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席先生朝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女孩们迅速乖乖站成一排。席先生本是一个颇具威严的成功男人,但此时夕颜叫了一声“爸”,他也只是敷衍的应了一声,朝洛薇点头哈腰:“你是洛小姐对吗?”
“是的。”
“爸,你干嘛要这样和她说话?”席妍的不愉快写在了脸上。席先生没有理她,只是伸手指向一群西装男人坐着的位置:“King请你过去一下。”
“King找她?”席妍整个脸都皱在一起,“King认识她?”
其他女孩都傻眼了。得着这个机会,洛薇把她的手机夺回来,离开了她们,快步走向大门。但还没走出去,席先生已叫保镖拦下她。他又一次指了指贺英泽坐的位置。她只能硬着头皮,不情不愿的走到贺英泽的方向。属下站在他旁边,原本在为他添酒,他挥挥手制止属下,已方便为她挪出空位。她刚上前一步,他已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拖过去,按坐在自己腿上,她吓得心都快跳出来,想要从他身上跳下来,他却搂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让我想想,我们的话题要从哪里开始?”他递了一杯香槟给她,“先把这个喝了。”
现在谁能懂她的心情?只是听见这个男人的声音,想到他知道日记内容,就觉得自己快要崩溃。整张脸都被羞赧烧红了,她不敢看他,只是别过头去:“为什么要喝我不欠你什么?”
“我敬你。”他凝视着她充满侵略性的微微一笑,摊开手伸向一旁。跟班双手捧着新的香槟递给他。他和她碰杯,仰头干了一杯香槟。她注意到,她是用自己的杯口碰了她的杯身,也就是说是他把自己放在低等位置的碰杯方式。从周围人低头紧张的样子不能看出,贺英泽不是一个经常敬酒的人。她担惊受怕的,把那杯香槟喝下去。他眼神里有些喜悦:“酒量不错啊,洛薇。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他搂她腰的手臂也跟着收紧,令她靠他更近一些。
不行了。在这样紧张下去,她估计会昏倒在地,好想再倒一杯酒干掉。这时,席妍胆怯的挽着念日记的女孩的胳膊走来,女孩一反刚才的泼辣态度,前所未有的像个大家闺秀:“贺先生,请相信我,我并无意来打扰你们,不过为了防止中间产生什么误会,有的话不得不说。洛薇正在和我们学长苏嘉年约会,不过,她背叛了苏嘉年,和另一个男人扯不清关系。”
刚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打算再来一轮吗?洛薇快无语了。陆西仁,玩味的“嗯”了一声:“和她扯不清关系的男人叫什么呢?”
“她管他叫小樱。”
陆西仁眼睛弯弯的笑着:“两位尊贵的玛特儿,你们知道King的全名叫什么吗?”
“知道啊。”
那女孩回答的很快,席妍想了想,脸色变得惨白。她拽了拽女孩的袖子,说了一声“打扰了”就转身想走。但常枫把她叫住:“等等,席小姐,我可能有事想跟你父亲谈,你叫他过来一下吧。”
席妍在那女孩耳边小声讲了一句话,女孩当机立断,转过脸一脸哀求像:“贺先生,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糊涂啦,与席叔叔和席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席小姐,快去叫一下你爸爸。”陆西仁笑靥如花。
两个女孩心慌意乱起来,开始哀求他们。贺英泽却无视她们,把洛薇从身上放下来:“跟我出来。”
从富丽堂皇的厅堂里走到回廊中,就像从一个万人云集的城堡走到了夜晚幽深的池塘边,四周忽然寂静下来,贺英泽在前面大步走着,他响亮的皮鞋脚步声与她细碎的鞋跟声,变成了唯一有节奏的声响。其实,已经告诉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再去猜他在想什么,猜的越多。他在她脑海中停留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无法从胡思乱想中走出来。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累死,终于,路过一幅油画,贺英泽停下脚步。一盏英式壁灯朝着画的方向,照亮画上红白相间的蔷薇花,他伸手描绘描摹了一下花瓣,说的却是:“洛薇,以后离苏嘉年远一点。”
“……为什么?”
“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不要让我再重复。”
是的,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警告她。别说苏嘉年和他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没什么信不过的,即便是刚认识他的人,都会认为他彬彬有礼,人品很好。她坚定地说:“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你不说明为什么,我不能随便和他绝交。”
“你和他当朋友可以,但这个人的成长和教育环境都有问题,还搞艺术搞过头了,不适合当长期恋爱对象。”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苏嘉年原生家庭并不是媒体包装的这样,是一个“富裕而高雅的艺术家庭”。相反,他小时候家里很贫穷,母亲极度强势,从小到大不管他表现的多好,总是会被母亲批评的一钱不值,导致他不管做什么事都对自己很不满意、没信心。小时候小辣椒说过爸妈卧房里有陌生的叔叔,苏爸爸曾经动手打过苏嘉年很多次,破口大骂说他不是他自己的亲儿子,是外面男人生的野种。但也是在这样的事情发生后,他们家反而渐渐变得有钱起来。洛薇不敢追究他们到底是怎么挣得钱,她只知道英雄不问出身,更何况是朋友。这种家庭培养出了苏嘉年极度敏感的个性,也成就了他超越常人的艺术才华。现在在倒回去想想,小时候他看上去文静,给人一种温柔沉默的王子印象,实际上只是因为胆怯又自卑。当他情绪有波动时,表情总是有些可怕。但这些过去并不会让洛薇讨厌苏嘉年,反而会让她很同情他。她断定的摇摇头:“嘉年哥人很好,我看不出什么不合适的。”
“男人都是变色龙,在目的达成前,会把本性藏得很深。”
她不理解,贺英泽是怎么回事,总是批评苏嘉年,难道……他是在吃醋?她可以认为他喜欢上他了吗?可以有所期待吗?如果这时候她对它说,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会不会就会有很幸福的结局……开什么玩笑。上一回深夜,她鼓足勇气给他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人。
她握紧包带,对他说:“谢谢你。”
贺英泽依然在欣赏油画,随口说:“谢我什么?”
好糟糕。也好头疼。不管是侧颜、眼睛、睫毛,还是笑容,甚至是头发,都让她心动不已。但心动的同时,哪怕是他侧身的剪影也会令她难过。她吸了一口气:“谢谢你今天为我解围,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我遇到了麻烦。”
他总算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没有我在,今天你根本没法收场。”
她甜甜的笑了笑:“是的呀,小樱最有正义感了,所以才要谢谢你。”
“不谢。以前我就答应过你,会帮你摆平欺负你的人。”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提到日记的事。
她不应该再有任何期待。再期待下去,再让自己错下去,关于小樱的记忆,就真的会被玷污了。
他是她人生中喜欢上的第一个人,也是这些年最让她魂牵梦绕的人。她现在什么都不应该做,只要把这份单纯的感情藏在心里最深处,永远不试图去碰触它,那就可以让美好的到保存了……
她犹豫了半响,想要给自己找一点退路:“小……小樱,关于刚才的事能不能忘了它?我确实曾经对你有一点点心动,但现在已经想好和其他人认真在一起……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没事。”他若无其事的说道。
这两个字是巨石,砸的她头昏眼花。她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她,也早就知道他不是个温柔的人。但是她丢脸丢成那样换来的回应,居然就是这样。就只有“没事”两个字?
“那,我先回去了。”
她赶紧垂下脑袋,转过身去,明晃晃的吊灯太刺眼,转头的瞬间,两行滚烫的眼泪就顺着内眼角滑了下来。都是她的错。控制自己的情绪就这么难吗,非要写什么日记。这下好了,连单相思的资格都没有了。明天就辞职吧。不,甘脆直接离开宫州。不想再看见他。不想再被伤害,也不想再去伤害别人。如果这天晚上只是一场噩梦,而醒来发现关于他的记忆都停留在儿时那句“等花再开的时候我就会和你结婚”,那该有多好。如果没有和他重逢,那该有多好……她不敢做出擦眼泪的动作,只是放纵泪水大颗大颗往下落,埋头快步朝门外走。但还没走出几步手腕已经被人紧紧抓住。
“放……放手。”她有些慌了,一直不肯转过头去,“我得走了。”
身体被强行扭转过去,难堪的模样被对方尽收眼底。贺英泽叹了一口气,用食指关节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如果我就这么放你走,你打算自己躲起来哭多久?”
她摇摇头,除了拼命忍住泪眼泪,不能说出一个字。她好不容易盼到他温柔了一些,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对她打击更大:“洛薇,你听好,你对我的感情根本不是喜欢。”
她呆住。他继续平铺直叙的说,“你只是觉得我条件好短暂,昏头了而已。”
“这……这就是你心里想的?”
“对。我们这么多年没联系,你对我有什么了解?你甚至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都做了什么事。你只是被表象迷惑,其实并不喜欢我。”
够了,她再也听不下去。错的人就是她自己。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喜欢他。她心灰意冷的说:“你可以拒绝我,但没必要把我的感情也羞辱一遍。”
贺英泽怔了很久,骤然睁大眼:“这么说,我说中了?”
“喜不喜欢你,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不用你操心。”
“停止无意义的行为。”
“……什么?”
“你不能喜欢我。”他不耐烦地皱眉,捏住她的脸颊,强硬的说道,“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是不能再傻下去了,给我清醒一点。”
这人……这人实在太过分了……
她没向他提出任何要求,他完全可以拒绝她啊。而现在,她连自己感情的支配权都没有了吗?
泪水又一次涌出眼眶,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可是就在她张嘴的那一秒,眼前黑影覆下,嘴唇忽然被柔软的东西贴住,她大惊,发现他垂头含住了她的嘴唇。他把她整个人压在冰凉透骨的墙壁上,逼得她无路可退。如何也躲不开他强势的吻,舌与舌相触的那一瞬间,她大脑闷响一下,短路到无法思考。然而,心脏还在剧烈且疼痛的运转着,刺激泪腺涌出越来越多的泪水。随着他的吻越来越深,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最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呼吸有一丝凌乱,声音却是冷冰冰的:“我试了,没用。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这样,她输得一败涂地。
那么小心呵护的尊严,已经被贺英泽随意踩在脚下。
她抬起头,眼中充满泪水,也写满了坚定:“我知道的,我们毕竟一起长大。太早认识的朋友很难变成情人。不过,我不要你的回应,但你也不要在劝我。”
他脸色发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对我的感情不是喜欢。你只是依赖我,喜欢青梅竹马的童话,又被外在的东西迷惑了。”
灯光是金纱,温柔的厮磨着脆弱的眼睛。隔了很久很久,她才苦笑着说:“喜欢和你聊天,喜欢听你的声音,觉得你做的事情都真是帅翻了,联系不上你就会担心,生怕你工作太累了,想到你就会心动,每天战战兢兢,很容易就会被你伤害……这一切都可以解释为依赖你,喜欢童话,又被你的外在条件迷住,对不对?贺英泽,你把一个女人的感情理性的解剖成那么多个部分,说这不是爱。好,我相信你。那你告诉,我这算什么?”她任大颗眼泪坠下,充满恨意的看着他。
或许是错觉吧。她在他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强烈动摇。可是,他说出的话却是:“……你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感情?”
她抿着发抖的唇,钻入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就信你的好了,这不是爱,我真想把这种不是爱的感情留给别人。可惜,我做不到。”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她,但手掌用力握成拳,停了几秒,才疲惫地松开,始终没有给她回应,直到她松开手,笑着擦拭眼角的泪,转身离开。
虽然说的果决,走的潇洒,但心里的窒息感有增无减。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一路上都在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要太把失恋当回事,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一切烦恼睡一觉就会好的……但是,还是没能挺到回家。当窗外的霓虹灯轮番投落在她身上,她只能蜷缩在车门与靠背的夹角中默默流泪,连吸鼻子也不敢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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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面镜素描
周六早上,太阳把整个圣特丽都小区都烤成了火炉。2号楼4948室卧室三层窗帘都拉得死死的,男主人跟一具裸尸似的趴在床上。门铃声凶猛粗暴地响了快十次,都没能把他从这种状态中完全唤醒。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起身开门,又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冲到前方穿衣镜前抓好鸡棚头,在乱七八糟的客厅里瞄了一圈,从女伴忘掉的化妆包里掏出BB霜涂在眼圈上,换了一套衣服,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把BB霜抹匀,整个过程耗时不过二十秒。再度打开家门,他又变回了从法国诗歌里走出的贵族男子:“早上好,炎炎夏日的征服者,我的黄玫瑰小姐。”
小辣椒把包裹塞到他手里,眼中有藏不住的诧异:“陆西仁?”她曾经跟洛薇提到过打工遇到的奇怪经历,自然少不了网购怪咖陆西仁。洛薇听到他的名字笑得花枝乱颤,说他是甄姬王城的艺术总监,有“宫州头号种马”之“盛名”,会做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陆西仁摇摇头,指了指隔壁:“黄玫瑰小姐,我住在隔壁。忘却是一种自由的方式,自由的美人更是多忘事,我可以理解。”
小辣椒全身纹丝不动,只有眼珠往隔壁的门转了一下,干笑着说:“你们感情可真好。”
“是的,我们是患难与共的好友。但我必须得说,我不赞同他的生活方式。毕竟,忠贞不二的爱情是我人生的信仰。”
她与那双含情脉脉的笑眼对望了片刻,却发现他只是越笑越深,忍不住接着说:“你可以代签了吗?”
他这才在快递单上写下潦草的签名:“黄玫瑰小姐都负责这一块的快递吗?”
“对,如果你要发件也可以直接找我。这是我的电话。”她递给他自己的名片,转了转鸭舌帽,转身大步走到电梯口。
他仔细端详那张名片,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公司电话和手机号码,再抬头望着她穿着运动型制服的苗条背影,心脏扑通乱跳起来——苏语菲,这是她的名字。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兽般野性的女子,居然有着如此温婉的名字。等到电梯抵达的叮咚声响起,自动门打开,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苏小姐。”眼见她用手挡住电梯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鼓起勇气说:“苏小姐日夜奔波,一定非常劳累。我是一名艺术家,想要了解一下你们这行业的生活,下个周末,我可以请你喝下午茶,听你说说你们的工作吗?”
“这个搭讪方式真是他妈的酷毙了。”她松开手,进入电梯,对他挥了挥手,“可惜我不接受双面插头。”
几日后,雨后的风打破了炎热的桎梏,在空气里弹奏出自由清新的旋律。谢家草坪中,一个女人穿着大红露背曳地长裙伏在桌子上,一只手撩起长发,裸背的肌肤如清凉的牛奶似的泼出来,尽数暴露在后方炽热的目光下。从早上开始,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但那道目光的主人热情丝毫不减,在画布前时远时近地观察这幅画和她本人的差别,连把笔刷压在抹布里吸水的一秒里,都不忘观察她身上所有的明暗交界线和颜色过渡。她腰椎病快犯了,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欣琪,你不是要去参加Cici的设计师竞选吗,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那个早搞定了,闭嘴闭嘴。好处少不了你的,转过头去。看到你的脸,我都没创作激情了。”谢欣琪的大鬈发扎在脑袋上,碎发落在两鬓,围裙上颜料散乱成了打碎的彩虹,左手拿着调色盘和两支笔,右手拿着浅色的笔打高光。每次她艺术瘾大发,这幅模样被谢太太看见,谢太太都会唉声叹气,说自己女儿就跟捡破烂的一样,当初怎么就不让她去学音乐,起码有气质。又过了二十分钟,她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大功告成!我把你画得比本人美多了,你的背哪有这么骨感,胸哪有这么大?呵呵。”
模特如建筑垮掉般趴下来,不顾形象地乱扭身体。谢欣琪把油画从画架上取下来,让路过的用人把它拿去晒干,又迅速放了一张空白棉麻布框上去,朝模特勾了勾手指:“过来,现在我要再画一张脸部特写,你坐近一点。”听到这句话,模特呆了一下,提着裙子跑到十米开外。谢欣琪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用更快的速度追上去,在葡萄藤走廊上拦住她。她大喊女王饶命,谢欣琪却不容分说地把她往草地上拖。一个一米八的穿露背晚礼服的美女和一个乞丐似的艺术家扭打成一团,连园丁经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她俩原地僵持了一会儿,走廊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欣琪,你朋友都累了一天,让她回去休息吧。”
廊柱后面,谢修臣的脸探了出来。他手里捧着一本书,似乎已经在阴凉下待了很久。谢欣琪吓得立即放了手,模特差点摔个狗吃屎。自从上次接吻的乌龙事件发生,哪怕后来他跟她道了歉,她还是有点害怕看见他。他们家很大,想要刻意避开一个人很容易,这段时间她都只在父母在场时与他见面。现在见他这么淡定,她觉得自己神经兮兮好像真是有点犯二。听见谢公子都为自己开脱,模特跟缝纫机似的点头:“欣琪,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改天来可以吗?”
“不行,除非给我个替代品。我喜欢身材高挑的、脸蛋漂亮的模特。你去找个符合条件的来。”
“画脸部特写,要身材高挑的有什么用?”
“脸部特写身材也要好,否则我画不下去。”
模特真是要哭了,谢欣琪的标准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普通漂亮的她根本看不上,如果找专业的模特,她又会嫌对方为摆姿态而摆姿态,气质庸俗,配不上她的艺术情操。她喜欢受过高等教育、典雅美丽的模特。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一转,看见坐在走廊上的谢修臣,疑惑地说:“奇怪,你为什么不画你哥哥呢?他不是刚好没事在看书吗?”
谢欣琪快速看了谢修臣一眼,断然地说:“不行。”
“为什么呢?你哥哥完全符合条件呀。”
“我可够不上欣琪的标准。”谢修臣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视线从书上转移到了模特脸上,“她只画最漂亮的人。”
“哪有,哪有……”模特红着脸躲开他的视线。其实她每天都能听到很多赞美的话,但从谢修臣口中说出来,分量自然不一样,对心脏的冲击力也不一样。不过冷静下来细想他说的话,她忽然惊呆了,几乎掉了下巴:“什么,你还够不上她的标准?”
谢欣琪反而怒气冲冲地说:“是你够不上我的标准吗?明明是每次我要画你,你都不让我画。”
谢修臣微笑:“如果你非要折磨什么人才开心,折磨我总好过折磨人家女孩子,让她放松一下吧。不过建议你还是改天再画,你也站了一整天,不会比她轻松多少。”
这一番话让模特又感激又花痴,恨不得再为他们站上三天三夜。谢欣琪挥挥笔说:“我可以坐着画。这是你说的,我要画多久就让我画多久,不准赖账!”
和谢修臣谈判完毕,她总算把模特放走,把画具全部搬到走廊下。他问她要不要摆什么特定的动作,她观察了他一阵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画站着的人就容易效率低下,所以我只画坐着、躺着的人。要不哥你就保持原样,别动好啦。”于是,他继续低头看书。她找出铅笔,细吐一口气,在画布上打素描草稿:看了一眼他的头顶,她在画布上方定下最高点。又看了一眼他伸展在地上长长的左腿、鞋尖,她在画布下方定下最低点……她正想画定其他身体部位的点,他却头也没抬地说:“不是画脸部特写吗,这么远能看得清楚?”
她这才发现自己脑袋当机了,居然一紧张连要画什么都忘记了。她擦掉草稿,把画架和椅子往前挪到他身侧,把最低点定在了他的胸前,寻找他下巴的位置。以往她的作画风格就跟她本人一样,不管是勾勒线条还是上色都大胆自信,素描只用4B以上的粗笔,下笔又快又精准,很少精细地调色,而是直接把颜料涂抹在画布上,因此她的画都很厚,有点奥古斯特·雷诺阿的印象画风格①。【①奥古斯特·雷诺阿(Pierre-Auguste Renoir,1841年2月25日-1919年12月3日),法国巴黎的经典印象派画家。一生致力于表现女性的人体魅力,被人看作印象派中女性青春美的歌手。他是克劳德·莫奈、巴齐依和阿尔弗莱德·西斯莱的好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画哥哥,怕画丑了被他骂,她的速度比以前慢很多、下笔保守很多,线条比之前用的细,甚至连铅笔也换成了2B的,简直就像第一次拿笔的学生。眼睛、鼻尖、嘴唇和中线的位置定好以后,她开始勾勒他的大致轮廓。她发现,哪怕低着头,他的下巴也没什么赘肉,头往一边微微歪着,反倒勾勒出漂亮的下巴鼻尖弧度,让她这个老手第一次有了紧张的感觉。她很小就开始画画儿,也是很早就知道,好看的人一般比丑人难画,因为对比例要求特别多,这也是她一直想挑战画哥哥的原因。当她开始画他的嘴唇,才勾勒出一个形状,就觉得双颊发烧般升温,不敢多观察实物,乌龟般缩着脖子,涂抹背后的藤条和树叶轮廓。但画完其他的,到底还是要面对他的嘴唇,她依然不愿观察实物,干脆把铅笔放在画架上,用纸巾使劲擦拭手上干了的油画颜料,擦到皮肤都发红微疼。她之前一直挪动头部观察他,突然没了动静,他没抬头,只轻转眼珠看向她,只是这细微的动作,立刻让这幅画变成了另一层意义——和他对视以后,她发现他确实太难画。别说动眼睛,连动动嘴唇,细节都很难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