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会在文睿楼西区顶层的小教室进行,程杳那天有考试,去得很晚,她从后门进去,在最后一排挑了个空位坐下,一抬头就看到站在讲台上的陈觅言,挺拔隽秀。他正在做自我介绍,身后的黑板上有三个潇洒利落的粉笔字:陈觅言。
那时的陈觅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风华正茂,眉眼年轻朝气,但他的性子却偏沉静,与那些聒噪活泼的男生比起来,无端地透出几分疏离感。
陈觅言的介绍很短,两句话就说完了。令程杳意外的是,他走下讲台后径自走到她身边的位子坐下了。程杳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桌子下放着一个黑色的包,显然,她来之前陈觅言就是坐在这里的。
陈觅言坐下后安安静静的,讲台上已经有下一位新生辩手上去讲话,程杳收回视线认真听着。大约过了五六分钟,所有的新生辩手都介绍完了,这时校辩队领队宋少铭上去说了几句话,说到一半瞥见坐在下面的程杳,眼睛一亮:“啊,你们程杳师姐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随着他的视线朝程杳看,程杳站起身,对众人颔首,又为自己迟到致歉,几个新入队的活跃师弟扬着嗓子朝她喊“程师姐”,安静的交流会突然热闹了,惯会调节气氛的宋少铭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调侃,“你们几个小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面试时说得信誓旦旦,其实心里全一个鬼主意,都冲着你们程师姐来的吧?”
几个男生脸红了,其中一个胆大的用埋怨的口气道,“师兄,都是男同胞,不要戳我们轮胎嘛!”
话音一落,大家都笑起来,宋少铭望着已经坐下的程杳,眯眼笑道,“师兄是提醒你们不要搞错了目标,另外,作为男同胞,我有责任告知你们一个事实——你们程师姐早就名花有主了,都死心吧!”说完这话,果然听见一片诧异和扼腕叹息之声,宋少铭安抚道,“依我看,你们正好化悲痛为力量,好好在广阔辩坛开疆拓土。”
众人又笑。
这个小插曲过后,交流会的气氛轻松不少,接下来就是自由交流的环节,新生辩手可以随意找前辈辩手交流,环节一开始,就有几个新生围过来,陈觅言却在这时从后门出去了,程杳忙着回答各种杂七杂八的问题,并没有注意他,等一拨人问完了离开后,才看见陈觅言进来。
程杳心猜他大概嫌吵,所以出去躲了一会。
陈觅言在座位上坐下,将自己的包从桌屉里拿出来。
程杳没再多想,也开始收拾东西,刚才宋少铭递来的一份新辩手名单被她夹到那本《文化概论》里。放好了东西,她起身要走,却听到声线清浅的低音:“程师姐。”
程杳一愣,偏头就看见陈觅言站在那里,垂着头看她,修长的手朝她伸出。
“我是陈觅言。”他将话说完。漆黑的眼里有淡淡的笑意,俊朗温和,程杳几乎要以为之前在这人身上看出的淡漠疏离感是她的错觉…
这样的旧事突然如此清晰地回到脑子里,程杳极诧异,隐约觉得大概是俞美樱整的那些补脑的玩意儿有了效果。如果俞美樱知道,应该会觉得很安慰吧。
失神之中,陈觅言温醇的嗓音拽回了她。
“师姐?”
“嗯,”程杳应了声,吸口气,温温道,“我要回公司了,你呢?”
“我也是,一道走。”
两人并肩走到十梦大厦,刚进大厅,一个活力十足的声音就灌入耳朵——
“程杳,你他妈又不带电话!”
彪悍的话音还没落,说话的人已经旋风般席卷过来,对着被震痛耳朵的程杳一顿凶狠数落,“我的大小姐,老娘说了一百零八回了,不管做什么,第一要事就是记得带手机带手机带手机!”吼完一通,目光一移,瞥见站在程杳身边的陈觅言,眼睛顿时瞪圆了,比钛合金还要闪亮——
“程杳你他妈找男人啦?!”
程杳:“…”
陈觅言:“…”
“啧,这帅哥成色不错啊,这脸蛋,这身材,妥妥的十分啊!”眉飞色舞的女人笑的灿烂至极。
程杳选择无视俞美樱的乱吠,对程觅言介绍道:“我表姐,俞美樱。”
“你好,我是陈觅言。”陈觅言很礼貌地伸出手。
俞美樱毫不含糊地回握他,满目含笑,连声音都荡漾了,“啊,你跟我妹很配啊,那啥,别跟我客气,对我妹好点就行!”
陈觅言没接话,俊颊却有些泛红。
程杳头疼,知道俞美樱又犯老毛病了,扯了扯唇,“他是我师弟,C大的,路上碰到了。”解释完,对陈觅言投去抱歉的一瞥,希望他原谅俞美樱的抽风行径,陈觅言对她笑了一下,表示理解。
“哦,师弟啊。”俞美樱笑容一收,“啧”了一声,再看向陈觅言时一脸惋惜,像看着一块从程杳碗里掉出的肥肉似的,恨不能掸掸灰再丢回去。
程杳不着痕迹地白了她一眼,侧了下头对陈觅言说,“我们先上去了。”
陈觅言微怔了下,随即应声:“好。”
互道了声再见,两人分道,各乘东西区直梯回公司。
一进程杳办公室,俞美樱就炸开了,满怀热情地追问陈觅言的种种信息,可惜程杳对现在的陈觅言知之甚少,只用一句“无可奉告”封俞美樱的嘴。
俞美樱恨铁不成钢:“咱能有点追求不?那种品相的男人,你忍心就这么放过?!不怕天打五雷轰?!
程杳平静地接了杯水递给她,“口水全糊我脸上了,渴了吧?”
“你丫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俞美樱愤怒地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利落的黑短发一甩,“为了你姐我的终身幸福,拜托你能不能稍微上点心?找个男人试试能有多难?”
程杳没有说话,安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淡寡无味的纯净水经过舌头流入喉腔,凉凉的,很舒服。
“你突然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个吧?”程杳一连灌了两口水。
俞美樱一愣,这才想起来找程杳的初衷。
见她忽然没话了,程杳有些意外,“怎么了? “也没什么。”俞美樱一屁股坐上面前的老板椅,左右转了两转,状似随意地说,“你最近注意点。”
“注意什么?”程杳不解。
“钟云山的人好像又查过来了。”俞美樱皱起眉头,“连我妈家的煮饭阿姨前几天都被截问过。”
程杳心一沉,脸色变了,好半晌没有接话,俞美樱口气十分不满地说着“阴魂不散”之类的话,她默默听着,没有多说。
——
接下Daisy夏季时尚展的案子,程杳一连几天都很忙,这两天更是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走时整栋大厦都不剩什么人了。十梦大厦分东西区,两区各有三部电梯,但晚上十点一过就都停运了,只有两区中间的公用电梯照常运行。
程杳进电梯时,看了下手机,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电梯行到六楼停了,门一开,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两人目光对上,同时愣了一下。
“是你啊。”程杳弯了弯唇,算是同他打了招呼。
陈觅言回过神,自知失神得太久了些,忙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敛起过于专注的目光。
“师姐怎么这么晚?”他低头轻咳一声,再抬目时眼里已无波无澜。
“加班。”程杳平平应了句,反问他,“你也忙?”
“嗯。”
说话间电梯到了一层,程杳率先走出电梯,陈觅言也跟着出去了,一直随她走到大厦侧门口才想起原本是要直接去B1层停车场。
借着大厅的灯光,程杳站在台阶上朝小广场方向望了两眼,扭头跟身后的男人道别:“陈觅言,再见。”
“师姐,”陈觅言突然两步走近,低声说,“我送你回去。”语落,似乎觉得有些唐突,往后退了半步,“我去下面取车,等我一下?”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我等一会,你先走。”程杳微微一笑,淡白的光落在她脸上,柔软清润。
她拒绝得很有理由,陈觅言一时不知说什么,喉咙滚了两下才发出声音,“太晚了不安全,我陪你等。”
话说完,程杳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俞美樱打来的。
程杳一接听,那头的俞美樱就连珠炮般地说清情况:“程杳你先别出公司,酒吧出了点乱子我去处理一下,你在办公室等着,我现在叫Sam来接你。”
“怎么了?”
“小事,一个混蛋闹场子,我去揍他。”
程杳皱眉,“仲一临?”
“除了他还有哪个混蛋这么不要脸?”电话那头俞美樱语气厌烦,显然是被仲一临气到了。
对于俞美樱和仲一临的恩怨情仇,程杳一向只旁观,不插手,不过知道闹事的是仲一临,她倒放心了,至少她知道那人不会真的对俞美樱怎么样。
“你去吧,不用麻烦Sam,我自己回去。”
俞美樱却不放心:“叫你等着就等着,瞎废什么话。”
“我说真的,”微微偏头,看到等在一旁的陈觅言,程杳默了一下,然后告诉俞美樱,“恰巧碰到陈觅言,他说送我。”说完,不顾电话那头俞美樱激动的吼叫,很快把电话按了。
见她讲完电话,陈觅言走过来,低头望她:“我送你?
程杳笑了笑:“麻烦了。”

疯子

陈觅言去取车时,程杳走过僻静的小广场,站在花坛边等他。
没过一会,一辆黑色路虎以极快的速度驶来,尖锐的摩擦声刚入耳,车子就在程杳面前停下。
程杳走过去,看到车子里出来的人,先是怔愣,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摸进身侧的包里,指尖碰到一样东西,冰冷坚硬的触感让她瞬间平静下来。
——
陈觅言很快从地下停车场开车出来,绕到大厦侧门的小广场,远远看到花坛边围着几个人。他眉心一跳,猛踩油门。
花坛边昏黄的路灯下,钟瀚捂着被刺伤的手腕,咬牙切齿:“程杳你就是个疯子,跟你妈一个样!”
“我是啊,”程杳晃了晃手里血糊糊的刀,笑得很猖狂,“疯子杀人不用偿命的,你要试试吗?”
“神经病!要不是我爸求我,你当我乐意找你?乐意接你回家?!”钟瀚啐了一声,暴怒地对他的助手和司机吼叫,“愣着干什么?还不送我去医院!”
两个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左一右扶他走。
程杳发着抖,把手中的刀砸出去,身上瞬间脱了力,声音隐在夜风里——
“都滚吧。”
“师姐!”陈觅言一下车就看到程杳跌跪到地上,而刚才看到的几个人已经上车走了。他急跑过去,想要扶起程杳,意外间摸到她的右手,湿滑黏腻。
他低头一看,脸色骤变。
“你受伤了。”陈觅言脸冷了,“那些人是谁?他们伤了你?”边问边从西裤口袋里摸出手帕,按住她冒血的掌心。
程杳没有回答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嗓子有些哑:“我的刀…陈觅言,帮我捡一下我的刀。”
“刀?”
“在那里。”程杳指着前方。
陈觅言的视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把带血的水果刀。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程杳,然后过去将刀拾过来,却没有递给她。
“给我。”程杳仰头望着他。
“脏了。”陈觅言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精致小巧的绿柄水果刀,刀刃上还沾着猩红的血。他心里揪紧,望向程杳受伤的右手,藏青色的手帕被她弄掉了,血又冒出来。
“师姐,我们去医院。”他抹掉刀上的血迹,将刀放到西装口袋里,俯身要去抱程杳起来。
“给我。”程杳推开他的手臂,咬牙站起身,陈觅言伸手要扶她,程杳神情冷漠地避开,像看陌生人一样凝视着他的脸,“把刀还我。”
——
僵持了一会,那把刀最终还是回了程杳手里。
陈觅言一边开车,一边注意着程杳。程杳坐在副驾驶座上,右手裹着陈觅言的手帕,左手握着水果刀,她握得很用力,手臂微微颤抖。
车里的沉默已经持续了近十分钟。程杳始终没有看陈觅言一眼,似乎在他抢了她的刀之后,她紧张的神经就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对他的信任也完全没有了。
又或者,她对他原本就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陈觅言想起重逢以来程杳的态度,挑不出不对,却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差了点什么呢?
陈觅言不想再纠结下去,专心地把车开到前面的24小时药店。
车突然停下,程杳微惊了一下,本能地转头去看陈觅言。
陈觅言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低声说:“可以不去医院,但伤口必须要处理。”说完话他就下车了。
车里又安静下来,程杳的视线透过车窗,盯着陈觅言的背影望了一会。看到他推门进去了,程杳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果刀,几秒之后,她从包里摸出刀鞘,装好之后塞回包里。
陈觅言很快就拎着一袋东西回来了。他注意到程杳手上的刀不见了,但并没有多问。
“手帕拿掉吧。”他低头打开袋子。
程杳拿掉沾满血的手帕,摊开手任他处理。
陈觅言熟练地替她清理伤口、消毒,抹消炎粉,最后用盐水纱布帮她包好伤口。他做这些事时动作细致温柔,程杳甚至没觉得有多疼,只看着陈觅言白皙修长的手拿着棉纱随意折腾了几下,素白的纱布已经在她的掌心绑了个小巧漂亮的结。
“好了。”他收好东西说:“这两天伤口不要碰水,”想了想,又说,“换药的事我可以…”
“俞美樱会帮我。”程杳接过话,抬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陈觅言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车重新启动。二十分钟后到了明庭苑,停在程杳住的23栋楼下。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有再交流,车里的气氛莫名有些古怪,一直延续到此时。这会已经快到凌晨,小区楼下空落落的,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立着,淡白的光线冷清得瘆人。
“今天谢谢你。”
程杳伸手开了车门,刚踏出一只脚,陈觅言忽然握住她的手肘。
程杳回头,陈觅言正看着她,两人目光撞在一块。
“师姐,”陈觅的眉心拧着,沉默了一下才说出话,“明天早上有人送你吗?”
程杳轻轻一怔,就听陈觅言说道:“如果没有,我来接你。”
程杳惊讶地看了他一会,一时无言。
她的沉默却让陈觅言误会了。他松开捏在她肘部的手,低头解释:“…刚好顺路。”
程杳摇摇头。
“我只是伤了手,不是残了。”所以一个人行动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至于惨到无法自理的地步。
“不是因为…”陈觅言蹙眉,欲言又止,落在程杳身上的目光带了些若有若无的担忧。
程杳忽然就明白了。
不是因为手伤,而是因为今晚他目睹的事。
现在再想晚上发生的事,程杳的心情平静许多。
陈觅言默了几秒,说:“对不起,我无意刺探什么,只是…有点担心。”
程杳心腔里微微一烫。
过了一会儿,她轻吸一口气,把伸到车外的一条腿挪回来,关上车门。
“陈觅言,”她淡声唤他,声音里难得带了一丝不大能听出来的温柔,“他们伤不了我,不需要担心,我不怕他们。”
“你的手伤了。”陈觅言指出与她言辞相悖的事实。
程杳哂然。“那是我自己伤的,意外。”她扯着嘴角说,“动作太快没收住,但对方更惨。”
“对方是谁?他们要做什么?还会不会再找你?” 陈觅言看不下去她这样不在意的态度,沉声问出关键性问题。
但程杳却只回答最后一个:“应该不会来了。”
她回避得如此明显,陈觅言怎会感觉不到?他正要再问,后头有人突然开车过来,停车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上走下来一个短发女人,一身黑色运动装,关车门的动作利落潇洒。
程杳隔着车窗看到那人,吓了一跳。
俞美樱怎么跑来了?
不及细想,她赶紧开门下车。
俞美樱原本没注意到这辆车里坐着程杳,所以看到程杳突然冒出来,她还愣了一下。但只有两秒而已。转瞬她就醒过神,大步踏过来,气势骇人。
“你怎么…”程杳一句话没问完,就被火气上头的俞美樱秒杀了。
“程杳,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俞美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在寂静的半夜格外具有爆炸力,程杳担心地看了一眼楼上,还好没有看到谁倒洗脚水下来。
跟在程杳身后的陈觅言也被这声音惊了一下。
“俞小姐…”陈觅言想解释一下情况,可是张了口才发现他根本不清楚情况是什么。
俞美樱难得没有瞟他这个满分帅哥,凌厉的目光只瞪着程杳,火气节节飙升:“我叫你注意点,不是叫你他妈拿刀跟人火拼!”俞美樱气得肝疼,吼得跟炸雷似的,“你是不是嫌你这辈子被毁得还不够彻底,想死呢还是后半辈子想在牢里过?!”
程杳沉默地听她吼。
陈觅言眼底有明显的震惊,完全插不上话。
俞美樱眼睛发红,深吸了口气,死盯着程杳:“程杳,你跟姐说句老实话,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程杳:“…”
“我手伤了。”她抬起绑着纱布的右手,摊给俞美樱看。
这一看,俞美樱神情大变,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这谁干的,谁他妈干的?钟瀚那个孽种敢对你动手?活腻了吧,老娘现在就去弄死他!”
眼见着她撸袖子要走,程杳忙拉住她。
“没错,他不敢对我动手,这是我自己不小心伤的,不严重,流了两滴血而已。”
俞美樱:“…”
程杳这团软棉花,她总是捏不住。刚才钟云山那老混蛋在电话里骂她把程杳带坏了,其实还真是冤枉了她。事实上,她管着程杳五六年了,到现在也没管好,她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啊。
俞美樱直想揍程杳一顿,把她脑子里的坑揍平了最好。可是程杳这副瘦兮兮的样子,恐怕连她一拳都受不住。
“真服了你。”俞美樱咬咬牙,咽下满腹郁气。
程杳笑了一下,松开手:“挺晚了,在我这儿过夜吗?”
俞美樱白了她一眼,瞥着陈觅言,后者面色严肃,正目光深沉地看着程杳。
俞美樱扯唇嗤了一声,说:“我脑子没坑,你难得带男人回来,我傻了才坏你好事。”说着转身就走,临上车前回过头对程杳放话,“账我明天跟你算,另外我已经约了封医生,你不见也得见。”
程杳的确想说“不见”,可是俞美樱不给她机会,关上车门就走了。
看着俞美樱的车从视野里消失,程杳的心情控制不住地烦躁起来。
陈觅言走近了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见医生?”
程杳心烦气燥,扭头看他:“关你什么事?”


恶劣

话一出口,程杳就后悔了。她低下头,没去看陈觅言。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陈觅言的声音。
“对不起。”
他的语气有点僵硬,说完就转身去车里,就在程杳以为他要上车走了的时候,他又回来了,把手里拿的袋子递给程杳。那里面是他买的药水和纱布。
程杳一瞬间觉得自己恶劣得令人发指。
明明这些年里,她已经做惯了这样的人,冷感、寡淡、暴躁,情绪无常到难以自制,没有几个人能忍受这样糟糕的她。虽然已经自厌到极处,但以前除了俞美樱,她似乎从没在面对别人时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程杳伸手接过袋子,犹豫该说些什么时,陈觅言就那么走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冷清的路灯下,程杳叹了口气。
——
陈觅言驱车沿着昭阳路往回走,回到住处已经过了凌晨一点钟,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开了灯,在玄关处换鞋,一个圆乎乎的团状物奔过来,轻轻蹭他的脚踝。
竟然是一向嗜睡如命的Robby。
陈觅言很惊讶,蹲下来摸摸它:“怎么还不睡?”
Robby “喵”了两声,转身就跑去睡觉了。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陈觅言换好鞋,到沙发上坐了几分钟,然后打开电脑发了一封邮件才去洗澡。
临睡前,他重新设了闹钟。
——
程杳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起床时迷迷糊糊,没什么精神。她有点不想去上班,但是今天有个讨论会,定好了由她主持,不能随便缺席。
简单地洗漱完,程杳随便化了个淡妆遮住有点明显的黑眼圈就出门了,连口水都没喝。没想到,刚下电梯走出门就看到陈觅言。
他穿着深色衬衣和西裤,靠在车门上,两条大长腿格外招人。
程杳的高跟鞋扎扎实实地在台阶上磕了一下。
她身子刚一歪,陈觅言已经快步过来,长臂一伸,稳稳扶住她。
“小心。”
男人低柔的嗓音落在耳边,程杳身子意外地僵了一下。等陈觅言松手退开时,她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