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大功夫范德姆就超过了火车,估计他会比火车提前三四十分钟抵达阿斯乌德,纽曼上尉会在那里等着他。范德姆知道到那里后该怎么办,但也要做好意外的准备。
二十八
火车缓缓停下,埃琳尼从窗口往外看到用阿拉伯语和英语写的站名——阿斯乌德。她吃惊地意识到他们到达阿斯乌德了。
沃尔夫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把行李拿下来,埃琳尼和比利紧跟其后下了车来到站台上。这座城市比他们沿途路过的所有城镇都大,而且也繁华。车站上人很多,拥挤不堪。他们下车后,被赶来上车的人阻住,一步也走不动、沃尔夫高出别人一头,很快就看到了出站口,所似使劲朝站口方向挤过去。突然一个光脚穿蓝格子长袍的脏男孩抓住他的行李高声嚷嚷:“我这里有辆出租车!我这里有辆出租车。”沃尔夫既不想丢下行李,又甩不掉这个小孩,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头,任凭那孩子把他拽到出口处。
他们出示车票,然后就来到站前的广场上。太阳虽离地平线不远了,但南方的下午仍然热不可耐。广场一边有一排楼房,其中一个是格郎旅馆。站口处有一排马车,车主在不一停地呼唤下车的旅客乘坐他们的车。埃琳尼四处张望,心想应该有一个小队的士兵等在那里捉拿沃尔夫,可是不但没士兵,连范德姆的影子也没见。
沃尔夫对那孩子说:“机动出租车,我要坐机动出租车。”不错,的确有一辆机动出租车,就停在那排马车后边几码远的地方。那孩子领着他们走到车旁。
“坐前面,”沃尔夫对埃琳尼说。他给了那孩子一个硬币,一和比利一起坐到了后排。司机戴着墨镜,穿着一身阿拉伯防晒服。
“往南开,到修道院去。”沃尔夫对那位阿拉伯司机说。
“好的,”司机说。
埃琳尼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这个声音好熟呀。她凝神看了看司机,他不是别人,正是范德姆。
范德姆驾着出租车离开车站。
纽曼上尉把范德姆要他做的事都准备妥当,甚至连左轮手枪也借给了他,这支枪现在就在那身长袍遮盖下的裤兜里。在等火车到来时,范德姆细心察看了纽曼提供给他的那张阿斯乌德地图,把阿斯乌德市周围都搞清楚了,这样他可以很容易驾车奔向通往市南的公路。
他在大街上不停地按喇叭,不时地刹车。因为街上很乱。有马车,也有羊群,还有四处乱窜的鸭、鹅。街两旁的咖啡馆、商店及工厂将一些废东西都扔到街上,使路面上尘土飞扬,垃圾成堆,畜粪遍地。范德姆看了一下反光镜,发现有四五个孩子在车后追逐。
没用多长时间他们就出了城,奔驰在通往南方的沙漠公路上。公路左边是田地和树丛,右边是花岗石峭壁,峭壁的岩石上散落了一层沙尘,其后面就是沙漠。车里的气氛很特别,范德姆已觉察到埃琳尼十分紧张,比利异常欣喜,沃尔夫急不可耐,他自己也六神无主。这种情况怎么能使沃尔夫看不透呢?这位间谍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司机就不难认出他就是在列车上查证件的那个军官。范德姆希望沃尔夫一直想着取电台和密码本的事。
沃尔夫用阿拉伯语说:“向左拐。”
范德姆马上就听出来了。他看到,左边的路很陡,好像是往峭壁上爬。他将车速减下来,住左打方向盘。爬上陡坡后,他才意识到刚才过了个山口。
范德姆感到吃惊,在通往南方的这段路上竟然有一些村庄和好几座很宏伟的修道院。纽曼提供的地图上显示,翻过几座山后就是西部大沙漠。如果沃尔夫将电台等埋在沙土里,他永远也别想再找到它们。他可能会立有标志,很容易找到,范德姆希望他能找到那些东西。如果沃尔夫的计划实现不了,也就意味着范德姆自己的计划也落空。
下一段路又是上坡,范德姆将车速放在二挡上,车像老牛一样慢慢往上爬。范德姆看到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很希望自己开的是辆吉普车。他不清楚沃尔夫还要走多远。他希望他们能在夜幕降临前赶回阿斯乌德。可他又不能问沃尔夫,以免自己的口音被沃尔夫辨认出来。
下边的路就不成形了,是一些车轮压出来的自然路。范德姆驱车在沙漠中猛跑,时刻准备着听从沃尔尔指点方向。正前方,太阳已离地平线不远。一个小时后,他们看到一群羊在吃沙漠中特有的骆驼刺等植物,放羊的是一个大人和一个小男孩。沃尔夫的屁股离开座位向外看了看牧羊人,但没让停车。路被一条干涸的河道截断,范德姆小心翼翼地将车从河堤上开下去。
沃尔夫说:“向左拐。”
范德姆左转弯沿河道往前开,河面很硬。令他惊讶不已的是在干涸的河道上住着好几帮人,有帐篷,还有牧畜,好像是个秘密的社会群体。车开了约一英里后,他们看到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水源”二字。
井口由一个普通泥砖墙围着,4根无皮的粗壮树干架在井口之上。其上面装着一架风车。四五个男人轮番将汲出来的水倒在井口周围的4个伸到外边的水槽里,几峰骆驼和一群妇女都挤在水槽旁。
范德姆将车开到井附近。沃尔夫说:“停车。”范德姆立刻把车刹住。沙漠上的人非常好奇,瞪着眼看车,也许他们很少见到这样的机动车辆。范德姆心想:也许是他们生活得太艰难了,投时间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沃尔夫用很快的阿拉伯语向其中的一个人问话,那人用手往前指了指。沃尔夫回到车上对范德姆说:“向前走。”
他们最后来到一个很大的营地,沃尔夫要范德姆停下。这里有不少帐篷,”其中几个里面拦着羊,几个里面围着骆驼。还有几个住着人。沃尔夫动作非常快,他来到范德姆坐的前排把发动机熄火,拔下车钥匙,二话没说就扬长而去。
伊斯塔尔正坐在火旁烧茶。当沃尔夫从帐篷那边走过来时,他抬起头来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祝你一切如愿。”
“上帝大慈大悲,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沃尔夫郑重其事地回答说。
“你身体好吗?”
“上帝保佑,我很好。感谢上帝!”说完,沃尔夫就在沙土地上蹲下来。
伊斯梅尔递给他一杯茶说:“喝吧。”
“上帝祝福你!”沃尔夫说。
“祝你走运!”
沃尔夫把茶喝下去,茶水很甜,也很浓。这使他记起从沙漠中走出来的情境,当时就是这样一杯茶把他从死亡的边缘解救出来……这不是两个月之前的事吗?
沃尔夫喝完第一杯茶后,伊斯梅尔将一只手举在头顶上说:“愿这茶水合你的口味。”
“上帝保佑,非常可口!”
伊斯梅尔朝停在于涸的河道中间的那辆车扬了扬下巴说:“你的朋友是干什么的?”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沃尔夫说。
伊斯梅尔点了点头。沃尔夫感到奇怪,这些游牧民除了见面有礼貌地询问对方的身体情况外,对城市人的事一点也没兴趣。他们的生活习惯真是与众不同,让人不可思议。
沃尔夫问:“我的箱子还在你这里?”
“在。”
不管在不在手,伊斯梅尔都会说“在”。这是阿拉伯人的习俗。伊斯梅尔一动也没动,没有起身去拿箱子的意思。他不会着急的。在此地,人们说“快了”,就是指几天之内;说“马上”就意味着“明天”。
沃尔夫说:“我今天必须得赶回去。”
“可是你总得在我的帐篷里睡一夜呀。”
“哎呀,不行啊!”
“那么你就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哎呀,太阳快落了,天黑之前我一定要赶回城里去。”
“好吧,我去把它给你取来。”
伊斯梅尔对他身后的一个人嘀咕了几句,那人又对一个年轻人说了句什么,年轻人告诉身边的一个小孩把箱子取来。伊斯梅尔递给沃尔夫一支香烟,沃尔夫恭恭敬敬地接过来,然后伊斯梅尔用一根柴棒在火中点着火,从火中抽出柴捧给沃尔夫点着烟。沃尔夫真不明白这香烟是从哪里弄来的。不一会儿,那孩子将箱子提来交给伊斯梅尔,伊斯梅尔对着沃尔夫指了指箱子。
沃尔夫拿过箱子来把它打开。当他看到那部发报机、密码本和密钥原封未动后,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在那令人烦恼的火车旅途中,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一直不踏实。这下好了,他心里乐开了花,完全陶醉在这暂时得到的胜利之中。它总算又想起战争还在等待着他,于是他马上盖上箱盖,双手有点打颤。
伊斯梅尔一直在眯缝着眼看着沃尔夫的一举一动,他说:“这箱子看来对你非常重要。”
“对整个世界都至关紧要,”沃尔夫说。
伊斯梅尔说:“日出日落,天阴天晴,物生物灭。”说完就耸了一下肩膀。
沃尔夫心想:你永远也不会懂,可其他人都懂。他站起来说:“多谢你,大哥。”
“祝你一路平安!”
“上帝祝福你!”
沃尔夫转过身来,提着箱子朝出租车走去。
埃琳尼看到沃尔夫提着箱子离开火堆。“他回来了,现在他要干什么?”她问。
“他要回阿斯乌德,”范德姆说,但他没看埃琳尼。“那种发报机不能用电池,得接交流电,所以他得到有电的地方去。这一带只有阿斯乌德有电。
比利说:“我到前排去行吗?”
“不行。现在要稳住,再坚持一会儿。”范德姆说。”
“我有点害怕。”
“我也有点怕。”埃琳尼说。
埃琳尼浑身发抖。沃尔夫上车就说:“回阿斯乌德。”范德姆把手向后张开,沃尔夫把钥匙给了他。范德姆发动着汽车,调头往回走。
他们先是沿河道回返,从水井处开过后上了公路。埃琳尼已静下来,心里想着沃尔夫放在膝盖上的那个箱子。这箱子里一定是发报机、密码和密钥。这些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呢?沃尔夫冒着生命危险来取它,范德姆不借儿子的安危想得到它。她感到十分疲乏。太阳已与地平线接近,路边的圆石、骆驼刺、灌木等都拉出长长的影子,晚霞集聚在山头上。
“开快点,天要黑了!”沃尔夫用阿拉伯语说。
范德姆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车速增加了点。汽车在不平坦的路上颠簸,左右摇晃。没几分钟就听比利说:“我想吐。”
埃琳尼回过头来,看到比利脸色煞自,直直地坐在位子上十分紧张。“开慢点,”她对司机说。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司机是“阿拉伯人”,所以马上又用阿拉伯语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范德姆刚把车速减下来,沃尔夫马上说:“快开。”他对埃琳尼说:“别管这孩子。”
范德姆又将车速加快。
埃琳尼又看了看比利,见他的脸像张白纸一样,眼里噙着泪水。
“你个恶棍!”埃琳尼冲着沃尔夫骂道。
“停车,快停车!”比利用英语喊。
沃尔夫还是不管他。范德姆装作听不懂英语,没有减速。
路上有一块凸出的地方,汽车一下子冲到上面,接着车轮就离开地面数英寸高,然后重重地又落到路面上。
比利急了,大声喊:“爸爸,停车!快停下,爸爸!”
范德姆的脚踏向制动器。
埃琳尼一下子趴在仪表盘上,接着就回头看沃尔夫。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沃尔夫完全愣住了。他看看司机,又看看比利,然后又看看司机。埃琳尼看到他的面部表情由迷惑到吃惊,然后转到恐惧上。
汽车带着刺耳的尖叫声准备停下来,车上的人的身体都猛地前倾了一下。沃尔夫马上恢复了平衡,以极快的动作将比利拉过来用一只手搂住,另一只手伸向衬衣里面,把刀子亮了出来。
车停稳了。范德姆把头转过来,与此同时,埃琳尼看到他把手伸向长袍下面。转过头来他愣住了,埃琳尼也吓了一跳。
沃尔夫将刀尖顶在比利喉部的皮肤上,比利吓得瞪着两只大眼,范德姆惊恐万状,沃尔夫的嘴角上露出狰狞的微笑。
“他妈的,差一点上了你的当!”沃尔夫说。
范德姆和埃琳尼无可奈何地盯着沃尔夫。
“把那顶破帽子摘下来!”沃尔夫对范德姆说。
范德姆一言不发,把帽子搞了下来。
“我猜你就是范德姆少校。怎么样?我拿你儿子来做人质,这手干得算漂亮吧!”沃尔夫洋洋得意地说。
范德姆说:“沃尔夫,你的末日到了。一大帮英国士兵在追捕你。你是让我给你留一条活路,还是让那些士兵毙了你呢?”
“你别再欺骗我了。你不可能调部队来寻找你的孩子,怕那帮笨蛋误射了人。我认为,连你的上司都不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埃琳尼觉得沃尔夫说得有道理,心里泛出一丝绝望。她不知道沃尔夫下一步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但她认为范德姆又一次打了败仗。她看了范德姆一眼,看到他眼睛里露出失败的神情。
沃尔夫又说:“在那长袍下面,范德姆少校穿了一条咔叽布裤子,在裤兜里或在腰间有一只手枪。把它拿出来吧。”
埃琳尼把手伸到长袍下面,果然摸到了一只手枪。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一定是猜的。她把枪掏出来。
她看看沃尔夫,如果他不放开比利就别想得到这支枪。如果他放开比利,范德姆会马上采取行动。
沃尔夫想到了这一点。他对埃琳尼说:“扳一下枪左边的小把,轮子就会出来。小心别扣着扳机。”
她开始拨弄那支枪。
“把枪斜一下,把轮子甩出来!”
她拨动小把,向左一斜,装子弹的轮子出来了。
“枪口朝上,子弹会掉出来。接住子弹,把它们扔到车外。”
她照他说的做了。
“把枪放在脚下。”
她把枪放下。
沃尔夫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个场面中的唯一武器就是他手中的那把刀子了。
“下车!”他对范德姆说。
范德姆呆坐着。
“出去!”沃尔夫大声重复道。随着叫声,沃尔夫手中的一刀子尖刺入比利的耳垂,鲜血冒了出夹。
范德姆出了车。
沃尔夫对埃琳尼说:“到驾驶座位上去!”
她从变速挡杆上面挪过去。
范德姆下车后没关车门。沃尔夫说:“关上车门。”埃琳尼一把将车门关上。范德姆这时站在车旁,凝神往里看。
“开车!”沃尔夫命令埃琳尼。
汽车已经熄火,埃琳尼放到空挡,然后拧钥匙,发动机嘶哑地响了几声就停了。她不希望汽车发动起来,几次拧动钥匙都没起作用,汽车还是原地未动。
沃尔夫说:“拧动钥匙时脚蹬加速器踏板。”
她照他说的那样去做,汽车真的发动起来了。
“开车!”沃尔夫说。
埃琳尼将车开动了。
“快点。”
她将车速加快。
她从反光镜中看到沃尔夫把刀子放在了一边,把比利松开。在车后50多码处,范德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影又细又长。
埃琳尼说:“他没有带水。”
“没有才好呐!”沃尔夫说。
比利像疯了似地跳起来。
埃琳尼听比利大声嚷嚷:“不能把他留在这儿!不能把他留在这儿。”埃琳尼忘记了自己正在开车,扭过头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比利像个被激怒了的野猫,一边喊叫一边伸出手朝沃尔夫脸上乱抓,同时抬起脚来在沃尔夫身上乱踢。他的脸上虽还带着孩子的稚气,但看他那浑身便出来的劲却像个斗士。沃尔夫以为万事大吉,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浑身放松,准备好好静一会儿,没想到比利突然来了这么一手,他根本没抵抗的准备,车内空间如此狭小,比利又离得这么近,他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的机会。
埃琳尼看了看后边的路,准备调转车头。在她拐弯时,汽车偏离了公路,左前轮陷入路边的沙土里。她使劲打方向盘,但无济于事。她踏了一下刹车板,车后部也开始向一边倾斜。她突然发现前方的公路上横着一道小沟,可是太晚了,处在刹车状态的汽车凭着惯性冲过小沟;使整个车身猛地上弹了一下。这一弹不要紧,埃琳尼的身子离开了座位,摔下来后她的一只脚碰到车帮上,一只脚踏到加速器踏板上。汽车忽地一下往前窜,猛地一下又揭往另一个方向。埃琳尼用眼睛余光看到沃尔夫和比利都摔倒了,但四只手还在打斗。汽车一头扎到沙地里突然减速,埃琳尼的身子一晃,前额正好碰在方向盘上。整个车身此时处在倾斜状态,像是要飞起来。她这时只看到沙土地向她压过来,马上意识到车在翻滚。她认为车子要翻好几个滚,所以伸手紧紧抓住挡杆。车子没有再翻,而是侧着立在沙地里停下了。挡杆咔嚓一下断了,她的身子一下落在车门上,脑袋评地一下碰在车盖上。
她的手仍抓着那个断了的挡杆,双膝碰在一起。她活动了一下并向后排看了看。沃尔夫和比利都挤到一堆去了,比利被压在下面,沃尔夫正在挪动身子。
她多希望沃尔夫被摔死呀!
她一条腿跪在车门上,另一条腿跪在车窗上。她的右面是侧立的车顶盖,左边是车座,她是从前排两个座位之间的缝隙中向后看的。
沃尔夫立起上身。
比利好像是失去了知觉。
埃琳尼感到晕头转向,无能为力,跪在那里动不了。
沃尔夫立起上身,用背猛顶车底盘。车子晃了一下又回到原位。他又顶了一次,车子又晃了一下。接着他又来第三次,只见车子慢慢向后歪,接着就哐当一下四个轮子落了地。埃琳尼的头嗡地响了一声,接着她就迷迷糊糊看到沃尔夫打开车门下了车,在车旁弯下腰掏出那把刀子来。这时,她看到范德姆正在逼近。
她跪在座位上向外看,因为她还在头晕,没法出去。她看到范德姆像沃尔夫那样弯着腰,两只手摆成防守的架式,随时准备躲避那把刀子。范德姆的脸红红的,气喘吁吁,因为他刚才跟在车后跑了一段。他们俩在转圈,谁也不轻易先出手。沃尔夫的腿有点瘸,可能是刚才翻车时搞的。
范德姆往前冲了一步,但立即后退一步。沃尔夫迎面就是一刀,但他没想到范德姆又退了回去,因此这一刀扑了个空。范德姆趁机出拳猛击,沃尔夫一个趔趄差点倒地,两鼻孔顿时流出鲜血来。
他们俩又对峙起来,像是拳击场上的两个拳击手。
范德姆又是抢先出击,沃尔夫往后一退,范德姆抬脚便踢,但没够到对方。沃尔夫借机刺了一刀,埃琳尼看到范德姆的裤子被血染红了一块。沃尔夫又刺一刀,范德姆躲闪开了。
埃琳尼看了看比利,见他闭着眼睛瘫软在车座下的地板上。埃琳尼赶紧从座位上方爬过来,把比利抱在座位上,她搞不清比利这时是死还是活,心里焦急万分。她摸了摸他的脸蛋,但毫无反应。“比利!比利,你醒醒!”埃琳尼声嘶力竭地喊叫。
她朝窗外望了一眼,看见范德姆单腿跪在地上,左臂垂着,在流血,只用右手招架。沃尔夫正在向他扑过去。
埃琳尼拿着那节断了的挡杆跳下车。这时沃尔夫正在缩回拿刀子的手,准备朝范德姆刺过去。她冲到沃尔夫身后。沃尔夫向范德姆刺了一刀,范德姆躲过了。与此同时,埃琳尼高高举起那节挡杆,使出吃奶的力气朝沃尔夫的脑袋砸下来。挡杆正好砸在沃尔夫的后脑勺上,沃尔夫立在那里没动。
埃琳尼吃惊地说了声:“哎呀,天哪!”
接着她给了他第二棒。
她抽回挡杆又砸过去。
沃尔夫倒下了。
她过去在他身上重重地又是一棒。
然后她就把挡杆一扔,在范德姆身边跪下来。
“干得真漂亮!”范德姆有气无力地说。
“你能站起来吗?”埃琳尼问。
他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费劲地站起来。“不像看上去那么严重。”他说。
“让我看看。”
“等一会儿,先帮我干这件事。”范德姆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拖着沃尔夫的腿,埃琳尼拽着这位失去知觉的间谍的胳膊,一同将沃尔夫拉到车旁。范德姆停了一下,抓起沃尔夫的手猛往后折,那只手腕上的骨头与胳膊脱节了。接着范德姆在沃尔夫的另一只胳膊上猛踏一脚,那只胳膊也断了。埃琳尼的脸吓得煞自。范德姆说:“这样,他醒来后就无反抗能力了。”
他将身子探进后排座,把手放在比利的胸上,说:“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比利睁开眼。
“一切都结束了。”
比利的眼又合上了。
范德姆来到前排的驾驶座位上。“挡杆哪里去了?”他问。
“断了,刚才我就是用它砸的沃尔夫。”
范德姆拧动钥匙,汽车摆动了一下。“太好了,挡还挂着。”他踩了一下离合器踏板,同时又转动了一下钥匙,发动机启动了。他松开离合器,汽车轮子就转了起来。没走几步他就停住车。“这样,我们就不愁回不去了,真是走运!”他说。
“我们怎样处置沃尔夫?”埃琳尼问。
“把他放到车尾箱里。”
范德姆又观察了一下比利,发现他恢复了知觉,他的眼睛睁开了。“怎么样,孩子?”范德姆问。
“对不起,可我太恶心了,控制不住。”比利说。
范德姆看看埃琳尼说:“车就由你来开了。”话刚说完,泪水就从范德姆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二十九
突然,附近响起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隆美尔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只见英军的轰炸机群从山那边起飞后低空飞行,朝这边压过来。部队管它们叫“编队集群”,因为战前在纽伦堡的一次游行集会时这种轰炸机的编队飞行表演十分精彩。“隐蔽!”隆美尔高喊一声。他快速钻进防空壕里,捂着脑袋。
今天是9月1日,一切都乱了套。盟军防线最薄弱的地段成了陷阱,到处都设了雷区,其下面就是流沙层,很难通过。本来可以轻取的哈尔法山脉没想到有重兵把守。隆美尔的战略计划出错了,他的情报出错了,他的谍报员出错了!
轰炸机群从头上掠过,隆美尔出了防空壕,他的副官和参谋指挥人员也立即走出来把他围住。隆美尔举起望远镜观察沙漠上的战况,看到的是他的几十辆装甲车还停在沙土地上,有几辆正在冒火。隆美尔心想,如果敌人此时发动攻击的话,我还可以和他较量一番。但是盟军部队按兵不动,固守阵地,像缸中捉鱼一样将德军的坦克一辆接一辆地击毁。
太糟了;他的先头部队离亚历山大城只有15英里远,可是无法再前进一步。15英里呀,再有15英里,埃及就是我的了,隆美尔这么想。他看了看他周围的军官,一个个都垂头丧气。他们的情绪就是反映了他的情绪,他所看到的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与他们看到的他脸上的表情完全一样。
失败了,失败了。
沃尔夫知道自己在做恶梦,但他怎么也睁不开眼。
禁闭室只有6码长,4码宽,一张床占去了一半多,床下放着一把便壶。墙壁是用白石灰粉刷的,非常光滑。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小灯泡,室内多少还能看清东西。禁闭室的一头是个门,另一头有一个不大的方形窗户,窗户在高处,他从窗口只能看到蓝天。
在梦中他就想:我很快就会醒来,一切都很好。我醒来后会发现一个漂亮的女人躺在我身旁,她身上只盖着一床丝质被单,我可以摸她那光滑的皮肤,吮她的奶头……她醒了。看到我后就紧紧搂住我,亲吻我。然后我们一块起来喝香槟酒……美梦还没做完,他就回到监狱禁闭室现实的梦中来。附近响起锣声,一声一声很有节奏。接着就听到士兵出操的整齐脚步声。锣、土兵、禁闭室、蓝天,他越想越怕,强迫自己把眼睁得大大的。这下他完全醒了。
他看看周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方呢?还在做梦吗?不!我醒着。十分清醒。这是什么地方?对了,是监狱的禁闭室。看上去它只有6码长4码宽,这张床占去了一半。两只手怎么不听使唤?可能是受伤了。他慢慢立起上身,伸头看床下,下面是一把便壶。
他站起来,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然后就将脑袋猛地朝墙上撞去。
熏火腿被切成像纸一样薄的片,然后又被卷起来。蛋卷是早晨在家中烤的,香味扑鼻。一个玻璃罐中装着色拉,它是由真正的蛋黄酱、土豆及洋葱头等做成的。此外还有一瓶红酒,一瓶苏打水、一袋桔子和一盒范德姆喜欢抽的香烟。
埃琳尼开始将这些东西往野餐箱里装。
她刚盖好箱盖就听到有人敲门。她赶紧解下围裙,走去开门。
范德姆走进来,顺手关好门,张开双臂把埃琳尼紧紧搂住,搂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他每次都这样,而她从不抱怨。因为他们不是经常在一起,当他们见面时,两人心情都很激动,都很兴奋,都需要热烈的拥抱、亲吻。
两人一起进了厨房。范德姆提起野餐箱掂了掂说:“天哪,你在这里面装了些什么?是珍珠玛瑙吧?”
“有什么新消息?”埃琳尼问。
他知道她在问沙漠中的战争情况,便答道:“轴心国部队已经全线溃退。”埃琳尼感到范德姆近几天轻松愉快,连说话的音调都变了。虽然白发开始爬上他的头,但他的脸上老是带着微笑。
“我认为你是属于岁数越大越英俊的那一种人。”她说。
“等我的牙齿全部掉光了,那时才更英俊哪!”说完话他和埃琳尼一起哈哈大笑。
他们一起从家里出来。天空这时黑沉沉的。
“天像是要塌下来了。”范德姆说。
“以前我从未见过如此阴沉的天空。”埃琳尼说。
他们上了摩托车,朝比利的学校开去。天越来越黑,当行驶到希费尔德旅馆时,雨点开始往地上落。埃琳尼看到一个埃及人将一个大手帕这在无沿高筒帽上。雨越下越大。他们俩的衣服都被淋透了。范德姆调转车头,开到旅馆前停下。他们刚刚下车,倾盆大雨就从天而降。
他们站在旅馆门前的天篷上看雨。这是开罗几十年没见过的大雨,几分钟后,街上的水成了河,有些地段的人行道也被水淹没。行驶在大街上的汽车大都熄火停住不动了。范德姆说:“开罗没有地下排水道,水只好往尼罗河里流,你看。”可不是,大街上的水已很深,四处泛滥。
“摩托车怎么样了?“埃琳尼问。
“该死的,我怎么把它忘了呢!搞不好它会漂走的,我去把它推过来。”雨仍很大,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冲出去,抓住车把,趟水把它推到门前。他的衣服彻底湿了,雨水顺着头顶往下流,好像拖布刚从水桶里提出来一样。埃琳尼望着他笑个不停。
雨下了很长时间,埃琳尼问:“比利会怎么样呢?”
“雨不停,老师是不让他们走的。”
最后两人都进了旅馆餐厅,范德姆要了一瓶雪利酒。他己发誓戒掉杜松子酒,但他还说很想喝它。
雨终于停了,他俩走出餐厅,等着街上的雨水退去。当地面上的水只有1英寸深时太阳出来了,司机们又开始发动自己的汽车。摩托车已干得差不多了,没费劲就打着了火。
空户的云彩已无踪无影,一轮红日高悬正空。大街上又是车流如潮。摩托车来到比利的学校大门口,比利正好等在那里。他兴奋地说:“雨真大啊!”然后爬上车,坐在范德姆和埃琳尼的中间。
他们驶向沙漠。一路上埃琳尼半闭着眼,紧紧抓着范德姆身后的扶手,没有看沿途的风景。车停了,三人都下来四处眺望,谁也没说话。
沙漠被鲜花所覆盖。
“这是雨水的功劳,”范德姆说:“可是……”
无数小昆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蜜蜂在采集花粉……沙漠上充满了生机。
比利说:“这些花种子一定是在沙土里等待着今天。”
范德姆说:“是的。为了今天,这些花种在沙土里等了好几年。
花虽然不大,很小很小,但五颜六色,令人赏心悦目。比利离开公路走到花前弯下腰来仔细观察,范德姆把埃琳尼搂住并吻她。
埃琳尼笑着说:“把比利甩在一边,多难为情呀!”
“他很快就会习惯的,”范德姆说。
“真的?他真的会习惯吗?”埃琳尼问。
范德姆笑了,又一次深情地拥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