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不热啊!你好烦!”她反应太激烈,连画架上的铅笔也被胳膊撞在地上,把削得细长的笔尖摔断了。铅笔骨碌碌滚到他的脚下,她追过去捡起来,却刚好碰到他伸出的手。她被电打般猛地收回手,又若无其事地伸过去捡,这一个刻意的动作让她更加懊悔。她不再看他,坐在椅子上低头削笔,但这支笔的笔芯也被摔坏了,无论削得多轻柔,它的芯都会一截截断开,狼狈地掉落在地,如同被摔碎的心的碎片。最后她恼羞成怒,把笔扔在地上,以重新拿笔为借口溜回房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房门里。他把书倒扣在一旁,弯腰下来翻了翻她的笔袋,在里面找到许多支2B铅笔——从小他就帮她削笔,知道她笔袋里的2B铅笔总是崭新的。风带动植物生机勃勃的香气姗姗而来,把高大的香樟树冠摇成一片翡翠绿的海洋,惊动了林间的灰背鸽扑腾飞起,亦拂动了他额前的发。他捡起地上的碎笔,静默地端详着它。
如果她看见他这时的表情,一定会觉得这幅画的难度又增加了。
就这样,忙碌的每一天匆匆过去,六月也过去了大半。
二十一日的晚上,Cici设计师选拔会正式开始。洛薇将头发盘起,穿着一身简单的吊带及膝纯白晚礼服,拿着古典串珠花漾晚宴包,身上唯一的首饰就是自己设计的项链。原想简约就是设计师的风格,但抵达甄姬王城二十楼的活动大厅,才知道自己真是愚蠢的人类:在场百分之八十的女性参赛者,用“珠光宝气”来形容都不为过。进去不到五分钟,她已看见了一条Lorenz Baumer黄金项链、一枚超过5克拉的蓝宝石配钻石铂金戒指、伦敦宝龙以三十六万英镑成交价卖出的梵克雅宝钻石手链……美丽的女人们戴着它们,配上水晶红酒杯,就跟城堡酒会似的豪华。对于喜欢珠宝的她而言,这里是人间天堂。但是,作为一个寒酸的参赛者,这里又是炼狱火海。她在门口站了几秒,鼓足勇气走进去。幸运的是,她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刚进去,她就看见几个参赛者围在一起,面色复杂地讨论着别人:
“真是好好笑,我们设计的是珠宝,又不是油画,不晓得大小姐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是啊,都没有攻读过与珠宝有关的专业,也没有从事过相关行业,借用家里名气炒作入行就算了,还正儿八经来参加比赛,这不是在伸脸让人打,自己闹笑话吗?”
“她可能觉得会油画就叫会艺术设计了吧。”
“可是她画画也不是那么好啊,我朋友是艺术学校毕业的,每天和意大利艺术圈的人打交道,说她的水平和天天泡在画室里的人比,就是个初学者。除了家境还有长得还行,我在谢欣琪身上看不到半点优点。”
“她的长相也还好吧,都是靠名牌堆出来的,说到底还是靠钱。”
洛薇耳朵竖了起来——谢欣琪居然也参加了比赛?她有些好奇地往四周打量,没想到的是,在这么多华丽的美女里面,第一个看见的竟是个男人。他留着巧克力棕短发,身形高挑,穿着三件套晚宴正装:外面是白西装,里面是白衬衫,但中间的夹克和领巾都是宝蓝色。他拿着香槟底座的姿势很标准,胸前方巾上绣着他名字的英文缩写。他的面部表情温柔似水,带着情欲时常得到满足一般的泰然自若。总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想到这里,他们的视线意外相撞了,他居然直接朝她走过来。他盯着她的脸许久,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里看见过你?”
她老实地摇摇头。
“你肯定在心里想,这男人搭讪的技巧很俗套。”他有一双细长的清水眼,笑起来却桃花满满,有一种格外稀有的美感,“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谢修臣,请问小姐的名字是?”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谢公子。她和他握了握手,微笑着说:“我叫洛薇。幸会。”
“洛薇?”
说话的人不是谢修臣,而是出现在他身边的苏嘉年。苏嘉年也一身正装,笑容如春风拂面,好像早已忘记他们有过不愉快的对话:“洛薇,你也来了。”
场面好像有些尴尬了,她点点头,尽量表现得落落大方:“晚上好。”
“你也来这里参加选拔?”
“是啊。嘉年哥呢?”
苏嘉年还没回答,又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嘉年哥,怎么你在外面有这么多妹妹?苏大钢琴家,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把你软禁起来了哦。”
说话的人把一只手搭在了苏嘉年的胸前,这大概是今晚洛薇看过最贵的手:它柔而纤长,指甲是深红色,食指戴着一枚瑰丽欧泊石配钻石戒指,手腕上戴着一条手链,上面镶嵌了粉色、玫瑰色、浅紫、金鱼黄、白色、大红等十六颗彩钻,合起来大约有十四五克拉,仅成本都值六十万美元。其中有一颗是D色IF净度,上个月才在纽约苏富比成交。在这条手链的一端,有一朵代表了设计师风格的蔷薇花。然后,一个红裙女子出现在他们中间,自信地拨了一下头发,转过头来挑衅地望着洛薇,眼波妩媚而霸道,似乎想用气势压倒洛薇。洛薇却有了一种正在照镜子的错觉。
她们望着彼此,都同时惊讶地睁大双眼。
很显然,谢欣琪看见洛薇的惊讶程度,远远超过洛薇看见她的。她凑近了一些,一双眼睛在洛薇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居然是天然的。真不可思议,怎么可以这么像?”
真的是谢欣琪本人。她也太漂亮了,比电视上漂亮好多倍。刚才那些八卦的女生到底在想什么,说她长相“还好吧”?如果这叫“还好吧”,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丑哭了”。洛薇对她展开了笑容:“之前就有人告诉过我,‘你长得好像谢欣琪’,不过你更漂亮啦。”
谢欣琪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居然还认真地点评起来:“除了眼睛没我的大,皮肤没我的白,腰没我的细,其他地方还可以。难得看到和自己长这么像的人,我们可以认识认识。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我就不再自我介绍。你叫什么呢?”
谢欣琪的“莎乐美情结”果真名不虚传。奇怪的是,这些寻常人说出来必定会招人厌的话,由她说出来却像是理所当然。她的裙子、嘴唇、指甲都是同色调的正红,霜花白的肌肤会发光,脚上穿着黑色天鹅绒高跟鞋,手上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整个人显得魅力四射,洛薇像看见了一个超级有钱又更加有品味的自己,既亲切,又不由自主地仰慕。因此,看见她伸出手来,洛薇受宠若惊地和她握了握手:“我叫洛薇,是Edward Conno的助理兼新人设计师。”
“你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对。”
“你设计的是什么呢?”
她从包里拿出参赛作品照给她看,她眯着眼睛看了看项链上的坠子:“这是……水晶?”
“对。”
“噢,那你获胜的可能性恐怕很小。这一回参加比赛的作品里,五成以上都是带钻的。不过没关系,我喜欢你的设计。如果落选,可以到我的公司工作。来,跟我到旁边聊聊。”谢欣琪把她拉到一边VIP座位上坐下。她们不过走了不到十步,洛薇就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感完全不同了。无数视线朝她们投来,其中不乏哂笑而望等看大小姐比赛闹乌龙的,但谢欣琪无所谓,抑或是已经习惯了,只是递给洛薇一杯红酒,撑着下巴认真地望着她:“洛薇,你住在宫州吗?还是从其他城市专程赶过来参加比赛的?”
“我住宫州,住朋友家里。”
“朋友家里?”谢欣琪疑惑道,“你自己没有房子吗?”
“没有,我父母由于工作缘故,都调离了宫州,走之前把家里房子也卖了。宫州现在房价太高,我一个人是买不起的。”
“那你的生活怎么办?父母还支持你吗?”
“不会呢。他们年纪都大了,我也不想再找他们要钱。”
“独立的姑娘很有魅力。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谢欣琪朝洛薇伸出大拇指,和她碰杯喝了一口,忽然道,“我刚才听你叫苏嘉年嘉年哥。这么说,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对,我和他是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老朋友啦。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也认识……”
跟谢欣琪聊得越多,洛薇就越觉得她美得不似凡人。后来谢修臣有事找她,她就颇有涵养地朝洛薇点点头,与哥哥离开。想到一会儿竞赛就要开始了,洛薇难免感到紧张。她在手机上打开微信想缓解一下压力,却看见一个头条娱乐新闻:King首次带女友现身瑞士,二人雪山游秀恩爱。她只听见脑中震响了一声,随着神经一片麻痹,失去了知觉。如执行程序的电脑般,她僵硬地打开新闻,看见了一张照片:一对穿着滑雪装的情侣出现在阿尔卑斯山顶上,虽然戴着越野镜,那个女生的脸被遮得完全认不出是什么人,但她一下就认出了贺英泽的身材和脸。只觉得大脑有些缺氧,她头晕眼花,难以站立。
不出一分钟,大厅台上灯光忽然亮了。贴满Cici商标的墙壁前,主持人、两名设计师以及几个工作人员一起走上台来。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与音箱,传遍整个大堂:“晚上好,各位未来的设计师。非常高兴能在这个流光溢彩的夜晚,与各位相聚在甄姬王城。就在我们Cici以全新面貌向宫州展开怀抱的同时,注入天赋与灵感的新任Cici设计师,也将诞生在今晚的舞台上。在公布最终设计师选拔结果之前,我们希望能借此机会,与大家分享一下所有优秀的参赛作品……”
一系列开场白结束后,全场掌声响起,工作人员端来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盒。主持人将里面的胸针拿出来,惊叹地说:“Wow,这简直是一件可以直接挂在佳士得拍卖的珍稀艺术品。现在我们请设计师Anna小姐帮忙做出详细解说。”
“这是范怀远先生设计的钻石花朵胸针,它重5.5克拉,叶子的四颗卵形钻石约重4.15克拉……”Anna说完这番话,众人都向第一位设计者投去意料之中的羡慕眼神,同时为他鼓掌致敬。
他们展示了许多作品后,又拿出一条眼熟的项链:“下面这一条项链,是一份非常贴心的作品。大家知道,Cici是面向年轻人的品牌,所以主要产品应该综合活泼、生动、实惠等因素……而这条海洋水晶项链,它长720毫米,配以珍珠、梨形拉长石和圆形切割水晶,坠饰拆卸可作胸针。尽管成本不高,设计不算拔尖,但手工制作很精巧……”
洛薇小心地拨开人群走到前面,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亮——设计师手里拿着的,居然是她的项链。
洛薇的心悬了起来。确实,她有用心去准备这次设计,但因为高手太多,她并没指望自己能入选。Anna对她的作品点评并不多,但基本都是赞美之词,这无疑给了她一丝希望之光。这一刻再看看其他人的作品,它们似乎也没有最初那样遥不可及。当别人察觉她是设计者,并投来时尚人士特有的端详之色,她看上去还是成竹在胸。然而,她握成拳的手心滚烫而湿润,像握住了一把水蒸气。
时间嘀嗒嘀嗒溜走,出现在Anna面前的作品越来越多,洛薇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地听她一一解说,直到一串彩色的珠宝被她举起来——它是蓬蒿间拔地而起的青松,不仅吸引了洛薇,也抓住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这条彩宝配钻石的项链,可以说是这一回参赛作品中成本最高的一件。粉红碧玺、海蓝宝石、堇青石、石榴石、月长石、钻石……这条项链的颜色、净度都是顶尖的。”Anna小心翼翼地捧着它,露出了初次收到圣诞礼物般的惊喜之色,“但更让人惊叹的是它的设计部分。不知各位是否喜欢古埃及的人体图腾?他们的人物明显特征都必须一目了然地展现在外面,例如头部侧面线条最明显,埃及人就只画侧脸;眼睛从正面看最明显,他们就把正面的眼睛放在侧脸上;人身体的正面比侧面更明显、腿和脚侧面比正面明显,他们就只画侧正面的身体和侧身的脚……所以,古埃及的壁画人物总是有些别扭。他们不寻求突破,只要求遵照原始画风,而且越循规蹈矩越好。这样的埃及艺术一直延续了三千年。直到公元前五百多年前,一个署名‘尤西米德斯’的红像式花瓶横空出世。花瓶上,一名青年正准备出征,他的右脚保持传统画法,左脚却是正面,用透视法画成了五个小圆圈。”在这之前,所有的艺术品中,没有一件是这样的。而我说这么多,只想告诉大家:谢小姐设计的彩宝项链,就是珠宝界的尤西米德斯的红像花瓶。它或许生涩,或许并不是最完美惊喜的一个,却是独一无二的、创新的瑰宝。所以,让我们有请今晚的最终赢家——谢欣琪!”
短短几秒沉默后,掌声雷动,响彻厅堂。谢欣琪拨拨头发,摆出最好的姿势,让闪光灯打在自己身上,款款走上台阶,接过话筒说:“谢谢大家。”
过了许久,掌声总算停止,而开始那些叽叽喳喳说她是非的女生早就羞愧得满脸通红,不知往哪里看。谢欣琪微微一笑,单价四位数的假睫毛逼真得跟洋娃娃的睫毛一样:“其实,如Anna所说,我在珠宝设计领域并不资深,我本科攻读的是油画系,硕士读的是古典传统史,与时尚并没有太大关系。这条项链的最初灵感,也是来自两件艺术品——阿兹特克的雨神雕像让我脑中有了它的线条,拉斐尔的名画《草地上的圣母》让我脑中有了它的色彩。非常凑巧的是,Anna也喜欢古典艺术,所以,她看出了这条项链这两个部分——”她指了指项链上一个卷曲的部分和锯齿状的玉髓,“是出自阿兹特克雨神的眼睛和牙齿,他们原本都是蛇形①。【在阿兹特克时代,美洲人民觉得雨前空中的闪电像巨蛇,所以认为蛇是神物。文中提到的雨神雕像名为特拉劳克(Tlaloc),源自14-15世纪,它的眼睛、嘴巴和牙齿分别是由两条蛇尾卷曲的形状、蛇的嘴和牙齿盘踞而成,反映了当地人对自然文化的理解和审美。】所以,你或许会觉得这条项链色彩鲜艳,有一些墨西哥复古风情……”
当提起艺术设计,谢欣琪的眼睛就像她手里的彩宝项链,明亮得过于夺目。她的一番介绍后,Anna喜悦地说:“现代与古典的结合总是会产生新的经典,我相信对Cici也一样。谢小姐能从成百上千名设计师里脱颖而出,我们觉得你相当有天赋。当我们把所有晋级作品递给Natalie看,她给出了这样的评价:‘这是一块未经打磨就已经巧夺天工的美玉。’相信你加入Cici以后,会更加大放光彩……”
她们交流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出奇,相机的声音和闪光灯是仅剩的动态音影。一个多小时的发布会结束后,有不少人来向谢欣琪道贺,其中有最以她为荣的哥哥。而且,她还在现场发现了正巧来这里与人谈生意的父亲。她拽着谢修臣跑过去跟父亲打招呼。与谢茂聊天的总监与这对兄妹聊了几句,就舌灿莲花地拍起了马屁,说“谢公子出身高贵却一点公子架子都没有”“谢小姐有贵族气质”“谢总教育有方”,等等。后面的事,谢茂也都交给谢修臣去洽谈。见父亲空闲下来,谢欣琪挺了挺胸脯,想要显摆一下自己的成绩,但迎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哥可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谢欣琪的脸拉了下来:“哪有。这个总监不是才说我是有贵族气质的人吗?”
“贵族气质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不就是小姐脾气,说话冲,让人不想靠近吗?人家拐弯抹角骂你都不知道。就你这性格,迟早要吃大亏。”
谢欣琪更不开心了:“想靠近我的男生可多着呢,我不想搭理他们而已。”
“那是因为你在黄金年龄,向这个岁数的女人献殷勤,换哪个男人都愿意。要是性格不改,看谁敢娶你,当心变成老姑娘。”
“在我变成老姑娘之前,哥他会先变成老伙子吧。他比我大两岁,别说结婚苗头了,女朋友都没一个呢。”
“你哥?他的感情还轮得到你来操心?他想结婚是分分钟的事,就看他愿不愿意结了。操心你自己的事吧。男人都不是傻子,知道女人真爱一个男人就会对他温柔。你对谁都是这个暴脾气,想嫁个好男人是真难。”
“才不是,我对苏嘉年可凶了,但他还是经常说我是他理想的妻子人选呢……等等,”谢欣琪忽然抬头,“怎么我哥的感情就不用操心,他不是一直单身吗?”
谢茂冷笑一声:“哼,还好谢修臣是我儿子,如果是女婿,这种女婿是真没法要。在他真正定下来之前,不给你弄三十个准嫂子出来,你爸名字倒着写。”
谢欣琪被这个庞大的数字逗乐了:“三十个?负三十个吧。”
“你听谁说的?他自己说的吗?”
“对啊。他亲口说的,他没有女朋友。”
“如果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你就太不了解你哥哥了。你没发现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总是特别动听吗?”
“我知道他周围有一些莺莺燕燕,但都不是女朋友吧?”谢欣琪十分困扰,难道她与哥哥朝夕相处,都还不够了解他?
谢茂笑出声来:“那完蛋了,更可怕。”
“啊,为什么可怕?”
谢茂摇摇头,无奈地笑着:“女儿,你还是单纯。你妈快到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谢欣琪百思不得其解,一头雾水地扭过头去,看向与人谈笑风生的谢修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周围又多了几个女孩子,他并未觉得不适,反倒游刃有余地把她们都哄得娇笑连连。看来,他是挺讨女性喜欢的……难道他有恋爱经验,只是自己不知道?谢欣琪突然想起那个在床上的吻,他当时的表现,真的和新手八竿子打不着……
想到这里,她脸颊发红,一股无名火从胸腔里冒起。她四处搜寻苏嘉年,却没见他的踪影,于是发了一条语音消息给他:“你人呢,玩什么消失?”
刚一发出来,她就听出自己语气确实很强硬。想到父亲说的话,她忽然开始疑惑,难道自己真的不爱苏嘉年?但这样假设也不成立,如果对一个男人温柔就是真爱,那她的真爱岂不成了……
这时,视线不经意与谢修臣相撞。见他对自己浅浅地笑,心脏最柔软之处也被戳了一下。她慌乱地别开视线,握紧双拳,再瞪了他一眼,甩手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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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面镜影子
从大厅里出来,洛薇觉得自己就是连跟王子跳舞的机会也没有,就被打回原形的辛德瑞拉。谢欣琪在台上的发言很精彩,她与Anna那种艺术家之间相见恨晩的默契,她这个初学小虾米根本不能理解。所幸的是,她与其他所有落选者一样,这一次的失败并不会被太多人留意。她的作品还被表扬过,只要再努把力,就算变不成谢欣琪,也可以有所作为才对。她在心中默默为自己打气,试图逼自己忘记那条关于贺英泽的新闻。
然而,去后台索要自己的作品时,她路过了一个门半掩的房间,所有期待的泡沫也都被打碎。
“苏先生,我已经按你的要求为洛薇小姐说了好话,现在再提这些附加条件,是不是有些过分?”听到自己的名字,洛薇走过去,看见Anna抱着胳膊,以防备姿态对着一个人。
“之前我们说过,最起码要给洛薇一个鼓励奖,说话不算话的人是你。”
是苏嘉年的声音。洛薇警惕地往里看去,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而Anna早就是一脸不耐烦:“我这人说话向来直接,就不再跟你绕弯子了。如果是别的设计师,这个要求我会答应你,理由你应该比我清楚吧,我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室内只剩下六七秒的沉默,苏嘉年没有接话,她不客气地继续说:“洛薇设计的东西很一般,本人也没什么名气。一般的东西太多了。”
听到这里,洛薇感到背脊被绝望感扎中,身体变冷的同时还伴随着刺痛。如果这番话是当着她的面说的,她可能早就没脸继续待下去。苏嘉年还是不气馁,试图为她辩解:“Anna,任何人的能力都不是与生俱来的。”
“我真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出自你这样级别的钢琴家口中。你从小弹琴,也获得过国际钢琴比赛奖,应该知道自己是怎么打败竞争对手的。只是因为你勤奋、努力?”
“我相信勤能补拙。”
“这句话说得没错,可是这个‘勤’也要看时机。就拿谢欣琪来说吧,她的个性够招摇,不喜欢她的人不少吧?但是,有谁能否认她的艺术天赋呢?哪怕她没做过珠宝设计,以前学的东西也和珠宝八竿子打不着,但她受过世界顶尖的教育,从小对艺术就有深刻的理解,油画水平已经到了大师水准,学珠宝设计速度也快。她有钱,不怕失败,在创作上敢花时间砸钱玩;她有名,即使她没有如此高的天赋,只要丢出‘谢欣琪’三个字,就可以让无数崇拜她的女孩子来买我们的产品。何况,她真是个天才。苏先生,所有艺术领域都是互通的,哪怕你来做珠宝,也会比这个叫洛薇的姑娘好。哪怕她大学读的专业是珠宝鉴定,哪怕她比你努力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