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惊讶:“为什么?”
“因为你下的啊,不叫围棋。”
我摊摊手:“小时候,我师傅曾经说,围棋之于棋手,如水之于鱼,空气之于人类,风之于鸟羽,是呼吸之间,生活之中自然而然的事情。下棋,让人感觉到愉快——朋友分枰对坐,谈笑落子,酣畅淋漓。你现在的棋不过时为盛世赚钱和名声的工具而已。口口声声说要站在棋坛的顶端,都是借口。完全商业化的围棋,不叫围棋,跟国足一样只是充满黑哨的体育竞技项目。”
QS只是淡淡的看我一眼:“沈昭我提醒你,选择做幽灵棋手的那一刻,钱和名誉我舍弃了。”
“可是你还有一样东西没舍弃,”我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棋谱:“权力。金钱、名誉、权力,最后一样你可舍弃不了。你的病让你受够了寂寞,所以韩潜向起提出合作邀请的时候,你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它——你沉溺于这种幕后掌控一切的权力。你贪念韩潜给你的权力,甘愿和他一起一步步走向深渊。或者说,你还顺手推了一把,让他走得更远…你在利用他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说到最后,QS突然变脸。他抓住轮椅扶手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显得青白。我第一次看到他发怒“我没有利用他!”
“可我记得,当年我和韩潜合作是时候,他至少还还没想到要用钱买赢局,非法限制对手参赛资格这类事情。也没有和黑社会挂上钩…”
“沈昭!”
QS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片刻挂断:“苍蝇记者又来了?我马上过来。”我指着门做了个“请”是手势。他却恢复了先前的一脸讥诮:“今天我终于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其实你可以早点说出来,然后我转述给韩总听,你猜他会不会觉得你跟那个张哲宇有点联系?比如说里应外合?”
我耸耸肩:“与其说想这个,不如想想两天后的棋圣战第三轮。”
刺激QS很爽,但是他要真的跟韩潜转述那我就更爽了。我苦闷的在棋室坐了一上午,没见韩潜有动静,想必他是真的对我丧失兴趣了。中午饿了,出门觅食,才出写字楼就见一小电瓶车吱的刹在我面前。黑色棒球帽遮了大半张脸,我端详半天才认出来:“张哲宇!”
他往身后一指:“嘘…被追呢!”
我顺眼看去,似乎在被一辆灰色奔驰追。盛世地段繁华,写字楼外是个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常年堵着。大奔被郁闷的堵在车流中,旁边站着交警叔叔。张哲宇指指脖子上挂的相机:“我就想来这里拍几张照片取证,给人看到就这样了,原来你说盛世涉黑还真不是虚的!”
车流缓缓移动,我担心道:“人家是奔驰,你骑这烂电瓶真没事?”
“大象踩不死蚂蚁,大奔又奈我何?”张哲宇把帽檐往下一压:“我好歹是专业记者,你看着。”
他轻车熟路的钻入旁边的小巷没影了。大奔堵了十分钟后才爬过十字路口,追到巷子外面,继而被禁止机动车辆入内的路障拦下。要绕到巷子那头还得回街上继续堵。两个黑衣男人下车骂娘。
北京交通真不利于黑恶势力的发展。
结果下午时张哲宇就给我发短信,只有两句话:“我可能随时会选择推出。阻力过大,即使资料齐备我报也不一定敢刊用。”
棋圣战第三轮我对阵张青白八段。
这个人我在五年前,韩潜尚是六段棋手时和他交过手。那是他是七段,现在也才八段,想来也是暂时在高原期上。五年前我侥幸赢过他,五年之坐在棋盘棋时我尽量把背挺得笔直,仿佛背挺直了,才能直视我当年浪费掉的光阴。
张青白的棋风依旧俊逸,谦谦君子风度,小飞开拆跳,棋形大气舒展。他不耍阴招,一言蔽之,不会高喊“九阴白骨爪”然后一脚踢你的JJ。当然这一招我和恩师都经常使用。
直到张青白拿起两枚白子轻轻覆在棋盘上,我才知道自己赢了。
再休息一周,准备棋圣战第四轮,四进二。
走到第四轮的四个人是林染,我,陈意和韩潜。
我坐在云深棋室里纳闷,QS对阵的是一个九段棋手,为什么他也能走到这里。有人敲门,很礼貌的敲三下,我喊了声请进。
棋室的窗户敞开着,看得到外面漂浮着大片大片阴暗云块的天空。二十五楼上的大风自窗户罐进来,垂得我头发乱得跟草一样。
一转头,就看到韩潜靠在门口。他还是一身贴切的白西装,打着温莎结的领带有些歪斜。他一句话不说的看了我一会儿,忽然走过来伸出手。
我第一反应是张哲宇的事情暴露了,他要问罪,顺手操起棋盘上的棋罐,想着对打也要拿个武器。
他却只是啪的把窗户关上,然后伸手理我的头发:“没事把窗户开这么大,小心吹风感冒。”
我一时愣住:“下棋时吹点风,清醒点。”
他低头看棋盘,在我对面坐下来:“又是一个人下棋,左手跟右手下?不如我陪你下一盘。”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和好宣言?韩狐狸是商人,不做没有回报的事情。他拿了颗白子问我:“猜先,让先?”
见我半天没说话,叹了口气,伸手想摸我头发:“小东西,别这么看着我。我是真心想和你下盘棋。”
“韩老板有话可以直说,不敢耽误您时间。而且你知道我其实并不小。”
那瞬间韩潜有些尴尬,手伸到一半收回去:“不好意思,叫习惯了。”
他递给我一张单子:“第四轮的抽签出结果了,你和我,林染和陈意。看这个我才想起很久没陪你下过棋了。”
我突然明白了:“你是想以下棋为跟我借口说话。”
韩潜眯起眼睛:“咦,被猜到了?”
“棋圣战我会全力以赴,你不要以为像第三轮那样花钱,就可以买胜局。”
韩潜能进棋圣战第四轮,不一定是QS棋下得好,很可能是他通过某种渠道和对手进行了谈判,施加了恰到好处的压力,给出了难以拒绝的利益,于是对局时对方适当放了水。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有些悲哀,韩潜十指交叉支着下巴,看着我:“我没有想要跟你提这个要求,只是我们好久没说话了。”他自顾自的在星位放了一颗黑子:“那算你让先,该你走。”
我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对不起韩总,我要出去一趟。”
还没走到门口,韩潜在背后沉声说:“沈昭,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
我表扬他:“韩总竟然还知道堕落这个词。”
“我真想…破罐子破摔。”韩潜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回头,看见他仰头靠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闭着眼睛吸了一口,缓缓道:“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请你第四轮输给我?”
“你有强迫我的筹码吗?”我冷笑。
“当然有。既然签了盛世,你三年内的所有对局都由盛世安排。我保证你的安排会很有‘特色’。”
耀然表白之后棋坛杂志上我们的八卦满天飞,褒贬不一,而且写的一半事情我自己的都不知道。于是我选择了通通无视。不是韩潜说,我真不知道,原来棋圣战作为国内最高水平的赛事,头衔获得者直接授予九段段位。耀然当年就是在棋圣战上直接由七段升为九段的。
围棋九品,有人说夺得棋圣头衔代表参悟围棋最高境界,“入神"——神游局内,妙而不知,所以要授予与之相匹配的九段段位。
难怪韩潜追去这个,这是他看到的顶点。
小时候我问过师傅,棋圣真的这么厉害吗?
师傅正拿破抹布细心擦拭他的唐代三耳搪瓷金鱼缸,颇为不服气:“那我要办场棋神战,冠军岂不是神了?棋圣战啊,说白了就是一场高手过招的比赛,能不能在比赛中开悟要看自己。有时候啊,真正悟到‘入神’的不是赢家,是输棋的那个…咦我的鱼怎么少了一条,大黑给我吐出来!”
师傅没说完就气喘吁吁追家猫去了。
韩潜只看到棋圣头衔,而师傅认为棋圣战最有价值的东西,是开悟,然后看到更远方的风景。
53相思断
棋圣战第四轮四进二,周六林染九段和陈意八段对局,周日我和韩潜七段对局。
听说林染赢陈意赢得挺轻松,两人都是颂书馆的弟子,似乎陈意八段从学棋起就没有赢过林师兄,因此此番输棋极度郁闷,回上海关禁闭去了。
如果我赢了韩潜,意味着棋圣战挑战赛的最后一轮,会对阵林染。
对局时间定在十点开始,上午两小时下午三小时。听说人一紧张就容易失调,我的表现就是差点睡过头,醒来时已经九点,韩潜和QS都不在,盛世围棋25层一个人都没有,走廊上空空荡荡的。于是我抓起衣服往外冲,到棋院的时候差五分钟迟到。
我冲进中国棋院大门前还撞翻了两个韩潜的粉丝,举着条“韩七段加油”的横幅,一头撞到一个人胸口上,险些没站住。
林染伸手圈稳我,笑眯眯的:“主动投怀送抱,真难得哎!”
他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拉着我往里走,明显松了口气:“怎么现在才来,打你手机也没开机——差点你不来了,正要开车去找你…我还以为韩潜有意为难了你。”
我抱歉道:“是我有点紧张,手机忘了开机。”
路过对局分析室时我看到里面来了挺多职业棋手和记者,我甚至看到了赵志远九段。赵老在棋圣战第三轮八进四的时候一步没算清楚,意外输给了陈意八段,我原以为他老人家今天不会来观战,后来一想,对于这种境界的棋手,胜负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然而我没看到耀然。
他不在对局分析室,也不在对局室。
林染透过金丝眼镜笑眯眯的看我:“别看了,陈耀然今天有事来不了。”
我到的时候韩潜已经在棋盘前等,记者们的三角架相机早已到位。我没看到耀然,但是意外的看到了QS。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挂着韩潜助理的身份牌,旁边站着张镜。
QS从来不出现在任何对局场合,我不明白今天他为什么突然来。
他大可留在盛世二十五层遥控对局,让张镜一人来就够了。
我突然看到他随意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腕,双腕干干净净,少了那块我们常用的通讯表。
我疑惑的看韩潜,他已经覆了棋子在棋盘上,说:“猜棋。”
我执黑先行,中国流开局。
韩潜应以三连星。
倒不是三连星对中国流多合适,只是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和韩潜搭档时,晚上两人下棋,常用的就是这个布局。
韩潜是个矛盾人,刚威胁我必须我输给他,今天竟然亲自上阵。
如果是QS,尚可一战,如果是韩潜,我想如果他能赢我——当然不用我做他的幽灵棋手。
我偷偷看QS,他的脸上少了平时的讥讽,只是局外人般淡漠的看着我和韩潜,仿佛这场对局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倒是韩潜用手指扣扣棋盘,提醒我回神。
中国流和三连星都是扩张型布局,因此很快进入中盘,对杀得十分激烈。下到最后,下出了“相思断”。围棋中‘断’有扭断、冲断、跨断、尖断、挖断…“相思断”是某个特殊的棋形下,通过这一断,干脆利落,使对方的重要棋子无论如何也接不回去。舍此,其他的‘断’法都不可。
中盘扭杀,如果韩潜接回黑棋包围下的白子,大龙尽活,接不回,白子死,大龙尽死。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相思断”。
我黑子断下,如果是耀然,会果断的放弃那枚白子。白子接不回,弃子大龙必死。但是弃龙重杀也不是完全没有生机,我定段赛上弃过一次,耀然在几年前的棋圣战上也弃过。韩潜开始长考。一个“相思断”他长考近三十分钟,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明知是“相思断”,他竟然选择了“接”。
韩潜落子时,征询的看了我一眼。
我忽然想起他在云深棋室里的话——“既然签了盛世,你三年内的所有对局都由盛世安排。我保证你的安排会很有‘有趣’。
我也记得自己的宣言——“棋圣战我会全力以赴。”
他接,我坚决的打吃,韩潜执拗的从下方再渡接。他渡的时候,我听到旁边录像的记者倒吸了口气。连非职业的记者都看明白,这是接不回的棋。
然而韩潜还是选择‘接’。
他落子时不看棋盘,一直看着我。
既然是“相思断”,自然断得优雅从容,抽刀断水,举杯销愁。我一次阻渡两次反打,提了那枚白子。
突然有个想法让我猛然一惊,“相思断”不算难,韩潜毕竟也是职业棋手,或许他早就看到的这个手筋,却故意往里跳。
我一口气叹进肚子里:韩老板这么精明的人,不可能。
白子被提,大龙不活,韩潜从棋罐里取出两枚棋子覆在棋盘上,投子认输。五个小时的对局时间只用了两个半小时,他却似乎精疲力竭,颓然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说:“小昭,QS安排了车送你回去。”
裁判来确认了对局结果,我一个人走出棋室,林染在门外等我,伸出手:“哎呀哎呀,我就猜到我们有分枰对峙的那天。”
我转身,看见QS突然笑了,他坐在轮椅上,缓缓对韩潜伸出右手。韩潜起身握住,低头说了句什么。张镜推着QS的轮椅,三人从我和林染身边走过,没有回头。
出门的一刹那,闪光灯闪得我眼睛痛。
林染笑道:“你走到这里,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欢迎陪我进入最后一轮。”
QS果然安排了送我回盛世的车。
上车前我手机响了,张哲宇发来短信:“沈先生,很抱歉我不得不终止调查。韩潜的行贿买棋行为涉及面过广,即使报道写出来,主编这边也审不过。你不如好好下棋,棋圣战之后再另做商量。”
我同时收到另外三家媒体的短信,都说盛世的事情黄了,有一条甚至要我小心盛世。
最后一条是QS发给我的:“好自为之。韩总不把你怎么样,不代表我不把你怎么样。”
我早该意料到,我们查盛世的时候,盛世也在查我们。
从韩潜最近的行为来看,QS不一定有确切证据我跟这件事有联系,但是他或多或少猜到了一点。
我们躲过记者,林染送我上车:“小昭你在发什么呆?”
我摇摇头:“没事。”
既然张哲宇说棋圣战之后在商量,说明事情也不是山穷水绝,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现在我需要做的是考虑下周该如何与林染对局。
网上用马甲一号ID下棋时我也不是没赢过他,但那多半是他嘻嘻哈哈,或者我过分认真。《棋艺》曾评价说,颂书馆的林染九段认真起来,可以和雅门陈耀然分先对局不吃亏。
五年前的聚渊赛,我错过了一次与他正式对局的机会。
这是第二次。
林染关车门时又笑嘻嘻的把头探进来:“哎呀,虽然我一向支持你赢棋,但是这次真的很想亲自给陈耀然点颜色看。所以下周,我会全力以赴。”
54俊雅明朗,知礼而胜
赢棋之后,我一直没再见到韩潜。第四天出了一趟门,回来钥匙怎么也捅不开房门。楼层保安很有礼貌的走过来解释:“不好意思沈先生,韩总给您换房间了。”
新房间跟原来一样大,还是在这层楼,只是换到走廊最尽头,到韩潜办公室要拐两个弯,离QS的房间也远。备用电梯就在我房间旁边,就是说只要我愿意,可能一辈子碰不到韩潜。
我的东西还是原样摆好,一件不少。常翻的书和棋谱整整齐齐摆在床边的书架上,连窗帘都跟是原来那副。
“窗帘是韩总亲自要求换过来的,说是隔光。窗帘透光沈先生睡不踏实…”
嗯,窗帘透光会睡不踏实?好像有点印象。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十岁小孩的身体精力旺盛,中午睡得着觉才怪。韩潜总问小东西怎么不乖乖睡午觉,问烦了我就怪窗帘透光。
保安说:“韩总说,您要是不满意这间,他在二十四层给您重新安排。”
韩潜输了棋,棋圣战出局,只是给我换了个房间,我有甚不满意的?这个房间离他办公室远,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我也正好,彼此彼此。
我谢了保安换了钥匙,下楼吃饭。猛然见街角一辆小破电瓶车闪过。进常去的小店吃面时,果然见张哲宇边打电话边进来,春天阳光不咋的,怎么觉得人比上次更黑了:“…XX愿意和我们合作?不可能吧,这家媒体影响也太大了点。陈老板果然厉害…嗯嗯,我当然会保密…”
我也很吃惊:“你不是退出了,怎么还敢来这边晃?不怕又被大奔追?”
他取了鸭舌帽也叫了一碗面,在我对面坐下:“偶然路过,在查别的,相对没有这么危险。对于记者来说,命永远比名誉更重要。”
我看着他的眼睛:“可是我听说你查体坛兴奋剂黑幕的时候,收到很多恐吓信,差点真丢了命?张先生我真的很佩服你。”
他不知可否,低头呼呼吃面,按理说也是个媒体界精英,吃东西狼吞虎咽,面汤都喝得精光才打了个咯,解释道:“干我们这一行,出外勤就赶时间,所以能多吃点就多吃点。不像你们棋手,拿颗棋子的都要讲究那什么…风度。”
我笑笑:“那是手势。”
他问我盛世的事情是不是放弃了,我摇头说没有,就算他不帮我,我一个人也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曝光出去。
师叔曾经问我,为什么四大门派的棋,唯独雅门流传得最久远?为什么同时期棋派并起,只有雅门的棋流传至今?
因为我们的棋最纯粹。
抛却胜负的执念,雅门更为注重棋道修养。即使看上去从来没正经过的师傅,拿扇子指着棋盘教我和耀然下棋的时间,一定是严肃的。
时间会淡薄对局时的功名利禄,因此漫长的时光中流传下来的棋谱,最为干净纯粹。
盛世一日不曝光,就一日有无辜棋手被韩潜打压。
我想作为雅门的棋手,我唯一能为围棋做的,就是维护它的这份单纯和干净。
“我做事可能不成熟,但我会坚持做下去。张先生什么时候有再合作的意愿了,我们可以再联系。”
“其实我很不理解,你没必要一个人把这件事情扛下来——很危险,也很辛苦。我最近对围棋也做了一些了解,很多杂志都在风风火火的报道你和陈耀然九段的关系——当然我不歧视同性恋。”他不解的摊手:“为什么沈先生不考虑请他帮忙呢?以陈耀然在棋坛的影响,这件事好办得多。”
为什么?这个问题问得我一楞。
我只是简单的觉得,这个错误是由我最先开始的,也应当由我结束。如果我一开始拒绝的韩潜,他至今可能还是五段棋手,势力仅限于A市的围棋协会,而不会发展在现在的棋坛黑幕。不愿面对过去,连承担责任的骨气都没有的棋手,谈何赢棋的底气,又哪来追求棋艺顶峰的傲气?
而且,唯独这件事,我不想耀然介入。
“我爱陈耀然,所以我不求他。”我笑笑:“虽然求他帮忙或许会简单一点,但我想要的是和他的关系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不是保护与被保护的关系。”
我说话的时候,张哲宇已经付了面钱,从背包里拿出上次的硬壳笔记本和金头钢笔一直在写写画画,边写边说:“哦?挺要强的。还是个孩子,太要强了要吃亏。”
本来就是十六岁少年的身体,我也懒得反驳他,张哲宇却突然啪合上本子,收起来,正色问我:“这件事曝光,你作为韩潜的幽灵棋手——”
我纠正他:“前幽灵棋手。”
他耸耸肩:“——好吧前幽灵棋手,你会第一个受牵连。你确定不后悔?”
我说不会,张哲宇思索了一会儿,没再问什么,走之前他递给我一本《围棋天地》,指指封面说:“与其想盛世,不如担心下自己。”
我一看,就看到透过金丝眼镜笑得格外灿烂的林染。难得《围棋天地》的封面人物竟然不是耀然,难怪林染笑这么开心。翻开封二是棋手介绍,标题八个大字,“俊雅明朗,知礼而胜。”
记者很委婉,翻译过来是说林染为人开朗,棋风细腻规矩。二次翻译是说此人脸皮极厚,手下棋子生命力极其顽强,虽然不爱主动出击,但怎么杀都杀不死,偏偏要比你多出那么一口气,活活把人气死。
往下看报道,棋手介绍之后就开始预测林染和耀然的三番棋对局胜负,采访了几位棋坛名将,分析林染和耀然在正式比赛中遭遇的胜负比例。我欣慰的发现,林九段的胜率是0。
整版报道看完了,最后一行,终于看到了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还是路人甲陪衬身份:“如果林染九段战胜超常发挥进入棋圣战第五轮的沈昭初段,将获得棋圣头衔挑战权,于四月二十五日与头衔现持有者陈耀然九段的决战三番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