻情义早就空了,不过是守着一场繁华过日子。
其实,何止是她?吴氏也一样。
男人都是喜欢年轻漂亮的,通房小妾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总归是不缺温柔乡的。
楚棠瞄了一眼戏折子,道:“这《调风月》讲的是一婢女与那多情千户的故事,棠儿最是不喜始乱终弃的行径,那还是选《牡丹亭》吧。”
楚老夫人可不在意什么戏目,她想知道的是楚棠如今的心性,意味晦涩的道了一句:“棠儿今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帷幕拉下,《牡丹亭》开唱了,楚棠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她不喜听戏,总觉得这东西太过玄乎飘渺,真真假假叫人辨不明,她拾了小几上的翠玉豆糕吃了起来。
就在这时,背后隐约感到一道似有若无的目光,她下意识的扭过头,却只有一扇拱月的漏花窗。
第32章 狭路相逢
楚棠吃了一会茶,听着楚老太太和霍夫人聊了些家常,外面是艳阳天,她歇在凉亭下渐渐有了困意。她现在虽是个孩子,当着霍夫人的面哈欠连天总归有些失礼。
楚棠便起身,在园子里四处逛了逛。
霍家的府邸也是祖传的宅子,单是看脚底下已经被磨光的青砖,就可知年代的悠久,院落到处修葺的古朴大气,与楚府的繁华格格不入。
墨随儿伺候在左右,主仆二人绕过园子便在一处抄手游廊下歇着,不时会有丫鬟路径,因着是霍家的后宅,没有外男可以进来,倒也可以随处走走。
墨随儿道:“小姐,咱们这都来了一日了,二爷怎的还没过来?该不会又去找傅姨娘去了?”自家小姐好不容易能压制傅氏一筹,墨随儿不愿看到傅氏翻身,又道:“小姐,您都没瞧见七小姐今日巴结大夫人那会的表情,她一个庶女恨不能天天就在大夫人跟前转悠,这才几岁就这等心性,咱们今后可得防着她。”
墨随儿指的是楚娇,楚娇的岁数放在楚家这辈的女儿家当中,排行老七。
楚棠闻言,只是随意一笑。
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的生存下去,她是这样,楚娇自然也如此,倘若傅氏就此失了宠,楚娇和楚玉两姐妹也只能靠着哄得老太太和大夫人高兴了,今后说不定还能指一门好婚事。
墨随儿见楚棠没有往心里去,又道:“小姐,咱们在这头要住上小半年,您可得想好了,不能让六小姐钻了空子。”
楚棠神色赧然。
墨随儿虽年长她几岁,却是心性淳厚,更不知楚老太太和吴氏的心思,大房也有几个庶出的女儿,就算有好的姻缘,也会先顾着大房这头。
肥水不流外人田,走到哪里都是如此。
楚棠唇色艳红,舔了舔唇道:“我渴了,你去取盏茶过来。”她顺着回廊下的栏柱坐了下来,蔫蔫的,犯了夏乏。
因着是内宅,墨随儿便放心让楚棠一个人留下,回头去取茶水。小姐自幼娇生惯养着,她瞅着也心疼,这才十岁,日子却是不能像寻常千金小姐一样的舒坦,光看着楚岫和楚莺两姐妹,就能知道有母亲,和没有母亲的区别。
小小的年纪,若不是逼不得已,谁能学会算计和计较?
夏风轻拂,就连空气也变得温热了,楚棠没有安静多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的瓷器摔碎的声响。
她闻言忘了过去,顿时僵住了,乌溜溜的大眼一瞬也不瞬的看着疾步而来的人。
霍重华!
怎么又见着他了?今日当真是出门不利啊,她早就后悔了一开始的念头,什么勾结未来的当朝首辅!这个想法太不合实际,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完全不能够信赖的。
霍重华也是面色微僵,却很快咧嘴笑了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楚棠看着他清俊的脸掩映在一片光影之下,此人不笑时如冰山寒冻,可一旦笑了,又是风流邪魅,她再次遇见他有种狭路相逢的错觉,隐隐之中,总觉得没有好事情会发生。
那……此刻?又当如何?
楚棠调整了不太平静的内心,明知故问,她道:“咦?你不是城东洛家长公子,洛南笙么?你怎么会在这里?”横桥位于皇城西面,离着城东足足有几个时辰的距离。
霍重华单手抬起,先是抚上了自己的额头,而后渐渐在发际线后延伸,似乎有些哭笑不得,却故作镇定,事实是恨不能将面前的下丫头给灭口了才了事。
他竟然掉进了自己半月前挖的坑里了!
霍重华陡然间神色一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上前,大掌不容反抗的抓着楚棠的细腕,拉着她就影入了小竹林里。
楚棠自然不会大喊大叫,如此难堪,名节不保的人只能是她。
而霍重华似乎很不放心她,二人站定之后,他一手捂住了楚棠的嘴,另一手从楚棠后背穿了过去,紧紧扣着她,不准她动:“嘘!别出声!”
楚棠:“!!!”她根本就没打算闹出任何动静。
时下男女大防,饶是她尚未及笄,也受不了与一个男子如此接近……好吧,这人如今也只能算是个少年,可他不是旁人,是未来冷心睥睨的霍阁老!
要不是因为重活一世,早就看透了人事,她回去之后干脆就摸了脖子算了。
楚棠一动未动,她虽不知霍重华为何在他自己家还要鬼鬼祟祟,但是直觉告诉她,但凡与他有所牵扯的,皆没有好事。
鼻端是一股子淡淡的皂香,清幽且好闻,他捂的太紧,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分明那么清瘦,力气却是大的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