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并不是白发尊者,而是中间的青年。
胤泽神尊
盘古开天地,共工撞不周,女娲补苍天,后羿射太阳…历史上任何重大事件的震撼,都无法与我心中的震撼相提并论。
正是因为内心太过波涛汹涌,我反而表现得格外沉静。
“是,太师尊。” 我又规矩地磕了个头,规矩地站起来。
现在仔细一想,我们初次见面,他可以让那么凶残的蟠龙俯首称臣,肯定就不是简单人物。但我如何都不会料到,他竟会是神尊。
“既然太师尊原谅你,就站那边去。”师父如避瘟神般朝我挥挥手,指着后方的一群弟子。
“慢。”太师尊伸手拦了一下,“你叫洛薇?”
“是是是,回太师尊,晚辈叫洛薇。”
这是为何,他的声音如此耳熟。按理说那么年没听见他的声音,应该不觉得熟悉才是。而且,他对我的态度,好像也和之前两次不大一样。
撑伞回眸时,那惊鸿一瞥,亦是绝代风华,却明显不像此刻这般,令我感到很是害怕。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之威压?
待我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他们个个都变得身微言轻,也便放心了些。
太师尊道:“虚星。”
虚星天君拱手道:“弟子在 。”
我觉得换任何人都无法描述,这场面究竟有多古怪加好笑。虚星天君生着白花花的头发,雪柳般的长眉,好好一德高望重的天君,居然要对貌美如花的太师尊如此讲话。
不过,太师尊说起话来,果然是神的腔调。
这段时间在清鸿山,我对仙与神的称谓也有些了解。
仙的称谓很复杂,他们有的由凡人飞升而成,有的诞生在仙界,区分便是前者有姓氏,后者只有名。他们都有字与号。当叫他们的字时,要用字加尊位来称呼,像虚星天君,便是字虚星,尊位天君;当叫他们的号时,则只叫号,像如岳翁。亲近之人常会直呼他们本名。一个仙有那么多称谓,光想想都觉得头疼。
但这一切规矩到了神界,便统统不存在。所有神都只有一个名字。如我们的至高神沧瀛神,就只叫胤泽。
太师尊道:“她犯了什么错,要在此罚跪?”
虚星天君赶紧与我师父交换眼神。师父也赶紧站出来道:“回师尊,洛薇这几天早出晚归,行踪不定,也没好好干活,所以才罚她跪…”
太师尊道:“这不怪她,她这几天都在照顾我。”
这话让周遭的人都呆住了。我更是惊讶得差点掉了下巴。
太师尊,我错怪您了,您还是如此完美无缺,菩萨心肠,竟为我找借口开脱,又一次救弟子于水火之中。弟子感动得老泪纵横,愿来生做牛做马伺候您!
“原、原来如此。”师父的汗都快掉在地上结了冰,“那洛薇这孩子还是挺孝顺的,是晚辈的错,错怪了她…”
之后,我便被叫到弟子堆里去,陪着神界来的三位尊者,视察仙界的学府境况。柔离也在弟子堆里,不时扭过头来乜斜我一眼,似乎有一肚子的不满。走了一段,太师尊似乎有事,眨眼功夫便飞到了一个山峰上。另外两位神则继续巡逻。
我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爬上了太师尊前去的山峰。那山峰不高,但陡峭无比,爬起来简直要了我的老命,等我上了顶,却见他身形一闪,又瞬间飞走。我朝前伸长了手:“等、等等…”
这是真心累人。他跑路的速度,竟比我说话速度还快。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掐住玄月的脖子,使劲儿摇晃:“你说说,太师尊他为何就如此喜欢到处乱跑?每次想碰他,他都会变成花瓣啊光啊烟消云散,这是在玩儿我吗!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跟一花蝴蝶似的到处跑,真是为老不尊…”
有人道:“你说谁为老不尊?”
“太师尊啊。”说完以后,我沉默了小片刻,猛地转过头,看见太师尊正站在后方,立马改坐为跪,“太师尊饶命!弟子再也不敢了!!”
“起来。”太师尊不耐烦道, “你方才说我变成花瓣,是为何意?”
“太师尊不记得了吗?几个月前,弟子家里发生变故,伤心欲绝,是太师尊您过来变了金莲给弟子看,弟子才停止哭泣…”见他蹙眉不解,我又小心翼翼道,“还有,后来弟子在冰山雪谷中迷路,是太师尊您为弟子指了一条桃花路,弟子才顺藤摸瓜找到清鸿山的…”
“几个月前?”
“大约三个月。”
“你必定是在做梦。近三十年来,我不曾离开神界半步。”
“近三十年?”我眨眨眼道,“那弟子也见过您!北海山崖,蟠龙差点把我叼走当安胎药,是太师尊您救了弟子。”
他沉思片刻,忽然淡淡一笑:“原来你便是那个小水灵,竟长这么大了。”
山崖外,天接云涛,混连晓雾。他这一笑,尽管只是随意的轻笑,也没什么喜悦之情,却瞬间黯淡了雾中的万里晨曦。
脑中有短暂的空白,我竟晃了晃脑袋,才开始消化他说的话:“水灵?什么是水灵?”记得当初他也如此唤过我。
“都这么多年过去,你竟还没弄明白。”太师尊耐心似乎真的不大好,“自己问你师父去。”
“太师尊!你就看在我俩有三面之缘的面上!”
“我只见过你一次。”他毫不客气地说道。
“一面之缘也好啊,我真的好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他们总是叫我们水妖,我真的是妖吗?水里诞生的妖?”
“不是。万物皆有魂,包括一花一草,一石一木。若是汲取大量天地之气,则可幻化为人形。其中,天气清而易散,生灵;地气浊而易聚,生妖。因此,多数生灵都会修炼成妖。若非有仙神相助,清气之灵很难幻化人形。你之所以能化人,是因为你是洛水之灵。”
原来,竟是如此。我大溯昭氏竟不是沧瀛神的后代,而不过区区洛水之灵,也难怪面对仙人屠城时,会弱得不堪一击…
听完他的话,我简直快要哭了:“多谢太师尊提点,弟子悔不当初。弟子当初若能谦虚点,多请教太师尊,也不会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只能说,太师尊真是个妙人。寻常人听到我这番话,通常最少都会问一句“为何”吧?但他只是缓缓将视线挪到云雾中,说了四个字:“逆我者亡。”
这答案真棒。我无话可说。我服了。
眼见他又一次打算下山,我急道:“太师尊稍等!”
“又有何事?”他连头也没转过来。
“当初我问太师尊名字,太师尊说没有名字,难道太师尊就叫太师尊?姓太,名师尊?还是说,复姓太师,名尊?”
他似乎已经快要被我烦死了,轻叹一声道:“我无姓。本名胤泽。”
说罢他化作水雾,消失在山崖边。
胤泽?
胤泽?!!!
我腿一软,往后踉跄一步。这下是真要跪了。胤泽神尊…太师尊是胤泽神尊。父王母后,我是蹬腿儿要来见你们了吗?我居然看到沧瀛神了…
而现实与幻想的差距总是很大。我们紫潮宫上方的祭坛上就有沧瀛神的雕像,在我们溯昭氏心中,他老人家应该是慈眉善目白发飘飘的模样,想不到竟如此年轻。
仔细想想,神界之人法力无边,与天地同寿,选个好看的壳子给自己使使,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没想明白,胤泽神尊说,二十多年来,他不曾离开过神界,那么我后面两次遇到的都是何许人物?莫不成是儿时一见,记忆犹新,我内心深处其实相当挂念他老人家,以至于在危难时刻产生了幻觉?或者就是妖怪使的戏法,这个似乎更解释得通…
总算找到个机会,我溜回去沐了个浴,换了套干净衣服,顿时神清气爽。再次回到弟子大队,胤泽神尊便没再出现,只有那凌阴神君还与前辈们巡查。
我却又一次被柔离盯上,她朝我丢来个阴阳怪气的眼神,与旁边的师兄弟们嘀嘀咕咕起来。我还听见她小声说了一句:“某人恐怕骑马从来不带鞭子,走哪拍哪,连太师尊都不放过。这不,又去拍马屁回来了。”
我终于忍不住道:“师姐闭月羞花,马屁都不用拍,便已人见人爱。”
柔离道:“你知道就好啊。反正比你好。”
二师兄无奈地打断我们:“够了够了,你们俩真是没完没了。柔离师妹,你能不能少主动挑事儿?”
柔离道:“不是我要和她吵。你看她这逢人便拍马溜须的德行,不知道三师兄回来以后,她又会使什么心机手腕。”
我道:“谁知道你的三师兄是谁?你当心肝宝贝儿的人,别人还未必当回事呢。”
柔离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啊,三师兄来了以后,你可不准和他说话。”
我道:“你只要别缠着我,我保证不说。”
柔离气得直跺脚:“谁缠着你了!”
二师兄看上去头疼无比:“好了好了好了,不就是为了个傅臣之么,有必要吵成这样吗?”
…什么,他刚才说了什么名字?
我原以为自己听错,谁知二师兄继续道:“柔离师妹,忠言逆耳利于行,你听师兄一句,那傅臣之就是个呆头呆脑的木桩子,无趣得很。你每天跟在他后面,他却丝毫不顾你的感受,这样又有何意义?”
柔离道:“我就是喜欢他无趣的样子啊!”
瘦皮猴儿扁扁嘴道:“还不是看脸…”
“等等,你们说什么?”我不由往前走一步,“傅臣之?哪个傅臣之?”
“你看,你还说不和他说话,现在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柔离摇晃着二师兄的胳膊,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二师兄,你看,她就是冲着三师兄来的。你快点把她赶出清鸿山,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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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柔离说她之前见过我。这么说来,她便是上次与哥哥一起回来的黑发师妹?难道哥哥真的在清鸿山?是啊,我怎的如此糊涂。他是仙,又在拜师学艺,那必定是在此处。
我正打算多问几句,却见有弟子一路狂奔而来道:“师尊,师尊,擒虎峰下有大量妖物出现,食人无数,几个师兄过去迎战,已身受重伤,请师尊前来援助!”
师伯道:“擒虎峰一向肃清,怎可能有妖物?那妖物长什么样子?”
那弟子道:“状如雕而有角,音如婴儿。”
“看来是蛊雕…蛊雕喜水,群居之地离此处甚远,按理不应出现在我清鸿山境内。”师伯自言自语片刻,“青云,你快带弟子去看看。”
二师兄道:“是!”
我想问二师兄关于傅臣之的事,自然不能把他跟丢。趁他带着众弟子下山之际,我也跟着溜了过去。当然,此处并非溯昭,处处缺水,好在我熟悉清鸿山的驿站路线,赶紧骑着鸾鸟飞到擒虎峰下方。
在山峰上的驿站停下,我听见山脚无数村民呐喊。顺着呼救声看去,下方有一个小村落,半空中竟有大片黑压压的大鸟,滑翔到地面,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用头上的尖角,刺穿村民的胸脯,便叼到路边去啃食。有几个清鸿山弟子与他们对抗,却打得非常吃力。
满目横尸,血腥得惨不忍睹。
不一会儿,二师兄便带着弟子们赶下来,在空中与那些蛊雕作战。然而,其中一头最大的蛊雕仿佛吃了紫金丹一般,瞳冒绿光,凶悍至极,速度极快,术法对它们效果甚低,即便是仙也很难追上。有它在中间领队,其它蛊雕还是继续杀着人,吃着肉。
二师兄飞到弟子阵营中间,伸直右手二指,双手相握,从山谷间召唤飞岩,再挥手指向它们。石块轰然落下,如刀剑般在妖怪间炸开,一口气击落七八只蛊雕。
此刻,那只蛊雕头儿却也掉过头来,嘶鸣一声。其余蛊雕听令,直接朝二师兄袭去。二师兄立即施法竖立护壁,它们被挡在外面,猛用尖角撞二师兄的护壁。不管别的弟子如何攻击它们,都无法阻止它们猛撞护壁。
渐渐地,二师兄额上有细汗渗出,抵御得有些困难。尽管如此,那些蛊雕还是不要命一般,一拨又一波袭来。柔离都在后方急得尖叫起来,却无能为力。
我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儿,抬头一望,发现对面的山峰上竟有积雪。此刻,护壁已经越来越薄,二师兄向下了一下胳膊,将护壁震碎,击落十来只蛊雕。然而,他未能有时间建立第二道护壁,只能朝上空飞去。蛊雕们如同旋转的黑色刀片,跟着冲了上去。
这时,山脚有一个小孩子穿过峡谷,大喊着“娘亲”,朝一个尸体跑去。那大蛊雕看见他,即刻调转身子,想要去吃那孩子。我不假思索,将山峰上的积雪凝聚成冰刺,令其下坠,狠狠扎了那大蛊雕一下,然后,抱着玄月躲在岩石与竹牌中央。
那大蛊雕显然被扎得有点痛,发出了婴孩般的啼鸣,朝我所在的方向飞来,四处寻找放暗箭的人,并用尖角刺碎无数块岩石,抖落霜雪纷纷。我躲藏的地方十分隐蔽,原本万无一失,谁知这关键时刻,玄月竟打了个喷嚏,且声音响彻山谷。
那大蛊雕闻声,调转方向,绿眸一眯,伸长尖叫朝我直冲过来。玄月被吓得乱刨爪子,惊声咆哮,似乎挣脱着想要飞出去。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它勒住,心惊肉跳地望着大蛊雕飞来。
终于,在它离我只有几寸距离之时,我抱着玄月冲出竹牌。只听见刺耳的噪音巨响,那大蛊雕因用力过猛,将尖角扎进岩石,便一时拔不出来。它像失心疯一般振翅蹬腿,一寸寸往外拔尖角,碎石和沙砾乱飞,令我睁眼也困难。
近处的积雪已被这该死的蛊雕震落,量散得完全无法使用登天术。我试着操纵远处山峰上的积雪,但因距离太远,全然无能为力。最后灵光一现,我晃了晃玄月:“玄月,我要跳崖了,你还是像上次那样,到最后一刻提一下我的领口,这样我才不会摔死,知道了吗?”
玄月的大眼中充满泪花,呜呜叫着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害怕。
我抱着它跑到崖边,看了一眼下方的空谷,高得让我一阵头晕想吐。此刻,那大蛊雕已将尖角插进来。我声音有些发抖:“我跳了啊!”
“嗷呜!!”虽说兽类似乎不能哭,但我觉得玄月已经哭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把剑从天而降,直接将那大蛊雕从头到肚刺穿,牢牢地钉在岩石上。血浆四溅,混在泥土中。大蛊雕连嘶鸣之声也未曾发出,便已断了气。
其余蛊雕仿佛有所感应,知道老大死了,成群结队地飞下来,想要攻击我。这下是跳崖也无用,我抱着玄月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有更多把剑落下!当!当!当!当!数声响起,将它们一个个唰唰钉住。
紧接着,一个身影也从天而降,拦腰抱着我,横穿云雾,飞到高空。
他挥舞着手中的剑,以仙术幻化出上百道剑影,眨眼间灭掉剩下的蛊雕。他冷静且从容,我心神未定,却定定地望着他的侧脸,低声唤道:“…哥哥?”
除掉剩下的蛊雕,傅臣之剑花一挽,抱着我归队山顶。
柔离一见他,激动得面红耳赤,不能自己,连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然而,她很快看见了他身边的我,一张小脸马上鼓出两颗金鱼泡。
二师兄快速瞥了一眼柔离,清了清嗓子:“师弟,你回来了。”
傅臣之很规矩地行了礼:“见过二师兄。”
“你现在已不在师父门下,不必如此多礼。”二师兄笑得有些勉强,“只是,擒虎峰突然出现这么多妖怪,此事有些蹊跷。”
“方才我路过炼妖谷,发现那里有红光渗出,景色异常。不知是否炼妖谷的结界有了漏洞…”傅臣之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我躲藏的山峰,“稍等,我去检查一下。”
说罢,傅臣之纵身跳下去,开始检查蛊雕的尸体。
瘦皮猴儿咂嘴道:“现在三师兄真厉害,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都不需要使用仙术了,真是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果然名师出高徒。”
二师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柔离却还骄傲地扬起下巴:“以前三师兄还跟着我们师父的时候,入门时间最短,却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他原本便鹤立鸡群。”
说到此处,傅臣之已经跳上来,手里拿着十多颗发亮的珠子:“果然,那大蛊雕身上有上百种妖气,十多颗内丹,看这些,都是内丹。它应该是在炼妖谷内杀了很多妖,其中不乏千年修行的妖。所以,此蛊雕力量逐渐增强,冲破了炼妖谷结界,才带领同类,来此横行作乱。”
“原来如此,若炼妖谷真生此异变,若蹈虎尾,涉于春冰。辛苦师弟,我们这便将此事禀报师父。请诸位随我一同回清鸿山…”说到此处,二师兄看了一眼柔离,又指了指我道,“对了,三师弟,你可认得洛薇师妹?”
傅臣之道:“认得。”
我们都等了半晌,并无后文,这答案可真是毫不拖泥带水…不过既然他都如此回答,二师兄也没好意思再问下去。此后,我们一行人回到山顶,我和不会飞行的半仙弟子骑鸾鸟上去,那一帮师伯们的得意门生则御剑而飞,或腾云而上。
柔离紧跟在傅臣之后面,一路问他各式各样的问题,他的回答永远不会超过三个字,且都是“是”“不”“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被收养的缘故,哥哥从小便是这个性,自律规矩,严肃可靠,从不主动跟人提要求,任何事情都藏在心里,在父母眼中永远都是最懂事的孩子。
他从来不会主动讨好别人,即便不为人喜欢,也不会试图变得和蔼可亲。这和我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个性,还真是没一点相似之处。因此,以前他还在溯昭时,便有很多人对他望而却步。然而,柔离却丝毫不觉冷场,还是一股脑地贴上去,东问西问,全然不嫌累。
只是,不管回答柔离多少问题,傅臣之也未回头看我一眼。就连玄月都认出了他,他也没点反应。柔离跟孙猴子上天宫似的得意,每和他说几句话,就回扭头瞅着我显摆显摆。
我和她来回瞪了几个回合,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哥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啊?难不成他觉得与我在此相认,有不妥当之处?还是说,他已经知道我只是灵,所以觉得我不配当仙的妹妹…不不,我怎能如此妄自菲薄!不可如此作想,不可如此作想…
回到修真顶时,已是黄昏时分,云浪浸斜阳,烟雪漏红影。与其他人道别后,傅臣之背对着我道:“我住在丹文阁,你跟我来一下。”
“哦,好。”我飞快答道。
然而与我一前一后走去,他的态度看上去颇普通。
难道经过上次的生离死别,他都无话要说?不过也不能怪他。他大概不曾猜到,自从他离开,溯昭又发生了那么多事。终于,我们进入丹文阁。他的卧房在二楼。推开内垂门,他让我先进去,然后背对我关上门。
“薇薇。”他轻吐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我如何也不会料到,这简简单单八个字问候,竟让我的泪水大颗大颗掉下来。从小到大,都只有我欺负他的分,也只有他为我急到哭鼻子的时候,我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地哭过,真是脸都丢到西天去。
但这几个月的委屈积压实在太多,我越在心中劝自己不要哭,眼泪便掉得越厉害。正当我垂头揉眼睛之时,傅臣之忽然走上前来,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
这下我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直接像个三岁小孩般哭出声来。这种兄妹相聚的感人时刻,玄月竟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很吃惊。
我决定不理它,回抱着傅臣之,使劲把眼泪鼻涕抹在他衣服上:“哥哥,我好惨,我好委屈,我好可怜!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吃了多少苦…没有人疼,没有人爱,有时候饱饭都没能好好吃一顿!走到哪被人嫌弃到哪,还被一群乱七八糟的仙人欺负,哥哥啊呜呜呜呜…”
我说得越多,傅臣之抱着我的胳膊就越用力。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打断我。直到我哭到抽搐,无法言语,他才拍拍我的背,柔声道:“没事,有哥哥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哥哥会保护你。”
哥哥身上的味道丝毫未变。每次闻到这股气息,我都会想起溯昭的瑞云,华宫的月色,飘满故乡街道的芳菲。再是美丽的仙界之景,也无法从我心中将之取代。因此,也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哥哥在我心中的位置。
直到星斗洒满苍穹,清风皓月入夜,我终于恢复了平静,顶着一双又热又胀的眼睛,我坐下来,把傅臣之离开溯昭后的事,统统交代了一遍。听言,他沉默了很久道:“开轩君竟是这种人,我们竟都被他陷害了。”
我愤愤不平道:“他就是个人渣,二姐就是相信人渣的傻瓜。”
傅臣之思虑片刻,道:“这件事不能就此罢手,我们得抽空回溯昭一趟。”
“可是,光凭我们二人之力,能战胜开轩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