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2章 守城(四)

阿娘的话谢知无言以对, 的确没有人可以保证一辈子不变。谢兰因说:“只要我们现在过的快活, 何必管将来如何?将来事有将来你的去解决。”谢知没想阿娘想法居然这么开放。谢兰因又对女儿道:“他不是冲动的人, 他娶你肯定想好对策,他有说他将来的打算吗?”谢兰因是没见秦纮在谢知在面前的模样, 不然肯定没这种自信。谢知说:“说了,可我觉得有点玄。”谢兰因好奇的问:“他说了什么?”谢知说:“他说他想去广阳郡防城都督。”谢兰因偏头想了一会问:“他这是想当无冕诸侯王?可为什么选安州?不是营州更适合吗?”这孩子不是傻了吧?他以前没那么糊涂,营州靠近柔然, 守备向来严谨。谢知无奈道:“他觉得安州离怀荒近, 他可以一个月赶回来一次。”谢兰因咯咯直笑,“他这么想不是很好吗?顾家又关心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您觉得他这个计划真能成功?他不会被大人打死?”谢知匪夷所思, 秦纮这所作所为,差一步就是造反, 谁会在皇帝好好的情况下想这种问题?不是说谢知胆小,或者对拓跋曜忠诚不渝, 而是安州不止有刺史、太守, 还有护狄诸将, 他哪来可以成功的自信?“不会。”谢兰因道, “我猜你大人可能之前也有这样的想法。”虽然他从来没跟自己提过。“为何?”谢知不解的问, “长安目前并没有要压制大人的想法。”谢兰因道:“只是暂时没有, 你可曾听说大将军之位有世袭的?这大将军之位到你大人,已经传三代了, 自古事不过三。秦家总要给自己找退路。”谢知说:“所以他们想造反?”她能理解秦家想要自己后代留后路的想法, 但秦家没那么蠢, 不会直接造反吧?谢兰因笑了,“名不正言不顺,怎么造反?不过暗中积蓄实力,一旦家族出事,还有族人存世,还能再东山再起,就如清河崔氏。”崔太皇太后的清河崔家,在太武皇帝时期就被太武皇帝灭族,然而崔家是大家族,就算主枝灭绝,分支也繁衍下来,再在崔太皇太后手中翻身。“他们图谋的可不止可以东山再起。”谢知说,他们这样的安排,都可以造反。“崔家是文官,秦家是武将,走的路自然不同。你见过几个武将放弃兵权的?”谢兰因满不在乎的说:“再说皇朝更替乃常事,现在北朝姓拓跋,将来还不知道姓谁,手头有兵才是真,不然等着被杀光吗?”谢兰因是经历过篡位和兵祸的,无论是南朝还是北朝,政权更替都非常频繁,所以谢兰因骨子里对皇家是否能长治久安不信任。手里有兵有实权才是正道。“你之前要死遁,我也赞同的,与其留在长安被拓跋曜一辈子关死,还不如拼搏一把。但现在既然阿狼愿意同你成亲,我们为什么舍易取难?你手头侍卫是厉害,可到底不过五百人,一旦起战乱,区区五百人哪里抵挡得住大军的碾压?秦家在怀荒经营多年,他们的底蕴绝对不是我们目前所见的。”谢兰因劝女儿道:“而且阿狼将来去营州,你留在怀荒,你们顶多几个月见一次,你留着陪我多好。”谢兰因都已经在幻想女儿常年陪自己的情景了。谢知给阿娘泼冷水:“嫁鸡随鸡,我要是嫁给五哥,我就随他去营州,也不能陪你。”谢兰因恼道:“我看你也就只能嫁到秦家,你这脾气除了我这个亲娘,哪个阿家能忍你?”谢知无奈的说:“阿娘,你跟五哥都忘了两件很重要的事。”谢兰因问:“什么事?”谢知长叹一声,“你们忘了大父和大人了吗?他们会答应这门亲事?”继父一心想让秦家跟京城联系不断,要是她给五哥,他心心念念这条路就断了,他能甘心?谢知想想就同情她继父,就出门打了场仗,老婆差点跑了不说,现在好容易培养出来的嫡子也要跑了。还有祖父,拓跋曜要自己殉葬,他肯定不会坚持让自己入宫,也不会阻止自己死遁,但绝对不会答应自己另嫁别人,这不是生生打皇帝脸吗?“你大人你不用担心,阿狼要是这点担心都没有,他还怎么娶你?至于你大父,等此地战事结束,我会亲自入京同你大父商议此事,我已有五成把握让拓跋曜不把这件事倾泻在我们身上。”谢知问:“您有什么计划?”谢兰因说:“要等入京见过你大父再确定。”她望着女儿,“你觉得你这次离京死遁,能这么顺利是谁在配合你?”“大父。”谢知早察觉这次派来羽林军的奥妙之处,“只是他赞同我死遁,不一定赞同我嫁给五哥。”谢兰因不以为然:“那是你不够了解你大父,如果好处够多,他才不在乎谢家短期的损伤。我跟你大人又无子嗣,秦谢两家下代势必要继续联姻,本来是想让你大兄的孩子跟你五哥的孩子联姻,现在你跟你五哥成亲,对你大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谢知被阿娘饶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我还没答应嫁给五哥!”谢兰因爱怜的轻顺女儿的长发:“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阿娘只给你建议,最终还是要你自己决定。你自己好好想想。阿娘还是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成亲生子,而不是走另一条更辛苦的路。”谢知默默点头,谢兰因说:“我们现在先去库房看看,我听说今年春耕可能来不及,不知前几年的存粮是否能坚持到朝廷的赈灾粮来。”谢知暗想,你们一个两个都来跟我说这种事,害的我连快要打仗的紧张感都没了,“光靠朝廷赈灾粮能有什么用?层层克扣下来,送到灾民口中的顶多只有一口。”谢兰因叹气,“可是没有赈灾粮,光靠秦家也不行。”谢知说“靠山山倒、靠水水干,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么多人怎么就怕饿死了?”靠朝廷赈灾就等着饿死吧,别人不知道,谢知还能不知道吗?拓跋曜他是真穷…穷的谢知都不好意思收他钱,每次看到他省吃俭用,还给自己赏钱她都心虚。这次朝廷南征,拨走了大部分粮食,拓跋曜就算自己天天白菜豆腐,都一下拿不出那么多粮食。谢兰因一怔,“怎么自己动手?”“城外田地毁了,就先在城里种粮食,不用种粮食,种大豆、豌豆,这些对土地要求不高,收获也快,这些都东西都能当主食吃。等城外地里收拾好,就去外面种,树挪死、人挪活。”谢知说,“没有天灾人害的,都有两双手,还能被饿死?”谢兰因一向也对,“那你随我一起去仓库。”谢知按住谢兰因:“阿娘,我们现在最着急不是粮食。”就如娘说的,秦家在怀荒经营这么多年,一场战事远不能让怀荒闹饥荒的程度,她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鼓励士气。“那最重要的是什么?”谢兰因对这方面完全没有数。“我们去食堂。”谢知起身,跟阿娘换了一身朴素的麻衣出门,两人脸上还做了修饰,谢知用蛇油膏调和中药粉在脸上均匀抹了一层,两人的肤色显而易见的黑了下去,这样易容总比脸上抹煤灰泥土好。谢知记得秦纮的吩咐,叫来轮值的小十,跟她说她跟阿娘要去士兵食堂。小十开始没理解谢知的意思,等谢知解释说给军士们煮饭的地方,小十带着两人先去秦家亲卫的灶间。这里说是灶间,其实就是一个个加盖草棚的灶头,不下五十个灶头都有人在热火朝天的蒸饭,饭食是麦粟混合的干饭,看着不可口,不过好歹能填饱肚子。小十说这里晚上会清减些,午饭还有一个加肉的菜,但是饭是可以吃饱的。谢知微微颔首,知道以现在的水平来说,这样的饭食已经很不错。但是等到了普通士兵的灶间就完全不同了,亲卫的灶间也脏,但是还在谢知和谢兰因的认识范围内,而普通士兵煮饭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灶间,只有无数露天灶头,几个衣衫不整的人挥汗如雨的住着士兵今天的晚饭,一锅黑乎乎的糊糊,要不是小十解释,这是高粱和豆渣熬成的糊糊,谢知都不分辨不出这是什么东西。谢知一直知道普通士兵跟亲卫待遇相差很大,但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大,大战在即还搞这种分化,不是等着普通士兵不满吗?亲卫再厉害又有几人?但谢知没多说什么,又去了一趟伤兵营,毫不意外看到不少躺在泥地上等死的伤员。她都没有进伤兵营,而是跟阿娘去仓库,命仓官将城中粮食翻出来看,到底缺不缺粮食。仓官知道谢兰因是将军夫人,恭敬的将粮食账册奉上,他还以为将军夫人想借此机会中饱私囊,却不想谢兰因和谢知来查账的。时间紧急,谢知也来不及查账册是否有差错,只将仓库中粮食计算出来,计算出来粮食她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这点存粮都跟大军吃上两年。难怪柔然和高句丽心心念念就是攻打怀荒,要打赢了,他们几年之内不愁吃喝了。秦纮同将领们议事完毕,正想去看一眼阿菀,哪怕阿菀睡了,他往院子里看一眼也好,但是没想谢知还没睡,她坐在书房中,书房里的灯光明亮,她一面翻着书卷、一面不停写着什么,长长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柔和的弧影,她神色专注,侧面的五官柔和而完美,整个人似乎比烛光更明亮。秦纮几乎看痴了,他想到了阿菀的真实身份,要是她生父还在,她一定是梁国最尊贵的长公主,高悬在当空的明月,他莫说是求娶,就是像这么看着她都不可能。这时谢知察觉到了秦纮的注视,对他轻轻一笑,秦纮仿若置身云端,他缓缓走入谢知书房,“阿菀,你怎么还不睡?”“我在翻点资料。”谢知将账册放在一旁,“五哥,我听说高句丽这次有十万大军,他真那么厉害?能一下子装备出十万大军?”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谢知不信。秦纮说:“就我们现在探听到的数目应该是十万,我猜里面还有库莫奚、地豆于、契丹的骑兵。”“他们联合入侵?”纵然谢知已经猜到,但还是有些担忧,她给秦纮倒了一杯水,“如果他们都动了,柔然会没有动静吗?”“肯定有,不过我们只要撑到京城的羽林军亲至,就能反攻。”秦纮喝着茶水,夸奖谢知道:“阿菀,你泡茶技术真好。”谢知瞄了一眼茶杯,没说那只是一杯白开水。

正文 第113章 守城(五)

谢知见秦纮满脸疲色, 催促他去睡觉, “五哥, 你先回去休息。”连茶水和白开水都分辨不出来,可见是累惨了。秦纮看着她书案上的账册, “阿菀,你在看什么?”谢知斟酌道:“五哥,我刚刚去看了一下亲卫和普通士兵的灶间, 普通士兵的灶间似乎有点脏?”秦纮再亲民, 也只跟亲卫亲近,对普通士兵并不太关心,亲卫其实就是军队中的军官。这其实是华夏自古承传下来的官僚体系, 就算是皇权也一样,皇帝管官、官管民, 皇帝很少会亲自管民,不过阿菀说的话都是对的, “我明天让他们把灶间打扫一遍。”谢知连忙摆手,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 也不能讲究这么多。”谢知想他们都吃了那么久, 都没出事, 可见是适应现在的卫生条件, 这倒也不急着改善,但是伙食问题是必须要改善的, “我听说他们一日两顿都是糊糊, 这样他们能吃饱吗?”秦纮想说可以, 毕竟他们平时吃的比这个还少,但想到阿菀的心善,“我明天给他们加点肉菜?”谢知笑道:“这样不是跟你亲卫一样了吗?不如中午换一顿干饭,要是能做成胡麻饭或是猪油饭就更好。”谢知说的胡麻饭就是在饭里放一点麻油蒸煮,这样的饭就有一股特别的芝麻油香味。这种饭对谢知吸引力不大,但对常年没有油水的军士,吸引力还是很大的。谢知不大喜欢芝麻油的味道,但这时候除了动物油,能广泛运用的植物油只有胡麻油,因为芝麻出油率高,大豆出油率低,至于谢知常吃的核桃油、山茶籽油,那更是比肉贵多了,所以谢知也不提用油炒菜之类的要求,提要求也要贴近现实,更不能引起亲卫的反弹。五哥上战场是要亲卫以命护卫的,不靠这些普通士兵。“好。我明天就让人做胡麻饭。”秦纮一口答应。谢知又说:“五哥,我今天去了一趟伤兵营,觉得里面环境太脏了,我明天能找几个人打扫一下吗?”秦纮说:“我让盗骊帮你。”谢知说:“不用,盗骊是你亲卫,这时候弄这些太浪费他时间,我找几个城里的老人帮忙就好。”秦纮想了想道:“可是没有人保护你我不放心。”谢知说:“那我让阿容和几个女侍来保护我,她们都有拳脚功夫,对付等闲两三个大汉不是问题。”“我再派几个女兵过来。”秦纮听到赫连凤容,心里更不放心,她哪有什么拳脚功夫。谢知问:“女兵不要上战场吗?”秦纮道:“我们培养女兵就是为了护卫家中女眷用的。”“那就麻烦五哥了。”谢知展颜一笑。秦纮欢喜的脚底都打飘了,女兵是护卫家中女眷的,阿菀就是他的女眷。谢知催促秦纮去睡觉,秦纮很乖巧的回房洗漱后睡下,他并不知道自己睡下后,谢知还替自己整理了一份粮仓的账册,粮仓账面有些问题,但问题不大,谢知也不是查账,而是觉得这账册记录的很繁琐,容易出错,她做了一份简便好记的账册范本。秦纮一天两夜没睡,谢知也基本熬了一夜一天,但两人第二天都还是固定时间起身,谢知看着铜镜中不见憔悴和黑眼圈的自己,心里感慨,年轻就是本钱。城中戒严多日,谢兰因起床,见高句丽士兵还是没来,心里诧异,等女儿过来陪自己用早膳,她困惑的问女儿:“高句丽士兵怎么还没来?”谢知说:“他们大约今天晚上应该到了,御夷镇肯定是到了。”谢兰因问:“为何他们这么慢?比我们晚了两天?”“因为五哥他们是急行军找我们,除了人马什么都没带,他们才一两千人,高句丽要十万大军,能这么快到齐,已经很不错了。”谢知说,古代几千人的急行军,极限基本是一天一夜三百里,没听过十万大军有这么快速度的,所以她们早一天告诉五哥,能让五哥做很多准备。谢兰因问:“御夷镇能抵御十万大军吗?”谢知笑道:“十万大军肯定不会只攻御夷镇一处,不然多亏?即使破城,城里的物资也不够十万大军抢夺的。他们大部分兵力应该往怀荒。不过他们本来是隐秘而行,这次是提早被我们发现。”谢知暗想,这高句丽的主帅心里应该呕血了,他这次要是打赢说不定能保命,打输他是死定了,毕竟高句丽王都赔上儿子了。高句丽主帅的确心情非常不好,高句丽跟魏国并不接壤,离高句丽国土最近的是营州,并非云州,他们之所以穿过契丹和库莫奚的领地,来安州打怀荒和御夷,就是因为步六孤宗言、独孤雄和匹娄景都不在,几个成名的镇将如勿忸于波等人也不在,甚至怀荒中大部分将领都被步六孤宗言带走了,只留下秦五(秦五叔)和慕容胡,这两人武勇有余,智谋欠缺,不足为惧,所以高句丽才联合库莫奚和契丹,准备趁着三位柱国大将军都不在时,在边地狠狠抢一票,把魏国的粮食和人口都抢走。他们计划的很好,采取突袭方针,派先锋军扫清路上障碍,趁着魏国军队没有防备之际攻入怀荒,但是没想他们出师不利,居然在靠近御夷镇时被人发现。高句丽并不止一队先锋军,一共有三队,都是高句丽的精兵,按理派出去探御夷镇的先锋军是最没有危险的,因为论守备力量,御夷镇是六镇最弱的。三王子闹着要加入先锋军,主帅就把他分到这一队,想他在这一队怎么都不会有危险,但是没想到别的先锋军都没出事,唯有这一队先锋军居然全军覆灭!主帅在接到军士的回报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等他亲自赶到坞堡,看到满地军士尸体,只觉头晕目眩,他想不出这队先锋军到底遇到上了什么人,才会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被人全部覆灭。毕竟后续部队一听到先锋军派回的探子求援说,他们遇到一座装备精良的坞堡,不敢轻举妄动,需要大部队支援时,攻打御夷镇的两万大部队就加急赶路,在天亮之前就赶到坞堡。可当时候谢知早亲卫把先锋军屠杀殆尽,带着牧民们都跟秦纮汇合了,大军就算插翅都追不上她。主帅查探过现场情况,士兵们身体僵硬,显然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也就是他们是在很短时间被人杀光的。从尸体排列整齐的情况来看,可以看出这队先锋军似乎完全任何反手之力,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屠杀尽灭!什么时候魏国有这么强悍的精兵?这些都是高句丽的精兵,就是碰上秦家的军队,他们也有一战之力,绝对不会在短短的一夜之间被人杀光。这么强悍的军队保护是什么人?要不是知道魏国皇帝远在梁国打仗,他都要怀疑是魏国皇帝微服私访来御夷镇。三王子虽不在尸体里,可主帅一点都不觉得庆幸,当魏国俘虏的下场比当场战死更惨。主帅憋了一团火,领着五万大军气势汹汹的赶到怀荒,借着要给三王子报仇鼓励军士士气,结果就看到挂在城头的三王子,主帅心头一沉,果然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城墙上的士兵正一抓一放的把三王子当玩意一般打发时间,不时发出嬉笑声,而三王子则声嘶力竭的惨叫。城头的士兵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句丽五万大军,用熟稔的高句丽语说:“三王子,你的高句丽大军来救你了?你不跟他们打个招呼吗?”秦纮抓到三王子后就一直好吃好喝的供着,并没有刑讯他,甚至连逼问都没有。三王子还以为他知道自己身份尊贵,故意不敢闹翻,一直洋洋自得的等着主帅来救自己。完全不知道,秦纮对自家君王都没多少敬畏,准备君王青梅竹马的爱人抢走,更别说对高句丽王有多少敬畏。他这么好吃好喝的供着三王子就是等着今天,好让他中气十足的叫嚷。果然三王子眼见自家的军队,痛哭流涕的大喊:“救我!大将军救我!”主帅脸色铁青,握着缰绳的大手青筋暴起,魏国这一招太毒了!大军攻城在即,他不可能为了三王子一人,置五万大军于不顾,但他要是不救三王子,他这次就算打了胜仗回京也不会有好下场,要是失败——他的家族恐怕都会受累。“听说你们的先锋军是你们的精兵?啧啧,这一个个都是娘们似的软|蛋吧?连我们一个牧民部落都打不过,一个时辰就被牧民杀干净了!”喊话的士兵唾沫横飞的用高句丽语大肆嘲讽五万大军,大军中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三王子被俘虏,听到魏国兵的喊话,军中一阵骚动,他们都不敢相信三王子被魏国抓住了!主帅眼见军心不稳,不假思索,抓起大弓,对准三王子直射而去,“魏狗胡说!我们三王子还好好的在军中!你们从哪里弄来的假货冒充我们三王子!”城头的士兵们早有防备,抓着三王子往后急退,同时一旁拿着盾牌的士兵们上前,将主帅射来的箭枝挡住。同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支箭枝同样朝高句丽的主帅直射而来,“保护将军!”主帅身边的亲卫们举着盾牌护卫主帅,同时主帅急退,那根箭枝深深刺入盾牌,差点将举盾牌的侍卫射死。主帅蓦地抬头,就见城墙上一名容貌平凡的中年男子站在墙头,手中握着弓箭,这人是谁?好精准的箭法!甲一放下弓箭,对着秦纮微微颔首,秦纮拱手道:“大伯辛苦。”甲一听秦纮叫自己大伯,面露微笑,这小子倒识趣。与此同时,被秦家军救下的三王子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被士兵们抓起,当着高句丽五万大军的面,狠狠砍下脑袋,鲜血如注,喷到了战旗上。

正文 第114章 守城(六)

在三王子的血喷到旗帜上, 城墙的士兵将三王子的头颅挂在旗帜下方, 同时大吼道:“杀高句丽三王子祭旗!”主帅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杀得不是三王子, 他们在动乱军心!三王子在御夷镇!”即使主帅当即否认被杀的是三王子,可高句丽的士兵们还是觉得被杀的人跟三王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怀荒镇的人真那么有本事?可以在这么短时间里找到一个这么像的人?战场杀敌最重要的是军心, 秦纮此举一下就将高句丽的军心动摇了。主帅知道不好再拖下去, 时间越久, 对他越不利, 他拔出长刀:“进攻!”随着一阵激动人心的战鼓声响起,高句丽的士兵开始冲锋攻城, 高句丽并非柔然、契丹这种游牧民族组成的国家, 他们是一个农耕民族且汉化极深, 所以高句丽一直是魏国的心腹之患。在魏国开国之初便跟魏国有一场交战,随即高句丽便一直向魏国进贡称臣, 无论是拓跋曜登基、还是他册立太子,高句丽都曾送来贺礼。两年前高句丽广安王薨逝, 拓跋曜还派人悼念广安王。新王登基上位, 急于立威, 兼之这次机会难得, 不然契丹、库莫奚也不会答应跟高句丽联手。但是他们并不知道, 秦宗言敢带这么多老将离开,只留二十岁的儿子驻守, 就是对儿子有信心。秦纮也不失父亲的期待, 在杀三王子祭旗后, 他又命人投出无数个瓷罐,瓷罐中装满高度酒精。冲锋陷阵的高句丽士兵被酒精砸个正着,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城头军士们又射出无数火箭,酒精遇火,顷刻熊熊燃烧起来,冲锋的军士来不及冲上城头,就浑身冒火的四处乱跑,阵型全部打乱,这时城墙城上无数石块投掷而下,高句丽的士兵一旦稍微靠近些城墙,就有无数箭枝激射而出。古代冷兵器作战,最讲究的就是士气,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高句丽的士兵士气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一蹶不振,要不是主帅亲自坐镇,军官们虎视眈眈,大部分普通士兵都要做逃兵。大帅脸色铁青,命令手下亲卫扛起撞木攻城,同时命令骑兵冲锋。步兵举盾牌掩护,骑兵举弓射箭,骑兵们箭术精湛,很快守城的士兵开始出现伤亡,秦纮抬手命令弩兵准备,弩|弓射击比弓箭容易许多,且可以站在遮蔽物后面使用,箭枝再次倾泻而下,同时甲一、甲二等人由人保护着,对准抬着撞木主帅亲卫射击,几箭齐发,主帅亲卫几乎是同时倒地。沉重的撞木轰然落地,将尸身砸的稀烂。主帅的亲卫眼见同伴倒下,不用吩咐,再上去一批,还没抬起撞木,就再次被甲一等人射死。同时第一批攻城的骑兵和步兵也出现伤亡,墙头的弩|箭、投石机,几乎是一批批收割着攻城士兵的命。慕容胡看得咋舌,这军中出现神射手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有这么多神射手,神射手的培养可不容易,这是要好吃好喝,无数箭枝堆出来的,每一个都是金娃娃。这谢小娘子从哪来得来这么多对她忠心耿耿的神射手。秦五叔也若有所思看着甲一等人,他比直线条的慕容胡城府深多了,一眼就看出这种人绝对不是军中出生,他们身上没有军人的习气,反而有点像暗卫,这谢家能有这么多暗卫?这种暗卫就是秦家都培养不出来。倒是秦纮这会猜出甲一等人的身份,他之前没往那方面联想,现在想想,答案已经很明显,除了皇宫谁能培养出这种暗卫?甲一他们应该是阿菀生父的暗卫吧。主帅对甲一等人恨得咬牙切齿,想杀了甲一,但是他们站得分散,身边又有无数侍卫守护,他试着射杀几次都不成功,反而自己差点被甲一射下马,他眼见攻城的亲卫已倒下第三批,无奈的命人敲鼓收兵。高句丽兵的士气早已泻得差不多,听到收兵鼓声,慌忙退下。慕容胡惋惜的看着高句丽士兵退走,“干|他|娘|的!那玩意好是好,就是火太大,我们都不好追。”慕容胡说的是酒精,大火让高句丽士兵伤亡惨重,但也阻扰魏兵出城攻击。秦纮莞尔:“他们毕竟有五万大军,我们才八千人。”如果秦纮现在手上有一万五千人,肯定带兵出城杀敌,现在只能慢慢跟他们来。秦纮命人出城灭火,同时将高句丽士兵的尸体尽数埋入一早挖好的深坑,头全部砍下堆成一个白骨观,三王子的头颅依然挂在城墙处。秦纮看着三王子目眦欲裂、死不瞑目的头颅,“把他的头腌了,毕竟是三王子,总归要给他一个全尸。”秦纮决定等战后送高句丽王一份大礼。第一次守城大胜而归,众将领心中都很满意,秦纮命令杀猪宰羊犒劳大军。最好部位的肉自然是奉给亲卫和众将领吃的,但是余下的士兵也能吃到余下的肉、内脏,大厨们担心肉不够,还让养殖场杀了一大批肉狗,不管是什么肉,大家都能吃到肉,也就满足了。不过酒是没有的,作战期间,所有人严禁喝酒。秦纮趁着空闲,去主院给谢兰因请安,作为继子和继母,秦纮平时很注意避嫌,平日给母亲请安,基本都带着兄弟们一起过去的,很少一个人过去。但他现在私心是想同阿菀一起用膳,所以果断把黏着自己的秦六郎、七郎和八郎赶走,提着特地吩咐大厨做的烤乳猪去给谢兰因请安。没想主院里只谢兰因一人在,谢兰因笑望着秦纮:“五郎怎么想到现在过来?”秦纮看了一圈,没看到谢知,不由奇怪阿菀去哪里了?他放下食盒说:“我吩咐大厨做了一道烤乳猪,母亲看看是否合胃口。”谢兰因知道秦纮是来找阿菀的,她也不点破,“阿菀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也该回来了。”谢兰因话音刚落,就听下人回报说姑娘回来了,她还没说什么,秦纮就走出去了。谢知穿了一身骑装,脚上穿着婉如新作的羊皮靴,面上蒙了三层布,谢知进屋掀开面罩时,脸都微微泛红,玉色的肌肤上隐隐渗着香汗。秦纮有些心疼,也不等丫鬟有什么动作,自己亲自给谢知拧了一块帕子让她擦脸,“出门不用遮得那么严实,在怀荒没人敢对你无礼。”秦纮暗怪谢家对阿菀教养太严格,魏国的贵女有几个出门把自己遮得如此严实?谢兰因莞尔:“她是怕晒才遮那么严实。”才不是因为礼教。秦纮一怔,怕晒?作为一个可怜的纯直男,秦纮永远无法理解女人对美丽的狂热。谢知那里好意思在秦纮面前擦脸,她对秦纮告罪一声,便退下去洗漱,她在谢兰因的专属浴室里简单冲了一个热水澡,因为下午还要出门,她没洗头,等谢知洗漱完毕,换上家居服,神清气爽的出来,她歉然对秦纮笑道:“五哥,抱歉,耽搁你时间了。”“不耽搁。”秦纮摇头,他看着谢知白嫩的几乎可以掐得出水来的小脸,迟疑的问:“阿菀带面纱是不想被晒黑?”谢知想了想说:“也不全是,人是必须要晒太阳的,不晒太阳就得软骨病,但不能直接晒太阳,太阳晒多了,不止会变黑,还会晒伤皮肤。五哥,你见过很多西域商人,他们在西域行走时,是不是也要把身体都遮住?”秦纮点头道:“这倒是。”“而且多晒太阳,人很快就会变老,以能不晒还是不要晒太阳。”谢知看着秦纮那张盛世美颜,“五哥,你要不要给自己做个黄金面具防晒?”“我?”秦纮一怔,不明白怎么会说到自己?“对啊,多晒太阳容易变老,还会长斑,五哥长这么好看,晒伤多可惜。”谢知说。阿菀夸自己好看?秦纮听到谢知说自己好看,早忘了别的事,他勉强忍住去摸自己脸的冲动,“可是我上战场的时候总不能戴个面具?”“为什么不能戴面具?五哥可以做个面甲一样的面具戴遮住脸部,只露出眼睛和鼻子部位,这样还能防止流箭。”谢知说,“平时就戴个黄金面具,这样还更有威严!”谢知很满意秦纮的主动配合,美男子就要注意维护自己容貌,不像拓跋曜,她给他打造了黄金面具他都不肯戴。太阳晒多了,容易得皮肤病,古代没有医疗技术,就更应该多保养自己。秦纮问谢知,“阿菀你为什么不戴黄金面具?”谢知说:“我平时又不怎么出门。”谢知有黄金面具和黄金按|摩棒,按|摩棒是按|摩脸时用的,跟玉石按|摩棒交替使用,面具是敷水膜时用的。谢知有敷水膜的习惯,她敷水膜时都会戴上面具,这样就不影响自己看书,因为是在家里用的,谢知不乐意带出门。谢知有轻度洁癖,在家用的东西,跟外面用的东西都要分开。要做两个,她又觉得没必要,她平时出门机会真不多。秦纮暗想做个黄金面具怎么了?阿菀也太节俭了,都怪陛下不好好护着她。秦纮决定给阿菀多做几个漂亮面具,让她按心情轮流替换,至于自己,就做个狰狞点的面具好了。谢知提醒秦纮:“五哥,你要做黄金面具,一定要尽量用纯金,多提炼几次,不要有太多杂质,不然戴在脸上不舒服。”“我会的。”秦纮认真的点头,他皮粗肉厚没关系,阿菀一定要用最纯的黄金来做。谢兰因忍住抚额的冲动,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五郎,被这丫头忽悠瘸了都不自知,这算色令智昏?谢兰因难得起了一丝愧疚,等秦宗言回来,看到这样的傻儿子会不会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