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那日的婚礼,温黙吟就想掐住班澜的脖子,让她在自己手里一点点死去。是她让自己被世人看尽了笑话,是她让岑寂在拜完堂后却要离她而去。
真是失算啊。机关算尽,最后却败给了一个她认为最不可能赢她的人身上。班澜啊班澜,真不知道你是深藏不漏,还是无意而为。
她闭眼,又想起岑寂缓慢而坚决的将她的手从他手腕上拿开的那一幕——
他说,他只想去解释一个误会。
她冷笑,什么误会?管他什么误会,你岑寂今日此时绝对不许追下山去!
岑寂知道温黙吟怒火燃炽,却没有想到温黙吟会对他出手。
所以当温黙吟出手连封了岑寂的三大穴后,岑寂惊愕。他暗自运气,丹田中空空荡荡,武功竟被温黙吟封起。
带他下去。她一挥手,转身不再看岑寂。
她不记得当时厅内是如何一番景象,或许不是记不清,而是不愿记起。
温黙吟睁开眼,伸手抚上一旁的兰花,蓦地,将盆中兰花,连根拔起。
从小到大,她温黙吟说的话,没有人敢违背。如今,那个宁死也不遵从她的人,竟是一直都悄然恋慕她的岑寂!
她堂堂空山岭大小姐,除了空山老爷,恐怕江湖之中无人不见之俯首,却偏偏握不住一个男人的手。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因为班澜的突然介入吗?
可…温黙吟蹙眉。
她自认和班澜熟稔,她并不认为像班澜这样的女孩将来肯定能嫁的出去,更别谈会有男子倾心于她。
她不知道。她的心太满,权利,爱情,江湖,哪里容得下一个小小的师妹?即便她与班澜朝夕相处了无数个日夜,班澜在温黙吟的心里,永远只活了一个表面。
温黙吟捏着花茎的手,越握越紧。
从岑寂拒绝进食的第三天起,她便不再去牢中看他。因为每当她看见岑寂不屈的眼神,她原本的那些不忍,便被愤怒的烈焰燃烧地一干二净。
她得不到的,也绝不会拱手让人,哪怕自己亲手毁掉!
空山岭有私牢,但并不常用。
偌大的江湖,没几个人敢触空山岭的须角,所以空山岭的私牢也没什么机会派上用场。
可此时,熊三娘却大晚上巴巴地跑到后山的私牢去了。
空山岭的私牢还算干净,熊三娘就着灯火往桌上一看,几盘饭菜一动未动,就连水也只喝了几口。
他又看向岑寂,见他正盘膝坐在牢内的床上,背靠着石墙,双唇干裂,脸颊深凹,像棵经历了千年风吹雨打的孤岩。
岑寂闭着眼,听见有人进来了,也未睁开。
熊三娘四下环顾了一圈,皱眉道:“昨天交代了要给这里添盆炭火,怎么还没有送来。”
岑寂还是闭着眼,并不言语。
熊三娘走到他身边,道:“老七,真有什么误会要跟班澜解释,你告诉我,我替你转达不行吗?”
岑寂摇头。
又是这样。熊三娘无奈。
“你绝食把自己饿死,那你就只能下辈子再跟班澜解释了。”熊三娘觉得自己像在自言自语,因为岑寂根本就像根木头,对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熊三娘只得道:“老七,若不是我故意加大药量,引起你的警觉,你能那么快发现自己被下药了吗?你不感谢我倒罢,现在连话都不说了。”
岑寂沉默依旧。
熊三娘见状,沉了口气。这头驴子,我就不信他听了下句话能不睁眼!
“老六昨日前去鱼目谷找班澜了。”
闻言,岑寂面色一动,睁开眼来看着熊三娘。
熊三娘笑了笑,道:“你终于肯理我了。还是吃些东西吧,不吃的话,恐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谈何解释。”
“你没骗我?”岑寂张口,声音嘶哑干涩。
熊三娘一叹,道:“我们何尝不想帮你。”
“好,我信你。”岑寂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OMG…越写越抓狂…
谎言
何必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便是带着班澜从偏院抄近路去看岑寂。
班澜一路心神不宁。从前上空山岭不觉得路长,可如今走了一小会儿,便觉得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她心绪纷乱的低着头,所以当何必突然止步时,她丝毫没有察觉。
蓦地她意识到自己的余光中不见了何必那月白色的衣摆时,她抬头,看见了温黙吟。
温黙吟站在偏院的一棵秋梧桐下,正静静地仰面,望着天边一抹被风吹的淡薄飘渺的白云,默默出神。
班澜忽然想起,在某年的一个夏夜,温黙吟曾对她说,一个人如果总喜欢看着天空出神,那他看的不是天,而是他的心。
那么,师姐,你是在看你的心吗?
班澜滞了滞,半晌,缓缓张口,道:“师姐。”
天还没有完全冷下来,可北风却已急不可耐的吹起了每个人心底蛰伏的萧索。
就像何必,当他发现自己做了件很错的事后,也没有多少气力去惴惴不安,而是猛然间发觉,原来秋已如此深了,深的让他对未知有了莫名的惆怅,而这种惆怅,就像迷乱在山尖氤氲的烟云,压得他连话也讲不出。
许久,温黙吟终于开口,道:“你说,那天际的云朵,既然总是被风吹得散去,又何苦聚在一起呢?”
温黙吟没有看向班澜,仿佛她不存在。
可班澜却总觉得温黙吟在看自己,看得她无处遁形。
班澜顺着温黙吟的目光,朝天上望去。她很少认真的去看天上游离的白云,因为她觉得与其望天,不如去做一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比如欺负方霍。
温黙吟缓缓低下头,盈盈如水的眸中,终于印入一袭绯红色的身影,灼得她两眼生痛。
她却笑了,极淡,极淡的。
她说:“师妹。”这一声极轻,轻的班澜都没有意识到温黙吟在叫她。
温黙吟长裙曳地,款款前来,她轻轻拉起班澜的手,道:“如果不是恰巧撞见,师妹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知我你的到来呢?”
一直沉默的何必不得不开口道:“大小姐见谅,是在下未来得及将班姑娘造访一事传讯…”
“六哥,”温黙吟冷冷打断他,道:“你先回自己的住处吧,晚饭我会差人给你送去的。”
何必一凛。温黙吟的言外之意,竟是要将自己软禁!
温黙吟不再看他,她握着班澜有些冰凉的手,道:“阿澜,跟我来。”
何必心中虽急,却也只能看着班澜乖乖被拉着,一步步走向温黙吟的厢房。
十八年来,班澜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忐忑不安,所以头一次被温黙吟拉着,她能安静的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温黙吟的厢房处处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就像此时站在那里微笑的温黙吟,恬淡又温和。是的,温黙吟一向如此,所以有那么一瞬,班澜甚至以为温黙吟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
可她错了,温黙吟是笑的,却比不笑更可怕。
因为温黙吟说:“我要你从岑寂身边滚开。”
班澜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不然她怎能在温黙吟的脸上看到如此与言语不符的微笑。
“滚开!”温黙吟终于不笑了,而是厉声道:“从岑寂身边滚开!”
班澜呆住了。
她不委屈。班澜从来没觉得被人骂会让自己委屈,也并不会因为被骂而感到难过。因为通常敢骂她的人,最终都会被她骂的回不了口。再大不了,她就卷了袖子掀了桌子,就是被对方打得青头鬼脸,也要让骂她的人知道,她班澜不是好惹的。
可此时,班澜却滞在那里,半张着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那个人是温黙吟,骂她的人是她最喜欢的师姐,温黙吟!
除了卫骊外,班澜最敬慕的便是温黙吟。可如今这个连大声说话都很少见的师姐,却对自己说出了“滚”字。
班澜想,或许师姐还在气她那天在婚宴上的无礼吧。
班澜活了十八年,收到最多的忠告就是:“你再如此这般,就小心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所以她想,或许一个女人的一生的确就是为了嫁一个好夫君,而她在婚宴那天的一场大闹,真真是在毁去温黙吟的幸福。
于是班澜淡了心中的讶异,撇了撇嘴,道: “师姐,我是听何必说岑七有话要对我说,所以我才前来的。见过岑七以后,我就会回…”
“不用见了。”温黙吟打断道:“你回去吧。”
班澜道:“可何必说岑七…”
“不用你管。”温黙吟渐渐失了耐性。
班澜瞪大眼睛看着温黙吟,不可置信道:“师姐,你…你是想岑七死吗?”
温黙吟缓缓抹去所有表情,一字一句道:“不论生死,他都是我的,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班澜不悦道:“我和他本就毫无关系,可你和他拜过堂,他是你的夫君!”
“住口!”
班澜只觉眼前黄衫一晃,接着脸上“啪”得挨了一巴掌。
温黙吟身法快如疾风,一眨眼便又回到原来站的地方,冷冷地看着班澜。
拜堂?温黙吟冷笑。提起那日之事,温黙吟恨不能将班澜立时毙于掌下!她恨的是明明已拜过堂,明明输赢立现,可岑寂竟然还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那拜了堂又能怎样?温黙吟愈想愈气,周身寒气涌动,逼得满屋的沁香皆沉了下去。
班澜脸上挂着几道火红的指印,仿佛在下一个眨眼就能渗出血来。
右脸一阵阵的火辣,似要炸了开来。可班澜却没有用手去碰,她只是抬起头,迎着温黙吟冷冽的目光,一双月牙泉般的眸子逐渐清亮起来。
“我从小与人打架,十次有七次都是伤痕累累。我自知武功不济,可我从来不站在那里任人拳脚,所以师姐,我不还手不是因为我自知武功不如你,而是因为我自觉欠你太多。”
“可是,”班澜顿了顿,道:“欠你的,我会还,但却不会用这种方式!”
温黙吟眉间怒气顿涌,道:“笑话!你跟我讨价还价?这是空山岭,不是鱼目谷!即便是卫骊,他也管不了我。”
听见温黙吟直呼卫骊的名字,班澜皱了皱眉,道:“如果你真因为那日在众多江湖人士面前失了脸面,我可以当着天下人的面,向你道歉,之后,我绝不会再踏入空山岭半步。”
温黙吟眉梢不易察觉的扬了扬。
“只是,”班澜抿了抿唇,似是下决定般道:“道歉之后,我要再见岑七一面。”
温黙吟眸中雾气顿敛,许久,她面色一缓,道:“好。不过你只有按我说的去做,我才能答应让你见岑寂最后一面。”
班澜略一思付,缓缓点头,接着默默地,她背过身去,留给温黙吟一个消瘦的背影。
“见过岑七后,空山岭我自是再也不会踏入半步。”
因为不论是岑七,还是师姐你,我都不想再见到…
岑寂又等了两天,才见熊三娘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老七,大小姐请你过去。班姑娘来了,在前厅。”
岑寂闻言,立时站起便要往外走。
“老七!”熊三娘叫住了岑寂,道:“何必说,班姑娘昨日便到了空山岭,却被大小姐叫了去。”
岑寂身形一顿,却只是刹那,又抬腿离去。
他一路疾奔,虽然在熊三娘的劝说后,他开始进食,但由于连日粒米未进,吃得多了胃中不适,所以他仅是少少喝了些粥。此时的焦急,早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体力消磨的一干二净,于是岑寂脚步虚浮的向前山赶去时,一个没站稳,便向下栽去。
蓦地,臂上一紧,一股大力将他扶起。
这时,熊三娘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你忘了我也要回前山的,干嘛那么急。我带你一程吧。”
岑寂回头看他,终于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多谢。”
熊三娘却看向山间,那些早先枯了的枝叶,夹杂在一片苍翠中,显得斑驳不堪。
“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秋雨连绵的…”
岑寂没有明白,他抬眼看着熊三娘,却听熊三娘道:“老七,真有误会的话,该说的,就说清楚吧。”
说完,熊三娘便展开轻功,拉着岑寂直上了山去。
还未进入前厅的时候,便听得前厅一阵人言嘈嘈。
岑寂面露疑惑,侧目看向身旁的熊三娘:“空山岭今日来人了?”
熊三娘点头道:“你忘了,今日是江湖各大依附空山岭的门派前来向老爷示礼的日子。”
所谓示礼,就是所有门派首领向空山老爷示意归附。示礼什么的,向来都只是温黙吟来主持大局的。因为空山老爷从来不露面。
熊三娘拍了拍他的肩,道:“进去吧,我这就走了。你也知道,这种场合,除非大小姐允许,暗卫是不能去的。”
正待迈步,屋内传出班澜的声音。
岑寂没有想过,再听见班澜爽朗的笑声,他会难以自抑的想冲过去,好好看看那声音的主人。可是,他却挪不动脚。
“哈哈,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喜欢岑七那根木头呢!”
岑寂有些晕。
一苍老的声音响起:“可班姑娘那日所为,我们大家都看得分明啊。”
班澜道:“什么所为?那些不过是我答应师姐,做来试探岑七的。像他那种满脑子规矩自律的人,白送我我都不要!”
“…不过话说回来,师姐的眼光还过得去,我明里暗里故意多次说喜欢他,他竟然也不为所动。”
那苍老的声音甚是疑惑:“这个…温大小姐,事情真是如此?”
“齐掌门勿要多想了,是我让阿澜帮我这个忙的,不过这些也是空山岭家事,多谢齐掌门关心了。”温黙吟的声音传出,软的似一层薄薄的轻纱。
那苍老的声音干咳了两下,不再言语。
只是班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了半天,那个木头还不来,算了,师姐我回去了,反正他那什么误会解释不解释的,对我也不重要。”
言罢,班澜站了起来。
兴许是连日里奔波劳顿吧,不然怎么两腿如此酸软,连站都颇为费力呢?班澜心中暗想。她强打起精神,高声道:“师姐,我这便回去了。”
温黙吟作势挽留,道:“天色不早了,师妹不如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再回。”她走上前去,便要伸手去拉班澜。
班澜忽然神经质的甩开手,并大声拒绝道:“我都说了不用了!”
厅内霎时一片诡异的沉寂。
温黙吟的尴尬眨眼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无尽的寒意。
班澜蓦地反应过来自己适才做了什么,愣了片刻,道:“我就不多呆了,师姐。”说完,班澜转身就走。
“阿澜!”温黙吟看着班澜离去的背影,悄然勾起了嘴角。
班澜止步,却未转身。
“不若你留句话给七哥吧,我也好有个交代。”温黙吟道。
班澜咬着下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觉得鼻子很酸,连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有些模糊。
她感觉的到,岑寂就在附近,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好像她闭上眼睛,伸手摸着摸着,就能摸到他温暖的身躯。
“从前总是很眼馋师父的雪醅露,如今发现,当真不去碰触,戒了也就戒了…”
班澜淡了神情,暗了眸色,迈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把章节里的1234改成一二三四了…(-_-#)
最近某匪比较忙,可因为榜单任务,不得不赶稿,所以若是某章因为赶字数写得渣了,筒子们尽管拿砖拍匪吧,匪得空了会认真修文的。
洞房
才一跨出门,班澜就禁不住得打了个哆嗦。
山风真大,抵不住的凉意,似万马千军,扑面而来。
班澜侧目,看见了几步外僵立的岑寂。
若说意外,班澜的确没有多少意外。适才那番话,原本就是说给他听的。
可唯一意料之外的,是岑寂看她时的眼神:震怒的,困惑的,鄙夷的,甚至还有…哀伤的?
班澜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事,错了。而且错的很厉害。
她有些怔忡。连月不见,岑寂清减了许多,连带着面色都变得苍白。可是他的脊背依然挺直如峭拔的孤松,任风再大,也仅能拂动他的衣摆。
他动了动唇,却是班澜先开了口。
“你来了。”
岑寂没有说话。
“我以为你不来了,所以等不及,就先走了。”
岑寂还是没有说话。
“既然你没什么话说,那我就走了。”
班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再看岑寂,似一叶被风追逐的落叶,越去越远。岑寂的目光随着她的离去,愈拉愈长。
茫茫视野中,那绯红色的身影,仓皇如逃离。
看着看着,岑寂突然弯下腰去,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胃里本就没有什么食物,所能吐出的,只有苦水。
唯有苦水。
满口的苦涩,却都压不住潮涨般的难过。
这是他第几次看着班澜离开了呢?他努力去回想,却又害怕全部想起。他只知道她那么瘦小的背影,快要将他的心撑破了。
他的胃在痉挛,一抽一抽的缩成一团,他发觉似乎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念想可以支撑他继续直起腰杆挺立下去了。
人活一世,靠食物生,依信念活。可是眼下,他成了一个被掏空的皮囊。
温黙吟看着班澜走远,抬了抬手,对上前听命的下人道:“去,带各位掌门到客房歇息。”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门,来到岑寂身前。
她伸出手,轻握上他因咳嗽而剧烈颤抖的肩,心也跟着那抖动的背影起伏不定。
岑寂在弯下腰的那一刻,由一把杀人的剑,变成一块废弃的铁。
温黙吟是心疼的。不过她知道,男人在最软弱的时候,最是容易被女人掌控。
于是她樱唇微启,柔声唤道:“七哥。”
即便是拜了堂,她还是习惯唤他一声“七哥”。似乎这种称呼比有名无实的“夫君”更能证明她和他之间应有的亲密关系。
岑寂咳了一阵,好半天后,才直起腰来。
温黙吟愣了一下,她发觉岑寂一向清亮犀利的眸子,竟有些暗浊。
“七哥,进屋坐吧,外面风大。”
温黙吟伸手环上岑寂的胳臂,想拉他进屋。可岑寂脚下似生了根般,纹丝未挪。
温黙吟蹙了蹙眉,手上使了三分劲儿,拽得岑寂微微一个踉跄后不由得向前迈去。
只是一个踉跄,让岑寂蓦地清醒过来,发现温黙吟正圈着他的右臂向厅内走去。
“默吟。”岑寂站住,不再前行。
温黙吟转身,看到他暗浊的眸中,似是有什么在闪动。
岑寂低头,缓缓将手臂抽出。
风愈来愈大。
院中被风扫起的落叶,时不时与地面碰出短促而喑哑的擦擦声。
花都谢了吧?岑寂瞥了一眼被风卷起翻滚着的落叶。
二十七年来,岑寂第一次关心起花开花落的问题。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发觉等待花开的时间,有的时候,长的好像经过了几生几世,正如他在私牢中暗无天日的漫长等待,只是最终无奈,等来了一个背影。他觉得有时候还是等不到结果会比较好,总比面对着无可奈何的凋零时手足无措要强的多。
岑寂叹了口气。他很少叹气,因为他记得有人告诉过他,人的好运容易随着叹气都跑掉。
可是此时,他认为要再多的好运,也没有什么用。
温黙吟渐渐冷了微笑,她觉得短短几日,她就讨厌透了这种无聊又做作的假笑。更何况她笑与不笑,岑寂仿佛都看不到。
温黙吟掩起了所有的表情,她的直觉告诉她,她最怕的结果,还是发生了。或者说,从岑寂眼中隐约闪动的光亮,她看得出,岑寂内心蛰伏的感情,醒了。
女人的直觉总是得天独厚的。所以当一个理智与直觉兼备的女人站在你的面前时,通常只有一条最佳的选择,就是不要被她惦记。
可惜岑寂没的可选。因为他是温黙吟一心要握在手里的男人。
“不要回去吗?”温黙吟问。
岑寂一怔,似是没有听懂。他不自觉的向前走去,仿佛前方有什么极为吸引他的东西,一点点扯着他的双脚,令他情不自禁的奔向一片虚无。
“你要去找她?”温黙吟轻飘的声音有些沉了下来。
找谁?找她?岑寂脑中闪过一片绯红。
“我想她,回来。”毫无意识的,岑寂喃喃道。那种无知无觉连温黙吟都险些以为是风过带起的一阵回响。
温黙吟缓缓道:“你难道没有听到,她根本不喜欢你吗?”
岑寂侧目,和她对视。温黙吟目光中如针刺的锋利,仿佛皆落入一纵无底的深涧。
蓦地,他移开了双眼,不再看温黙吟。
因为当他想起班澜的时候,他想看到的,只有班澜。
半晌,岑寂淡然道:“她骗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骗自己。”自己一味的自欺,终将再无一人,能让他看着的时候,扬眉轻笑。
温黙吟慢慢攥紧了双手,指甲一点点刺入掌心。
“七哥,别忘了,我是你唯一的,妻。”
不过一个字,摇得岑寂竟有些站立不稳。他似乎此刻才想起,他娶了妻,他娶了温黙吟。
他闭了眼,再睁开时,不见了适才混乱又暗淡的哀伤。
他咳了咳,胃里却还是翻腾如初,呼吸中满口的苦涩。
他最后望了眼班澜消失的地方,缓缓侧过身,目光终于落至温黙吟如画的眉目上,良久,开口道:“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