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扭头看她了,纪愉连忙挤出讨好的笑,小声地唤他“哥哥”,语气温顺,模样乖巧,任谁瞧了都不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
纪宣心头突紧,几乎忍不住想要揽臂抱她入怀。他胸口翻涌着一股莫名的冲动,愈来愈烈,必须用罄心神才能勉强抑下。
他不说话,纪愉便难以安心,又扯了扯他的衣袖,“哥哥心情还没好吗?”
纪宣一愣,陡然反应过来,轻轻摇头,“无事。”见她微蹙的眉心松开,又补了一句,“已经好了。”
“是么?”纪愉松了口气,很知趣地没有问他先前为何变脸,而是冲他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你…在担心这个?”纪宣眸光微动。
纪愉“嗯”了一声,柔声道,“今日大家玩得很好,哥哥不要不高兴。”
纪宣深深看了她一眼,转瞬颔首,“好。”
两人站了一会儿,孟绍霆和纪沁就回来了。纪沁挑了一艘挂有十二个大灯笼的彩舟,兴奋地跑过来告诉纪愉。
四个人一道去了湖岸边,上了彩舟,撑桨的船夫立即动手,奋力摇起木桨向湖中划去。
日渐西斜,夕阳薄淡,游湖的人渐渐增多。到了日暮时分,所有泊在岸边的小舟全都驶离了浅水,湖中央甚至有几条系着彩线的船开始赛起舟来,显然是一些大胆的公子哥们玩到了兴头上。四周彩船上的姑娘们挤在船尾看热闹,有几个性子爽利的女孩儿甚至抛开矜持,大着胆子为他们加油喝彩。
而岸边湖畔,卖各种热食冷食的临贩也已经驾着驴车,载着各式炊具,沿着两岸挑好铺位,布置食摊。
没一会儿,烤胡饼、煮汤饼的香味儿,梅子酒的香味儿,还有混沌、面饼…各种香气四溢,另有豆沙冷糕、浇着香甜蔗浆的蜜冰、消暑美食槐叶冷淘,应有尽有,小孩子们一走在食摊前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泛舟游湖的人一看到了吃饭的时间,也不耽搁,叫船夫把船撑回来,回到岸上买好美食美酒,再拎回船上慢慢享受临湖小宴。
纪愉和纪沁看到大家都去买吃的了,也不想落后,急忙催促船夫快点划回去。等船到岸边停下,纪宣叫孟绍霆留在船上陪着两个小姑娘,他下船去买吃食,可是纪愉却坚持要陪他一道去。她主动亲近,纪宣自然欢喜,就带她一同去了。
目下夕照还余,天色未黑,岸边亭阁和高树上的笼灯就已经挂起来了,湖畔游人只增不减,随处可见赶着马车携家带口赶过来买小食,等着观赏美陂湖夜景的人。
纪宣和纪愉先去了卖热食的那一块儿,每一个食摊前都有好些个人等着,两人先去买蒸饼,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们,接着又买了些肉糜果子和其他几样热食,然后去排队买最受欢迎的梅子酒。
排队等候时,纪愉东瞟西看,发现卖冷食的摊子离他们不远,且现下客人比这边少了许多,便对纪宣提议分头行动,她先过去买些冷食。起初纪宣不答应她单独行动,但耐不过纪愉央求,又见那处离得确实不远,他站在这边也能看得清楚,便同意了。
纪宣侧身站在食客队伍里,纪愉一走开,他的目光就在后头望着她,看见她走过去排到队伍里,前后左右都是妇人和姑娘家,才稍稍放心。
这时,前头有几个人买好了酒,他随着队伍往前挪步,频频侧首望向纪愉的方向,直到排在他前边的人都买好了,小酒贩喊了一声,他才回过头。
而此时,纪愉买到了冷糕,正要去旁边的摊位上买蜜冰,然而刚迈出一步,就忽然顿足。
她僵硬地立在原地,微怔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不远处缓步走来的几个年轻公子——
其中一人身着玄色锦袍,俊朗的面容有几分清瘦憔悴,正是不久前闹出丑闻、新纳了侍妾的侯府世子宋言深。
纪愉几乎没有思考,一愣之后,立即转身急走,甚至小跑了几步,待看到一颗大柳树,赶忙跑过去躲在树后头。她前世退亲后,实在是被宋言深纠缠怕了,弄得这辈子都有阴影,现下见到他,她只想躲开。
她缩着身子站在树后头,露出一双眼睛,看见宋言深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去找纪宣,忽闻身后一道熟悉的温朗男声,“姑娘?”
纪愉脑子里轰隆隆响了一声,怔了一瞬,转过身,果然看见段殊那张好看的俊脸。
再遇
段殊看到她转过身,白净的脸容,乌黑的桃花眼,正是早前在东市遇到的小姑娘。
他目中露出一丝惊喜,黑眸熠熠地望着她,竟无端生出几分紧张,“真的是你…”
最初看到那个妃色身影,他以为是自己瞧错了,但不知为何,他还是循着那身影找过来了,没想到真的又遇到了她。一日之内,在两个地方,两回遇上她,这是巧合,然而段殊却鬼使神差地想到另外一种解释——
缘分。
可惜,纪愉与他心无灵犀,看到他,她的脑袋里一瞬间爬出了两个大字——
冤孽。
她不过是和哥哥妹妹一道出门玩一回,却没想到运气背成这样,第一回碰到段殊也就罢了,谁知换了个场子,竟遇到宋言深,害她惊魂一场,这也不提了,可是谁能告诉她,为何段殊又出现在这里?就不能让她好好玩耍吗?
姑且放着谁是凶手这事不论,单是看到他们两个,纪愉就忍不住想起前世惨死的痛苦,那鸩毒穿肠入骨,生生教她痛得挠地,恨不能自个捅一刀来个痛快,这种回忆谁愿意记起来?饶是前世对段殊印象甚好,经过了那么一茬儿,还是死在他家里,任谁也没法抹去阴影与他欢喜地重逢吧?
见她无甚反应,又同先前一样,怔忡地望着他,段殊的心跳突然快了一些。
他不是没有被姑娘家盯着瞧过,然而眼前的小姑娘眸光清澄,满目的惊怔之色纯粹得带了一丝罕见的憨然,竟让他心里生不出反感,反而有一些紧张无措。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到她皱了眉,偏开脸,缩着身子匆忙往后退了两步,后脑撞上了柳树。
纪愉退得急,压根把身后那颗老柳树忘了,这一下撞得结实,她疼得闭眼抽气,“哎呦”一声,再一睁眼,就看到眼前的男人飞快地迈过来,他身上清雅的佩香气息袭近,纪愉下意识地欲退开,身子却贴在大柳树上,没有可退的余地,而段殊已经到了她身边,长臂探近欲扶她胳膊,却在她本能地缩了一下之后顿在了半空。
“你、你还好吗?”段殊窘迫地收回手,蹙眉望着她,目中关切明显。
纪愉慌张地看着他,连后脑的疼痛都顾不上了了,急促道,“我没事…我要走了,你、你让一下。”
她的反应让段殊心里被蛰了一下,他没有退开,反而急声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先前在市集我的确不是故意的,我买好巧食回去时你已经走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方才便喊了,不想又吓到你了,我很抱歉,”他目露急色,看了看她的脑袋,很是歉疚,“你的头撞疼了吧?我…”
他本想说“我瞧瞧”,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心中既庆幸又懊恼。人家小姑娘的脑袋,怎么能让他瞧?他若把不小心把那话说出来,他这“孟浪之徒”的罪名定然在她心里坐实了。可是,她方才那一下撞得似乎不轻,会不会肿出个包来?
段殊担心地看着她,纪愉忙不迭道,“我不疼了,不疼了,你…”快让我走吧。
纪愉不想再跟他多待,往两边瞅了瞅,选好了方向,就缩着身子往右边挪挪,不等段殊说话,就绕过他往边上走,谁知堪堪转头,就瞧见宋言深和那几个公子哥儿原路返回,正往这边走来,距离她只有几丈远,而此刻宋言深恰好抬了目光,视线往这边瞄着。
纪愉暗道一声不好,急忙转身,不假思索地扯着段殊的袍袖拉了他一把,在他茫然之际,飞快地缩到他身后躲着。显然,在她心里,与宋言深一比,段殊就不可怕了,甚至是让她信任的。
不明所以的段殊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转身要去看她,却听身后小姑娘压着声音急切道,“你别动。”
段殊顿住,听她的话没有动,目光往前面看去,除了来来往往的游人,并无异样。可是看她这个样子,如临大敌,显然是在躲着什么,是怎么回事?还有,先前在市集她身边明明还有三个人,怎么现在只有她一个?
这样小的姑娘,模样又生得…
她家里人怎能放心?
正这样想着,忽闻身后的人轻轻吁了一口气,他一转身,就看见她一手提着装吃食的纸袋,一手抹着额上渗出的细汗,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你在躲谁?”段殊蹙眉。
纪愉擦汗的手一顿,面色僵了僵,回想起方才把段殊当挡箭牌的举动,心中低叹一声。
前世段殊待她甚好,她对他也是有好感的,那时她被宋言深纠缠,认识段殊以后,最让她安心的除了哥哥就是他了,没想到经历了那样的事,这辈子她都已经把他当凶手来怀疑,竟还会在情急之下跟他求助…这该死的习惯!
段殊见她不回答,眉心蹙得更深,“你遇到了难事吗?方才躲的是…”
“躲坏人。”纪愉抬头看他,干巴巴地道,“方才谢谢你帮忙,先前你撞掉我的糖球子,这回帮了我,所以我们两清了,我走了。”说罢,毫不迟疑地迈步。
她走了几步,段殊追上来,“你要回家吗?我送你吧。”
“不用。”纪愉一口拒绝,脚步迈得更快。
“若是你又遇上坏人,怎么办?一个姑娘家,太危险了。”段殊跟着她的步子。
纪愉一壁走着,一壁朝卖酒的摊子上看,没有看到纪宣,她有些着急,没心思接段殊的话,脚下走得更急了。
段殊见她不出声,还当她是答应了,便一直走在她身旁。
纪愉顾不上他,小跑了几步,来到酒摊子边,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纪宣的身影。
“你在找人?”段殊来到她身边,有些惊讶地问。
纪愉又着急又沮丧,寡着脸看他,“我哥哥不见了。”
哥哥?段殊一愣,转而想起早前和她在一块儿的男子,恍悟,“你和你哥哥一起来的?”
纪愉点头,“他可能以为我回船上去了,我去船上找他,你也走吧,不用管我了。”
“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没有几步路。”
纪愉说罢转过身,却见一个红色的小身影奔过来,“阿姊!”
“念念——”纪愉惊喜唤道,转瞬纪沁已经跑到她跟前,“阿姊,你们怎么还没买好,我和孟二哥都等不及了!”
纪愉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孟绍霆走过来,但却没有看到纪宣。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哥哥没回船上?
孟绍霆一眼看到纪愉身后的男人,惊讶地道,“咦?他怎么在这里?容修呢?”
“对啊,阿姊,这个人怎么也在?”纪沁也问。
段殊见状正要说话,纪愉却抢了先,“我跟哥哥走丢了,他没有回船上吗?”
“没有啊。”孟绍霆摇头,继而笃定道,“容修一定在找你。”语落,忽见纪沁拉了拉他的袖子,目光看向纪愉身后。
孟绍霆抬首望去,面色一松,“看,说曹操曹操到。”
闻言,纪愉和段殊同时转身,就见段殊走来,修颀的身形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哥哥——”纪愉连忙迎过去,首先注意到他两手空空,不仅没有看到梅子酒,连先前买好的热食都不见了,她诧异道,“你买的东西呢?”
没听见纪宣应声,她仰头看他。这一看,登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纪宣一言不发,目光凉凉地望了她一眼,转而抬高视线,直直看向她身后的男人。
段殊见纪宣看过来,上前拱手,正要开口,纪宣却忽然敛眸,握住纪愉细白的腕子,拉着她从段殊面前走过,仿佛没有看见他。
段殊起先有些茫然,看着他们走了,尴尬地垂下手,盯着纪愉的背影,神情有一丝失落。
孟绍霆和纪沁瞅着这情景,都看出了其中的不对,互相使了个眼色后,谁也没有说话,更没有搭理段殊,跟在纪宣和纪愉后头走了。
明明是大热天,纪宣的掌心也是热的,但纪愉这样被他拉着,却莫名感觉到他身上阴冷的气息。
哥哥又生气了。
纪愉不用深想就能体认到这一点。
要怎么办?先前好不容易哄好他,目下又前功尽弃了,心好累。
纪愉有些沮丧,然而脑子却转得飞快,一路上盯着脚下,想了好几个主意,又一一放弃,究竟这回要怎么哄好生气的哥哥呢?
还没有等她想出法子,纪宣已经停下脚步,却没有松开手,纪愉抬眸一看,竟不是回到湖边,却是到了马车停驻的地方。
歇坐在车板上的马车夫见到他们来,忙下车行礼,随即问道,“郡王,现下可是要回府了?”
纪宣不看他,低沉的嗓音清冷漠然,“你去用些吃食。”
车夫一愣,显然很意外,但见纪殊面色不善,他知趣地没有多说,应声走了。
纪愉看着纪宣轮廓清俊的侧脸,感觉到被他捏着的那处腕子有些疼,而他的手似乎还在用力,她的心忽然不安地突突直跳——
哥哥不大对劲。
果然,下一瞬,纪宣手臂突然施力,拉着她往前一带,竟是将她抵到了马车侧壁上。
亲吻
纪愉后背贴在坚硬的车壁上,纪宣松开捏在她腕子上的手,倾身靠近,将她圈在他的胸膛和车壁之间,低目看她时,眸底一片清寒。
纪愉被吓到了,仰面望着他,慌张而迷茫,随即不安地往四周张望。
暮色微垂,天色已暗,正是夜景初起之时,游人皆在湖畔热闹,连车夫仆从也去前头吃晚饭了,这一处停车驻马的旮旯现下僻静得很,再加上马车的阻挡,旁人更难看见他们。
哥哥这是挑好地方教训她吗?看来今日真是气大了,该不会要动手打她吧?
纪愉瑟缩了一下,害怕地望着眼前一言不发的男人。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纪宣一瞬不瞬地觑着她,突然微掀薄唇,吐字极慢,像是怕她听不清似的,一字一字从牙缝里咬出来,清晰得有些生硬。
纪愉一怔,不明所以,傻愣愣地问,“什么?”
纪宣唇角一扯,竟突兀地笑了,然而笑意转瞬即逝,他眉心深蹙,漆黑的眸子竟有几分癫狂,目光忽然变得空荡荡,竟像绝望了似的,哑沉的嗓音兀自道,“有匪君子,温润如玉,你怎么会不喜欢,你自然是喜欢的,自然是喜欢的…”
“哥哥?”纪愉起初迷惑不解,继而惊愕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她想起来了。
有匪君子,温润如玉,正是前世她对段殊的评价。
那时段家过府提亲,纪宣来问她对段殊的观感,纪愉就说了这一句。然而这辈子段殊才回京不久,纪愉很肯定他们是今日才碰见的,哥哥应该不认得段殊,可是为什么…
这一刹那,纪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心口一窒,震惊地看着纪宣,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的!
也许只是巧合?他只是刚巧说了这句话而已?
她是死了才重生的,哥哥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纪愉心头纷乱不定,喉头发紧,好一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张口唤纪宣,“哥哥…”
纪宣却无甚反应,眸子黑沉沉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教人瞧不分明。
纪愉动了动唇瓣,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衣裳,“哥哥,你、你是不是…”她红嫩潋滟的唇瓣翕了翕,踟蹰不定,连声音都是颤的,“是不是也、也…”
柔荑般白嫩的小手揪在他胸前,她纤瘦温软的身体贴近,女儿家的馨香覆来,纪宣凤眸陡然发红,眼神深了一层,他心口鼓噪得厉害,某种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胸臆间滚烫的烈火将他烧疯了——
他倾身将她压到车壁上,在她张口惊呼之时堵住她的檀口,热烫的薄唇贴住她的。
突然袭来的男子气息和唇上火热柔软的触感让纪愉惊骇得浑身僵住,如被惊雷劈到了头,脑中霎时空白一片,甚至连挣扎都记不得。
然而,纪宣又比她好到哪里去?他整个人都是狂乱的,急切无措地亲她的嘴,吮她的唇,他没有技巧、没有经验,只凭骨子里压抑了两辈子的那股冲动渴望,他已经意识不到现下在做的事在旁人眼里是多么的惊世骇俗,在纪愉心里又是怎样的翻天覆地。
他一半的灵魂落在地狱里,上辈子,他自厌了一世,重生回来,忘不掉罪孽,摆不好自己,他站在兄长的位子上,在对她做了那样残忍的事后,竟还是如前世一样肖想她、觊觎她,如今更是愈演愈烈,卑劣地想要霸占她。
他终于如愿亲到了她,却连另一半的灵魂也丢进了炼狱。在这强夺来的唇齿亲密间,有个声音阴魂不散地在他心里嘲讽地骂他“卑鄙”、“无耻”。
他知道自己大抵是没得救了,所以才会这般不要脸地继续着这令人作呕的疯狂。
直到纪愉终于清醒,惊恐地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他才放了她,但却不松手,双臂仍旧抵在车壁上,将她锁在他面前,任她推他、打他。
他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平静地看着她惊骇、震怒至极的模样,看着她涨得通红的小脸,看着那被他亲得微肿的樱唇,竟可耻地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即便看到她眼里满是对他的惊惧和憎恶,即便心中清楚她定然把他当成了轻薄亲妹妹的疯子怪物,他还是很满足。似乎亲了她,就能拿来骗骗自己他终于得到了她。
他终于做了两辈子都只敢在梦里想的事。
“阿姊!”纪沁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一切。
孟绍霆随之跑过来,看到眼前情景,明显怔了怔,旋即急步上前,厉声道,“容修,你在做甚么?”说罢,上前将他扯开,纪沁跟着过去,猛力推了纪宣一下,“不准你欺负阿姊!”
纪宣并不抵抗,全身脱了力似的,被她推得往后踉跄一步,跌到车轱辘上。
纪沁抱住纪愉的胳膊,看到她发髻微乱、眼眸通红,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担心不已,“阿姊,你还好吗?阿姊?”
纪愉胡乱地摇头,眼泪却滚了下来。
纪沁见她这样,心里气急,转头跑过去又推了纪宣一下,冲他吼道,“你到底把阿姊怎么了?你凭什么欺负她?”
纪愉眼泪落得更急,她不敢看纪宣,拉着纪沁要走。
纪沁也顾不得骂纪宣了,转头孟绍霆道,“孟二哥,麻烦你送我和阿姊回去。”
“好。”孟绍霆应道,很快把她们俩扶到马车里。临走前,他往纪宣那边看了一眼,眸光深暗,随后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等车夫回来,自个上去驾着马车走了。
回府的路上,纪愉坐在马车一角不言不语,泪珠子却不受控制地掉个不歇,纪沁又气愤又担心,“阿姊,他到底对你做了甚么?他骂你了?打你了?你说话啊!”
纪愉说不出话。
他没有骂她,没有打她。然而他对她做的事,她说不出口,甚至不敢回想。
她心中的惊骇仍然未减半分,惶惶然如在噩梦之中。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他真的…亲了她?
她的亲哥哥用那种唇齿交缠的方式亲了她?
她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然而唇上残余的灼热、齿间尚存的感觉都清楚地告诉她那是真的。
可是,她是他的亲妹妹啊!
他是疯了吗?还是把她当成了谁?
纪愉恐惧又无助,一路上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纪宣的脸、纪宣的眼神不断地出现,她不愿去想,不敢去想,然而有些东西却越来越清晰,渐渐以极其霸道的姿态从她心里浮现。
那是她最不敢相信的解释。
撞破
七月初七,乞巧女儿节,长安城里的节日气氛比前几日都要浓郁,白日有宴饮集会,夜里则有拜月乞巧,姑娘们乐得尽兴。
这日,宫中也颇为热闹,与民间女子一样,宫中的女眷亦是要过节的,每年的这一日,宫里都会特意安排乞巧活动,有戏班子进宫唱戏,有爆竹焰火可观,酒宴更是必不可少的。参加的人除了后宫妃嫔、公主,还会有一些世家命妇携着家中闺女受邀入宫,至于受邀的人选,都是由当年负责操办乞巧节的妃嫔决定,因着惜妃的缘故,以往每年纪愉都在受邀之列,而今年被今上点名操办此事的人正是惜妃,纪愉自然收到了帖子。
然而,纪愉现下哪有过节的心思?自昨日回府,她一直缩在灵缈苑,一步也不曾踏出,宫里的帖子送过来,她瞧也没瞧一眼,就叫雪泱随便编了个缘由退回去了。横竖惜妃是她亲姨母,不会因为这个对她不欢喜。
纪愉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的都是在美陂湖发生的事。她昨日回来时,两只眼睛都是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模样甚是狼狈,把雪泱她们几个吓坏了。纪沁留在灵缈苑陪了她许久,最后还是她叫雪泱给送回去了。
纪宣对她做的事,纪愉对谁都没有说,饶是雪泱忧心忡忡,把董嬷嬷都找来了,也没能让她吐出一个字。
过了辗转难眠的一夜,纪愉的心情从最初的万分惊骇中冷静了些许,先前不敢深想的,如今也逼着自己去想。短暂的前世、重来的今生、纪宣、段殊…这一切她的头颅中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