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给女人买药,的确是男人常做的事。
倪简说这话没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她的语气很平淡,眼神亦如此。
但陆繁受不了。
她的云淡风轻最是伤人。
仿佛这些事在她心里一点儿重量也不占,她跟他睡也就只是跟他睡,其他的,都没入她的心。
倪简发觉陆繁的目光越来越沉滞,隐约的,还有了一丝阴郁,以及若有若无的动荡不安。
这不是他该有的东西。
他这个人从来都是坚定的、明亮的,像山一样,不会彷徨,不会怯懦。
他比她活得清明,活得稳。
他不该是这样的。
倪简眨了眨眼,眸光冷定:“你怎么了?”
陆繁没出声。
倪简用力把手抽出来,陆繁又捉住,倪简发了狠,把他推开。
陆繁撞到墙上,倪简走近,仰着脸逼问,“你怎么了?”
陆繁一声不吭,他只是看她。
他眼中那点儿动荡已经消失了,他眼神平定,静静地看她,好像在说:我怎么了,你不知道么。
一瞬间,倪简诡异地变成了弱势的那一方。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尽了。
倪简的血液兀自翻涌,在全身跑了个遍。
她看到他动了动嘴唇,似要开口,她飞快地移开眼,不再与他对视。
再看下去,她会扑过去把他吃下肚。
倪简知趣地收回了尖牙利爪,抬手捋了捋头发,淡淡说:“那行,一起去吧,正好还要买些别的。”
她说完率先开门出去了。
陆繁独自在墙上靠了一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连那一丝不确切的阴郁也没有了。
无论她认真与否,她心里那块地方,他总是要去占下来的。
倪简住的地方生活便利,附近有好几个药店。
到了药店,陆繁进去买药,倪简站在门外。
陆繁一出来,倪简就从他手上拿过药。
陆繁看了她一眼,说:“回去再吃。”
倪简没看见,她在低头拆药,。
陆繁皱了眉,握住她的肩。
倪简抬头,陆繁说:“你等一下,我去买水。”
倪简笑笑,“不用,你瞧。”
她仰头,把药丢进嘴里,直接咽下去了。
陆繁无言,松开了她,走到前面的奶茶店,要了一杯热奶茶。
倪简从来不喝这种东西,但陆繁捧着奶茶过来时,她心里是软的。
她没有拒绝。
他们往前走,路过商场,一楼有男装店。
倪简停下脚步,看了看陆繁。
他穿着灰色的薄外套,洗得很旧,袖口和下摆微微卷起来了。
倪简想起那两件被她丢进垃圾桶的衣服。
那天她去找陆繁,也是经过这里,秋装刚上架,她看到了男装,就进去给他挑了两件,都是深色的。她想他应该更喜欢穿深色,沉稳宁静。
那是她第二次给男人买衣裳。
谁知道,居然送给了垃圾箱。
想起这个,自然难以避免地记起那天的其他事。
倪简心里堵了一下,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个,转头对陆繁说:“进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陆繁回答,抬脚走进去。
陆繁跟上她。
倪简转了一圈,发现那两件衣服都没有了。
她有些沮丧,找了一位导购询问。
陆繁在旁边,看她认真地跟导购描述衣服的颜色和样式。
他想起家中柜子里的那两件衣服,一件线衫,一件外套。
这一瞬,陆繁的心跟泡过水似的,控制不住地发胀,发软。
导购回忆了一下,告诉倪简这里没有货了,但可以问问总店那边的仓库,她问倪简给谁穿的,要多大的号,倪简指着陆繁,说:“xxl的可以吧。”
店员点头,转身要去查货。
陆繁走过去,说:“不用了。”
店员停住,疑惑地看了一眼陆繁。
倪简注意到她的目光,也转头看陆繁,“怎么了?
陆繁顿了顿,说:“上次不是买过了?”
倪简眼睛微微睁大。
陆繁看着她,低声说,“刘叔捡回来了,干净的,在我家里。”
倪简没说话。
陆繁对导购说了声抱歉,上前牵起倪简的手,“走吧。”
出了门,陆繁仍没有松手,倪简停步不走。
陆繁转头,倪简看着他。
陆繁垂眼,沉默了片刻,说:“对不起,那天我送孙记者回去,没在。”
“我知道。”倪简扯了扯唇,“我看见了,你骑车,她坐在后面。”
她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远远看上去,还挺小鸟依人的,跟你挺配。”
陆繁一愕。
第26章
倪简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酸味十足。
她没等陆繁从那话里品出什么味来,就先低头揉了揉脸,不想再跟他继续说下去了。
她转身走了。
陆繁顿了一瞬,跟上去。
倪简走到路口,转弯,进了一家便利店。
陆繁过去时,她正在货架前挑东西,选了薄荷糖,顺手拿了三盒冈本丢进购物篮里,转头看到陆繁时面无表情,自然得就像买了三盒口香糖。
结账时,倪简伸手掏钱包,陆繁先递了钱过去,收银员很自然地接过去给他找零。
倪简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陆繁拎着购物袋走在前面,倪简在后头慢慢跟着,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回去后,倪简说:“我要睡会儿,你自便。”说完就进了房间。
陆繁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咽回喉中。
倪简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了。
她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发现陆繁居然还没走。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倪简站在房门口歪头瞥了两眼,看到书的封面,认出那是房东遗留在茶几下面的推理小说,她翻过两页,很俗套的情节,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那种,很没意思。
但陆繁似乎看得很入神。
倪简半天没动作,默默在门口站着,她突然不舍得打破这样的画面。
恍惚间,像回到了小学一年级。她在陆繁的屋里做作业,他靠在椅子上看书,一大片夕阳从小窗里洒进来,盖在他们身上。
她写完作业时,他会放下书,把糖罐子打开,给她两颗花生糖。
那个味道,她已经多年没尝过,但依然清晰。
这样的记忆,如今想起来,恍如隔世。
倪简不知道自己的记性原来有这么好。
陆繁家刚搬走的时候,倪简时常想他,想他的好,想他妈妈的好,想他给她买的零食,也想他房间里温暖的夕阳。
但后来那些年,她离开这里,在北京,在美国,在不同的地方漂着,没怎么想过他,毕竟只是幼年记忆里的一个小邻居,交情再好,也算不上多么刻骨铭心。
她频繁地想起过去,是从再见到他后才开始的。
现在的陆繁跟小时候分明很不一样,她却总是从他身上看到那个小少年。
说起来,真是诡异。
倪简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背着手,靠在门框上,魂被什么勾走了似的。
陆繁合上书,一转头就看到了她。
她头发很乱,散在肩上,头顶还有一小缕立起来的,有点滑稽。
她穿的睡衣偏大,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衬得她整个人纤细瘦小,无端地显露几分罕见的脆弱。
他们视线交合,互相看了一会,谁也没说话。
陆繁把书放下,站起身,朝她走过去。
倪简这样厚脸皮的人丝毫不会因为默默偷看人家而感到尴尬,她就站在那里,平静地看他走来。
陆繁到了她身边,仔细看了看她,确定她脸色还好,问:“睡好了吧?”
倪简点了点头。
陆繁说:“那行。”
倪简抬了抬眼皮,以为他要说“那行,我就先走了”,没想到陆繁的话头打了个转,抛出一句,“我们谈谈。”
倪简愣了愣。
上次他提出“谈谈”还是在寻南村那天,不过当时她没跟他谈,反把他调侃了。
那天的事情想起来不怎么美好。
倪简的心情down下来了。
但现在这一刻,他的语气似乎更慎重,像经过长久的思考,做下了某种决定一般。
以倪简的坏心眼,她应该再**他一次才对。
但她没有。
不知为什么,他这般认真的模样,让坏嘴的她一时口拙。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陆繁突然伸手牵起她,往沙发边走。他的动作十分自然,没有一丝尴尬。
倪简倒是有些发怔,她的手不动,保持着被他握进掌心的样子,一路跟随,到沙发上坐下。
陆繁宽厚的手掌松开了。
他收回手,坐到她旁边。
倪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里凉了一下。
她把手缩回来,用自己的另一只手包住。
不行,没他的手暖和、舒服,力道也不对。
倪简皱了眉,反复捏自己的手。
陆繁没注意她的小动作,他在看她的眼睛。
默了片刻,他开了口,低沉的嗓音徐缓地喊:“倪简。”
他很少正式地喊她的名字,除非是被惹怒的时候。
倪简虽听不到声音,但望着他的唇和他此刻的表情,她能感觉到他的语气应该是严肃认真的。
她猜他这样子,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了。
她预料不到他要说什么,竟莫名有点紧张。
她没反应,陆繁也不等她应声。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又或者说是坚定的。不论她什么反应,他都要把话说下去。
陆繁微抿了下唇,再启口时,声音放低,语速更缓慢。
他的唇一启一翕都十分清晰。他要让她看清楚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你离开太久,有些事,可能需要重新了解。”停了下,说,“我是说,我的事。”
“你的…什么事?”倪简望着他,无知无觉地掐紧了手心。
陆繁眸光微微转深,淡淡说:“倪简,你看清楚了,我不再是小时候那个陆繁,我今年29岁,高中肄业,在做消防员,合同制,也就是临时工,我每个月工资两千七,前年还清债,现在有四万存款。我很清楚,我这样的人跟你不是一路的。”他喉咙微动,“这些年,你走得很远,也走得很好,再也不是当年的小简,这些我也清楚,倪简,我…”
“你闭嘴!”
未说完的话突然被厉声打断,陆繁一怔。
倪简没给他一秒的时间,她骤然扑上去:“你他妈给我闭嘴!”
她这动作来得猝不及防,陆繁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揪着领子压到沙发上。
倪简像疯了似的,双目发红,恶狠狠地盯着他。
“倪简…”陆繁喊了一声,但倪简像没听到一样。
她气势凌人,咬着微红的唇涩声说:“你要说什么?你他妈接下来准备说什么呢?让我猜猜…啊,我知道了,不就是那一套吗?是要说你只是个普通人,你没钱没势,你卑贱无名,招不起我,咱俩不是一条道上的,所以你要请求我放过你,所以以后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过你的独木桥,你就不跟我玩了,我就得滚了,是吧,嗯?”
伴着最后一个音,她手上猛一用劲,将他压得更狠。
“是不是啊,你说是不是?”
她反复问着,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冷冷凝着他,像是腾了雾,又像是浸了水。
好像湿了。
她全身紧紧绷着,在发抖,紧攥着他衣领的手青筋明显。
这个模样的她,令陆繁震撼。
他懵然地觑着她,忘了挣扎反抗,也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倪简像个被判了死刑的绝症病人,再也伪装不了淡然无尤的姿态。
她要疯了。
一次两次,一个两个,把她当垃圾,当病毒,只想丢掉,丢到天边去。
他也终于忍不住了是么。
他也要丢掉她。
血液在全身沸腾,她从里到外都被烧灼着。
妈的,不行了。
她疼得不行了,心腔里那块尤甚。
她问不下去了,张着嘴大口呼吸,感觉吸不进去气,眼睛里灼烫,仿佛所有的气力都冲进了眼里,撞得眼球发胀、发疼。
有水滴掉下来。
一颗、两颗、三颗…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茫然地眨着眼睛看。
却是模糊的。
她看不清那落下的东西,也看不清陆繁的脸。
而陆繁整个人都呆了。
她的眼泪砸在他的脖子上,好几颗接连掉下来,跟热汤一样,快要把他的皮肤烫穿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发哑,嗓子里梗着什么,半天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她仍紧攥着他的领子,像攥着多么重要的东西,死也不松手。
分明在哭,却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她死死咬着唇,鲜红的血溢出来,和着她的泪一起落下来。
“倪简…”不知对峙了多久,陆繁终于找回声音,但已经哑得不像话。
倪简眨掉眼里的水,抬起一只手抹掉嘴唇上的血:“你闭嘴,你闭嘴。”
陆繁不会闭嘴。
他认了。
如果她这个样子都不是因为在意他,那他认了。
“你错了。”他说,“倪简,你错了。”
他手臂抬起,勾下她的脖颈,唇贴上。
在她嘴里尝到甜腥味。
三秒后,他退开,伸手抹干净她的泪。
倪简的眼前清晰了。
陆繁看着她,无声地动了动唇瓣。
——你看清楚,我们的确不是一路的。
——但我不打算放过你。
第27章
陆繁从没有在倪简的脸上看到过这样呆滞的表情。
她的手还揪着他的衣领,僵在那儿,力度没有增大也没有减小。
她湿漉的眼睛微微瞠大,泪珠半掉不掉地悬着。
她的嘴唇半张着,被咬破的伤口仍往外冒血丝,陆繁用拇指一遍遍抹去。
他指腹的皮肤粗糙,抚在唇上并不舒服,但这样的碰触让倪简十分受用。
她像被顺了毛的狮子,一动不动。
陆繁抹掉她唇上的最后一点血丝,手掌上移,轻柔地抚了抚她的眼睛,退开时,她眼里最后两颗水珠也没有了。
“看清楚了么。”他问,嗓音仍是低哑的。
倪简眨了下眼,似恍然回神。她唇瓣嚅了两下,竟找不出话说。
陆繁看她这样子,短促地笑了一声。
倪简皱起眉,盯着他。
他的眼睛漆黑深亮,里头溢出的不是调侃,也没有嘲讽,只有温柔。
倪简心尖颤了颤,所有的皱褶都被抚平了。
这时,她才突然发觉她还像个恶霸一样揪着他的衣服。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飞快地松开,紧接着从他身上退开,坐到一边。
陆繁坐起身。
倪简抓了两下头发,低头揉了一把脸,起身找鞋穿,刚站起来,就被陆繁拉了一把,又坐下了。
倪简扭头看他。
陆繁说:“你跑什么?”
“我没跑。”
陆繁不接话,但却捏着她的手没放。
倪简说:“我去洗脸。”
陆繁眸光微抬,又笑了一声,“是该洗洗了。”
倪简看了他一眼,抽回手,起身走了。
卫生间里传出水声。
七八分钟后,她出来了,脸上没了泪水的痕迹,但眼睛好像更红了。
她走回沙发坐下。
陆繁仍坐在那没动,似乎在等她。
倪简舔了舔唇,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但她还没组织好语言,陆繁就先开口了。
“我们好像…没谈完。”
陆繁说:“你没话说?”
陆繁看着她,眼神微热。他的手摸过来,握住了她的左手。
倪简反应了一会,说了声“对不起”,说完后咬了咬牙,“刚刚我、我有点失控…”
“嗯。”陆繁说,“看出来了。”
倪简没话说了,目光胡乱晃了晃,瞥见他衣领仍皱成一团,顿时更惭愧。
她右手伸过去,帮他抚了两下,总算平整了点。
手要收回来时,被陆繁拉住了。
现在,两只手都在他手里。
陆繁用力一拉,她整个人便进了他怀里。
他双臂收紧。
倪简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
他拽着她的一只手放到左胸的位置。
过了一会,松开她,低头看她的眼睛。
倪简仰着脸,表情微怔。
陆繁什么都没说,只是对她笑了一下。
倪简心窝一热,眼里又起了雾。
如果他那句话她还不甚明白,那么现在,大概有些懂了。
午饭仍是陆繁做的,但倪简主动洗了碗。
下午,陆繁还待在这,陪倪简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仍是那个雷人的偶像剧,女主看到男主和别的女人亲密,黯然神伤,然后转身离开。
陆繁看到这里,皱了皱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去看倪简。
倪简正靠在那儿吃葡萄,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看他,“怎么了?”
陆繁目光微沉,默了一瞬,说:“那天送孙记者回去,是因为她跟我们队去采访,脚受伤了,不方便走。”
倪简微愕,怔了一秒,低头:“哦。”
陆繁挪近,伸手把她的脑袋托起来,“不信?”
倪简:“我什么都没说。”
倪简说完无辜地眨了眨眼。她看着陆繁,以为他会黑脸。
但他没有。
不仅没有,反而笑了。
陆繁不是很爱笑,但倪简见过他的笑,不是这样的。
她从没有见他这样笑过,带了点气恼、无奈,但更多的是宠溺。像是认栽了。
陆繁的手掌从倪简的下巴移到脸颊,摩挲了两下,唇贴上她的额。
退开时,直视她的眼睛,低声说:“不要乱想。”
晚上,陆繁做了晚饭,陪倪简吃完才离开。
他这阵子休假的模式改了,没有月假,一般□□天调休一次,有时两天,有时三天。
临走时,陆繁对倪简说:“等我放假。”
倪简点头:“嗯。”
陆繁不在时,倪简的日子又过回了原样。虽然他买了很多食材,教她怎么做粥,怎么煎蛋,但她懒,不想动手。
而且也知道,就算做出来,味道也跟他做的不像,不如不做,叫外卖将就一下就好了。
他说了,等他放假。
□□天而已。
她会等。
两天后,倪简出去了一趟。从美国回来时,她在机场附近买了个皮带,是要给倪振平的。
10月29号是倪振平的生日。
这么多年,她都记得,但一直到今年才能亲手给他送礼物。
下午四点半,倪简在供电所外面等倪振平。
上次手机丢了,倪振平的手机号也没了,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她并不想往他家那个座机上打。
倪简不笨,李慧和倪珊的态度,她多少能看出一点。
她并不在意她们,但她在意倪振平,不想让他难做。
倪振平五点下班,五点十分从大门走出来。
倪简一眼认出人群中的深棕色身影。
倪振平拿着一个黑色的包,正在里头翻找什么。
倪简站在那等他走近。
倪振平找到手机,看了一眼又放进去,去停车的地方推电动车。
他走了两步就看到倪简。
“爸爸。”倪简朝他喊。
倪振平愣了一会,快步走过来,“小简,你怎么来了?”
倪简笑了笑,没说话。
倪振平将她上下打量一阵,说:“怎么又瘦了?”
“爸爸,你也瘦了。”倪简看了看他,发现他头顶的白发又多了。
倪简皱眉:“你最近很累吗?医生说你的身体不能太操劳。”
倪振平摇摇头,“没有,领导挺照顾我的,最近没让做多少事。”想了想,问,“你手机怎么回事,最近短信都没回,也打不通,问陆繁,他说你忙着赶稿。”
倪简不想多解释,顺势点头肯定了陆繁的说法。
倪振平说:“画画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倪简乖乖应声,低头从手袋里取出包装好的灰色小盒,递给他:“生日礼物。”
上一次收到倪简的礼物,还是十八年前,倪简六岁的时候。那年,倪简送了一根棒棒糖和一张她亲手画的卡片。
没想到一转眼,她就长这么大了。
倪振平心里百感交集,看着那个小盒,半天没接。
倪简又喊了声“爸爸”,倪振平反应过来,接过她手上的礼物。
那上面一堆英文,他认得的没两个,也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倪振平捏着盒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倪简笑了笑,说:“这么感动?”
倪振平说:“以后别这样花钱,爸爸知道你的心意。”
“没花多少钱。”倪简看了看时间,说,“我走了,你回去吧,倪珊该放学了。”
听她提倪珊,倪振平的脸色变了变。
倪简没太注意。
倪振平想说什么,顿了顿,放弃了。
倪珊最近那个样子,要是看到倪简,估计又要乱发脾气了。
和倪简分开后,倪振平就骑车往家赶。
没想到,到了小区门口,正好看到倪珊从一辆白色的轿车里出来。
倪振平一惊,赶紧停车,隐约看见驾驶座上是个男的,他刚要过去,就见倪珊冲车里挥了挥手,那车一溜烟开走了。
倪珊转身往家走,谁知却看到倪振平阴沉着脸走来。
倪珊有一瞬的惊慌,但很快就镇静了。她抬着下巴,旁若无人地往前走,把倪振平当空气。
从倪振平打她那一巴掌后,她再没喊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