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着她渐渐凝重的神情,想想约莫是叶志远走了,她过来凭吊下她的母亲而已,也许还真是触到她的伤心事了,一路默默的也并未搭话。
终于翻了一个小坡,走到一块相对空旷的山间平地处,见着四周都是些坟墓,有些坟墓前已经是摆了鲜花,看起来是祭拜过的痕迹了。
他跟在叶静怡身后,朝着其中的一处走去。
直至走近了,他才发觉这处墓碑相当于旁边的其他,还是有些区别的。上面也未曾写明某某人,却是一块空空的石碑立在那边。
许是太久没有人迹到来的缘故,旁边的野草灌木什么的倒长的比别处茂盛。
他见着叶静怡也不管石碑前的泥泞,端坐下去,眉间难掩神伤,终于还是犹疑着问出口:“这是——”
“这是我妈妈的。”叶静怡说时将那石碑从上至下摸了一遍,忽然站起来,异样欢快起来说道:“我们一起去摘些花回来吧!”
他跟在她身后继续往前走,果然,在前面的大灌木从中,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左一把右一把的漫天星散着,大红的,娇红的,深紫的,浅紫的,紫白的,在这一片绿树丛林中,像是开辟出了另外一片姹紫嫣红的世界。
不一会,他们两人的手上就抱满了一大把的野花,拿去靠在石碑前。
她看着大把的花倚靠在石碑前,又重新坐了下来,不一会,便是将脑袋也靠在了石碑上。
许久,许久,她这样靠在那边,微风吹过,只带动她额前的一排刘海,刘海是动的,而她却是静的。
他都怀疑她是不是要睡过去了。及至她不知何时竟然慢幽幽的开口道:“每年的清明节过来,我都会去摘一大把杜鹃花放在妈妈的面前。不过这次,因为你也一起的缘故,多了一把。虽然不是杜鹃花,妈妈也一定会高兴的。”
他见着原先倚靠在石碑前的花有些散开来,便上前稍微理了下,又将花束重新放整齐。
“你妈生前很喜欢杜鹃花吗?”他也坐到她身边问道。
“不是。谈不上特别喜欢吧。当然也不至于讨厌的。那时我还读小学吧,淘气的很,尤其是春天来的时候,更是疯野的很。不上学的时候,便和同龄的几个小孩子漫山遍野的跑,看到花就摘,这边附近就数杜鹃花最多了,每每都是要摘了一大把回去的。”说到这时,她仿佛是回到了最最幸福的童年,脸上竟然洋溢出一种异样生动的光辉出来。
“一天的疯玩之后回去,当然是弄得浑身都脏兮兮的,其他小朋友的爸妈都是要教训自家孩子的,要么是把花扔掉了,要么是把孩子一顿臭骂,只有我妈妈,看着我兴高采烈的摘了花回来,不说我一个女孩子天天疯玩,反倒会拿个花瓶给我插起来,就因这一点,别的小朋友都羡慕的很。杜鹃花的时节过去了,我就摘栀子花回家。往往把含苞的花枝拿回家,插个几天,便会盛放开来,那几天,家里到处都是花香。”她说到这时,拿起旁边的一枝杜鹃花放在自己的鼻翼闻了闻,仿佛上面也是栀子花的味道。
他这才想起原来她习惯将花插在瓶子里养的习惯,却是从小就养成的。
“那后来呢?”他猜想着,那样无忧无虑开朗的童年,却是和现在的她大相径庭的,想必后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第七十一章
“后来——”她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如何将前因后果重新理一遍。
“后来么——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的,后来就越发不好的了。那时我还小,也没能力陪她早点去医院检查治疗什么的。”她说道这时,想必是心里一直以来的愧疚,眼圈早已红了起来。
“那你爸爸——他——呢?”他见她都没有丁点提到叶志远,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爸爸?我才上小学的时候他就走了,虽然我妈没有和我多说,可是我知道,他是被一个有钱的女人叫走了。原来他早在我之前,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的了。先前大概是那个有钱人又看不上他,这才瞒着和我妈结婚的。后来那个有钱人要又回头找他,他就立马回去了。”
“那你妈走后——难道他没有照顾你们姐弟的生活?”他突然想起一直以来好像照顾叶宇都是她做姐姐一个人的责任。
“照顾我们的生活?”她像是自嘲的笑了一下,“他这样的人,连我妈妈走的时候都不曾回来看一眼的人,怎么还会有心思要照顾我和叶宇?”
“那——你妈走后,是谁帮忙料理的?”他问的有些迟疑,可是一颗心却越听越沉下去了,本来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是听着她说出那样变故的童年,却用着相当平常的语气,心底不知某处反倒是被深深的扎到了。
“起初是没有人过来管的。那个时候,我才六年级,是毕业班的时候,妈妈本来还念叨着要帮我一起看学校的,看看是哪所中学比较适合,一转眼就不管我了。叶宇才刚上四年级,说是男孩子,他其实胆子比我还小,只会哭,问我妈妈怎么了?我只是说妈妈一个人要养我们两个,太累了,要休息了,休息好就没事了。他又不傻,当然一直追问我妈妈几时休息好醒过来,他要吃妈妈做的饭,要等着妈妈给他洗衣服。可是妈妈怎么会醒的过来呢?我给他煮饭哄着他吃,他就是不吃,非得要等着妈妈做的饭才吃——”她说到这时,终于忍不住梗咽起来了。
他不知要怎样才能安抚她那么多那么深的悲伤,不由自主的就将她的手拿过来,放在自己的手掌之间,仿佛这样便能感受着她的悲伤,便能减轻了她的悲伤。
“后来,后来是阿姨终于看不下去了。一切当然是说着我爸爸的不是,连妈妈人走了也竟铁石的不过来看一看,简单料理了妈的后事,没办法也只得将我和弟弟带到城里一起住。”
她这才重新流畅起来,抹了把泪痕继续往下说,“阿姨家里也有个弟弟,是和叶宇差不多的年纪。你知道,那个年纪的孩子,为了一点小事都可以吵上半天的。吵闹后,又有姨丈在,姨丈本来就不是很乐意我们住在他们家里,为此还经常和姨妈吵架的,自然不管什么都是叶宇的不是。我是知道在阿姨家,当然不比自己家的,可是叶宇他就是不知道其间的区别,住的不顺心了,就嚷嚷着要回自己家去。自己家的房子都被卖掉了,哪里还回得去。”
“到后来再几年,他自己也稍微有些明白了,不再提这样的话了,可是脾气却越变越差了,和一帮社会上的人成天混日子,学校也不去,常给我惹祸,隔三差五的就被学校记过处分的,你不知道,我是成天往他的学校跑的,还得给他的老师陪不是,为着他,我真是被气死了。”叶静怡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的一颗心却越听越紧,他直想到先前自己拿叶宇要挟她的过往,便觉着自己也在她那凄惶的岁月中也当了个侩子手,一念至此,便恨不得要扇自己几下子解解气。
叶静怡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面,许是太久没有找人倾诉过的缘故,便觉着要将心底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伤痛都要讲给眼前的他听。
“你不知道我妈妈待我是多好的,在这个世上,她是最疼我的了。小时候我身体一点点不舒服,她便会熬这样那样的汤给我喝,然后说喝了汤蒙头睡一觉,第二天就会生龙活虎的。即使我淘气不听话,她最多就笑笑,从来都不舍得多说我一句。就连她走的时候,也还是拉着我的手,一直说着,‘静怡,照顾好弟弟,照顾好自己’,她这样虚弱,还要想着对我笑,可是笑不出来,后来就停在了那里,一直就这样停在了那里——”她终于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静怡——”他不知要怎样才能帮她排解心中的痛楚。
“其实,我真的好想好想她,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要是妈妈还在的话,天气冷了热了,衣服有没有多穿,饭有没有吃好,身体好不好,肯定都贴了心的挂念着我,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知道她是想到了现在自己的境况还是怎么的,竟然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得这样悲凉,他在一旁竟然束手无措。
他恨自己,恨先前的岁月,自己不能带给她安宁的快乐,反倒是要这样给她添堵。
这些年来,他其实很少会回想到第一次带叶静怡到他自己住处的场景。
也不知道此时怎么了,脑海里那些淡去的回忆重新涌了上来。
那时的他逼着叶静怡和张一铭决绝的分手后,便带着叶静怡出去漫无目的的兜风。
开了一个小时多,原本见着艳阳的天却乌压压的黑沉了下来,不多久竟然下起雨来了。
车是停下来了,不过他没有伞在车上,他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帘有些发着呆。
他不知道怎么就走到眼前这一步了,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了自己的行动。
呆了好一会,他才对叶静怡说道:“我进去拿把伞出来接你。”说完下车冲进了雨幕。
他进了大门,掏出钥匙开门,然而等他拿出雨伞走到大门的时候,他见着叶静怡慢吞吞的在雨帘中朝大门走来。
她走的极慢,失魂落魄的仿佛没觉着周围的存在。
下一刻,他的雨伞已经撑在了她的上空。
而她,飘飘忽忽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慢腾腾的朝前面大门走去。
在客厅里坐定,他见着她双唇冻得发紫,便给她泡了杯热腾腾的柚子茶。
她紧紧的握在手心,坐着,一言不发。
然而,她终于是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头发早已是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脸上。那针织衫也因着淋了雨的缘故,发紧的缠在她的身上。
她像是雕塑般的坐在那边,刘海上的雨水沿着额头慢慢的,慢慢的朝着她的脸庞上滑落下来。
她依旧是恍若不知的。
他便起身去找给她换洗的衣物。
翻了好一会,才拿着自己未用过的浴袍过来说道:“先去冲个澡吧,省的感冒发烧。”
“哦。”她木讷的接过他递过来的睡衣去冲澡。
出来的时候,他正在客厅间抽烟。一见她出来了,就随手把烟给灭了。
她只是木然的走过来,但是根本就没有看他。
他知道她恨他,恨他让她走到了眼前的这一步。
可是除此之外,他其实是真的一点法子都没了。
其实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眼前这一步了。
他怕她会就此而恨上他。
“静怡,我——”他还没说完,叶静怡猛地抬起头木然的说道:“我先去吹头发了。”
这是她自上车后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没想到她吹好头发就直接往主卧走。
他烦躁不安的也走到卧室。
他想和她解释下,眼前这一切并不是他特意使计布局的,他其实只要她口头应承做她的女朋友,不与张一铭交往,然后就放她走。
可是他没料到的是她竟然会突然走近,主动的吻上来。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都乱了。
她距离他还差一大截,于是半踮着脚尖,生硬的攀着吻上他。一边吻一边哭,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下来,荼毒的滚烫。他伸手在她脸上轻轻带过,随即手背又被濡湿了,竟然也被烧的荼毒起来。
他本只想就吻一下,只一下,可是一贴上那最柔软的地方,便克制不住。双手往上带过她还有余温的发间,隐隐约约的闻到她的气息,轰的一下,便觉得全身都被点燃了。
他知道,他是克制不住自己了。
明知道她定不会原谅他的,可是眼前只贪图那片刻的欢愉,竟是什么都不顾的了。
他稍一打横将她抱到床上,从她的锁骨往下移去,将睡袍悉数解开,她终于不受控制的哭出声来,声音也愈来愈响。
他觉察到她的僵硬,在她耳边说道:“别怕,一会就过去。”
“陆可非,求求你,我想回去了。”她哭声虽然有些小了下去,但是依旧瑟瑟发抖的很,说时奋力的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然而,他这样大力道箍紧着她,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他见她这样,又重新吻回她的额头,指尖在她的发肩摩挲。她隐约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终于顾不得任何顾忌了,竭尽全力的要推开他。他将她钳得这般紧,她根本就推不开,便迎面扇了过去,“陆可非,不要让我恨上你。”她许是终于觉悟到反抗的无力了,一字一句的顿道。
他蓦地一怔,终于是不耐烦起来,腾出一只手按住她极不安分的手,下一刻便猛的进入,耳际传来她毫无征兆的尖叫声,继而只是拼了命的捶他。
哭到后来,约莫是太过疲累,终究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可是也睡得不踏实,梦中还依稀啜泣着。
陆可非看着她,睫毛濡成一团,刘海并两颊的碎发早已湿透,混乱的糅杂着。
他这才有些清醒过来了。
他到底做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她不假思索的便开始起来穿衣。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依旧绵延不绝,平添了郁燥的气氛。
直至坐进车内,依旧一声不吭。他想,她终归是要将他当空气了吧。
快到她学校的时候,她突然冒出两个字:“停车。”
他依着停了下来,她打开车门就木然的朝生活区走回去。
她这样的状态,他不放心的很,出来追了上去。
“我说过不要再跟着我。”她忽然转身大声吼道。
他怔怔的呆在原处,许是雨水的缘故,不一会就视线模糊了。
他不敢再去打扰她,可是又怕她出事。
隔了一星期,终于还是决定去宿舍楼找她。
他只是要确定她平安无事。
在宿舍楼下向阿姨询问的时候,刚好有两个女生提着热水瓶在阿姨处签到,听他在询问叶静怡住的寝室,就迫不及待的说道:“哎,你说得是静怡吧?你还真得上去看看她,一个多星期前她不知道去哪淋了场大雨,大晚上的回来——”
“大晚上?”他想了下,他明明是清晨送她回去的,难不成她没有回去,而是在外面淋了一天的雨?
另外一个立即接上,“可不是,大晚上的回来,冲凉又冲了大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我们问她,也只是说身体不舒服,后来就病倒了,让她去校医室看看,也不愿意,怎么劝她都不愿意去,我们看着也担心死了,要不你和我们一起上去看看?”两个女生建议道。
陆可非想了下,说道:“你们上去就说张一铭在楼下等,让她下来。”
“张一铭?她们不是已经分手——”一个女生颇为不解。
“得了得了,我们就这样上去说吧,看她下不下来再说。”另外一个女生有点着急,两人嘀嘀咕咕的就上去了。
陆可非只觉得时光的拖沓,不知为何内心深处竟然有些恐慌起来。多少年,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站在这里,多少觉得有些招人耳目,便踱到门口去了。
“阿姨,刚才找我的人去哪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猛地转过身,正好对上叶静怡寂寥的目光。
他不料才一个星期,她就会憔悴萎靡成眼前的光景。
惨白惨白的脸颊,咋一看还以为是失血过多的伤员,两边的颧骨蓦地突兀起来,右手捂着胸口,手背隐隐的凸着青筋,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眼神寂落而空洞,并未说话,下一刻,却一阵接一阵的咳嗽起来。许是怕声音太响,另外一只手腾出来勉力捂着嘴巴,右手依旧按在胸口,仿佛这样能减轻咳嗽带来的余震。
他走近微微的匐下探了下她的额头,却是冰冰凉的,心里莫名的慌乱起来,便半挽着她往外走。
她有些下意识的反抗,奄奄一息的却丝毫没有招架之力,任凭他将她塞进车内。
“去哪?”许是怕一说话就引起咳嗽,她说的极短。
“带你去医院。”他没好气的应道,下一秒,早已踩开了油门。
挂了急诊,打上点滴。自始自终,她没有说过一个字。后来终于抵不住睡意,就沉沉的睡去了。
陆可非挪了张椅子,坐在她床前。
伸手探了探她的额际,依旧冰冷的很,又偎了偎她的手,也是一样的冰凉。便将她另外没有挂盐水的手放进了被窝里。
他不知道她是多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这一觉睡得尤其漫长。
他看着,想着,见她睡梦中眼际还是挂着泪痕,模模糊糊呢喃着什么,他凑过去一听,却似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呢喃着什么,可是就是听得不甚分明。
他是真的拿她没有办法了。
醒来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望了他一眼,说道:“你回去吧。”
“我最近手头没有要紧的事。”他去倒了杯热开水,递给她。
她接过来应道:“那也随便你。”
他陪着她在医院住了好几天。
到后来几日她已有康复的迹象,他便在她对面的那张床上合衣而睡。老实来说,他很久没有这么折腾担心过了,竟然也睡得很沉。
一觉醒来的时候,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起来,穿着医院统一的浅蓝色病服在晒太阳,窗外的余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她的身上,便觉得大半个世界都明晃晃的动人起来。
见着陆可非醒来走过来,她只是拿眼角带了一眼,依旧没有动了姿势。
他也默不作声的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能呆上个大半天。
出院的时候,他知道她不喜欢他去学校,远远的便将车停下了。
“以后——身体还是要注意的。”他想了很久,还是说出口。
“放心,我再也不会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了。”她说得轻松,他却听得有些刺耳。
那么多的过往,他都未曾料到过,她一个人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只怪他自己,和她相识的那样晚,相识了又因着这样那样的牵绊,反而继续伤着她的心。她是这样孤苦孑立的在这世上,他简直不能想象年幼的她亲见至亲的离去,还要安慰弟弟时的场景,不能想象她寄人篱下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不能想象先前她和他刚开始生活的那段时日,她那样怕着他,又不愿和任何人说起她的害怕,那些惶恐的时日,她一个人,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坐在她的旁边,第一次这样真切感受着她的悲痛。她的手向来凉薄的很,却被他一直握一直捂,竟然捂的发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人品爆发下,嗯,把过往交代的差不多了
第七十二章
她是真的倦了。这么多年来,一个人的心事一个人的欢喜悲伤,只有这次是痛痛快快的倾诉了出来,然后觉得忽的轻松了不少。
林间依旧鸟鸣花香,她起初是觉得倦,靠在他的肩膀只是小憩一会。不知怎么的,终于打起了瞌睡。
她难得睡的这样安稳,他也不忍心打搅了她。
直到将近午后,陆可非回想了下到这边兜转的车次,终于怕误了回去的车,轻轻的叫道:“静怡,好醒过来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来,还不是很清醒着。
“我们好回去了。下次我再陪你过来看吧。”他提醒道。
她看了下腕间的表,虽然还很是留恋之意,不过也勉勉强强站了起来准备回去。
他见着她走路都有些打颤,约莫是真的累着了,想了想说道:“我背你下去吧。”
说时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蹲了下来。
她仿佛还有些迷糊,不过也是乖乖的趴了上去。
他的肩膀又厚又实,她这样近的趴在他的身上,只觉得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安稳。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她贴在他的肩上,不一会竟然又想沉沉的睡去。
仿佛是回到了小学时,妈妈深夜里背着她去医院的时候,也是觉得这样的安稳这样的天经地义,妈妈老是要特意叫醒她,每隔几分都会说上一句,“静怡,别睡过头了,医院就到了。”而她,每每都只敷衍的“噢知道了”应一声而已。
陆可非背着她走了大半山路,觉着背上的她仿佛又是昏昏欲睡,怕她睡着要着凉,便微微的转过头来叫道:“静怡,不要睡着了,待会就到了。”
她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在说着话,有些口齿不清的应了声“噢知道了”,又没了声响。
陆可非忽然听到她应了一下,这次是真的静了下来,也便由着她睡了。
其实因为她身架轻,他背着一个人在山路小道上行走,倒是丝毫不觉着累。
走回到山脚下,再又沿着那条清澈的溪流往回走,跨过那道石桥,他这才将叶静怡叫醒放了下来。
再后来就是不停的转车回去。
直到将叶静怡送回到住处,直到深夜陆可非才准备离去。
临走前,陆可非想了想,还是在她床沿边坐了下来。
许是坐的近,抑或是深夜的灯光其实愈发能够看清那些白天不曾看到或是不敢看到的一面,叶静怡第一次看到原来他眼角边岁月的痕迹,不是不明显,他这样年纪的人了,其实也是正常的,只是那种说不出口的感觉一点点的滑入心口,原来她也不是不心疼。
“静怡,宝宝现在也已经几个月了,你身子挺虚的,而且又有前面流产的先例在——”他说得又缓又慢,明明才说了几句话,却仿佛句句都沉重的艰难至极,“这个孩子,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她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爱最留恋的一部分,我甚至连想都不能想象,再次失去这个孩子的场景。所以,这段期间,请你给我一个照顾你和孩子的机会,后面的事情,你若是不想再和我有所牵连,我都答应你。好不好?”他说到末了,轻轻握起她原本放在被子上的手背,在上面轻轻一吻。
沾了他唇角的温度,她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激遍全身。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不过现在有点困了,等我休息好了再告诉你结果吧。”叶静怡说时,轻微翻了□子,以便躺的更为舒适。
“还有——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话,这里将就下也行。”她许是困乏的厉害,微闭着眼睛轻轻的说道。
陆可非原本都快走到门口了,浑身陡然僵在原地,侧过身来,看着睡意朦胧的叶静怡,脸上这才难得绽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柔声说道:“今晚我还是回去吧。晚安。”
“因为我要明天回来以最好的状态听到那个答案。”他在心里说道,随即留恋不舍的替她关好房门。
这一晚,叶静怡断断续续的做了好多梦,有梦到小时候和妈妈坐在院子里的大树竹椅下乘凉的场景,妈妈淡去的面容这么多年后第一次重新清晰起来。
也有梦到和陆可非一起走在林荫道上的画面,地上是香樟树那嫩黄的芽尖,细细地亮亮地,铺了长长的一路,他就在她的身旁,触手可及,画面安详。
醒来的时候,心里的某处被塞得满满的,原来已经不再纠结那些过往了。
大约先前的自己便是所谓的庸人自扰吧。
人生在世岁月无常,为何不跟着自己的心意走?
叶静怡睁眼看了下,晨曦的光线正透过窗帘懒懒散散的漫了进来。
看来,今天会是很美好的一天,不是吗?
第七十三章(番外)
莹莹六个月的时候,这日陈卓然拖家带口的过来。见着陆可非手上拿着奶瓶,正哄着宝贝女儿喝奶。
一见着皮皮来了,陆可非顿时停下手上的奶瓶,意义不明的多瞧了陈卓然几下。
果然,皮皮一过来,就无比激动的对着陆可非怀里的莹莹打招呼,“我是皮皮哥哥,莹莹,还记得哥哥吗?”
说也奇怪,每次小丫头一看到皮皮便会咯吱咯吱的笑个不停,此时也不例外,笑得口水都滑下来了,皮皮愈发激动的喊道:“伯伯,莹莹笑了耶!莹莹笑了耶!”说完笨拙的要把小姑娘给抱过来。
陆可非本是恋恋不舍,倒是叶静怡看出他的心思,在旁边说道:“这里我有看着呢,丫头很喜欢皮皮,就让皮皮抱一会吧?”
“就是,小家伙一路过来一直念叨着要抱莹莹,有我和嫂子在看着,你放心好了。”旁边的许颜也开口了,陆可非也只得松开手,起身时继续多看了陈卓然几眼。
“看我看什么?皮皮看上你家丫头又不关我的事,我们家向来实行民主制,不强行干预早恋问题的。”陈卓然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这皮皮才多大啊,他晓得什么?”陆可非说这时,其实倒也走远了点,一副埋汰的口气。
“你轻点,小家伙这年纪,正是长自尊的时候,要是听到你这个准岳父这样的评价,准要生闷气了。”陈卓然说时,一脸溺爱的看向远处的皮皮。毕竟自家的娃,怎么看怎么顺眼啊有木有。
“皮皮还这么小,我觉得这娃娃亲咱们还是再缓一缓吧。我陆可非的闺女嘛,这挑女婿的眼光必须要绝对的高标准严要求的。”陆可非看着远处的自家闺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家皮皮还配不上你家闺女?小家伙现在只是情窦初开而已,说不准再大一点还移情别恋了呢?”陈卓然自然也不是省事的主,一听出陆可非的话外之音,立马无比傲娇的应道。
“这可是我家闺女啊,能用常人的标准去衡量吗?”陆可非虽然词穷,语气上还是相当的不落下风的,结果就是嗓门不知不觉中抬高了许多。
于是,当陆可非的话音刚落,就见着不远处的叶静怡和许颜齐刷刷的看向两个斗嘴的老男人无语。
好吧,一时激动,方才两人的嗓音似乎都大了点。
“幼稚!”不远处传来叶静怡和许颜两人异口同声的评价。
于是,假装完全没有听到的陆可非和陈卓然炯炯有神的蹲墙角去了。
74、第七十四章(番外) ...
话说叶静怡快要生宝宝的前一阵子,说也奇怪,先前的胡思乱想都慢慢的消去淡定下来了,反倒是陆可非一天比一天的紧张起来。
陆可非本来是要在预产期前半个月就要让叶静怡住到医院去,倒是叶静怡一方面不喜欢医院的环境,相比家里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另外一方面用叶静怡的话说就是太浪费了,还是依旧坚持要在家里再多呆几天再去医院。
结果,爱妻心切的陆boss自然也是不敢再有非议了,不过他虽然没有尝试着去说服叶静怡,倒是自己先身体力行上了。
由于陆可非先前在部队里呆久了,凡事都觉得演习才是王道。更何况,也多少受到陈卓然那件事情的影响,力求将任何的风险都控制到最低。
于是,这日,当叶静怡坐在沙发上,再一次非常无语的看着陆可非自导自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送产妇上车乃至发动车子开出院子大门的过程。
“很好,耗时一分五十秒,相比昨天的演习过程又提前了15秒!我原本以为两分零五秒就已经是我的极限速度了,没想到还可以加速点!”陆大少回来时,一边看着手上的计时器,脸上难得露出对自己的肯定之意。
“你看你,好端端的又把自己弄的满头大汗,一共才几分钟就已经很快了,那个才十几秒什么的,根本没什么大区别的,就不要再练习了。”叶静怡说时要缓慢的起身,到旁边的凳子上去给陆可非拿擦汗的毛巾。
“那种关键时刻,几秒钟都是很宝贵的。”陆可非小小表示了下自己的初衷,结果自然是换来叶静怡觉得他没事找事抽风的表情。
“不过可非我一直很好奇,部队里演习这种事情真的能派上用途吗?以前看到还有投炸弹什么的不是很浪费资源吗?”这个问题倒是盘旋在叶静怡的心头很久了。话说她以前读书时还是挺喜欢看时事政治什么的。
“你可以质疑你老公送你到医院的演习水准,但是绝对不能去质疑国防部队的演习。看起来,你有这方面的疑虑应该是我方才的演习不到位造成的,那我稍后再演习一次吧。”
“我第一次觉得——男人要是无聊起来的话,比女人恐怖多了。”叶静怡一边替陆可非擦汗,一边轻声嘀咕道。
听力良好的陆可非顿时觉得自尊心严重受挫,“好吧,看在宝宝的份上,爸爸表示不与你妈咪一般见识。”陆可非默念道,顺便还向叶静怡笑了下。
“你看你,又开始皮笑肉不笑了——”叶静怡还说到一半,突然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陆可非自然也有所察觉。
“可——可非,我的羊水好像破了,我是不是要生宝宝了啊?”叶静怡连嗓音都开始颤抖了。
陆可非朝地上一望,下一刻,早已打横抱起叶静怡朝外面的车子上跑去。
说也奇怪,伴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阵痛袭来,在陆可非抱起自己的刹那,当贴着他那健硕的胸膛,叶静怡竟然一点点的镇定下来。
许是抱着叶静怡的缘故,陆可非开车窗都滑了好几次的手。终于当车子发动后,陆可非顾不得抹下一脸的汗水,对着右侧的叶静怡说道:“静怡,你不要怕——你老公刚演习过,咱们一小会就到医院了,你忍着点——”
“我还好——可非,咱们刚刚好像已经超过你演习的两分钟了吧?”叶静怡一边按着肚子,一边艰难的问道。主要是肚子的疼痛开始一阵接着一阵的厉害起来了。
“这个以后再讨论。”陆可非话音刚落,车子早已开出去一大段路了。
于是,陆可非华丽丽的演习生涯就在叶静怡的第一次临盆时丢大发了。
当然,陆大少也是很有规划的。
比如说,最近他就开始重新演习上述桥段,因为他可不想第二次再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