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案子?”沈程皱了下眉梢,余光在电脑前面的页面上逗留了下。这应该是周遇宁高考前几个月拍的证件照,稚气未脱地留着齐耳短发,脸上还有明显的婴儿肥,嘴角微微扬起,未语一句,少女的青葱活力迎面而来,和现在的她大相径庭。
“他本来是我们这里重点高中的特级教师,而且书香世家,家境很不错的,后面听说和一个女同事合办了个辅导班,结果辅导班里有个女学生突然查出来怀孕而且还得了艾滋病,女学生家长控告是周邵华补习期间性侵了她女儿,周邵华完全不承认,直到后来他也被检查出来艾滋这才没话可说。”张新远显然对这个案子印象深刻着,滔滔不绝回忆起来。
“再后来呢?”沈程不知何时点了支烟大口吞吐起来。
“因为这事重点高中的形象大受影响,补习班里女学生的家长都人人自危,紧接着好多个女学生家长都向学校反应孩子在补习期间被他猥.亵过,不过周邵华从始至终都拒不认罪,但是学校和他家人都主张大事化小早点和受害者家属求和。他自己在取保候审期间服用过量安眠药畏罪自杀了。巧的是怀孕的女学生没过几天也是吃安眠药自杀了,他家人赔了对方一笔巨额赔偿,对其余自称孩子受到猥.亵的家属也都给了大笔封口费,这事就和稀泥被压下来了。”
“这样。”他视线停留在网页上搜索到的那张照片,继续问道,“他家人呢?”
“他还有个女儿,成绩在那所重点高中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事在高考前几个月才曝出来,听说辅导班的学生家长气不过,联合起来每天轮流在学校堵他女儿,当着老师保安的面都敢动手教训他女儿,有时候还会尾随到他家里恐吓他家人,这事警方防不住也管不齐。再后面高考前几天周邵华的父母受不了打击,加上成天担惊受怕,一个脑溢血一个心脏病相继去世,这事才冷回去了,可能大家觉得周邵华犯罪归犯罪,家人也挺惨的,所以后续没有继续追究下去了。估计他女儿后面是去外地读大学了吧,要不然回到这里,万一被人认出来,容易有麻烦。不过奇怪的是周邵华单位的同事对他评价都很高,说他性格很古板平时闷头专注做学问的人,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事。”虽然是个事外人,张新远却回忆地很唏嘘。
“你没有觉得这个案子挺蹊跷的吗?”沈程说时重吸了一口烟,紧接着大口吞吐起来,眸光藏匿在氤氲吞吐的云雾里,不知喜怒。
“这案子是我同事经手的,那时社会影响很恶劣,稍一处理不慎就被拉上风口浪尖,当届的教育.局.局.长和学校校长都被连累降职了。而且受害者家境贫困父母都是打短工的,周邵华家里书香世家,一家都是高知,按道理人脉方面也广的,在这事上也没有丝毫的帮助,。我觉得那时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张新远发表他自己的看法。
“对了,你们这里有资格收治艾滋病人的医院地址告诉下我。”他打算临走前去周遇宁当过志工的地方看下。
“哦。”张新远点点头。
个把小时后,沈程就到了医院的传染科那边。这边收治的都是HIV患者,大都已经晚期生活不能自理了才会入住进来,而且HIV患者不比别的疾病,临晚期的时候大都伴有免疫系统崩坏脓疮溃烂,要不是有很强心理接受能力的,一般适应不了这边的工作环境。
沈程到传染科所在的楼层后,随意过去转悠了下。路过尽头的病房时,他一眼就暼到了熟悉的背影。像她这种非医学专业的志工,做的多是陪伴陪聊的人文临终关怀之类的事情,过于专业的护理工作倒是不会参与进来。她虽然是背对着他,沈程还是看到了她脸上捂的严严实实的口罩。
看样子,她应该也刚到不久,中间床位的老人家随口问了一句,“宁宁,今天怎么带口罩出门呀?”亲昵熟稔的像是自家家人似的。
“有点感冒。”
他听到她淡淡应了一句,语气寻常,接着帮那个老人家扶坐起来,轻手轻脚的帮她更换外衣起来。
隔了那么多年的时光岁月,他忽然有瞬间的恍惚,想要近前摸摸她的头,宽慰她一句,一切都会过去的,在她高考前的那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更晚了T﹏T,明天恢复8点哦

第 45 章

沈程杵在病房门外好一会, 这才转身往电梯那边走回去。他这一天下来, 整个人都有点说不清楚的燥烦。
叮咚一下,电梯门打开,里面出来一个身形削瘦的女孩子, 看年纪不到二十, 整个人黑黑瘦瘦的看着营养不良, 腹部却是明显隆起, 是个孕妇。这人大概赶时间,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还是气喘吁吁的, 电梯门刚打开,她就迫不及待地往外面冲去,甚至不小心撞到正好站在电梯门前面的沈程。
沈程回头打量了她一眼。这人虽然腹部已经明显隆起了, 不过走路利索得很, 风风火火的往病房的右侧那边赶去,完全不像这个月份的孕妇会有的缓钝。他看得狐疑,转身大步跟了回去,就看到这个年轻孕妇走进了周遇宁呆着的那个病房。
刚才他站在门口处就看到了的,这个病房里一共有四个床位,三个床位上的都是身形不便的老人家,只有靠近最外面阳台边的那个床位上的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 左手打着石膏,一侧脸颊上贴着创口贴,另一侧脸颊上有道明显的刀疤印,面露凶相。
医护人员在帮艾滋病人包扎或者做手术过程中, 容易职业暴露导致感染艾滋风险,所以普通资质的医院为了保险起见一般都会建议艾滋病人转去专业性收治传染病病人的医院。估计病房里的那个中年人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转到这家医院的。刀疤男虽然手上打着石膏,不过精力好着,和病房里其余几个风中残烛的老人家大相径庭。
如沈程猜测,刚才那个擦肩而过的女孩子径自走到靠近阳台边床位的刀疤男旁边。
沈程侧身贴靠在外面门边的墙壁上,只有脑袋微微探过去留意刀疤男和孕妇的动静。
“残废了吗?动作这么慢!”刀疤男没好气开口。
“我按你给的地址去了回声酒吧,不过我看到有警车停在不远处我不敢再过去,而且旁边路口那里也有很多摄像头在,我就先回来了。”孕妇嗫嚅着应道。
“妈的,那些摄像头是测速用的跟你有个屁关系!回来不晓得先问下我吗?”
“你手机关机。”孕妇小声回道。
“我一个小时前还在手术室里当然关机了。”刀疤男气得直接用力捶在床单上。
两人讲的是大凉山当地的方言,估计是觉得讲方言的缘故,两人的音量虽然不高,不过也没低到窃窃私语的地步。
整个病房里本来挺安静的,所以沈程虽然贴靠在外面门口的墙壁上,也能听到两人的交谈声。他以前无聊的时候研究过很多大凉山那边的毒.贩和瘾.君子,所以他能零星听得懂几句刀疤男和孕妇的对话。那边环境相对恶劣经济落后,贩.毒一度成为过那边的产业链,每年在那边牺.牲的公安干警数字尤其为多。
刀疤男一边和孕妇对话,视线却是一直盯着中间床位那边戴着口罩的周遇宁。他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用浓重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和周遇宁交谈起来,“小妹,我口渴,能给瓶牛奶喝吗?”是指正前面电视柜上放着的几箱未拆封的纯牛奶,这是周遇宁中午过来时顺路去超市里买给他们的,这个病房里的病人比较特殊,子女怕被感染,虽然会按时缴纳住院费,但是几乎不会过来探望他们。周遇宁手头也不算宽裕,每次过来时也就给她们带点零食而已。
“恩。”周遇宁微点了下脑袋,起来去把其中一箱还没有拆封的牛奶外包装打开,从里面拿了两盒后走到最外面的病床那边。这个床位的上一位病人前一天去世了,所以她才会看到陌生的刀疤男突然入住进来。周遇宁一盒递给刀疤男,一盒递给了孕妇,然后走回到中间床位那边坐回她刚才的位置玩手机起来。
裤兜里的手机有震动,沈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请问——你在A市有认识的警察朋友吗?”
“怎么了,有事吗?”沈程飞快输入回复。
“我好像有接触到疑似运.毒的人,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不敢随便报警。如果你在这里有认识的警察朋友,我可以和他说下具体情况,听下他的建议。”她回复过来。
沈程看了眼手机屏幕,是她一贯的处事作风,考虑的滴水不漏,既没有随便报假警的风险也不愿意漏放一个潜在的毒贩子。
他又抬头往里面带了一眼,那个刀疤男这会已经停止和孕妇交谈了,视线有意无意地往周遇宁身上看过去,是因为周遇宁开始低头飞快打字的缘故。
“你先从病房里出来,到楼下再说。”沈程立刻回复过去。
周遇宁看了眼手机屏幕后没有再回复,也没有预期中的抬头朝外面张望,她行事一贯稳当。她把手机放进口袋后,起来对着这几位老人家说道,“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你工作忙,不用经常过来。”满头白发的老人家叮嘱周遇宁起来。
“我知道的。”周遇宁怕他们还要叮嘱别的事,点点头后就起来往外面走去。
果然,周遇宁前脚刚走,刀疤男就找中间床位的老人家搭话起来,“这是你孙女吗?”
“不是。”最外面床铺的那个老人家主动搭话。
周遇宁刚从病房里出来走到电梯那边,就看到已经按了下行电梯的沈程。
她虽然一头雾水怎么会在这里遇上沈程,联想到他刚才及时回复自己的内容,估计他多半知道她口中说的事情。
她怕病房里的刀疤男会尾随出来,这会并没有和沈程打招呼,两人陌生人似的并排等着还在一楼的电梯上来。
叮咚声响起,周遇宁和沈程一先一后进去,眼见着电梯要合上,后面忽然有人跑进来,本来合到一半的电梯硬生生打开回去。
是尾随而来的刀疤男和孕妇。
沈程衣着便服,刀疤男打量了下沈程没有过多留意,反而把注意力落在了带口罩的周遇宁身上。
“小妹,听你声音不太像是感冒嘛。”刀疤男皮笑肉不笑问周遇宁。他一进来就往按数字键的地方过去,仿佛生怕周遇宁或者沈程先按了其他楼层。
电梯门重新合上,形成了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暂时没人按了其他楼层,电梯依旧停靠在传染科这层。
沈程没有出声搭理,周遇宁干脆抬起左手虚虚挡在她自己的左脸那边,她这么一抬手,刀疤男立马被她误带的留意她的左脸起来。
“大白天的带什么口罩。”刀疤男说时突然靠近去扯周遇宁脸上的口罩,他怀疑周遇宁是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这一点周遇宁倒是从沈程身上现学现用的,雷声大雨点小的闪躲,因此刀疤男轻而易举的扯掉了周遇宁看似努力遮掩的左脸那侧的口罩,周遇宁像是受到了大惊吓,蜷缩着往沈程的方向躲去,还急中生智喊了一句,“老公!”
虽然是她临场应变的一句称谓,沈程还是听得莫名震动了下。不过他本来就是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性格,喜怒鲜少形于色,沈程心头震动,面上还是无动于衷,反而沉着脸色和刀疤男直直对视上。
“我的老婆只有我自己可以打,别人要是敢对她毛手毛脚,我也不会客气!”沈程说时一脸不快的把袖子往上捋了捋,一边朝周遇宁骂咧起来,“一没看住就往这么个晦气的地方跑!不想着赚钱整天脑瓜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晚点再收拾你这个赔钱货!”
被他数落了一番,周遇宁只是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蜷缩在他身后,像是很惧怕沈程会突然对她动手似的。
刚才把周遇宁左脸那侧的口罩掀掉,刀疤男立马看到了她脸上高肿的巴掌印,在她白腻的肤色映衬下看得格外渗人,联想到沈程刚才说的这些话,刀疤男自动把沈程代入到家暴老婆的暴躁男而已,刚才上来的疑心才消了下去。
“看什么看!”沈程又气势汹汹地骂了刀疤男一句。
刀疤男察觉到面前的陌生人肌肉结实,他自己也好斗,平时不一定会落下风,但是眼前他刚刚因为车祸左手意外骨折做了手术,和人动手当然占不到便宜。
“兄弟,我这不刚才没认出是自家嫂子,抽根烟,消消火。”刀疤男从裤兜里掏出烟盒递给沈程,沈程嫌弃的看了一眼才拿了过去。
“兄弟,听你口音老家大凉山的?”刀疤男主动和沈程套近乎起来。
“就是小时候呆了几年,后面为了生计各处跑,不算大凉山的。”
“怪不得我听着有点咱那边的口音又不是特别像。不过也算半个老乡,最近在哪发财?”刀疤男脑瓜子活着,俞丁英以前有过案底容易被警方认出,他自己脸上疤痕印太扎眼不便出面,干脆把主意打到了沈程身上。
“发财谈不上,混口饭吃而已,刚到这里还没想好干哪行。”沈程听出刀疤男的潜台词,不动声色应道。
“正好我这里缺人手,你看我受伤了也不方便做事,难得碰上个老乡挺有缘的,有没有兴趣一起干?”刀疤男一听有戏,立马来了兴趣。
“我最近手头紧张要现结。”沈程寡淡应道。
“放心,钱可以日结,一趟下来千把块少不了你。”刀疤男因为沈程的口音戒心放下不少,他本来担心俞丁英被警方认出,怕误了对方的交货期,眼前碰到这么个缺钱的老乡正好。
“价格还是讲在前面比较好,一起干也行,我要5000。”
“就一天跑腿的事,5000怎么可能?”刀疤男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沈程,俞丁英这种从大凉山一路到这里,一趟下来顶多给一千,而且一问一大把,途中还能陪.睡。
“你找的这么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我可是没有案底的良民,既然冒险了当然收费要贵点。”沈程似笑非笑地看着刀疤男,其实听着更像是威胁。
电梯里的空气莫名凝固起来,刀疤男瞬间凶相毕露,数秒后又改了主意,“成交,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事办成了再给钱。我去办下出院手续,到我那里再具体安排。”刀疤男说时按了电梯,回到病房那边,半个小时后就喊沈程和周遇宁坐他的车子过去。
周遇宁本来只是想报个警而已,倒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搅入这趟浑水。她头一回看到沈程眸光发亮,像是蹲守许久的孤狼看到久未露面的囊中猎物似的,她犹豫了下终究没有和沈程说什么。
刀疤男的警惕性很高,载着沈程和周遇宁绕了好几圈,到夜幕时才开到个拆迁到一半的城中村。
四人一起在破败的小菜馆里吃了饭后,刀疤男在前面带路,兜兜转转才去了个破旧的简陋旅馆。他租的地方在二楼,进去后里面放着两张木床,里面凌乱堆放着各种东西,床单脏污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令人做恶的酸馊味。
“明天早上四点出门,晚上要办事的话早点办。”刀疤男随口叮嘱了沈程一句,走到外侧的床前,突然伸手去扯俞丁英的衣服,没几分钟就当着沈程和周遇宁的面粗鲁的.。,丝毫没有顾虑到俞丁英是个孕妇。俞丁英像是对此麻木了,都没觉得不自在,反倒周遇宁觉得恶心的厉害,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她刚进洗手间,就听到刀疤男边.边和沈程聊天起来,“你家娘们不像我这个瘦的猴子似的,晚上肯定很销.魂吧。”
周遇宁僵在原地,无意识重咬着下唇。
下一秒,她听到沈程兴致缺缺地搭理了一句,“一般,不过她这几天例假期,我嫌脏。”
她偷偷舒了口气,不过惊悚的是她发现沈程的嘴巴像是开过光似的。周遇宁把门锁好后去看,延迟了好多天的例假好巧不巧来了。
她困在浴室里好几分钟后,硬着头皮发了条短信给沈程,“我刚刚来例假了,麻烦帮我买下东西。”
“好的。”沈程也没想到随口一说都能说中,炯炯有神回复过来。
她紧接着听到沈程开口,“我下去买包烟。”
“楼下拐角那里就有小卖部。”刀疤男忙他自己的事,随口应了一句。
没过几分钟,沈程就回来了,随手敲浴室门问道,“掉茅坑了?”
等周遇宁过来开门,他侧身递了东西过去。
周遇宁换好后才想到个最重要的事情,又发了条短信给他,“麻烦你再帮我买下止痛药。”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一般轻易不会开口麻烦别人。沈程搜索了下药店,最近的来回一个小时车程,手机上下单也不妥,刀疤男肯定会起疑他和周遇宁的真正关系。
他想了下回复过去:不方便买,克服下,明天早上出门后会找机会让你离开。
周遇宁等了好几分钟才收到沈程的回复,她理解眼前的状况,简短回复他:好的。
好在周遇宁出来后,刀疤男已经了事,周遇宁才没有如坐针毡。
“早点睡明天才有精力。”刀疤男催促了一句,周遇宁知道刀疤男在盯着自己的反应,背对着刀疤男把外套脱掉,沈程随手把墙上的灯给按了。
周遇宁躺下去后远远背对着沈程,她是很有hiv患者的自觉,不愿意和他人有任何接触以免造成别人的困扰。没多久腹部就开始绞痛起来,她之前读大学时冬天常在外面兼职落下的宫寒病根造成的。周遇宁手脚冰冷地蜷成一团,距离离开这里还有八个小时。她祈祷自己能顺当熬过去。
黑夜似乎会更加放大腹部的绞痛,她又不便喊痛出声,只能用手背紧紧抵在腹部,整个人无意识的大幅度蜷缩起来。
一分一秒都难捱得很,即便她的耐痛耐受能力其实好的可以。
她再次用手背重重往腹部抵去,背后忽然伸过来干燥温和的掌心,温顺地覆在她因为冷汗开始黏腻的手背上。她脊背瞬间僵硬起来,他像是察觉到她在想什么,掌心轻碰了下她冰冷的手背,无关风月,在示意她放松点。

第 46 章

两人虽然隔得远, 不过毕竟同.床.共.枕, 周遇宁细微的蜷缩挪动,他其实都是感知的一清二楚。虽然没有碰触到她身上,沈程都能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沈程知道周遇宁耐受力好着, 之前在林芝那边夜宿帐篷时, 后腰上被他无意中撞得急性肌肉拉伤都不会吭个气, 眼前都主动提出要求自己给她买止痛药, 肯定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他是个人原因对这个案子查得紧, 联想到王明波他们的原户籍都在大凉山, 眼前这两个又是大凉山那边过来的,要去供货的对方又正好在回声酒吧那边,他追查了这么多年的案子难得线索渐朗, 他当然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兴许能把王昌喜的幕后之人连根查出。
不过对周遇宁来说,其实完全事外人一个。
他都没有引导她要怎么做,她倒是很有眼力见地配合他行事。
周遇宁悟性聪慧,很多事情上都会触类旁通,和这样的人共事其实很轻松,不用细说繁冗,她就会无师自通地明白对方心思, 心性又高,还不拖泥带水,能自己解决的决不会假手麻烦他人。而且胆量俱佳,临场反应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会有的从容淡定。
虽然和她相处时间不多, 不过沈程无比相信张新远那些道听途说的信息,譬如突遭家门巨变后还能发挥正常。以她的心智和抗压能力,当年周遇宁身上的那些事就能很好理解了。
就事论事,他其实挺欣赏周遇宁的这种性格。
所以察觉到周遇宁小心翼翼地微调睡.姿,沈程就猜到她这会应该是难受到一定程度了。
只是她自己的性格使然,再难熬她也不会出声给他添麻烦而已。
他想到这里,莫名觉得歉疚。
追查嫌疑犯是他的职责,她并没有义务身陷囹圄陪他呆在这么个肮脏腥臭的地方受罪。
他掌心刚碰到她的手背,果然察觉到她身上寒意渗骨,他大概知道一点常理,估计手脚畏冷的人容易气血不畅,痛经也就能理解了。
不过他也做不来别的事,只是轻轻覆在她握拳顶在腹部的手背上,仿佛这样就能让她舒服一点。好一会过后,她本来紧绷的后脊背才慢慢放松回去,原本顶在腹部的双手不知不觉挪到侧边。被他干燥温厚的掌心有规律的轻触到,她虽然依旧疼得冷汗直冒,然而身心却是无意识地放松回去。黑夜漫漫,他温厚掌心带来的安全感让她想起了周邵华,以前她高烧睡不着,周邵华也是会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她,只是让她心安而已,虽然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梦到过周邵华了。
越是思念,她反倒越会克制自己。她不是一个会随意放.纵流露自己情绪的人。
腹部的绞痛并没有因为他掌心的那点余温有所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她被一波接一波的拧绞凌迟得神志不清。身体苦痛难忍的时候,意志就紧跟着溃不成军。
她其实无比想念周邵华,所以眼前的几分疑似温情就让她贪恋地食.髓.知.味。也许是痛得麻木了也许是体力虚脱,她迷迷糊糊中朝那点余温暖意靠回去,尽管那只是她痛得神志不清时的一点臆想而已。
周遇宁第二天是被沈程拍醒的,她也没有料想到自己昨晚居然能睡着,这会腹痛依旧没有完全消退,不过至少能够在忍受范围内。她迟滞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当下的处境,紧接着利索去穿外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