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觉得麻烦。”他有些急切地表示。
“可我觉得很麻烦。”佑和白净的脸庞微微仰起,好似润过水的眼眸直直地与他对视,“我记得大婚那日自己说过的话,我说过不会给你添麻烦,可这才不足一月,我已麻烦了你许多回,我心里不安。”
面前高大的身影微微一震,他瞧了她半晌,徐缓地道:“原来…是我让公主不安了。”
她不想麻烦他,这有什么不好吗?当初不是说好了两人互不干涉吗?他不是答应了吗?那为何…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难过。
是她看错了吧?
佑和讷讷地望着萧直,不晓得哪里出了错。
半晌,萧直垂了眼眸,低沉的嗓音艰涩地道:“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佑和正欲问出口,眼前霍然一亮,那高大的身影已经快速退开。萧直转过身,大步走出了她的寝房。
“他…怎么了?”佑和蹙眉,视线仍追着远去的身影。
“奴婢不晓得。”秋昙语气不怎么好。她好好的一份心血又被公主糟蹋一回,这下好了,驸马被撵走了。半月辛苦付流水,一朝回到大婚日,叫她心里怎能不犯堵?
佑和奇怪地瞟了一眼秋昙,心中惊诧不已:今儿个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一个两个都跟她生气?她做什么坏事啦?真是诡异!
佑和揉揉脑袋,不愿再深究。罢了,今日眠书要来,所以依旧是美好的一天!
****
萧直今日回来得早,申时末,守在外头的府兵就瞧见他骑着墨驹到了府门口。
“今日可有异样?”高大的身影利落地跃下马背,朝着最近的一个府兵随口问道。
“回将军,今日有客来访。”那个年轻的小兵恭敬地答道。
萧直深目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什么客?我不是交代过,我不在府里,不准放任何人进府。”
见大将军变了脸色,那小兵心神紧张,宽额上泛出了薄汗:“可是、可是公主早上派人传了口谕过来,吩咐属下们若有一位凤公子来访,不可阻拦。”
果然是他!
萧直脸色霎时变得更加阴沉:“他走了吗?”
“还未走。”那小兵头垂得更低,压根不敢抬头瞧大将军的脸色,过了好半晌,就见视线里那双皂靴动了,接着罩在头顶的暗影跟着移开。
萧直迈着大步进了府。
长随赵松远远瞧见萧直走来,有些吃惊,将军寻常去军卫最早也要到天擦黑才能回来,今儿个倒这么早。
赵松迎上去,唤了一声“将军”,萧直心不在焉地嗯一声,一迳走进外厅,赵松跟在后头,隐约觉得他家将军不大对劲,但他顾不得细想,因为还有正事要禀报。
“将军,东苑有客人。”赵松一面说,一面偷偷观察他家将军的脸色。如果他没记错,上回那客人来时,将军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头,这回不晓得会如何。
“我知道。”萧直眸光低垂,盯着地面,赵松猜不着他的心思。
“将军…不过去瞧瞧?”
“你觉得我该去?”萧直忽然睨了他一眼,语气有一丝紧绷。
“呃,这…”赵松支支吾吾,不晓得如何回话,好在,萧直并没有等他的答案,很快便径自迈步走了。
赵松跟到门口一瞧,那方向不正是往东苑去的么?
萧直步伐急促,很快便到了廊庑尽头,可是走到月洞门外,脚步却停驻不前了。
站在那处踟蹰许久,他终究还是跨进了东苑。
才走到倚月轩外头的园子,便有清甜悦耳的笑声传入耳中。
萧直循着声音侧目,不远处那幅画面赫然入眼,他硬生生止住双足。
火红秋叶缠绕的藤架下,两个背影并排立于桌案前,手中各执一毫,男子修颀挺拔,白衣锦袍,墨发流泻,俊逸如仙,女子纤瘦秀致,月衫霜裙,青丝如缎,静美不凡。
秋风作美,不时拂起那两人的长发,乌黑柔软的发丝在风中飞扬,有几根不时缠绕于一处共同飞舞,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一片秋意盎然中,那共绘丹青的一对璧人成了这天地间最美的画。
美好和谐。
那么的,美好和谐。
第19章 那画儿太美
“驸马!”秋昙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原本静谧的一切。
执毫共画的那一对璧人齐齐回过身。
“你、你回来了?”佑和眼中有一丝讶然。
萧直微微颔首,不发一言。
“那…”佑和有一丝尴尬地捏着毫笔,不晓得说什么好,早上她明明已经同他说过不必再过来了,没想到他又来了。佑和并没有同凤眠书说过与萧直这场婚事的个中纠葛,凤眠书也不曾多问。现下有凤眠书在场,她更不好说得太直白。
佑和正为难,却听萧直道:“我打扰你们了,抱歉。”
“萧将军——”凤眠书突然开口,唤住踅身欲走的萧直,“眠书方才与佑和合画了一幅《秋遐图》,将军不过来瞧瞧?”
萧直转过身,目光与凤眠书的视线相对,表情平静,黝深的眼神看不出心绪,却迟迟没有回答。
佑和隐隐觉得气氛很怪。
沉默一瞬,萧直大步迈来,走到桌案一侧,一双深目望过去。
凤眠书唇角上扬,凤眸盛满了笑意,长指点着桌案上堪堪完工的《秋遐图》,悠然道:“远山旷空为佑和所画,楼宇高阁乃眠书手笔。”
萧直恍若未闻,低垂的视线直勾勾地凝在画上一角。
那处有两方印鉴,一为“竹禺公子”,一为“随山居士”。
凤眠书不知他目光胶着何处,只当他仍在瞧画儿,遂又问道:“萧将军以为如何?是否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萧直收回视线,缓缓抬首,嗓音沉如重石:“本将只是粗鄙武夫,不识丹青,瞧不出。”语毕,不等凤眠书作答,径自走近佑和,“太医说了,公主脚伤未愈,需多卧床,公主今日站得太久,该回去休息了。”话音未落就已伸出长臂,在佑和不及反应之时将她捞到怀里,旁若无人地往倚月轩走去。
一旁端着茶点的秋昙瞧呆了,待反应过来,欢喜已盈满心怀。难得看到驸马大人狂一回,这表现不正像占有欲强大的夫君吗?看来有戏啊!
秋昙心情愉悦,脸上笑意挡也挡不住,好半晌才注意到身边还站着位贵客。只见那贵客俊眉微拢,目光追索着远去的身影,瞧上去似有无限黯然。
秋昙心中哼一声,没那闲心去同情他,倒是琢磨着多拖住他一会儿,好为公主和驸马争取些独处时间,于是她笑容满面地把茶点放到桌案上,恭恭敬敬道:“凤公子,您喝口热茶,还有这甜酥饼是公主想出来的,您尝尝!”
凤眠书低低叹息,缓缓收回视线,转身回到桌案,却不饮茶品尝,只盯着案上那幅《秋遐图》兀自沉思。
却说毫无防备之下被萧直抱走的佑和好一会儿才懵然回神,可她并没有挣扎,也没有开口叫他停下,反而由着他往前走。老实说,在园子里站了许久,佑和确实觉得脚有些不太舒服了,左脚隐隐发酸发痛,被萧直抱起那一瞬,双足一松,那点难受缓了许多,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可轻松的只是身体,佑和心里有些乱。
先前凤眠书要抱她来园子里,她没让,坚持让秋昙和小莲花扶着她走过来的。明明她和眠书才是好友,彼此交情更深,更熟悉,可她只要想想被眠书抱着的样子就觉得别扭到不行,完全不能接受,然而换了萧直,却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不可否认,经过先前十余日的亲密接触,萧直这怀抱她已极为熟悉,心理上的别扭比不过身体的诚实。他抱她时总是十分轻柔,步伐稳重,几乎感觉不到摇晃,那有力的双臂带来无穷的安全感。可这不该是理由呀!难道只是因为萧直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吗?还是,因为萧直是个断袖?
佑和脑袋里一片昏昏然,不晓得该拿心中那诡异的感觉怎么办才好。
直到萧直抱她进了倚月轩的院门,佑和才猛然想起凤眠书还被丢在园子里,顿时惊觉萧直这行为实在有失妥当。
“眠书还在那里!”白皙如玉的小手轻轻拽住萧直的衣袖,迫得他低头看她。
“他有手有脚,自己会走。”深邃的黑眸在她白璧般的脸蛋上溜了一眼,很快移开。
“你怎么了?”佑和诧异,“你好像在生气。”
“没有。”萧直跨过门槛,几步走到床榻旁,将佑和轻轻放到软褥上,又屈膝蹲下,要为她脱靴。
脚被温热的大掌握住,佑和惊得一怔,忙缩了缩,急道:“我、我自己来…”
“我帮你。”萧直不容她退缩,握在纤瘦脚踝上的大掌不放,利落地脱下两只鹅黄色锦线绣靴,轻柔地握住裹着白色罗袜的纤足,慢慢放到榻上。
佑和呆住了,心头怦怦乱跳,小脸跃上红霞。他的手掌已松开,她却觉得双脚仿佛还被他握在手里。
她脸蛋红红,水眸发怔,一眨不眨地盯着萧直看,一颗心被突来的悸动慌乱弄得难以平静。
做公主这么久,她习惯了被人服侍,秋昙会为她脱靴,小莲花也会,所有的奴婢宫侍常常做这件事。
可萧直是个大男人,是个大将军,他甚至不能算她真正的夫君,可他竟然为她脱靴!
佑和不晓得这一刻自己是羞赧更多,还是震惊更甚,她只是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不对了。
“公主哪里不舒服?”瞧见佑和脸颊泛红、眼神痴然,萧直浓眉一紧,倾身靠近,仔细瞧着她,“可是染了风寒?”
“没、没有。”佑和不敢与他对视,蓦地垂下脸,凉凉的手按上烧乎乎的脸庞,想让那灼热快些降下来,可脸蛋却像故意与她作对似的,热度只增不减,连紧贴着脸颊的手心也热起来。
“还是让太医瞧瞧。”萧直语声紧绷,转身便要走。
“不用了!”佑和一急,伸手抓住了萧直的手。
柔软的小手握上粗砺的大掌,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皆是一怔。
佑和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仿佛被火烫到,连忙丢开,急急地缩回来,更矫枉过正地往床里头退了退。
萧直沉默地望着,缓缓将大掌收回身侧。
“我、我…是想说我没事,没有不舒服,不要叫太医…我不想教皇兄担心,你、你可以走了…”佑和螓首低垂,闷闷地道。
半晌,头顶才传来低沉的一字:“好。”
待佑和抬首,那高大伟岸的身影已经跨过门槛,消失在视线内。
萧直走出倚月轩,望见凤眠书迎面走来。
“萧将军不多坐会儿?”漂亮的凤眸中碎光起伏,凤眠书嘴角噙笑,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公主累了。”萧直停下脚步,淡淡道,“所以殿下也请回吧。”
凤眠书笑意加深,眼中却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凤某正要亲自去同佑和告辞,难道将军连这也不允吗?”
“殿下请便。”萧直留下此言,随即离开。
凤眠书果真依言同佑和告辞,天黑之前离开了将军府。
***
是夜,长随赵松瞧见西苑沁浊斋的烛火一直亮到了丑时。
于是,第二日一早,萧直前脚才出门,赵松后脚就去找了昨日在将军书斋当差的小书僮三柳。
“昨晚将军忙啥,怎忙到那么晚,你这小子干啥吃的,就不晓得提醒将军休息?”
三柳抓着脑袋想了一瞬,懵懵然道:“将军整晚就只做了一件事。”
“什么事?看兵书还是看舆图?”
“…画画儿。”
“什、什么?”赵松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足足能塞下一个大鸭蛋。
“将军昨儿个一晚上都在画画儿,画好一张揉掉扔了,再接着画,然后再揉,再扔,再画…嗯,就是这样。”三柳又挠了挠脑袋,确定自己没记漏。
赵松更惊诧了:“将军画的是啥?”
“我就瞄了那么一眼,画的好像是…”三柳眉头皱起,努力回忆,“好像是房子,又好像是塔,好像还有树…嗯,好像就是这些。”三柳肯定地晃晃脑袋。
“画得好看不?”
“呃,”三柳一愣,想起那分不清是楼是塔的建筑物,忙一本正经道,“将军那画儿…那画儿太美了,我、我没敢多看。”
“真是奇怪了…”赵松百思不得其解,喃喃道:“将军以前最讨厌画画儿的啊,不是说画画儿最无趣么?”
“可我瞧着将军昨儿个画得可认真了呀…”三柳也惊讶了。
“这说不通啊,”赵松惊异道,“我明明记得以前夫子逼急了,将军都是把陆家小少爷拎过来代画的啊!怎么握了这么些年刀剑,忽然又想起握画笔了…啧啧…”
赵松连叹两声,疑惑不解地走掉了,留下摸不着脑袋的三柳呆立原地。
第20章 皇上请自重
十月初三,下晌未时正,萧直受明德帝宣召,于御书房觐见。
萧直走到门外,正逢上总管太监孙喜从里头退出来。
孙喜见了礼后,压着声音对萧直透了一丝口风:“陛下心情不大好,萧将军您仔细些。”
萧直有一丝愕然,却没多问,朝孙喜微微颔首,径自进去了。
明德帝正在看一封从北地送回来的加急密函,听见萧直见礼,略一抬首,俊朗好看的龙眉忽然一挑,语气随意地道:“听说昨儿夜里京城第一采花贼伏法了,难不成是萧爱卿你捉的?”
萧直一愣,认真道:“臣并不知此事。”
明德帝无语地扯唇,悻悻然地抱怨道:“朕早该晓得,同萧爱卿说笑话是对牛弹琴,每回都是扫兴得紧,罢了,采花贼那茬儿先跳过!”
萧直还未接话,明德帝摸了摸下巴,忽然不怀好意地揶揄:“你近日忙些什么,怎弄得两眼发青?你同佑和不是一直分院而居么,夜里不必劳心劳力吧?…难不成朕错过了什么?”
话音一落,果然不出他所料,萧直那张脸立时黑如锅底。
“皇上,请自重。公主毕竟是您的亲妹妹。”萧直下颚紧绷,语气不善,心中怀疑孙喜透了假口风——瞧皇上这精神抖擞的调侃之态,哪里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眼见惹恼了萧直,明德帝见好就收,假咳了两声,一眨眼就摆出了君主的正经威严架势:“朕只是关心臣子,并无调侃戏谑萧爱卿之意。”
分明就是调侃!分明就是戏谑!
萧直不满地沉默着,不愿多费口舌戳穿,毕竟明德帝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十几岁就见识过了,过了这么多年,皇上这技能使得越发熟练老辣,唯一能和他打个平手的陆临遇现下又不在,萧直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地无视之,无奈之下,干脆选择直接步入正题:“不知皇上今日急召,所为何事?”
明德帝也敛尽了玩笑之意,龙颜突然变得沉肃:“今日朕见了凤眠书。”
“什么?”萧直一怔,很有些惊讶。凤眠书明明说过此次只是来探望佑和公主,想不到他还是见了皇上!他有何用意?难不成他忍不住了,真要出手把公主争回去?
公主本就喜爱凤眠书,若凤眠书说服公主向皇上争取,那…那他…
萧直顿时全身发凉,眸色渐渐转冷,一丝恐慌跃然入心,越扩越大。
“你今日怎回事?脸色差成这般?”连明德帝也瞧出他的不对劲。
“臣无事。”低沉的嗓音竭力保持平静,萧直看向明德帝,“静王殿下说了什么?”
明德帝见他容色稍有恢复,便不再多问,说起正事:“他为刺客一事而来,他机缘巧合之下得知部分□□。”
“他知道?”萧直惊异不已,“那究竟是…”
“临遇琢磨得分毫不差,确实是那人在谋算,只不过,南越也有些好事者掺合其中,妄想事成之后捞一杯羹。”
“皇上要如何做?”萧直双拳握紧,冷声问。
“哼!”明德帝冷笑一声,缓缓道,“朕多番顾念,他却从不安分,如今手都敢伸到佑和头上去,朕岂能再视而不见!这件事朕自有定断,半月之后,你府上的禁卫军可以撤了,不过你的府兵还是暂且留着,谁家不留几个守门的,也就你行事出奇,现下家里可不只有你,朕的妹子交给了你,可得好好护着!”
萧直拱手应道:“臣明白。”
顿了顿,加上一句:“我会保护好公主的。”
明德帝很满意地嗯了一声,忽然又道:“朕不曾想到,这个凤眠书对佑和倒是真用了心,若不是他身份特殊,朕倒想交了这个朋友,或者,做朕的妹婿也不错…”一言至此,明德帝猛然醒悟,睨了一眼萧直黑掉的脸,飞快地转了话锋,“凤眠书不错是不错,不过到底比不上朕的萧爱卿啊…”
咦,他的萧爱卿脸色怎还没好转?
明德帝仔细打量着萧直,却见他垂首肃容,一句话也不接,不晓得神思飞到了哪里。
正当明德帝打算唤他一声,萧直突然抬首,黝深的目光无比认真:“臣想问皇上一件事。”
“何事?”有何事需要他的萧爱卿用如此慎重的口吻提出来?想必是家国之大事了。明德帝聚精会神地等待着。
萧直唇线一抿,凝声静气,下定决心一般,肃然问道:“皇上可曾想过,公主嫁予微臣之前,或许…已有所爱?”
“已有所爱?!”明德帝大惊,瞠目结舌,作不可置信状,“谁?朕吗?”
语毕,不顾萧直一脸震惊、无语加怒意难忍的复杂表情,兀自摆出讶然姿态,指着萧直道:“萧爱卿,你真是够了,连朕的醋你也要吃,委实太过分了!朕告诉你,在佑和心里,朕的位置是不可撼动的,你休想连朕也踢出去!”撂出一堆狠话,明德帝俊脸一扭,冷哼一声。
良久,萧直淡声道了一句:“皇上,臣错了。”
“哼,知道错了还有得救!你说,如何自罚?”龙颜仍旧不悦,俊脸始终没扭回来。
“臣真后悔拿这种问题来问皇上。臣回府面壁思过。臣告退!”
嗯?
这戏份不对啊?
明德帝脖子一扭,只瞧见萧直玄黑的袍袖一角消失在御书房门口。
明德帝耷拉着宽肩,沮丧地叹口气。
为何自从萧直成了他妹婿,他就没能成功地整到一回?从前有陆临遇在,总是被陆临遇护着,现下是如何?霸上了他的妹子,翅膀硬了不是?
真是希奇…
***
这一日黄昏时分,萧直回了将军府。不一会儿,外头府兵送来一封信笺,萧直接过一看,封笺上赫然写着“佑和亲启”。
萧直略一思忖,便猜到是凤眠书差人送来的。信笺在他手里翻来覆去的捏了许久,最终他还是长腿一迈,往东苑去了。
倚月轩里,佑和刚用了晚膳,青桃和小莲花正在撤碗碟,两个小丫头端着方盘出去,正巧在门口遇上萧直,走在前头的小莲花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幸好萧直伸手稳了托盘一把,否则碗碟恐怕要碎出一地花来。
“谢谢驸马爷!”小莲花惊魂甫定,连忙道谢。
佑和正在喝茶,一听门口动静,冷不丁呛了一口,剧烈地咳起来。
萧直急忙进屋,几步跨到佑和身边,大掌覆上她的后背,来回轻抚着帮她顺气。
见她秀眉紧蹙,小脸咳得通红,萧直眼中露出焦色:“公主…”
“我…没事,”佑和终于咳顺了气,胸口畅快了,这才惊觉他的手掌还贴在她背上,顿时浑身又不自在了,急急地往旁边避。
“你、你怎么来了?你才回来么?你用过晚膳没?”一溜的问题抛过去,并非真的要听他的答案,而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起伏激荡。某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如今见到他,她总是会紧张窘迫呵…
这感觉不好,让她心绪不宁。
可这男人浑然未觉,偏偏还往她跟前凑,叫她怎么说才好?
萧直不知佑和内心动静,逐一作答:“我回府有一会儿了,还没用晚膳,我来找公主是因为…”他垂首从衿带里抽出信笺递过去,“…这是给你的。”
佑和不明所以地接过,惊讶道:“是眠书的字迹,他给我的信么?”
萧直嗯了一声,嗓音有些闷。
佑和全然未觉,只顾着拆信笺,待一读完信,顿时一脸失望:“他怎么不说一声,就突然走了?”
“他…走了?”萧直不敢相信地望着佑和。
“是啊,他都不来道别,就这么走了…”佑和的表情称得上幽怨了。
萧直堪堪松下的心弦又绷紧了,涩然道:“公主…不想他走?”
“我当然不想,他这一走,山长水阔,我真不晓得何时才能再见到他?”真是不够朋友,好歹也让她为他饯行一番啊,这样甩甩衣袖就走了,算什么?下回见面还不晓得是几年后,不晓得她到时可还活着呢!佑和心中无比怨念。
却不知,萧直闻她此言,心头巨石倏然间加重许多,黑眸中情思沉潜,再也无法尽数抑下。
佑和对此一无所知,只捏着信纸喃喃道:“眠书的画儿还落在我这儿,他是不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