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徒儿这便退下!太师尊好好休息!”我鞠了几个躬,跑出他们的视线外。
过了不足一盏茶功夫,虚星天君已神速赶回,身后还带着大批有头有脸的仙者。又过了一会儿,有七彩之光从湘娥湖的方向飞出,简直比烟花还好看,想来过去应该可以看见各路奇术。我好奇得不得了,但又不敢靠近,只能继续奉师父之命捡柴,不时抬头,品赏一下空中的光耀。
待到夕阳时分,黄金落满琼林,仙人们也陆续离开此处,却迟迟不见两位神出来。我偷偷摸摸靠近湖畔,想看看神如何疗伤,但那二人却早已不见踪迹,只剩那巨龙还在湖中泡着冷水澡。我猛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他们可是神,神比仙法力更高,来无影去无踪,我等凡眼怎能看清楚!
果然神就是不一样,这龙看上去比应龙和蟠龙还要威武雄壮,一个身子下去,把大半琼林都浇湿了。既然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大号儿的龙,我肯定舍不得那么快离开。我跟一蝴蝶精似的在树林里窜来窜去,躲在一棵最大最近的树下,悄悄眺望它。
见它长了一对鲛人般的鳞耳,又泡在水里将息,我料想这是一头司水的龙。
水龙好!若能养这么一只神龙,让它载着飞行,恐怕能上天下地,俯仰间穿过全天下的江河湖海,恐怕威风到脸都得笑抽筋。不过,就看太师尊供着它的模样,简直跟我们拜沧瀛神一般虔诚。想骑它,略有难度。
坦白说,这龙就跟一挑担的松腰带似的,相当无趣。我在树后头从黄昏熬到天黑,它竟一直保持着同样姿势卧那儿,闭目休息,眼皮都没动一下。我估摸着它已入睡,于是胆子也越发肥大,往前走了几步。见它还是没反应,我对玄月打了个响指,提着袍子,踮着脚尖,跟做贼似的溜达到它旁边。
我伸长了脖子颙望它,发现这龙真真是个庞然大物,犹如泰山压顶,鳞片如冰,微光凛冽,一个顶我两张脸大。若我和玄月加起来当甜点,恐怕塞它牙缝儿都不够。
它受的伤确实不轻。尽管它用尾巴盖住大半,但露出来的部分,还是深得触目惊心。而且,因为它的身体实在太大,伤口无法完全浸泡在湖水里。它在睡梦中也皱着眉,肯定很疼。我轻轻地运气,引湖水向上,浇在它的伤口上。
很快,伤口处有冰雾腾升。我们以水疗伤生效时,也是同样的反应。果然,我们大溯昭氏是受神庇佑的水之一族。于是,我继续纵水为它疗伤。只可惜这家伙实在太大,没过多久,我便觉得体内灵力不够用,转过脑袋,想要让玄月帮忙。
扭头之时,我又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龙不知何时醒了。它正转过脑袋,睁眼地凝视着我。此刻,天是无垠深邃藏蓝,玉树绕湖畔,轻烟抹青山,一轮凉月高悬西天,仿佛冰盘浸泡在深海之中。这龙的眼眸竟也是发亮的银白,冷冷地看过来,简直比寒湖月影还要瘆人。
我应变能力还是有几把刷子,和它一对上眼,立马从坐地改跪地,老老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龙神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这龙却又漠然地转过头去,有那么点嗤之以鼻的意思。乖乖,这算个什么态度?既不感激,也不动怒。我想了想,还是继续帮他浇浇伤口。它作为神界之龙,如何都不该欺负我等鼠辈…不,小辈。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龙也未反抗,却也未再合眼,只是睁着那霜雪般的眼,沉静地享受我的服侍。趁着施法的机会,我又观察了一下它的样子。相比之前见过的蟠龙和应龙,这龙的面孔似乎要年轻俊美一些——用这词来形容一条龙,真是比秃子打伞还古怪。
只是,这龙确实好看,脸颊瘦窄,银须鲜亮,骨骼舒展,肌肉紧绷到会发光,那双美丽的眼睛更是神采傲然。只可惜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种,不知道它的同类是否也这般好看。
我凑到玄月耳边说:“玄月,你看这龙神可长得真俊啊,不知是公是母。”
玄月脑袋歪向一边,似乎正在思考。我又道:“不过脾气可真不像头水龙,凶成这样没投生成火龙真是可惜,估计还没成亲吧?”
谁知,玄月还未回答,这龙竟慢慢扭过头来,一双眼简直快要结冰。
我再一次扑地。
沧瀛大神救命啊,说这么小声它也听到了!!


青龙卧湖

一时失言成千古恨。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我都成了颗脓包,和玄月轮流上阵,跟浇花似的帮神龙大人浇水。我可以用纵水术,玄月便比较辛苦了,只能飞上飞下含着小碗倒水。
神龙大人的面皮子也相当厚,我与玄月都未成年,用着我俩它丝毫不觉不妥,反而跟一太皇太后似的坐享其成。
老祖宗的话有时真是充满人生哲理,值得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去品味,譬如,乱丝难理,泼妇难治。我敢赌十瓣玄月肉嘟嘟的屁股,这神龙大人绝对是头高龄未婚母龙,脾气这么怪,不好生考虑一下自己的终生大事,就知道欺负小姑娘和小毛虎崽子。
想到这里,我又鬼鬼祟祟地横了它一眼。确实这也不好怪它。女不怕胖,就只怕壮。长得再俊,跟一昆仑陆吾似的雄伟威武,君不见它泡个澡,湘娥湖的水都快榨干了,哪家翩翩郎君龙敢娶回窝?这下又受了伤,真是身心俱损。算了,可怜见的,还是多陪陪它罢。
我和玄月一直忙到午夜,才准备离开。临行前,我道:“神龙大人,小的先回去歇息,明天早上再来看您,您也好好将息,小的退下了。”
翌日清晨,我起床很早,背着空篓子朝琼木林赶去。琼木林不在我所住的修真顶,所以,还得专程去驿站,搭乘鸾鸟去对面山头的琼木林。驿站建立在偏北的山峰上,距离弟子们活动区域还是有些远。因此,会在此处使用驿站的,多半也是还不大会飞的半仙和出远门的仙。
大清早他们都在刻苦修行,因此驿站空空如也,我看着千奇百怪的异兽穿云越雾,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均停留一阵子,见我无意搭乘,便再一次飞走。在山崖上有一块琼木雕的告示牌,上面写清楚地写着:
文鳐——西海——昆仑——黑水——氾叶——招摇山
三足乌——东海——蓬莱——少昊——天毒
狍鸮——北海——单狐山——不周山——长胫国


象蛇——北天——轩辕座
酸与——北天——摇光


最前面的是异兽名,第二个是该兽划分之界,再后面则是经停地。到九州的普遍经停地较多,仙界境内一般只去一个地方。奇特的是,有的仙界终点站后面竟还有这种字样:“转火凤至神界夜摩”“转风蛟至神界白虎山”或“转蟠龙至神魔天堑境外”。
初次看见些字眼,我第一反应便是:妈呀,神魔天堑可是连接神界和魔界的通道,那里常有魔者上蹦下跳,谁敢去哪种地方!
清鸿山驿站倒是有不错的福利,便是乘坐鸾鸟在一律免钱。此地鸾鸟只在修行境地内活动,我可轻松抵达琼木林。我坐在千年老树根搭建的座椅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等鸾鸟到来,不想却打到了一个人。
转过头去一看,那是个浓眉大眼的仙家弟子,他道:“你是何人?以前从未见过你。”
我还未答话,熟悉的少女声音便响了起来:“她是高阳灵人新收的弟子,当初在山脚晕过去,还是我们几个救了她呢。”
顺着声源处望去,来者竟是救我的那三个弟子。这浓眉大眼的弟子打量了我一番,道:“你的长相与常人有异,可是半仙?”
少女道:“什么半仙,二师兄你糊涂了?肯定是半妖啦。仙人哪有长成这样的。”
我道:“我不是妖。虚星师伯说了,我身上没有妖气。”
“别拿师父来压我们,他老人家仁慈,连爬到他碗里的蚂蚁都能放生,我们可没那么好忽悠。你说你不是妖,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那少女径直朝我走来,很是咄咄逼人。
二师兄道:“柔离师妹,不可以耍大小姐脾气。”
柔离道:“耍大小姐脾气又如何?我爹可是许昌首富,若不是娶了我娘羽化登仙,我本来便是千金小姐的命。”
胖子道:“师妹好厉害,呵呵,呵呵…”
好样的,区区一个九州之城首富之女,居然跟我大溯昭小王姬谈大小姐。
本千金?我还是“本王姬”呢!真想把雪峰山的水全浇在她脑袋上洗洗干净。这对话若是发生在一年前,这千金已经跪在地上叫姑奶奶了。可惜现在本王姬落魄得很!我忍!
没想到这千金小师妹竟得寸进尺,瞅着我,满眼的挑剔:“喂,你啊,六道之中,神、仙、人、鬼、魔,你哪一个都不像,就像妖。搞不好,就是人和妖生下来的。”
居然侮辱到我爹娘头上了!真是忍无可忍!我在内心中默默朝她扔了上万颗冰球,但还是笑盈盈地说道:“师姐这样说可不好。”
“她还说我说错了。” 柔离竟无视我,对二师兄撒娇道,“二师兄你看看她,白成那样,妖里妖气的,搞不好是雪妖变的。”
胖子道:“师妹,你不是特别喜欢别人夸你白吗?”
柔离怒道:“闭嘴!”
“师姐这样说当然不好。你想,你长得这样好看,在这清鸿山上肯定不乏爱慕者。你猜我是妖,若是猜对,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喜欢,毕竟师姐已经貌美如花,无需修饰;若是猜错,恐怕会给人一种外秀内痴的印象。”我看了一眼山崖外,鸾鸟已经飞来了,又笑了笑,“师姐说是罢。”
柔离愣了愣,似乎怒气消失了几分:“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只要三师兄喜欢我便够了。到是你,被老岔开话题,我们还在讨论你是什么呢!”
“我是个孤儿,所以也没法问父母自己究竟是人是鬼。但师姐好奇的问题,我更好奇。因此,倘或有一日我查出自己是什么,必然第一时间告诉师姐,若真是妖,师姐到时再惩治我也不迟。”
二师兄道:“这小师妹说话有几分道理。”
鸾鸟正巧来了。见她还打算说话,我赶紧跳上鸟背,与他们挥手作别。
这一路飞去琼木林,我望着朝霞,略有些想不通。这外头的世界和我想的真不一样。从小到大,溯昭在极北之地,都跟一神都似的。我们有全天下最美的月色,最醇的芳醪,周遭的妖啊凡人啊,都拼命想往我们家乡挤。溯昭氏也是众妖人眼中的最美氏族。连那些骚气十足的狐狸精,都很爱学我们溯昭女子,把皮肤涂得雪白。西涧王诗里那句广为人道的“故人相去万余里,新客还来过九洲”,便足以反映慕名而来的异乡客有多少。
我百思不得其解,怎的我成异乡客以后,却过得略显艰难。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此刻北望故乡,唉,只觉归思难收…
等等,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都是因为那个不明是非的臭二姐,因为我和王兄苟什么合,我才会被伤成那样,还差点因此丢了小命。若非我年轻,现在裹着伤疤恐怕都成了虎皮人。爹娘大姐哥哥全都不在,还回去做甚么?
混账二姐,嘴上说着不要开轩君,内心可一点也不老实啊,哼哼。这两个月我在柴房里偷偷哭了多少鼻子,也不见有人来找我。既然如此,我这辈子都不要回去了!从今往后,我要四海为家,让他们自生自灭!
看开以后,我舒心了些。当务之急,是先探望一下可怕的神龙大人。
重新回到湘娥湖,神龙大人果然还伏在水中,连姿势也没换一下。它分明醒着,却理也没理我。懒成这样,真是神也无法拯救。只是我前夜灵力消耗过度,实在提不起劲儿替它浇水。我跟它道了声早,和玄月一起打扫湖畔。
打扫完了湖畔,我瞅了瞅神龙大人的背,道:“神龙大人,你现在伤好些了么吗?要不我帮擦擦伤口周围,可能会舒服些?”
它看了我一眼,没回答,我知道这是默认了。啊哈,这可是骑龙的大好机会!我偷瞄一下它放在岸上的尾巴,欢脱地跑上去,抓着上面的银毛,像毛毛虫爬树般一耸一耸地爬上去…
谁知,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神龙大人嗓子里发出一声沙哑的闷吼,震得湖水都在颤抖。我吓得动也不敢动。然后,它身体颤抖了一下,顿时地震山摇。它扬起尾巴,把我扔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飞出去的时候,我朝前伸长了手:“为何啊!!!”
不就是摸个尾巴,有必要如此纯情吗!!!
而养了一只上古凶兽,最大的优势便是,即便神力被封,反应也绝对和普通小老虎不在一个等级。快落地前,玄月咬住我后颈的领子,让我摔得不那么狠,只是屁股先着地青了一大片。
我在萋萋芳草中匍匐着,发现自己真是聪颖过人,当初猜测它是母的果然没错。只有姑娘才会这么害羞,被摸两下就怒成成这样。然后,我思考着活了四十来岁,父母从未告诉过我的一个秘密:我竟是个受虐狂。
都被如此对待,居然还想大度地跑回去,看看神龙大人的情况如何。
更无力回天的是,我真的如此做了。
再回到湖畔,它早已恢复了平静,但湖里的水染红了些许。原来经过刚才的挣扎,它的伤口又一次开裂。但龙神就是龙神,即便如此,它也没有哼一下,还是冷漠高傲的样子,拽得二五八万。
这姑娘是条汉子,我决定大方地和它进行君子谈判。
我握拳道:“龙神大人,我们商量个事儿。我在这里照顾你,哪怕不小心触了大人你的逆鳞,你也不能对我动粗。否则我不干了!”
我握着拳头,等到一朵又一朵云彩飘过。好罢,它没听进去。
此后,我便和玄月分工干活。它拣柴,我伺候龙神大人。饿了,我们便到旁边的树林,跟一猴似的摘仙桃吃。我们花了近一个时辰,摘了满满一筐桃子,献给神龙大人。
它张开巨口,咬着竹筐边缘,仰头一口全部吞下,嚼都没嚼一下。我和玄月不约而同,睁大双眼,就像看见水神吃掉献祭的村孩一样震惊又心痛。
然后,神龙大人伸着长长的、优雅的脖子,把竹筐放回岸边,伏下身子,有些挑衅地望着我们。
我懂了。我拍拍玄月的肩:“走罢。第二筐。”
“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嗷呜!!”听玄月还在不满地抖动翅膀瞎叫唤,我拽着它的尾巴,就把它拖回仙桃林。
直到黄昏时分,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我们才摇摇欲坠兮,和神龙大人道别,回去休息。然后,从这一天起,每天我都养成了好习惯,带着玄月去照顾神龙大人。
一晚,夜幕如海,弯月若钩,我去吃过晚饭回来,发现神龙大人的伤已恢复得差不多,激动得抱着玄远旋了好几圈:“神龙大人!你的伤好了!现在你可以像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般跃龙门了!”
很显然,这马屁拍得没什么水平。神龙大人只转了转眼珠,便没再理我。看它反应平常,我却莫名觉得有些沧桑,抱着玄月叹气:“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神龙大人怕是很快便会离开,我们就要见不到它。”
湖水渺然,天色青荧,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回荡在两岸山谷间:“你想要什么。说。”
他说话的语调是冷淡的,但这声线低沉缓慢却婉转,仿佛空山清谷间的古琴乐,动听得让我不由打了个冷战,从头到脚都一阵酥麻。但酥麻过后,我立即察觉情况不对,赶紧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雷公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果然没有天雷降落。我真是太机智了。但那男子又道:“乱叫甚么,起来。”
脑门在地面埋了片刻,我找到了声音的源头,慢慢抬起头来:“神、神龙大人…?”
“怎么?”
“您居然是公的?!您还会说话!!”
它竟连续无视我两个问题:“你在此处也伺候了我一些日子,必有所图罢。说,你想要什么?”
“有有有!我的家乡…”
说到一半我噎住了。想起黄道仙君和如岳翁做的事,谁也不知神龙大人是否与他们一国。即便不是一国,它也不可能因为这几天简单的照料,和那么多仙对立。
我改口道:“我的家乡没有龙!神龙大人载我飞行一段可否?”
我万万不会想到,当了这么多天好人,受它百般折磨,它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只有三个字。说完它便从湖中飞处,顿时怒涛卷霜雪,掀天动地,它刹那间就飞到了云端之上。
而它说的三个字是:“想得美。”
第二天清晨,我闲来无事,跑去藏书阁翻《神仙异兽谱》之龙卷,才真感立春响雷,一鸣惊人——第一页的彩色丹青,便与神龙大人一模一样,上面写着两个大字:青龙。第一行简介写着:
“青龙者,东方之神,四象之一。授命于神,威泽六界 。东方甲乙木水银也,澄之不情…”
从小我们在书本上便学过:四象者,青龙、朱雀、玄武、白虎也。也即是说,这豆腐里拣骨头米饭里拣谷子的龟毛龙,竟是青龙…我不相信!!这书肯定抄错了!!
忽然,一个声音自我身后响起:“小师妹?”
扭头一看,身后之人竟是二师兄。我赶紧把书合上道:“啊,二师兄早。”
二师兄道:“师妹竟如此有雅兴,一早便独自在此处读书。”
“哈哈哈,是啊是啊,不吃饭则饥,不读书则愚嘛。”我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倒是以往路过此处,书阁里人似乎要比今日多些。”
二师兄道:“那是因为太师尊前几日在闭关养伤,这两日出关了,正在和师父谈事情。”
“原来如此…”
我心不在焉地和二师兄聊了一会儿,便匆匆道别。没法,我这小心肝真是难以平复。龙神不单单是神龙大人,它根本就是青龙大人,这简直比太师尊是神尊还要令人震惊…
早知如此,前一晚它问我想要什么,我该直接说:“金山银山,美男作伴。”何其痛哉。
我摇头晃脑,走出藏书阁,却在门口看见柔离的身影晃了一晃。不过我并未在意,只是回柴房拿着篓筐,带上玄月,去了琼木林。
果然,神龙大人未再出现在湘娥湖,这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我们拣了两个时辰的柴,原路返回,打算把柴放好再来,却在路上踩中一个陷阱,掉入深坑。这挣扎的过程我不愿回想,总之,玄月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我提起一寸。
我让它出去帮我找师父,谁知它刚一出去,就发出一声奶气的惨叫。
然后,有人把玄月装在布包里,在上方洞口晃了晃:“不给你点教训,你真是止不住妖女本色。”
我猛地抬头:“…师姐?”
玄月在袋子里钻来钻去,跟一泥鳅似的乱跳。柔离哼了一声:“洛薇,我早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你就是个妖,溯昭的水妖。勾引你王兄便罢了,现在还要勾引二师兄。好好在里面待着罢!”
“等等!师姐,你误会了!我们有话好商量啊!”我在洞底叫了半晌,但无人回应。她似乎已经走远。
当天深夜,下了一场大雪。有了雪水,我终于从那脏兮兮臭烘烘的洞里出来,但整个人也变得脏兮兮臭烘烘的。一整天滴米未沾,滴水未饮,我奄奄一息地赶回修真顶。
然而,屁股连椅子都没挨着,就已有弟子来告知,师父让我在熠燿殿北门罚跪,也没给个理由。不过我想,应该是柔离去跟他告了个状。反正解释也没人会听,来吧,跪就跪!
一夜过去,我很后悔自己那份骨气…
大雪覆盖清鸿山,与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峰连成一片。我垂着脑袋,浑身泥泞,狼狈不堪,极寒积雪凉得骨头都快碎了。沧瀛神啊我的老祖宗,你在保佑我的路途上扑街了么?
仙家弟子们自顾自地飞行,连个同情的眼神都不曾投给我。
修仙果然难,淡化七情六欲,换个说法也就是冷血心肠。我正自己连呼吸都快没了力,只听见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熠燿殿内逐渐传出:“…她这般资历,只会闯祸,真是气煞我也。神尊,此等鸡毛蒜皮之事,自然不必由您插手,我这就去把这孽障带走…”
紧接着,几个人影靠近。我下意识抬头。跟在后面的是师傅、师伯,以及一群德高望重的仙者。走在前方的三人中,左边是之前见过的桃花眼凌阴神君,右边是白发尊者,应该是太师尊。
而中间的人竟是…
那个青年站在玉阶上,皮肤雪白,身长宽肩,穿着曳地玄蓝华袍,长发深水溪流一般覆盖长袍,两侧颧骨上有水流型神印。
他只是静站在那里,已变成万里雪景中唯一的颜色。
竟是他——那个一直出现在幻境中的青年。
我呆住了。他为何会在此处?
一阵寒风吹过,他的黑发飘逸如云。他冷冷看向我的双目,更是幽深犹如沧海。
这时,师父道:“洛薇,发什么呆?还不赶快给太师尊磕个头!”
“见、见过太师尊。”在磕头方面,我一向勤快得很,立马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