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要问这个!
佑和会心一笑:“你不晓得么,梅花匕很好的,据说喜爱兵器的人没有不爱它的,你不会不喜欢吧?”
“…我很喜欢。”萧直的眼神越发柔了。
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不知道公主为何送匕首给我?”
“这匕首好看又实用,你杀敌打仗,用来防身,很合适啊,难道…”佑和眉心一蹙,“该不会送匕首犯了什么忌讳吧?”
“并不是,只是…”萧直停顿一瞬,清亮的眼眸觑着佑和,缓缓道,“从前娘亲也送过我匕首…”
萧直其实还想说,除去武学同行,只有很亲的亲人之间才会互赠匕首,因为匕首毕竟是武器,往往与血腥之事相联,并非吉祥之物,但搁在亲人之间就别有寓意,那代表送匕首的人希望防身匕首可以代替自己守护所爱的至亲。
佑和公主送了他一支匕首。还是天下第一珍贵的那支。
萧直无法让自己不乱想。
他抱着梅花匕辗转反侧一夜,熬不到天亮,五更初就来了倚月轩。
佑和不会读心术,掐不出萧直未尽之言,闻言只道:“所以你是说…你已经有一支匕首了?”
“不,那匕首…被我弄丢了。”
佑和注意到他眸中闪过一丝痛悔之色,想必他是想起了已逝的娘亲。
萧直的身世,佑和多少听说过,他幼失怙恃,在陆国公府寄居多年,想必个中辛酸苦楚鲜为外人道。
佑和神色微凝,顿了顿,柔声安慰道:“没关系,你娘亲不会怪你的,现在,你又有一支新匕首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可不要再弄丢了!”
“公主为何要送我礼物?”萧直忽然逼近半步,目光沉沉地凝视她,眼神里涌动着某种奇异的冲动,却又像在努力克制什么。
她坐在高脚榻上,他在她跟前站着,那榻当真比寻常椅凳高了许多,她的视线只比他低了几寸,两人几乎平视,是以佑和被他直直逼射而来的目光瞧得发窒。
“公主送我匕首,没有缘由么?”萧直又添一句。
“有啊。”佑和终于凝定思绪,解释道,“先前遇刺一事,多得你相护,后来又再三蒙你照顾,我麻烦你许多回,亏欠良多,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我不晓得你喜爱什么,不过我想匕首你会用得着,所以送你匕首聊表感激和歉意。”
佑和没有说,选匕首做礼物其实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寓意——匕首也是刀具嘛,恰好合了“一刀两断”之意,她希望这匕首能把自个儿心里对萧直的那一丝古怪的心思彻底斩断。
佑和这想法纯粹是受了仪式感极强的乐安郡主影响。
一年前,乐安郡主暗恋忠信侯家的大公子杨颢,可惜没多久杨颢就娶了杜尚书的千金,初恋尚未开始就夭折了,乐安为此伤心一日,遂断发一根,宣誓“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佑和由此赠她两句——而今迈步从头跃,从此杨颢是路人。
佑和不晓得,她后头那个隐秘的寓意说与不说,都没影响了,因为开头那番话就已经算生生捅了萧直一刀。
足足有半晌,萧直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凝睇着佑和。
佑和被他瞧得心头发慌,弱声问:“…你不是说送匕首没有犯忌讳么?做甚么这样看我?”好像她做了什么愚蠢可怕到令人难以置信的错事。
萧直蓦地垂下眼眸,长身微微一颤。
“萧、萧将军…”佑和不明就里,仔细去看他神色,却什么也瞧不出。
萧直忽然把梅花匕塞到佑和手里,硬声道:“公主没有亏欠我,那些是分内事,不需要感激,更不需要歉意。”
高大的身形霍然退开,踅身就走。
佑和先是一愣,而后便急了,记不得自个儿脚伤仍在愈合中,左手捉着匕首,右手一撑榻面,直直从高脚榻往下跳。
一声“哎哟”让走到门口的萧直迅速踅身跑回。
“公主!”
佑和被抱回高脚榻上,萧直伏下身便要去脱她的小靴。
佑和赶紧阻止:“我的脚没事,方才只是扯了一下。”
“公主还疼吗?”萧直仍捉着她的脚,见佑和摇头,才松手起身,一时无言。
佑和直接把梅花匕递向他:“你不喜欢,就拿去扔了。”
萧直一愕。
“我没有不喜欢。”他低声解释,语气微苦,“只是,我是臣子,保护公主是职责,公主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佑和闻言顿觉心底某处微微不舒坦,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冷声激道:“你要把自己当臣子,那便把这当我的赏赐好了,公主赏赐于你,你只能收下。”语气近乎霸道了。
萧直凝眸望她一瞬,颔首:“好。”顿了顿,又加上,“臣谢谢公主赏赐。”
佑和心底仿佛被细针刺了一下,并没有因他低头顺从而觉得有一丝高兴,反而有些后悔,甚至对自己生出一丝嫌恶——她竟学会仗势欺人了…
手中匕首被萧直接过去。
佑和心头一瞬间烦躁异常,瞧见萧直正要把匕首往怀里揣,像是不愿多瞧一样,她忽然一把抢过,视线却不看他,只指着匕首硬声道:“现下又不用防身,你放在那里做甚么,没瞧见这柄上的锦线吗?你站过来一些!”
萧直一愣,继而依言靠近。
佑和一面低头捻着匕首后柄上的金色锦线,一面瓮声瓮气道:“这匕首轻便精巧,不但可以防身,也可以做饰物,你现在又不在打仗杀敌,绑到衿带上多好看。”
一面说,一面微微探身,细嫩白皙的小手捉着锦线伸到萧直侧腰衿带处,仔细地把锦线往那衿带上缠,丝毫不晓得头顶有两道目光正灼热炽烈地凝着她。
萧直几乎不敢呼吸。
神思似乎被她身上的幽香迷缠蛊惑,几乎要怀疑此刻是否身在自己做了无数回的梦里。
她主动靠过来,小小的身子贴得好近,头顶的乌发染了朝阳的薄光,白净的玉额离他的唇只有寸余,近得能瞧清额上细细的绒毛。再往下是薄扇一样的乌密长睫和微敛的清眸,再往下是秀美的鼻子,再往下…是娇嫩的薄唇,她血气不足,唇色向来淡得很,此刻却罕见地透出一点微红,宛似冬日枝头粉嫩的梅花,美得清灵,美得——
诱人采撷。
他也是人,是个平常人,更是个瞧了她多年的男人。
所以,理所当然会受诱惑。
气息不知不觉地屏住,微抿的峻唇慢慢下移,到了鼻尖的位置,再往下,终于、终于就快要…
“好了!”软软的女音突然出口。
小脑袋陡地一抬,他惊慌欲退,却已迟了。
淡粉色的唇瓣擦上他唇角,比想象中更柔、更软、更馨香。
如一阵惊雷轰过脑袋,思绪一瞬间断了个粉碎,所有知觉冻结,只剩左侧唇角那一点柔软娇嫩。
他傻了。
傻的,也不只有他。
第24章 狗血后半桶
牖窗之外,曦光已浓。
牖窗之内,柔亮温暖的光晕环绕着两个身影,依然是最初的姿势——她坐在高脚榻上,他站在她眼前。
只是,此刻这二人,一个呆若木鸡,一个如遭雷劈。
时间在这一霎那仿佛突然静止了,直到——
坐在高脚榻上的小小的月白色身影倏然往后一退。
“你、你、…”佑和僵硬的身子大幅度后倾,原本水灵生动的眼眸忽然呆滞了,“我、我、我…”显然已经语无伦次了。
呆呆望了半晌,终于慢慢抖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萧直的嗓音哑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他当然知道,她是无意的。有意的那个,是他。
“所以你…”佑和咬了咬唇,觑着他道,“所以不用我负责喔?”
又低又轻的女音细如蚊讷,但萧直听见了。
屋子里有一瞬的沉寂。
少顷,他低低应声:“嗯。”
“那、那…”佑和的目光仍旧紧紧地凝着他,忽然吞了口唾沫,小小声地道,“那你能不能不要脸红了…”
顿了顿,又调整了语气,作洒脱随意之态,声音轻快地说道:“其实就只是个意外啊,我猜你大概是因为从没被女人亲过吧?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可是真的没有什么,那其实都算不上亲吻啊,只是不小心被我碰到了而已,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就当、就当被蚊子咬了一下好了,也没必要脸红啊,你瞧,我就压根不当一回事…那个,你、你别脸红了啊…”
说到最后半句,眸光飘忽不定,不敢再盯着萧直的脸看。
一个大男人,脸红成那样,竟然,竟然一点都不难看,反而颇有些、有些…
佑和不晓得怎么形容,只是心慌得厉害。
他是该脸红的,毕竟他是被轻薄的那个,而她是轻薄人家的那个,感受自然不一样,他羞愤脸红是必然的嘛!
可是…可是为什么看见他脸红,会让她觉得自己的脸也在烧着,而且烧得越来越热?这是错觉吧?被轻薄的又不是她,她脸热什么?
…不,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的脸好像真的很热啊,一直都很热啊…
也不对,她的脸本来不热,好像是、是不小心亲了他之后,才、才…
佑和秀眉一拧一舒,再一拧一舒,眼中疑惑茫然,小手慢慢探上自己的脸。
这一刹那,她脑中轰然一响,惊骇地发觉她不只脸热得不行,胸腔里的那颗心也跳得出奇地快,撞得心口都有些痛了。
她的脸一定比他的还红。
佑和晓得了。可是,她方才还对他说、说…
佑和脸色慢慢变了。
萧直正窘迫难当、不知所措,脑袋里乱糟糟,黑眸只瞅着她一张一合的娇唇,至于她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却在此时,忽地瞧见佑和抬起两手小手迅速捂住脸容,整个身子背着他侧过去一半,头立刻垂得低低的,散在肩头的长发顺肩滑下,将她的小脸小手整个遮住了,只听得瓮瓮的细音透过来:“你快走、快走…”
萧直一怔,不懂她这是怎么了,明明她方才还好好说着话,完全不像紧张无措到连声音都不对的他,现下她却突然有如此怪异的反应。
这、这不像她啊…
“公主…”萧直哑声唤她,想问她怎么了,却讷讷地问不下去。
“你怎么还不走?”佑和死不回头,仍旧紧紧捂着脸,只有带着怒气的声音从指缝间溜出,“我叫你走!”
听出她的语气比方才更差了,萧直浓眉锁紧,眼底伤色已然敛不住。
他呆呆站了一瞬,应了声“好”,便默默转身走了。
直到听见关门声,佑和才撤开手,慢慢转过身。
她小脸通红,秀眉微蹙,呆呆地望着门口。
心中懊恼得想敲昏自己。
她想,经过这一天,她在萧直心里大概再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
先是用公主的身份欺压他,后是轻薄了他,单这两样,就已经够恶劣了,偏偏她还傻到吐血,明明自己的脸都红得能煮熟虾子了,竟然毫不自知,还装模做样,装腔作势,故作无谓,对萧直说了那么一大堆鬼话,简直…简直把两辈子的脸都在这一天丢尽了!
她再也没有脸见萧直了。
佑和想想,又觉得很气愤。
为何这种狗血剧里才会有的破事偏偏发生在她和萧直之间?这种一不小心亲到嘴巴的狗屁巧合不是那些暧昧期的男女主专有情节吗?为的不就是铺垫一下情绪,好让男主迅速精虫上脑,然后翻身扑倒女主吗?为毛要安排在她和萧直身上?她又不是穿到狗血剧里了?
就算真的穿到狗血剧了,就算她真的幸运地上了女主的身,男主也绝壁不会是萧直好嘛?!
要知道,人家是个断袖啊!
这种意外对他们俩而言,除了徒增尴尬,完全没有一点正面影响好嘛?!
难道还指望萧直能扑倒她吗?呵呵,还是等下辈子她换个性别,再来讨论这种可能吧!
说来说去,还是都怪她自作自受。
佑和越想越懊恼,忍不住掐了一下自个儿没有几两肉的大腿——这匕首送得真是好啊,如今不跟萧直一刀两断都不行了!
****
话说,在佑和公主懊恼得打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时候,一直躲在小厨房的窗口,默默窥视着涤心斋大门的秋昙终于有所斩获。
一瞧见萧直的身影出现,秋昙立刻闪身奔到灶台边,拎起早已准备好的道具茶壶,踩着小碎步,飞快地朝目标奔去。
“驸马爷!”秋昙的声音隐藏着难以觉察的兴奋和激动。
萧直脚步一顿,侧首望过来。
秋昙惊得叫出声:“呀,驸马爷,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有么?”萧直的语气明显不自然,脸上赭红似乎更深了。
秋昙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顿时喜上心头,连忙贴心地转了话题:“驸马爷一定是赶着出门吧,那奴婢就不耽误您了,奴婢去瞧瞧公主。”
萧直点了头,忽又道:“好好…照顾公主。”
秋昙心里欣喜更甚,忙欠身应是。
萧直没再多说,转身大步离去。
秋昙经迫不及待想要确定公主和驸马的关系是不是真如她想的那般进步神速。真是难得看到驸马大人红着脸出来啊!他究竟是表白了?还是是摸小手了?还是亲小嘴儿了?还是直接…圆房了?
不管是哪一种,这成果都可喜可贺啊!
驸马大人果然是可塑之才!
秋昙满心钦佩地望了一眼驸马爷的背影,连忙快步往涤心斋去了。
一进屋,就见佑和满脸红晕地坐在高脚榻上,咬着唇发呆。
秋昙急忙过去,轻声问道:“公主,驸马走了?”
“嗯。”佑和闷闷应声。
秋昙一呆:怎么公主瞧着不大高兴啊?
“驸马来找公主,可是有何急事?”秋昙按捺心思,耐心探问。
“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佑和硬声道。
“那、那…公主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佑和一听这话,蓦地别过小脸,语气不耐道:“脸红怎么了?谁说不能脸红了?我就要脸红!”
“呃,这…”秋昙惊住了,公主这是吃了火桶子吗?怎么噼里啪啦就烧起来了?
真奇怪啊!
不等秋昙反应,佑和径自下了高脚榻,跑到案几边,拿起碟子里的点心就往嘴里送,恶狠狠地咬着鸳鸯卷,妄想把乱糟糟的心情跟着食物一起消化掉。
尔后,任秋昙如何探问,佑和再也不多说一句。问多了,她就不耐烦,火桶子又噼里啪啦烧起来。
秋昙瞧得出,公主这一整日的心情委实欠佳。
可是,为什么呢?究竟在那涤心斋里,驸马对公主做了什么呢?
这成为一个不解之谜,并在此后连续困扰了秋昙数日。
然而,困惑不已的不只有秋昙。
沁浊斋的小书僮三柳也很迷茫。
他实在想不通将军的左边儿嘴角出了什么毛病。
明明已经仔细偷瞧了多回,将军的嘴角没有口疮,没有伤痕,连个蚊子咬的红印都没有,可是将军这一晚上不晓得摸了多少回。
看一会儿书,摸一下。
写一会儿信函,再摸一下。
喝一口茶,也要摸一下。
最后干脆不看书,不写信,只专心地摸着嘴角发起呆来。
三柳晓得,许多人写字看书时都有些坏习惯,比如有人爱抖腿,有人爱咬笔,有人爱嗑瓜子儿,有人爱吃糖。
三柳想,爱摸自个儿左边嘴角大概是他家将军新养出来的坏习惯吧。
他得想个法子,让将军把这坏习惯改了。
第25章 公主的反常
倚月轩这几日的气氛颇诡异。
公主不对劲。
丫鬟婆子们都发觉了。
性子向来闲适自在,善于自娱自乐的佑和公主这几日心情出奇的低落,画儿不画了,话本子偶尔翻一下,但是看不了几页就必定扔到一边,连用膳时也没有好精神,随便吃个两口就丢了玉箸,再好的菜肴也不会多瞧一眼,大伙儿最常瞧见的情景则是公主孤零零坐在书斋的高脚榻上望着窗外发呆,偶尔还能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
然而,最不对劲的表现不是这些,而是公主不愿意见驸马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从前,公主与驸马虽不亲密,却也算相敬如宾,何曾把驸马赶走过?可是这几日,驸马来了几回,公主就赶了几回,每回都直接丢出三个字——“不想见”,连身子不适这种借口也都不愿找。
面对如此反常的公主,秋昙头都大了。眼见着驸马转身离去的背影一回比一回落寞,她实在有心无力。
佑和公主的状态越来越差,才过了六七日,就明显清减了,原本就偏瘦的小脸更瞧不见肉了,连下巴都尖了不少。
秋昙瞧在眼里,急在心里,担心这样下去,公主的身子受不住。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秋昙怕的事就发生了。
佑和公主犯病了。是缠了公主多年的胸痹症,这病发起来心口绞痛,病重时常常心痛彻背,背痛彻心,几乎食不能食,卧不能卧。而佑和公主的症状就属于严重的,好在太医院一众太医研究多年,摸索出了一张方子。
起先,太医院交上这方子,被明德帝暴骂了一通,称他要的是根治之法,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医法纯粹是扯淡。不过佑和却很喜欢,虽说不能根治胸痹症,但每回都能让她安然活下来。那方子药量定得重,每回一喝药,便昏睡三日,病发的疼痛全睡过去了。
后来,那张方子便一直延用至今,大婚前,佑和已经嘱咐宫女照方子备好了药材,跟其他常喝的补身药放在一块儿,一并带过来了。是以,这回佑和一感觉到心口痛,便喊小莲花去熬药。
以往在宫里,公主一病发,宫女太监便分为两路,一路照顾公主并熬药,另一路赶去太医院,外加通知皇上。
这回秋昙照着以往安排,正唤青桃去前头差人送信去宫里,却被佑和公主阻止了,公主只道往后这种自个儿能处理的老毛病就不必传回宫里去了,又交代后日太医照例来问脉时记得嘱咐一句。
秋昙闻言,便晓得公主是不愿教皇上担心,现下毕竟不是在宫里,总害皇上跑来跑去确实不大好。于是,秋昙依着命令又把青桃唤回来了。
眼瞧着公主疼痛加剧,额上渐渐渗出汗,秋昙忙让青桃拿了温水和帕子来。
青桃是第一回瞧见公主发病,一时被佑和那模样吓到了,手忙脚乱地应秋昙的吩咐做事,直到把帕子递到秋昙手上,她才想起来,忙问道,“秋昙姐,要不要去找将军来?”
秋昙急得压根忘了这茬儿,被青桃一提醒才想起来,可是没等她接话,忽听床榻上的公主声音带颤:“找他…做甚么…别去…”
秋昙就没有话说了。
然而,意外总是说来就来。
谁也没想到负责备药的小宫女素荷做事不仔细,拣药时竟然漏了一味牛膝,小莲花翻了半天也没找着,急慌慌跑来喊秋昙,秋昙把佑和交给青桃看着,亲自去找了一通,确实没见牛膝,这下两人都慌了,秋昙顾不得许多,忙叫小莲花去前头找人去宫里。
佑和痛了好一会儿,身子开始发抖,神智也不大清楚了。她身子虚寒,一发病就比平常更凉,偏偏身上冷汗不断,捂不得被子,秋昙和青桃只能一面帮她擦汗,一面帮她搓手,只期盼宫里太医快些过来。
谁知,太医没来,驸马却先来了。
原来小莲花到前头找赵松差人传信,恰好撞见了驸马。听得缺药的事情,驸马二话不说,交代赵松带她去府里药室,他自个儿快步去了倚月轩。小莲花这才晓得将军府有一个药室,里头有许多药,恰好也有牛膝,于是就赶紧取了回来煎药。
萧直来时,佑和已经痛得脸唇惨白,晕晕乎乎。秋昙和青桃都快急哭了。
从前不曾见过佑和发病的样子,乍然瞧见床榻上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痛得浑身发抖,他心口如被钝击,惊痛难抑,本就难看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糟糕。
佑和意识将失之时,听得一声惊喊,随即感觉身子被谁抱起,紧紧地搂进温暖的怀抱,神思悬荡之际,隐隐闻得那人怀中杜若清香。
“萧直…”毫无血色的苍白唇瓣蠕了蠕,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佑和就这么昏过去了。
“公主!”萧直痛喊,俊容一瞬间白得骇人。
双臂将她抱得死紧,大掌覆在她背心,运着内力,想要护她心脉。
以往佑和这病发得缓,意识还清醒时,药就已经灌下去了,谁知今日耽搁得久,竟然先昏过去了!
秋昙和青桃都傻了眼。
萧直忽然扭头吼了一声:“药怎么还不来?”
两人这才慌忙地跑去小厨房。
药很快端来了。
秋昙心神不定地拿着药匙,萧直把佑和搂在怀里,让她的小脑袋靠在他胸口,轻轻捏着她下巴,让那紧闭的唇口启了一些,可惜秋昙送了两匙药,佑和都没能咽下去。
秋昙眼睛红了,握着药匙的手开始哆嗦。
站在后头的小莲花和其他几个丫鬟都急得不行。
“公主…喝不下去…”秋昙嗓音微抖。抬头一看,驸马的脸色竟比公主的还要差了。
萧直双臂颤了颤,忽地身体一动,把佑和身体平放到榻上,拿过秋昙手中的药碗,饮了一大口,俯身贴上佑和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