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共甘共苦

天和帝驾崩, 百官和内外命妇都要哭灵,谢知几人就更没离开的理由,她们身上的衣服被紧急换下,穿上孝服。臣子为君是服斩衰,也就是五服中最重的一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布制成,这种衣服谢知莫说穿在身上,就是皮肤稍微碰一下就红了, 不是她皮肤太嫩, 而是布料太毛糙, 把她皮肤表皮蹭红了。而且现在虽然春末, 但早晚还有些温差的,单穿丧服肯定冷, 所以侍女们给里面找了一件柔软的真丝内衫,里面还垫了保暖的芦花絮。谢知挥退了大部分宫侍,只留下两个近身伺候的宫女, 她吩咐两人道:“你们在内衬外面缝一层细一些的麻布。”宫女吃惊的说:“姑娘, 麻衣太粗糙了,你穿着不疼吗?”“疼也要穿, 哪有服丧穿真丝的?”谢知吩咐两人动作快一点,“缝得细密一点,把真丝全部盖住。”“姑娘也不用如此, 宫里公主和贵女们都是这么穿的, 有些宫妃也会如此, 大家都知道。”宫女说,她们受了常大用的叮嘱要好好伺候谢知,所以将宫里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都告诉谢知。“所以你们做的隐秘些,不要对外面说,就当我还是穿真丝内衬。”谢知暗忖,国朝从古至今都喜欢形式主义,但有些形式主义可以摆花架子,有些形式主义就要当成人生信仰一样做。公主是皇家血脉,别说是穿真丝内衬,就是不穿丧服,也顶多将来失宠,不会有生命危险。别人怎么能跟公主比?不抓到还好,抓到是要命的。如果不出意外,她可能会在宫里待一辈子,既然如此,有些不该做的事更不能做。侍女拗不过谢知,快速的给谢知的衬衣缝了一层麻布,谢知刚穿上就觉得身上起了一排排的鸡皮疙瘩,肯定是过敏了,幸好自己不是那种要人命的过敏体质。她顶着宫女担忧的目光,走到外间,早有宫侍准备好催泪的香囊,谢知看都不看,随手将香囊拆了,研磨碎的香料散开丢到了水里,“以后我这里不许有这种东西。”谢知来宫里后,对身边的下人向来和颜悦色,很少如此严厉的吩咐某件事,她的话让众人一惊,随即颤声应是。谢知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贴身宫女道:“你留下来好好查看这里还有什么不妥当的东西,找到后全部销毁。”“喏。”宫女应声而下。谢知大步走到灵堂,天和帝的灵柩停在大殿中央,诸位公主、皇子和后宫嫔妃们跪了一地,各个哭得不能自己,拓跋曜跪在最显眼的位置,穿着粗麻衣,几天不见,人已瘦得脱形,跪着似乎连哭得力气都没了。天和帝回来迄今,他一直在榻前侍疾,几乎没有合眼的时候。谢知默默的在角落的位置跪下,酝酿了一会情绪,泪水便涌出。她不怕到了灵堂哭不出来,因为在一个特定的环境里,人的情绪是很容易相互感染的,大家都在哭,哪怕你不为灵堂上那位伤心,也会想到自己别的伤心事。跪在谢知身边的还有其她几位伴读,不止尸突姐妹在、王氏姐妹、崔家姐妹们都在,她们并不是命妇,按理大殿是没有她们跪的地方,但她们都是公主的伴读,也算是宫里人,才有跪在这里的机会,不用去外面挨冻受雨。陈留带着宁馨也跪在灵堂里,宁馨看到谢知,对她眨眨眼睛,又落了几滴眼泪,显然是哭过头了,谢知也对她微微点头,两人都知道现在不是打招呼的时机。守灵的滋味并不好受,双膝跪在地上,即使有垫子垫着,也不是娇生惯养的身体可以支撑的,不过熬了一会,几个小姑娘就跪的东倒西歪了,谢知要好一点,她毕竟天天有锻炼,身体没那么娇弱,她闭着眼睛不去想现在的状况,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似乎有些骚动,谢知微微抬头,就见一人穿着粗麻丧服款步走入灵堂,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光辉都集中到那人身上,阿娘?谢知一怔,阿娘怎么会来这里?她蓦地想到太上皇帝去世,百官奔丧,阿娘来灵堂哭丧也不奇怪。即使素来沉稳的崔太皇太后看到此人也忍不住微微动容,所谓国色倾城也不过如是,看着此人,崔太皇太后有一瞬间的怀疑,让她女儿入宫真是好吗?倒是一直跪在太上皇帝灵前的拓跋曜不为所动,只淡淡扫了来人一眼,只觉得她有些眼熟,但并未将她放在心上,以拓跋曜的年纪,让他为美色心动还早了些,更何况这美人比他大不少岁。谢兰因给太上皇帝磕头,又向太皇太后、皇上行礼后,跪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她已经看到恹恹跪在角落的女儿,小小的人儿低着头,让谢兰因心如刀割,但因时机不对,她不好现在去抱女儿,直到太皇太后怜惜殿中女眷体弱,让众人休息,众人才得以起身。太皇太后也让拓跋曜休息,但拓跋曜执意不肯,依然执着的跪在父亲灵前,他是皇帝,是万民表率,皇帝怎么能不孝?崔太皇太后叹了一声,也不勉强拓跋曜,叮嘱宫人好好看着皇帝后,自己也会去休息。天和帝死后,太皇太后对拓跋曜又起了一丝微弱的怜惜之情。拓跋曜眼角余光扫到后来进来的那名美人竟然走到阿蕤面前,将她抱起来,拓跋曜才猜到这美人的身份,以前的谢皇后、现在的步六孤宗言夫人谢兰因,也是阿蕤的生母。莫怪见过谢皇后的人都说后有国色,果然国色倾城。谢皇后身份复杂,步六孤宗言但凡有一丝理智,就知不该娶她,可他还是娶了,或许将来他可以跟步六孤宗言亲近些?拓跋曜胡思乱想片刻,摇了摇头,他现在重要的是得到太皇太后的信任,而不是去想别的事。谢知跪的闷头闷脑的时,突然被人抱了起来,落到一个温暖馨香的怀里,谢知头也不抬,欢喜的喊道:“阿娘!”谢兰因没想女儿居然认出了自己,不禁热泪盈眶,“阿菀!”“阿娘,我叫阿蕤。”谢知小声提醒母亲,在宫里她叫阿蕤。谢兰因心中悲伤更甚,她跟阿兄取的小名,变成了只能家人私下叫的小名,就因为皇帝给女儿取了小字,她轻轻抚摸着女儿脊背,“阿蕤累不累?阿娘陪你睡一会。”她摸到谢知孝服下的粗麻内衬,她心中百味杂陈,“阿蕤,这衣服是你大父让你穿的?”“不是阿翁,是我让宫女改的,不是守孝吗?怎么穿丝衣?”谢知说。“阿蕤做得对,在宫里生活,最重要的是行事不能留人把柄。”谢兰因抚摸着女儿小脸,“阿蕤,你想不想跟阿娘去怀荒镇?”谢兰因无数次告诉自己,不带女儿去怀荒是为了她好,可真正看到爱女在宫中孤苦无依时,她又心疼了,只想把女儿待在身边,不管别的事。谢知摇了摇头:“我要上课啊,我不能请假太久,阿娘要不你在京城多留几天?”谢知期待的看着谢兰因,谢兰因心头一软,“好,阿娘在京城多留几天。”谢知满足的在谢兰因怀里蹭了蹭。谢知乐意待在皇宫吗?当然不愿意。可逃离皇宫,能解决问题吗?不能。还是那一句,现代不是古代,现代女人可以工作,不用依附别人,可古代不行。她留在京城,依附的是外公,去怀荒镇依附的是继父,一样都是唯利是图的男人,外公还有血缘关系,继父是陌生人。她心情不好可以怼外公,可她能怼继父吗?她想要什么,她可以问外公要,但她能问继父要吗?而且她留在阿娘身边,阿娘跟继父怎么生活?她还想阿娘跟继父再生个孩子。虽然阿娘说过不生了,可谢知还是觉得她最好再有一个孩子,能陪在她身边,让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样阿娘不寂寞。她是不可能陪在阿娘身边,她的身份从来就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阿娘能逃开,是因为她是萧家的皇后不是萧家的公主。别国的公主在魏国有什么下场,看看历代那些被魏国皇帝纳入深宫的公主就明白了。皇帝纳公主、王爷纳宗女,他们从来不给公主宗女自己选择的机会。为何祖父想让自己入宫?为何崔太皇太后得知她来京就宣她入宫?为何拓跋曜一开始就对自己另眼相看?这些都是因为她的身份。她梁国公主的身份注定,她只能进拓跋曜的后宫。当然她能跑,可她能跑到哪里去?还是那句话,古代不是现代,现代她可以出国,可以从北半球到南半球。可在古代,谢知不觉得凭自己不靠谢家、不靠皇室,她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傻了才会放弃谢家女儿、梁朝公主的身份不当,去当个民女,古代民女除了生孩子和伺候男人,还有别的作用?或许有,等男人饿肚子或者来客的时候,还可以给男人们添一顿肉。一样要嫁人,一样要在后宅勾心斗角,她为什么不嫁最好的?至少留在权利顶端,可以让人偶尔忘了性别不同。换了别的男人——谢知轻呵一声。“阿蕤,崔五娘你要提防点。”谢兰因担心的叮嘱女儿,生怕女儿在宫里着了道,尤其是华阴公主生的五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阿娘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她之前就让尸突姐妹来哄我了。”谢知轻描淡写的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她不信里面只有崔五娘的手笔,华阴公主,甚至是王夫人都出手了,两个大人算计一个小女孩,就因为把她压下去,她该庆幸崔太皇太后没出手吗?谢兰因咋然色变,跟谢知一样,谢兰因也不认为这是小孩子间的争风吃醋,这里面分明有大人的手笔,华阴公主参与是肯定的,王夫人不好说,但她肯定是袖手旁观了,“尸突姐妹我来处理。”“不用。”谢知摇头,“没有她们也有别人。”这只是一件小事,虽然这件“小事”如果成功可能就会要自己命,但她现在没死,所以它依然只是一件小女孩之间的“小事”。凡事不过三,没有她们也有别人,谢知现在只是记着,如果她们再来两次,她会让她们知道求救无门是什么滋味。“那可不一定,换了别人说不定比她们听话。”谢兰因知道尸突姐妹的身份,这种父不祥、自小被当成奴婢养大的女孩子,能最后从诸多同龄人中脱颖而出的没一个是简单的,“阿菀知道思皇后吗?她也是尸突姐妹一样出生的人,他们一家子兄弟姐妹多聪明。”“阿娘说的是武帝卫皇后?”谢知说,思是卫子夫的谥号吧?她倒不觉得卫子夫以聪慧得宠,卫子夫的得宠更多归结于她的美貌和能生。当然跟陈皇后比起来,任何有点理智的女人都是聪明人。作为一个现代人,谢知天然同情陈皇后,可是每次看到史书上的记载,她又对陈皇后有种怒其不争的心态。“对,所以阿蕤不要小瞧宫里任何人,这里没人是真单纯的,哪怕是孩子也不可小觑。”谢兰因知道女儿年幼聪慧,难免年少气盛,容易瞧不上人,这脾气她也有,迄今都改不了,改不了没关系,但该上心的地方还是要上心的。“我知道,我会小心的。”谢知说,“可哪怕换了更听话的,在宫里待久了,照样还会不听话。”尸突姐妹至少身份低微,从底层爬起来,所以她们更怕跌回底层,崔五娘可以威胁她们,她不能威胁吗?谢兰因苦笑,女儿说的也是,“阿蕤,忍忍。”谢兰因在女儿耳畔轻道:“忍到皇帝成年就好。”魏国子贵母死,对女人是残酷,但是也有好处,就是太后权利再大,也不可能改天换地。天和帝会输是因为他跟崔太皇太后年纪相差不大,崔太皇太后不肯放权,他反抗不了,只能另谋出路的想靠军功提升威望,可惜命不好,受伤死了。他死了,倒是给拓跋曜铺好路,因为大臣不会再允许崔太皇太后再压制一个皇帝。崔氏能掌权是因为她没儿子,所以逃脱子贵母死的命运;她也缺在没有儿子,有了儿子,她后代承传皇位,她不怕别人清算崔家。可她没儿子,她必然要为娘家考虑,除非她不管娘家。所以崔太皇太后再压制拓跋曜,也不至于把拓跋曜如何,等拓跋曜成年,崔太皇太后想压制,也要看满朝的臣子答不答应。谢兰因面露忧色,父亲想让阿菀当太后,他怎么不想想,魏国大臣会允许第二个崔太后出现吗?拓跋曜会乐意看到女儿成为第二个祖母吗?男人设定计划中总把女人当棋子,不在乎她们将来的结局,谢兰因却不能不为女儿考虑,“要是真过不下去,就告诉阿娘,阿娘一定把你接回去。”“不会有那一天的。”谢知肯定的说,她才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地步,她翻个身,腻到了兰因怀里,“阿娘,我还想买个庄子。”“你想要什么庄子?”谢兰因问,女儿独身一人在京城,手上是要有银钱铺路。“我要个种沙枣和沙棘庄子。”谢知说。谢兰因茫然的问:“沙枣?沙棘?那是什么?”“就是两种树,我听别人说过,我看中了几块荒地,种这个最合适。”谢知说。“你不能买良田吗?”谢兰因不解的问。“没得买。”谢知叹气,她当然想买良田,可是长安附近的良田早被权贵瓜分光了,哪里轮的到她来买?她就只能改造良田了。不过经济林也不错,收益不比农田低。“我帮你买。”谢兰因不以为然,有钱还怕买不到吗?“不用,我先用两个小庄子练手,良田等我大一点再说。”谢知说。谢兰因说:“也行,等你大一点,阿娘给你买良田当嫁妆。”谢知微笑,她出嫁还有很长时间,至少在崔太皇太后活的时候或者拓跋曜没亲政前,她是不会入宫的。天和帝在宫中停灵七天,然后灵柩送到京郊皇家寺庙暂时安置,因为他的陵墓还没修好。众人又陪着皇帝在皇家寺庙哭了三天,才气弱体虚的回家,谢知也终于能从宫里回家了,回家第一天她就闷头就睡,连晚饭都没吃,第二天一早,她还准备继续睡,却被阿罗叫了起来,“姑娘,快醒醒,郎君让我叫你起来上学。”“上学?”谢知双目无神的看着阿罗,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现在就上学?”“对。”阿罗怜惜的看着小娘子,“圣人已经让学堂开课了。”谢知:“…”拓跋曜这是父亲死了,受大刺激了?还没出孝他就开学了?她还准备跟阿娘好好聊聊呢。“小娘子,要不要派人去请假?”阿罗问。“不用,我起来了。”谢知晃晃小脑袋,“给我换衣服。”她又没生病,请什么假?阿罗担心的看着谢知,姑娘真没问题吗?她不累吗?谢知暗忖,她怎么不累?可再累也不能请假,不然不是找抽吗?圣人已下诏令,臣子为太上皇帝服丧以天代月,众人只需要服丧二十五天,而现在才过了十天,丧期并没有过,所以谢知依然穿的是丧服。阿罗看着小娘子身上的大片的红斑,心疼的直掉眼泪,“小娘子,你这又是何苦?”谢知回来后,已经让人做了一件真正的麻衣内衫,而不是丝缎外面罩一层麻布。谢知安抚拍拍她肩膀,“我去上课。”虽然不知道拓跋曜作什么妖,但他现在心情肯定不好,她还是守规矩点好,反正就二十五天,都熬过十天,还有十五天就能解放了。宫里除了满目雪白外,并未跟以前有太多不同,就是今天上课的气氛比以往更懒散,四个公主还没开始就趴在桌上打盹,先生来了也没抬头。谢知看着无精打采的同学,还是起身先生屈身行礼,她都是出头鸟了,多做少做都没太大区别。先生哭了十天灵,嗓子也哑了,没跟她们讲课,而是教她们写字,谢知照旧是抄佛经。先生平时再看这些不学无术的女学生不顺眼,都觉得她们可怜,都是些娇滴滴的小丫头,连守十天灵,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来上课了。圣人勤奋是好事,可公主又不用为官,没必要这么辛苦。他稍稍提点众人几句,就宣布下课,让大家回寝室休息。要不是现在宫里气氛不好,众人差点就欢呼出声,也顾不上跟先生道别,一个个的冲出了学堂,谢知走在最后向先生屈身告辞,她嗓子也不大好,不能说话。先生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快走。谢知回到自己寝室,简单洗漱后,散了头发,拉过丝被睡觉。睡前再三告诫宫女,一定要在午时前喊醒她。她别的都不怕,就怕拓跋曜神出鬼没出现在自己房里,哪怕他们年纪都还小,她也不想在被拓跋曜看到自己的睡姿。宫女看着她就穿着一身粗麻衣睡觉,很想把让她衣服脱掉再睡,奈何谢知在知道自己休息间跟拓跋曜休息间相连后,就再也没有睡觉脱过衣服,哪怕是外衣都没脱过。等谢知睡下,伺候她的宫女互视了一眼,悄声往香炉里放了一块香炭。香炭若有似无的香气,让原本就困极的谢知睡得更熟,侍女们等谢知彻底沉睡,上前脱下她的孝服,看到她身体上大片大片的红痕,不禁暗暗心疼,谢娘子也太实诚了,宫里哪个贵女不会在里面衬衣服?三人也不敢给谢知擦拭身体,生怕弄疼她,快速给她换上柔软的天蚕丝寝衣,然后由仆妇抱着她去陛下的寝室。拓跋曜还在上课,等他回自己寝室的时候,已经快午时,寝室里点了安神香,让谢知睡得很熟。不过宫侍在拓跋曜进来时,就把安神香熄灭,并且通风散气,不然圣人闻到香味。拓跋曜见谢知睡得跟小猪似地,诧异的问:“怎么睡得这么熟?”安神香只能助眠,又不是催眠,她要是不累,不可能睡这么熟。“许是太累了。”一名宫女上前悄声说着谢知身上全是被麻布磨出的红痕,还说谢知这些天抄了十来页经书。常大用见宫女再说谢娘子的私事,连忙退下,即使谢娘子还是小孩子,她的私事也不是他一个阉人可以听的。拓跋曜翻看着谢知抄写的经文,数量不多,可她才几岁,这几天又这么累,能抄这么多,说明她别的事都没做。拓跋曜伸手轻轻的摩挲着谢知的手腕,她手臂上有一片红斑,宫女说她身上有很多这样的红斑。拓跋曜想到这些天他被太皇太后关在草庐中,白日滴水未进,晚上只能喝一碗清粥,饿得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最后还是靠崔明珠每晚给自己偷渡一个胡饼才能活下来,而这些天崔明珠也同自己“患难与共”,同样穿麻衣、喝凉水,手腕也有这么大一片红斑…拓跋曜低低的笑了,弯腰连人带被的抱住谢知,“阿蕤——”谢知被拓跋曜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困难的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阴郁的眼睛,她吓得一激灵,张嘴想叫,幸好拓跋曜捂住她的嘴说:“阿蕤,别怕,是我。”

正文 第36章 自信的拓跋曜

“陛——陛下?”谢知真被拓跋曜吓到了, 都忽略自己现在是被拓跋曜抱着,她结结巴巴的喊道:“您——你——”拓跋曜将她整个人抱起来,轻拍她的背部,“阿菀不怕,是我。”“就是你,我才害怕!”谢知腹诽,皇帝都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吗?就算她是孩子,也不能随随便便上自己床吧?她现在年纪不大, 可她将来会长大的, 难道他也要如此?不过看到拓跋曜满脸阴郁, 谢知心里再大的不满都只能憋着, 你是皇帝,你做的都是对的。拓跋曜何等敏锐, 察觉到谢知的不满,轻笑的松开他的手臂,“阿菀不开心?”谢知瞅了他一眼, 见他面带微笑, 眉间阴郁虽在,但已经淡去不少, 她嘟嘴说:“陛下又非请勿入了。”拓跋曜身体放松的靠在隐囊上,半搂着谢知笑道:“我只听过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没听过非请勿入, 你从哪里听来的?看来教你的先生不好, 该罚。”谢知瞪圆眼睛问:“那七年男女不同席, 不共食呢?”拓跋曜见小丫头气鼓鼓的望着自己,就像一只小蛙,他捏捏她小脸,“你满七岁了吗?”“可是陛下满七岁了啊。”谢知不悦的说,“你这样是不尊重我。”听着谢知奶声奶气的控诉,拓跋曜心情更好了,偏头低笑,他这次是真得笑了,越笑越大声。谢知听着他的笑声有些不安,她动了动身体,小声的问拓跋曜:“陛下你怎么了?”拓跋曜感觉到谢知的亲近,他停下大笑,亲昵的说:“傻丫头,别人孝服里都穿丝缎,就你实心眼穿麻衣,穿着不疼吗?”谢知闻言才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换了,她脸色都变了,拓跋曜解释说:“是宫女给你换的。”他怎么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不尊重阿蕤的事。谢知松了一口气,随即埋怨的看着拓跋曜:“陛下一点都不尊重我。”拓跋曜不解的问:“我哪里不尊重你?”谢知说:“哪有让人随便给我换衣服的?”拓跋曜道:“我听宫女说你身上都红了,不给你换,难道让你把皮肤都穿烂?”谢知说:“哪有这么可怕?也就穿几天,我母亲——”谢知话说到一半不肯再说下去。“你母亲怎么了?”拓跋曜问,暗忖谢皇后不是好好的吗?“阿耶说我母亲去世后的时候,我才刚出生,小小的一点,哭声都听不到,他怕都养不大。”谢知喃喃道:“我那时候那么小,阿耶肯定不会让我穿孝服的。”不说舅妈,就是父亲,他们都没有给父亲穿孝服啊,父亲也是皇帝,天和帝死了由百官和她们守孝,她父亲什么都没有。拓跋曜反应过来,阿蕤说的是谢灏的妻子,并不是说谢皇后,也对,她又不知道谢后是她的生母。听了谢知的话,拓跋曜想到了李氏,那个可怜的女人一辈子都没得宠过,他一出生她就被赐死,他也没给她穿过孝服。谢知瞄了拓跋曜一眼,低声道:“我想陛下一定很伤心,我也不能替陛下做什么,给太上皇帝穿孝服只是我能做到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拓跋曜心中大恸,他跟阿蕤一样,都是没了父亲的孩子,他们的母亲…拓跋曜轻嗤,不提也罢,他低头亲亲谢知的额头,“阿蕤,以后就留在宫里陪我好吗?”自谢知会说话后,拓跋曜已经不在对谢知做这么亲近的动作。可在前几日他看到谢后抱着阿蕤亲,阿蕤那么开心,他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他这么疼阿蕤,谢后只不过生了她,她就这么亲近谢后?莫非真是母女天性?拓跋曜想着想着,心底又涌起一股戾气,母女天性?他从来不信!天底下哪有什么母子天性!“哎呀!疼!”谢知不知道拓跋曜又发什么疯,先问自己要不要在宫里,又突然把自己抱的死紧,她都快透不过气来了,都说帝心难测,这货不是帝心难测,他是云层吧,说变就变。拓跋曜连忙松开手,转而给谢知拍背,“不疼,是我不好。”他温柔的重复一遍,“阿蕤,以后陪我住宫里好不好?”“不好。”谢知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拓跋曜面色一沉,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为什么?”“宫里又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住在宫里?”远香近臭,就拓跋曜这狗脾气,谢知觉得自己顶多能忍他每天两个小时,再多她怕她会忍不住犯上。拓跋曜理所当然的道:“宫里有我,这还不够吗?”谢知:“…”她实在小觑了一个出生就是太子,四岁就登基皇帝的自信,他到底哪里觉得他可以跟自己亲人比?拓跋曜扬眉,“真不愿意?”谢知看着他黑漆漆的脸色,勉为其难的说:“要不我这几天住宫里陪你,但不能住太久。”看在你最近丧父,心情不好的份上,她勉强可以陪他几天。拓跋曜咬牙:“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的恩德?”谢知仰着小脑袋说:“陛下知道就好。”拓跋曜瞧着她得意的小表情,心头的怒气一下散了,他搂着谢知轻哄:“阿蕤为什么不喜欢住宫里?”“宫里不是我的家啊,而且我阿姑来了,我要陪她,她还答应给我买小庄子。”谢知说。“你要买什么小庄子?”拓跋曜诧异的问:“你上回不是还买了一个庄子养兔子吗?已经不够养了吗?”见阿蕤这么喜欢自己送的小兔子,拓跋曜心里十分开心。“不是,那个庄子里都养兔子了,我还想买个庄子养鸡鸭、在买个庄子养牛羊。”谢知盘算着说。“你要养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拓跋曜吃惊的问。“养着玩儿,阿姑以前就给过我两个小铺子,每年的收益她都会给我,还有阿耶每年也会送很多东西给我,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是浪费,还不如买两个小庄子保值。”谢知板着手指说,别看她平时是家里姐妹中最节省的,可她是家中最有钱的,连谢大郎、谢二郎都比不上她。拓跋曜问:“那你为什么不买良田?买荒田做什么?”“良田不是一定要种粮食吗?我不想种粮食,我想种花。”古代良田只能用来粮食,官府不允许种其他作物,“而且我庄子要养鸡鸭牛羊,用良田太浪费。”谢知不想糟蹋良田,她前世是外语系的,不是农业系的,要不是她爸爸曾在基层干过多年,对农业比较精通,谢知听了几耳朵,她根本不敢碰农业,在小麦、大麦、水稻长成之前,她看一切小苗都是青草。谢知惋惜现在海航技术不发达,不然能打通美洲大陆多好,好多经济粮食作物原产地都在美洲大陆。拓跋曜道:“那需要这么麻烦,你想要买什么让常大用陪你走一趟,喜欢多少划多少就是。”拓跋曜虽然没亲政,但划几块荒地的权利还是有的。谢知吓一跳,连忙摇头:“不要!几块荒地哪能劳烦陛下?”拓跋曜总算听出重点来了,“因为你阿姑来了,所以你要陪她,不肯陪我?”谢知委屈的说:“我以前一直陪你啊,阿姑难得来几天,我就陪她玩几天。”拓跋曜冷哼了一声,见她怎么都不肯答应入宫,也没继续强求,不入宫也好,入了宫说不定阿蕤也会变了,他不会让阿蕤变成那样的,他以后会亲自教阿蕤,永远不让她去接触那些脏污的东西。拓跋曜在寝室休息小半个时辰,继续神采奕奕的去上课。上课前他吩咐常大用去打听下阿蕤这些天遇到什么事了,自阿蕤入宫迄今,拓跋曜一直将她照顾的好好的,身边的宫女都是精心挑选的,将她当自己一般伺候,小丫头嘴上不说,可心中是十分的满意,她不会平白无故这么反对入宫,其中定是出了某些差错。谢知看着他如此严格自律,心中暗暗佩服,一个可以说无父无母的孩子,能做到如此自律,再给他几年成长的时机,他定能一飞冲天。只是他这份心性,若有人能束缚,还能当一代明君,不能——恐怕是暴君。如果她是崔太后,一定不会给拓跋曜成长的机会,情愿换他弟弟上位。可惜现在太上皇帝死了,她也失去先机,不知道崔太后将来会留什么后手保护自己家族。崔五娘吗?她是不错,但想套牢拓跋曜还不够,因为现在的她不可能明白,帝皇的宠爱是最廉价的东西,只有得到帝皇的尊重,女人才能在后宫走的长久,这一条也适用于官场。拓跋曜走的太快,他不会等崔五娘成长的。也不知是不是身在局中,人就会看不穿、看不透,想要的越来越多的关系,莫说崔太后现在想要得到的,比起她对拓跋曜的付出差太多,就算崔太后把拓跋曜视作亲子,拓跋曜也是皇帝,江山永远在他心中是最重的,谁也比不了,想要崔家跟拓跋家共享江山,她怎么不想想吕家的下场?谢知庆幸祖父看的够明白,所以他从来不想出现“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他想要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谢家一步登天的契机,她做宠妃也好、宠后、太后也罢,他的目的永远这么明确,他只要家族能通过她得到帝宠,他是想谢家走她前世那个时代兰陵萧氏的路线?靠外戚、站队发家,然后再让子孙后代自己拼搏,这才是世家立身最保险的路。这点谢知不得不佩服祖父,他是世上少有能看得透的人,所以他再利用自己,谢知对他也没太多的恶感。祖父是连自己都可以利用,还能指望他对外人有多慈爱?他认为所有谢家弟子都应该为家族奉献一切,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是家族给的。“谢娘子。”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宫女捧着一叠洗干净、散发着龙涎香的内衣走来,“这是陛下吩咐宫奴连夜为您做的寝衣,陛下让您不要再穿麻衣。”谢知见这些寝衣都是天蚕丝制成,她毫不客气的笑纳了,她上辈子睡衣都是天蚕丝的,这辈子也就婴儿期的衣服是天蚕丝,之后就再没这待遇,因为这时候天蚕丝还是野外采集的,不像后世能人工养殖,“有劳姐姐。”谢知对宫女客气的笑笑。宫女受宠若惊道:“这是奴婢该做的。”宫女见谢知还板着小脸,估计这小祖宗跟陛下在怄气,她笑着说:“这些寝衣都是天蚕丝制成的,宫里也就上进了几匹,除了给太皇太后和陛下外,余下的都用在小娘子身上,就是那位都没有。”宫女说的那位显然是崔五娘。谢知淡淡一笑,没接话。宫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同时常大用也命宫女捧着衣料去找崔五娘,还没到崔五娘寝室,便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常大用心里冷笑,但脸上配合的露出忧色,“这是怎么了?谁在哭?”“常内侍。”一名仆妇匆匆走出,对常大用行礼道:“是我家五娘子再哭,她身体有些不适。”常大用知道崔五娘肯定身上被麻衣磨破了才会如此,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能做到如此,如果没有谢小娘子,她也不容易了,可是有了谢小娘子,五娘恐怕做的再多都比不上。常大用三岁净身入宫,宫里看多了来来去去的宠妃,像崔五娘这样几乎可以独得圣宠的身份,都得不到陛下的青睐,崔太皇太后在她还能过得不错,等将来就说不定了。旁人看不透,常大用伺候圣人那么多年还看不透吗?陛下自幼聪慧,在诸多兄弟姐妹中出类拔萃,迄今为止,孩童中能跟得上他的仅有谢小娘子,或许陛下一开始对谢小娘子关注是因为她的身份,现在完全是因为谢小娘子的聪慧。就像刚才陛下出门就吩咐何博士给谢小娘子加学一篇《管子》,寻常五岁孩子能听得懂管子吗?崔五娘也不笨,可是比起陛下和谢小娘子差远了。常大用心里转过无数念头,脸上却一派恭敬的说:“圣人也知道五娘子这些天辛苦,特地让我给五娘子送赏赐来。”他侧身吩咐宫女把陛下的赏赐奉上,全是华贵的锦缎和珠宝。崔五娘含泪由侍女扶出,对着常大用施礼:“有劳常内侍监。”常大用是拓跋曜的心腹,宫中无人敢怠慢她,“请你代我谢过圣恩。”拓跋曜吃了十天苦,崔五娘也吃了十天苦,拓跋曜穿麻衣、喝冷水、一日一碗粥、一个胡饼,她也是如此,她又没有拓跋曜那么健壮,今天能来上学都被人强扶着过来的,她只觉得现在浑身发冷,想捂在被子里睡觉。常大用道:“五娘子多礼,圣人说你素来体弱,这些日子在家好好休养,等身体好了再来上课。“崔五娘听了这话,身体摇摇欲坠,她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圣人都让她休息,阿母也不会反对吧?等下午开课,公主们几乎都还在休息,而崔五娘则被宫侍们众星捧月的簇拥着出宫,圣人亲自下旨让五娘回去休息,说她这几天守灵太累了,据说圣人还赏了五娘无数奇珍异宝。谢知羡慕的看着崔五娘,她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她也想请假。“叩叩——”何博士面无表情的轻叩谢知的书案。“先生。”谢知起身行礼。何博士道:“诗经学得如何了?”“教过的都能背完了。”谢知说。何博士颔首道:“不过几篇蒙书,会背就够了,今天开始跟我多学一篇管子。”谢知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生,我诗经还没学完。”“一起学。”何博士大手一挥,“你不是要买小庄子吗?圣人让你学管子,再学学农书。”从陛下亲自过问谢知课业后,他就被谢知培养更重视,不管圣人是小孩子心性,还是现在对谢太傅的重视,至少他对谢娘子是衣食住行学业样样上心,就是内定的后位人选崔五娘都不曾如此。谢知:“…”作为一个皇帝如此大嘴巴真好么?不过先生愿意给她开小灶,谢知也乐得接受,心满意足的听完一堂课,然后让宫女收拾小书包回家,阿娘在家,她才不跟祖父一起下班。一回家谢兰因就急急的上来,要给女儿换衣服,可刚碰到寝衣就发现质地不对,她摸了摸,发现居然是天蚕丝,她了然的问:“是陛下让你换的衣服?”天蚕丝珍贵,只有皇宫才有可能把天蚕丝给孩子当寝衣穿。“嗯。”谢知点点头,转过身让阿娘给自己挠后背,“阿娘,我后面痒。”“乖囡囡再忍忍,我给你涂药膏,不能挠。”谢兰因怜惜的摸着女儿粉嫩嫩的皮肤,阿菀何曾受过这种苦?谢知发现阿娘给自己涂抹的药膏清清凉凉的,她好奇的问:“阿娘,你给我涂得是什么药膏?”谢兰因说:“是蛇油膏,里面加了冰片,所以你涂了会舒服点。”谢知眼睛一亮,“阿娘,我们养蛇好不好?”谢兰因问:“为什么要养蛇?”“做蛇油啊。”谢知说,“我们每年要用掉那么多蛇油,不如自己养蛇,熬制蛇油也容易。”“不能让人现抓吗?”谢兰因不解的说:“有用不了多少蛇油。”“可这样大家年年都要冒险啊,养蛇只要冒险一次就好,以后就不用冒险,如果是毒蛇,把它们毒牙拔了就好。”谢知说,“而且姑父不是领军吗?蛇油也能当金创药用。”谢兰因听得若有所思,她见女儿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她点点女儿小鼻子,“我会跟将军商量,你小孩子就别管了。”谢知不以为然,她现在才不管,等她再大一点,她一定让人去云南找三七,这才是止血圣药,配上蛇油膏,一定比现在止血药好用。谢知想到蛇油,小脸就耷拉下来,古代生活真糟心,什么都不方便就不说了,没有铂金和冰凝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她现在还小,等以后大了要怎么办?谢知以前春秋冬用铂金、夏天冰凝都用惯了,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不带就没安全感,现在一下全断了,谢知痛苦许久才适应。即使她年纪小不能用,她也可以摆着看,现在也只能指望蛇油膏和精油了。谢兰因轻拍女儿的小屁屁,“你跟先生过请假了吗?”谢知嘟着嘴说:“皇帝不肯放全天假,他只下午半天,我还不能回家用膳。”谢兰因眉头微蹙,旋即松开说:“他重视你总比不重视好,只是陛下再好,你也要好好读书上进,宫里最靠不上就是皇帝的宠爱,与其让他宠爱,不如让他尊重。”谢知乖巧的点头,“阿娘我知道。”她怎么不知道?她太知道了。她前世身边友人绝大部分都是门当户对的婚姻,偶尔有几个跨界层的婚姻,几乎都以离婚收场。难得有夫妻和谐的,属于高攀那一方都是绝对的精英,他们所付出的努力并不比自己创造一个豪门更简单。既是高攀,又想当莬丝花的,是不可能走到最后的,某国商业集团长女的婚姻就是一个典型。她不觉得这方面古人跟现代人有什么不同?甚至古人比现代人下限更低,因为他们没有严格的道德规范。拓跋曜是皇帝,任何女人想要嫁他都是高攀。偏偏魏国女人地位又低,光是子贵母死、立金人的规矩,就能让拓跋曜名正言顺的把不喜欢的女人弄成悲剧。谢兰因说:“那明日你从宫里回来后,阿娘带你去长安城逛逛。”“阿娘,要不要先带我去拜见步六孤将军和丘穆陵夫人。”谢知提醒娘亲,秦宗言怎么说都是她继父。谢兰因并不想让女儿跟步六孤家族的人接触太多,但想到她现在跟秦宗言的关系,轻叹一声,“也可,明日我带你去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