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常说,同样是在道上混的,同样是以做亏心事为营生的,怎么独独傅时牧能这般一睡起来就天昏地暗的。
傅时牧听到后,通常会换上一副和他语气一致的高深嘴脸,然后雅人深致的挥一挥衣袖,说这世俗没有我傅时牧可牵挂的,谈何睡不安稳?
损友们哈哈大笑,纷纷指着他说傅时牧你真是睁眼说瞎话,既然这么洒脱干嘛还来干我们这一行啊哈哈哈哈??
后来没过多久,傅时牧果然在一个大雾弥漫的清晨,独自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很少有人关心。因为他们更关心的,是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自己还能不能像往常那样慵懒的睁眼,感受明媚的阳光。
此时此刻的傅时牧正在想,假若那些过去的朋友知晓他也有失眠的一天,一定会一脸幸灾乐祸的揶揄他一番,接着必定会不怀好意的认为他有了什么让他挂怀的事。
什么事能让他无法入睡呢?傅时牧绞尽脑汁。
少卖了一筐桃酥?他摇头,他什么时候真的把那些沉甸甸的铜板放在心里过。
炉上的火没熄灭?他摇头,即便真是烧着了灶房,烧塌了屋子,他顶多换块地儿换个铺子,这些都没什么。
是柳随芯今天跟自己闹了小脾气?嘶??傅时牧搓了搓手,他这才想起来似乎傍晚十分柳随芯有来过,然后说了些什么,之后就气呼呼的走了。
傅时牧有些苦恼,因为他根本不记得柳随芯跟自己说了什么,所以更加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他连柳随说了什么话都不记得了,那他白天都在做什么呢?
傅时牧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花晏的独门绝技之心不在焉功给传染了。
想到那个人,傅时牧心下莫名的多出了几分不快。
她没有欠自己什么,他也没有欠她什么,那么这些不快是从哪来的呢?精明如傅时牧,此时也不由的开始迷惘起来。
想到这,傅时牧干脆吹了油灯,屋内复又陷入一片漆黑。
至少那些浓烈的墨色能包裹着自己,让他不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形影相吊的可怜人。
傅时牧缓缓踱至窗边,轻轻将窗户推了开去,清亮的月光纷涌而去,如泼洒了一地水银。
在他前方不远的地方,是令流水镇的人们闻风就跑的浮屠山土匪窝。
下山那天,他发现好像住了一个月,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那包研磨了一半的香粉,他留在了无色山庄。
事实上,除了他自己,他什么都没带走,他甚至还把那瓶快泡制好的辣椒酱送给了楚三生。
他犹记得楚三生那时脸上的表情:惊怒,犹疑,感谢,通通在那张黝黑的脸上走了个过场。这叫傅时牧对那个前一刻还视自己为眼中钉的三庄主不由多了三分好感。
山野粗人就是有这个优点,从不试图从脸上掩盖自己内心的想法。
由此他又想起来那个心思简单的女匪首。
她是很简单,或者以傅时牧的想法来阐述,就是她的头脑不允许她去想太过复杂的东西,否则一定会乱套。
正如傅时牧所说的,她的糊涂总是完胜她的聪明。
但这并不代表她很笨。
因为她拥有一种他人鲜少能有的智慧,那便是自知。
她知道自己做得了什么,做不了什么。也知道她能得到什么,得不到什么。可有时候傅时牧会想,恐怕这种清醒也会成为一种悲哀。
幸福的人,总是那些糊里糊涂就过掉一辈子的家伙。
那她呢?
傅时牧的眼中闪过一丝迷离的光。远远的,天际处太白星隐隐将至,新的一天就要随着天边一线银白的出现而到来。
长夜已尽。
可傅时牧却突然觉得,所谓新的一天,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的重蹈昨日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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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替花晏默哀??∪△∪
看吧看吧 我说我家小傅不是真正卖桃酥的吧 【话太多了吧你啊喂!

罚.
花晏背脊贴着椅背,微微侧过头,看向厅堂外。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她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林海,在风的吹动下一波波起伏如难以抚平的心念。
无色山庄最大的前堂内此时已聚集了不少人。来人中多是山庄里的元老,还有一些较有威望的重要人物。人虽多,却个个一言不发,皆是神色各异的看着笔直端坐的大庄主,屋内静得令人心寒。
花晏有些冷,因为她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夜行衣。
“军师怎么还没到?”刘十八微微蹙眉,对身后一喽??溃骸安皇窃缇徒心闳デ肓寺穑俊?
“大清早的就召集堂会,刘伯精神头倒好。”刘十八循声看去,见纪怀宿不紧不慢的踏进门,语气斯文又和气。
“要不是事发突然,也不会这么打扰大家。”刘十八咳了咳,看了看身侧黑着脸的楚三庄主,又道:“是不是呢三庄主。”
呸,要我去对付纪怀宿那套棉里针,没门!楚三生暗暗啐了一口,把眼神移开,装作没听见刘十八的问话。
纪怀宿进了门后,就径直走到花晏身旁的空位坐了下去。
路过花晏的时候,纪怀宿将手里的一件外衫扔给了她,“披上吧,天冷。”
花晏依言将外衫穿起。余光里,那一袭紫色的身影依旧像往常一样,不慌不忙的撩袍落座,两手身前一握,上身靠着椅背,舒坦的像是才打了个盹儿。
花晏微微侧过头,目光顺着纪怀宿绣着紫莲的袖口一路爬上,停在他的侧脸。
不惊?不怒?花晏愣住。
她以为自己把他交代的事搞砸后,他一定会对自己失望透顶的。
可身旁那人的神色始终清清淡淡的,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像是什么都在想,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壁画里常年面带微笑的肖像。你说他的笑容毫无意义,那它就是空空洞洞,你说那笑容意味深远,那它就是耐人寻味,总之怎么形容都不算错。
花晏回过头,决定不再看了。
楚三生四下扫了一眼,发现该来的都来了,便扬声道:“各位,今日大清早的请大家来开堂会,也是因为半夜里发生了点事。”
花晏不用抬头都知道楚三生一定在看着自己。
“三叔,”花晏蓦地开口道:“适才你没有问我原因,一定是想借此让我给大家一个解释吧?”
楚三生“嘿嘿”冷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那还烦请大庄主解释清楚了。”
花晏重重的点了两下脑袋:“三叔请放心,我花晏做下的事,一定会承担到底。”
纪怀宿看似无心的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云淡风轻的斜睨了一眼身侧那信誓旦旦的姑娘。哎,这一脸赴死的表情,真让人头疼。纪怀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花晏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接着将晚上被楚三生逮了个正着的事,较为详细的描述了一遍。
空气中缓缓流动着紧张的气息,讲话的时候,花晏一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个大大的“义”字,因为她怕一旦对上了别人惊诧的眼神,她会失去讲下去的勇气。
花晏说完后,一时厅内静极,这叫大庄主头一次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刘十八神色不解的纠结了一阵,扬声问道:“大庄主为何要往川儿的屋里放那木弓呢?”
“因为一月前我被人行刺,所以想把行刺之人嫁祸给云川。”花晏道。
“庄主被人行刺,为何要隐瞒我等?难道有诈?” 刘十八道。
“怕只怕,庄内有鬼,所以不敢声张。”花晏道。
“证据何在?”刘十八道。
“没有证据。”花晏道。
“那就是无凭无据了?”刘十八道。
花晏默然。
“无凭据,总要有理由吧?”刘十八又道。
“因为他怀疑我害死了靳二庄主。”花晏道。
“大庄主这是承认自己害死了老靳么?”刘十八步步紧逼。
“我没有!”花晏狠狠瞪了眼刘十八。
“那大庄主为何如此疑神疑鬼,认定刺杀你的人定在庄上?”刘十八眯起眼。
“我没有疑神疑鬼。”花晏发现自己好像除了否定,再也说不出别的东西。
“那还请大庄主拿出证据还自己一个清白,也叫大家不再怀疑你啊。”刘十八道。
“我??”花晏狠狠握着木椅扶手,指节因太过用力而显得有些发青。
“不知大庄主具体何时遇刺?”一直沉默的楚三生突然发问。
“将近两个月前,云川回山报丧时。”花晏道。
“有谁看到?”楚三生问。
“??没有人。但是行刺的时候难道专门挑旁人在场吗?”花晏反问。
“是不需要,但不知何人可以证明大庄主曾遭暗杀?”楚三生道。
“伤口可证。”花晏道。
“伤在何处?”楚三生道。
“右肋下。”花晏道。
“如何证明是他人行刺所为?”楚三生道。
“你??”花晏拍桌,心中怒极,“你难道怀疑这是我自己在玩把戏吗?”
“未可知。”楚三生冷哼道。
花晏浑身冰冷,胸中一团怒火烧着烧着,渐渐凝固成一片悲凉,比千年寒冰还冰冷。
“大庄主既然可以伪造证据嫁祸云川,难道就不能伪造出自己被刺杀的证据吗?”三庄主散眉一挑,怒视着花晏。
“我为何要伪造自己中了暗箭?”花晏怒极反问。
“恐怕是为了替自己开脱吧。”刘十八接话道。
“开脱?”花晏不解。
“若你嫁祸成功,便是云川杀人在前,那事情便可以另当别论了。”刘十八道。
“所以,”刘十八加重了语气,“为了把罪责都推给云川,大庄主就伪造证据喽?”
花晏没有接话。
因为她认为自己除了越说越错,再也无法为自己辩清什么。
她的脊背已经不知不觉的离开了椅背,微微前倾着,像是随时要冲出去。可她的双腿却如铅般沉重,这让她一度脱力无法站起。
半晌,屋内无人接话。
屋外已是晨曦淡洒,远处彤云沸腾。
静默间,一直在旁一言不发的大军师突然扬了扬手,接着冲身后跑过来的喽????耐铝肆礁鲎郑骸捌悴琛!?
喽??姥酝肆讼氯ィ?愿琅?蜕账?悴琛?
茶上来的很快,茶香虽清淡怡人,却冲不散四下里的一片凝重。
大军师一撩袖子,慢悠悠的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
“伪造的就不是证据了?”纪怀宿啜了口新泡的茶。
“哈哈真是奇谈,没想到连军师这般思虑缜密之人,也会说如此荒谬的言语。”刘十八作势大笑。
“哦?那既然伪造的不是证据,那云川身上的剑伤,还有大庄主披风上的划痕,也算的上铁证如山?”纪怀宿慢慢放下茶盏。
“当然!谁看见那些证据是伪造的了?”刘十八瞪眼道。
“倘若大庄主半夜没有被抓到,那谁又能证明云川是被嫁祸的?”纪怀宿悠悠道。
“你!胡搅蛮缠!”刘十八大怒。
“哪里哪里,我只是同情大庄主,同样是被嫁祸,怎么就没人替她抓住嫁祸之人呢?”纪怀宿叹息着摇了摇头。
“你有什么证据表明大庄主是被嫁祸的?”刘十八不懈追问。
“你又有什么证据表明云川就不是刺客?”纪怀宿反问。
“云川是用银钩的!这个人尽皆知!”刘十八道。
“就因为人尽皆知,才要换成弓呢。”纪怀宿握着温热的茶盏,不紧不慢道:“谁都知道,若想摆脱嫌疑,越是形状特殊的武器,就越不能用来暗杀。大庄主便是再愚笨,也不会蠢到用一把稀世难寻的赤焰剑来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四下不少人闻言不觉深思,悉?@的低声议论渐渐多了起来。
楚三庄主向来是个直白人,肚中没有过多的弯弯道道,此时听纪怀宿的一番言说,也认为个中不无道理。
刘十八虽然在纪怀宿的连番质问下胸中气闷,但他也并非要一味置花晏于死地。他的愤怒也多半是出于靳明和云川太过突然的死亡。
楚三生想了一会,长长叹出一口气,“即便如军师所言,大庄主是被栽赃,但她夜半偷偷跑进云起居这事,也委实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更何况,眼见两个月的期限还有几天就到了,大庄主也不会忘了当日的誓言吧?”
话音未落,几乎所有人都齐齐的朝花晏看去。
适才纪怀宿和刘十八的一番辩驳,使得大家一时之间都忘记去看那个低着头的大庄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花晏此时正是一副恍惚走神的模样,好像适才的一番辩驳和她全无关系。
的确没有人知道,此时的花晏已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失落和恍惚中,这种感觉和被诬陷所带来的震怒和委屈是截然不同的。
她微微垂着头,眼神似是独自迷失在山野的孩子。
正如那日酒肆外傅时牧对她的质问。他说你难道从没想过一切的一切都和你想的完全不同吗?
你难道没有想过吗?傅时牧的声音像是穿越了不可回溯的时光,透过如壁障般深厚的绝望,声声不息的回荡在她耳畔。
是的,正因为她被杀父的仇恨蒙蔽了双眼,所以毫无理智的指认了靳明为想象中的凶手。
可靳明一死,什么都不同了。
那些看着花晏长大的老人们,会认为她变成了一个因恨而盲目报复的凶手。
这就是花晏现在的处境。
不值得被同情,不可以被同情。
自作孽,不可活。
花晏浑身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着。蓦地,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猛然似是惊醒了过来,回头看去,正对上纪怀宿那双平静微笑的眼。
花晏看着纪怀宿,呆呆的似是忘记了反应。
“别怕。”纪怀宿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暖热一点点的传过来,一点点的融化着花晏如冰般僵硬的背影。
怔了怔,花晏突然轻轻抽出手,回给他一个充满谢意的笑,那笑在纪怀宿的眼中却带着淡淡怅然。
失神之下,纪怀宿看着花晏回过头扫了一眼众人,笑意渐褪。
“我抓不到真凶。”蓦地,花晏忽道:“无法替自己洗清罪名,我认了。”
纪怀宿神色一变,花晏却不停留,接着道:“我试图诬陷云川,我也认罪。”
大庄主不知道哪来的洒脱,起身负手,一字一句道:“我今日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我咎由自取。不过这不等于我承认自己就是凶手。我的错,是不该盲目的怀疑他人。”
“有错,就要承认,不是吗?”大庄主故作潇洒的摊了摊手,“所以,我愿意受罚。”
“大庄主记错了吧。要你嫁祸云川,也是我纪某的主意,你何错之有。”纪怀宿淡笑一声。
“谁不知道怀宿你一向袒护我,这事还要替我揽下来,有几人信?”花晏的目光轻轻划过纪怀宿,像点水即飞的蜻蜓。
纪怀宿终于不笑了,他的眼角微微跳动,像是饱含痛苦的抽搐。
一时无人说话。楚三生和刘十八先是惊讶,继而又有些迟疑,两人对视了一瞬,皆是闭口不言。
“庄主请三思,离两月期限还有三日。”纪怀宿道。
“我已经三思了快两个月了。”花晏撇了撇嘴,像无奈,更像绝望。她抽出腰侧赤焰,一刻也不敢怠慢,生怕片刻后就因为害怕而下不了手。她知道,假如自己真的不履行誓言,那么庄主一位从此将名不副实。
“你一定要如此?”纪怀宿猛地抬头,幽邃的眼睛里似有滔天般的风浪扬起。
花晏咬着下唇,与纪怀宿默默相对。
她很感激他,他一次次的试图帮她,甚至不怕自己也搅入其中,这些感激她分毫都没有掩饰。
可仅仅是感激又有什么用?
她觉得她快要还不清了。
还不清的东西,还怎么敢欠?
一道赤红的光芒乍起,细长的剑身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深深扎入花晏的小腿。剧痛之下,花晏惨白着脸坐倒在地。四下哗然之声骤起,众人面对突变皆是一脸震惊。
花晏知道自己一定狼狈之极,因为从小到大,只要挨了疼痛,她必定会泪流满面。
伤口的疼痛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她使出剩下不多的勇气,猛地将剑拔了出来,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第二剑尚未刺下,花晏忽觉掌中一空,那把赤焰剑已然被纪怀宿抢了去。
军师愤怒的站在她的身侧,背影颓丧如才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败仗。
渐渐的,周围不再有人说话。或者说,没有人敢发出什么声音。
因为那个始终淡然处世的大军师,此刻却似一把被强行剥裂出鞘的刀,不可抑制的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面目的纪怀宿。
或许以后也很少会有人再见。
可绝对不会有人再想看到第二次,因为那会使人嗅出死亡的味道。
“怀宿。”
似是有谁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纪怀宿有些僵硬的回过身,却见花晏瘫正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刹那间,那些锐利的杀气仿佛见光的厉鬼,消散的无踪无迹。
许久,纪怀宿无力的扔开手里的剑,继而重新落座,两手拢在袖中,如往常一般淡漠平静。
他静静的看着花晏,蓦地抬头,缓缓开口:
“把她逐出山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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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露的长评~!鞠躬~!各种感动各种内牛??!!

订亲吧小傅.
傅时牧有些不安的发现,面对柳妈提出的问题,他的回答往往连差强人意的标准都无法达到。
用傅时牧自己的话来说,是缺乏新意,答案不够多样化。用柳妈的女儿柳随芯的话来说,就是你傅时牧压根就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吧?
有哪么一天?傅时牧一懵。
就是要娶我那天啊!柳随芯一拍桌子,气得丢下话就跑了。
傅时牧瞪了一会儿眼,拾起桌上的蒲扇,朝着柴火堆不紧不慢的扇了起来,也没追出去。
其实也没多大点儿事,只是今早柳妈从集市回来,‘顺道’去了趟傅时牧的桃酥铺子,和铺子主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
彼时傅时牧正斜斜坐在楼下,一条腿悠然自得的搭在长椅上,数一会儿钱,发一会儿呆,然后发觉自己忘了是数到十二还是二十,于是不得不再把钱重新倒回盒子,重头数起。
柳妈站在门口看了一阵,越看越是欢喜。
哎呦,真是生的俊啊。柳妈乐得嘿嘿直笑。
傅时牧听到动静抬头看去,便看到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女人正立在门口一个劲儿朝他傻乐呵。
傅时牧的眉角轻轻抖动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请问??”
柳妈没等他说完就自己进了店,极为熟络的便要和傅时牧坐在同一条长椅上。
傅时牧忙不迭的放下搭在椅子上的腿,顺势又往一边移了移,拉远了和柳妈的距离。
“小傅啊。”柳妈开心的咧嘴,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看上去有些碍眼。
傅时牧依旧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哪见过这女人,却听柳妈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喜欢我家闺女是不?”
我喜欢谁?傅时牧暗暗把这话又重复问了自己一遍,这才反应过来:“您是柳妈吧。”
“是是,你喜欢我家闺女是不?”柳妈锲而不舍的追问着。
“喜,喜欢。”傅时牧眼神一闪。
“你喜欢她啥?”柳妈伸着脖子又问了一句。
喜欢她什么?傅时牧依旧笑着,却依稀有些勉强。
“??简单,善良。”他说。
柳妈没接话,仍旧憨笑的神情似乎在示意傅时牧说点别的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傅时牧登时会意,干咳了一声道:“呃,善良,简单。”
“没了?”柳妈看样子有些失望:“我家芯儿多优秀啊,那优点多了去了!”
傅时牧静静的听柳妈说完,淡淡一笑应和道:“随芯是很好的姑娘。”
没想这话却应和坏了。
“哪里好?”柳妈立即跟上。
考虑到来人身份的特殊性,傅时牧逐客也不是,不理也不是,于是只好装模作样的想了一阵,然后道:“随芯姑娘人很善良,心思单纯。”
他看见柳妈的脸色像被冻在冰里似的,又青又硬。
“敢情我家芯儿就这一点好处了?来来回回就是善良简单,你在说一□小儿吧?”
柳妈的脸在傅时牧的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这让傅时牧想到自己经常用来盛放桃酥的圆碟子。
傅时牧转头看向柜台,那上面有一只碟子。那碟子空了很久,从他下山到现在,一只没有再被用过。
傅时牧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似是突然被拨动的弦,蓦地回过神,看着柳妈有些不悦的表情,好脾气道:“没有,随芯很好。”
柳妈更不高兴了:“哪里好你又说不上来,是糊弄我呢,还是你压根就没把我们家闺女当回事?”
傅时牧平静的摇摇头,轻轻一拍桌子,长身而起。
他没有再看柳妈,而是在不大的厅堂里来回踱着步,接着眉梢轻轻一挑,笑了。
“从我第一眼见到随芯起,就知道她是我傅时牧想要找的女孩。”
柳妈终于面露霁色,态度大有缓和:“既然是这样,那我回去跟她爹说下,她爹要同意了,这门亲事就趁早订了。你一个人也孤苦,早点娶了媳妇也有个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