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是将恶念逼出,然后达到纯善的境界吧?结果没想到这些恶念聚集,一部分留在这里变成了乌里雅河,孕育了这些恶心的大蜻蜓,另一部分则流到阳间,变成了死老鬼殷司,一闹就是数百年数千年?我猜的没错吧?”又是一声冷哼,殷坚只要一想起曾在殷司那里吃了亏,这股怨气全算在女娲、女媪头上,尤其他在这两个女神手里也没占到任何便宜,愈想愈是火大。
“你跟聪明。”不知是为难还是赞许的笑了笑,女媪退了几步,让殷坚与何弼学之间的白雾略淡了些;奇妙的是,当中的阻碍也少了许多。两人终于能靠近,十指紧握。
“为什么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对吧?”搔了搔乱发,人生经历太丰富的何弼学,一时半刻间想不起来在哪里遇过这个状况。
“狐仙小芸啊!当初她将恶念逼出后,不就闹得鸡飞狗跳?连她都有这种本事了,更何况是这些神通广大的家伙?”殷坚受不了似的眉角抽动几下。
修行本来是件好事,怎么这些家伙们都惹出这么多麻烦事?那还不如干脆别修行算了!最近还要他这种不相干的人来收拾烂摊子…他是天师!按表计费的!为什么他总是干拯救阳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样不是更简单了?把鬼消灭了不等于把恶念消灭了吗?”横了殷坚一眼,何弼学太了解这个爱计较又贪钱的男人。明明本能的就会跳出来扛起这些责任,但是他总要边做边抱怨…都不晓得哪生出来这么矛盾的个性!世人真是完全被他帅气的外表所蒙蔽了,殷坚骨子里就是个浑身铜臭的大叔!
“众生平等。恶念形成了乌里雅河,孕育了魆,那么…魆也有属于它们的生存权利。”女媪温柔的回答。
何弼学听得是一头雾水,而殷坚则是嗤之以鼻。在他眼中看来,女媪她们简直不知所谓到了极点,可以慈悲的容忍着魆的所作所为,却又极端的相藉由毁灭阳间来消除流窜在两个世界当中的恶念…不知她们是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还是太简单?
“简单来说,你们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嘛!”何弼学心直口快。有一瞬间,女媪的眼神闪过一抹特异的光芒,殷坚连忙拦住在他身前,戒备的瞪着这个其实可以在弹指之间轻松杀死他们两人的女神。
“我们一直在弥补这个错误。”神情又恢复到原来的平静与祥和,女媪轻轻柔柔的诉说着。
不知不觉间,殷坚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警戒性又被她击垮,面对这些神祗,最恐怖的不是她的力量,而是你根本生不出反抗她的思想。
“弥补?”不同于殷坚,何弼学对女媪本来就没有什么敌意,所以依旧很平静的继续讨论着。
“在阳间的界之镜已经全毁,大概只剩留给女娲传递消息用的梳妆镜了。如果不是意外,凭你们的修为,应该到不了这里才对。”
“那女娲为何要清醒,甚至灭世?这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她应当一直沉睡的,除非恶念布满天地之间,才会将她唤醒…”
俊眉忍不住靠拢,对于这类问题,殷坚的领悟力自然高过何弼学。女娲与女媪的身份就像两个世界的警戒装置,一旦越过界线,就会触发、唤醒她们执行任务。
不可否认,经过了数百年数千年,阳间只有愈来愈糜烂;再加上殷司那个混蛋胡搞瞎搞,终于弄醒了女娲,于是她认真的执行任务,彻底『清洗』阳间一遍…至于女媪,应当也有她自己的任务,多半也是平衡这个世界的善与恶,说不定还多加一条:教化那些魆,引导它们向善什么之类的?
“你负责毁掉这个世界的界之镜?就如同女娲毁掉阳间的界之镜?”试探性的询问,殷坚想证实自己的推论。
女媪很赞赏的点点头。以殷坚的领悟力,他只要稍加认真一些,应当很快就能修成正果;可是女媪也看得了出来,在他身上的牵绊太多,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这个人才会真正沉淀下来,开始思考这一类的问题。
“那你也太不济了吧?”又一次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何弼学并没有恶意的高挂起笑脸。
他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的觉得:相较于女娲在阳间的高效率,女媪毁灭界之镜的速度实在慢的惊人。
“笨蛋!两边的时间不同,不能这样比较!”敲了何弼学一记,殷坚仍然不忘将人扯到身后。天知道这个家伙再口不择言几次,眼前那个看似很慈悲很祥和的女神是不是会突然暴走。
“是的,我负责毁灭这里的界之镜,避免阳间的恶念继续往这里流。只要恶念不再扩散,幽恶峡与魆的实力便不会扩大,我才有机会将他们都引导上正途。”平静的回答着,女媪身上绽放出一圈一圈的霞光。
只不过她美好的想法对殷坚和何弼学两人而言,太过不切实际。眼看魆就快将幽恶峡的子民、甚至是莫林高原的人吃光了,哪还有心思去『教化』它们?不过,如果换作永生不死、时间漫长得几乎静止的女媪而言,她确实可以怀抱这种理想。
“我不懂了!为什么你们所谓的『弥补』,是牺牲阳间的人,牺牲这里的人?”正义感的毛病发作,何弼学推开殷坚,毫不客气的质问着女媪,后者的眼神中再度闪过一抹特异的光芒。
“阿学!”
“我没有说错!不要帮她!因为魆是来自于她们的恶念,所以就另眼相待?这本来就不公平!她们到了极乐世界享福,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凭什么要阳间人的买单?有恶念又如何?我们本来就不够修为啊!如果不给我们时间,我们怎么可能达到像你们一样的境界?”
“你这个白痴…我是在帮她吗?站到后面去!”
殷坚凶恶的瞪了何弼学一眼,后者扁扁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踱回殷坚身后。他当然知道殷坚是在保护他,只不过这些话不吐不快,就算会被天打雷劈他也一样要说。
“所以,女娲没有制造任何天灾。停了一会儿,女媪才不急不徐的回答。”
她的话很清楚:女娲在阳间的一切做为,只能算是『推』了一把;如果凡人愿意自救的话,一样是有救的;只可惜,阳间一直在自我毁灭。
“如果让我们回去呢?如果我们能为阳间尽点力?就算失败了,至少还能跟着亲朋好友一起迎接末日的到来。”看了何弼学一眼,殷坚用着几乎可能算低声下气的语调请求着。若不是为了尽快将何弼学安全的送回阳间,要这个眼高于顶的男人做出这种让步,绝对是天方夜谭。
站在他身旁的何弼学,先是很震惊的瞪着这名高瘦男子,随后很感激的握了握两人始终紧握的手。真的,就算现在死得连渣都不剩,何弼学都觉得此生无憾了。
看着两人,女媪微微垂下眼,白色的浓雾退散…
***
嗖的一声睁开双眼,大唐公主李珺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前一秒,她跟何弼学让成群结队的魆凶恶的包围;怎么后一秒,她没事般的呆站在黑暗中,日月星权杖的光芒微弱得只照得见她自己。
“何弼学?何弼学你在吗?”担心着魆仍在黑暗中埋伏,大唐公主李珺压低音量的叫唤。握紧手中的权杖,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害怕。
“公主?公主,是你吗?”黑暗中,焦急的嗓音传来,席路那张完全对称的俊脸快速接近,神情担忧的瞧着大唐公主李珺。
“席路!”大约是因为被独自遗留在黑暗中而感到恐惧,大唐公主李珺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想也不想的扑到那名年轻男子的怀里;后者先是一愣,随后大着胆子拥紧她半虚半实的身躯,安抚着这名吓坏了的公主。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陪着何弼学去谈判吗?”黑暗中,元岚丹夏的嗓音传来,就瞧见她和索亦肩并肩的走近,同样也是一脸疑惑。
她与索亦等人,正被排山倒海而来的魆团团包围,心知肚明再也没有生机,所以下定决心要跟那些凶残生物同归于尽;哪知道索亦才将摩擦得高温通红的黑色岩石扔到凿出来的洞穴时,不知哪冒出来一阵白雾,将他们完全吞没,跟着就在这里出现。
“我不知道…我们让魆包围了,跟着一阵白雾…”意识到自己与席路太过亲密,大唐公主李珺双颊有些泛红的退开,抿了抿薄唇小声的回答。
原本不发一语的索亦,抬起头来四周张望,果不其然,就看到两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慢慢接近,何弼学夸张的边说话边比划,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什么『豆芽菜长高了』这类毫无根据的话。
从那两个的神态来说,似乎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而且一点也不紧张,连带了影响了索亦放下警戒心。
“殷坚?你怎么也在这里?”愕然的瞪着那名高瘦男子,元岚丹夏忍不住露出失望神情。看殷坚的模样,那个计划八成失败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所有人都没事。只不过,这也代表了他们和魆的战争又回到了原点。
“你们没事吗?”不等殷坚答话,索亦不改保护者姿态,询问了一遍众人的状况,确认无误之后才放下心来。
面对其余人写满疑惑的眼神,殷坚简短的解释着,这全都是女媪的杰作,不是对他或索亦等人,她一方面保护着他们的安危,一方面又不让他们伤害魆,尽力的维持着她眼中的所谓的和平。
“这太不公平了!她们弄出了会吃人的魆,又不允许我们消灭它们,这个世界迟早会毁在她们手里!”听完殷坚的解释,性子较急的元岚丹夏破口大骂。她就十分好奇,为何那么恐怖的生物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了!原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祗,为了自己到达了纯善与祥和的境界,却留下了可怕的恶梦。
“你们遇上女媪并且和她谈过了?”世世代代与魆对抗,最后走向『寄生』这个妥协方案的索亦,反而不像元岚丹夏那么激动。我相信女媪既然愿意说出真相,也许,她有解开这个死结的办法。
“她没有,我有!只不过,这要看她愿不愿意执行。”潇洒的耸耸肩,殷坚跟何弼学相处久了,也开始另类思考,冒出许多古里古怪的念头。
“喔喔!你有机会跟她讨价还价了。”八成猜出殷坚想干些什么,何弼学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朝着黑暗中慢慢凝聚起的一点光亮呶呶嘴,女媪宝相庄严、脸上漾着慈悲为怀的笑容缓缓的走向他们。
白色的薄雾在四周飘散。自从女媪出现之后,她身上绽放出来的柔和霞光让众人的视野变佳,这才瞧得清楚了他们身在幽恶峡的深处、魆的老巢,所以在白雾之外,那些魆来来去去,乌里雅河当中的幼虫则不断的翻滚着。
除了殷坚与何弼学老神在在之外,其余人不是僵直在那里,就是吓白了脸色,大唐公主李珺则害怕的再次向席路靠去。索亦和元岚丹夏不愧是领导者,很快就压下心里头的惊慌,观察了一阵子之后,两人有所领悟的对看了一眼,白雾之外的恶心大蜻蜓十分平常的活动着,有些在结茧、有些在照顾着蛆,总之就没有半只魆注意到他们,仿佛这道白雾以及白雾中的人并不存在一般。
“既然幽恶峡跟莫林高原的人都在,我觉得你有必要向他们交待。”直接了当的开场白,殷坚算是摸透了女媪的脾气。面对凡人,她有着许多限制,就好像殷家的道术一样。有时利用斗兽棋老鼠吃象的原理,说不定能替自己争取到十分有利的局面。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在不伤害任何人,也包括魆的情况下,你希望我怎么做?”同样的也弄懂了殷坚的个性,女媪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像长辈看向顽皮晚辈那样无可奈何。她孤独了她几生好几世,突然遇上了敢对她大呼小叫没大没小的殷坚与何弼学,女媪像是触动了某部分情感,意外的亲切起来。
“让他们到极乐世界!这里不可能恢复,魆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变得改吃斋。为了不再制造杀孽,让幽恶峡与莫林高原的人,撤到你们那个纯善的极乐世界去。”几乎可以算是狮子大开口,何弼学想也不想的接口,毫不客气的提出要求,一点也不担心女媪会有任何不良的反应。
不太明白何弼学口中的『极乐世界』,元岚丹夏茫然的与索亦对看一眼;不过,即使不了解,从女媪为难的神情看来,这个要求似乎很过份。
不知为何,元岚丹夏有些小小的开心。在吃了这么多苦头之后,有机会让高高在上的女媪烦恼一下,总是出了口小小的怨气。
“你应该明白,那里…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的。”女媪轻轻柔柔的拒绝着。她们也是经过了无数次无数次的修行与考验,才达到纯良的境界;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极乐世界存在的珍贵性。若是人人都能轻易到达,那跟乌烟瘴气的阳间有什么分别?
“那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你的问题!”相当的不负责任,殷坚轻佻的神态恶劣得就差没叼根烟,摆出吃定双方的流氓样。
“我知道,让元岚丹夏他们直接到极乐世界是过份了点,但至少…你可以考虑一下,你瞧,他们在这个世界为了生存挣扎了这么久,不等于是一种考验?”与殷坚双簧似的一搭一唱,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何弼学努力的请求着。
事实上,他总认为女媪很有可能答应,否则她不会耐性十足的和他们说这么多;不过,也有可能时间对女媪来说漫长得几乎静止,她听他们说上十几二十年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一眨眼。
当女媪认真思考着何弼学的请求时,反倒是索亦他们有着不同的意见,一部分的人对所谓的『极乐世界』感到陌生和害怕,另一部分的人则不愿意离开自己熟识的家园。相信有着同样疑惑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这不是殷坚与何弼学甚至女媪可以做决定的。
“殷坚,你应该知道我的难处。虽然我相信你,但是我得说服自己的族人,那个什么『极乐世界』真的如此美好,值得他们放弃现在熟悉的生活环境。”索亦小声的询问。他相信殷坚的出发点绝对是为了他们好,只不过和『神』处在同一个世界当中,这么狂妄的念头他从来没有想过。也只有殷坚跟何弼学这两人敢提出来。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我无法告诉你那里有多美好,因为我仍未达到那种境界;我只能告诉你:有人穷究一生就想修行到这个境界,希望最后能到达彼岸。”殷坚平静的回答,其余人一脸茫然的互相对望,何弼学则翻了翻白眼。禅成这德行,索亦他们听得懂才有鬼咧!
“只要他们愿意,我可能助他们一臂之力。”女媪温柔的笑着。普渡众人本来就是她的职责,若能帮助这里的人到达那个喜乐的世界,也算是功德一件。
“你这算是答应了?这么简单就答应了?”愣了半会儿,何弼学总算反应过来女媪那抹笑容代表的意义。如果事情这么容易解决,那之前他们又愁又烦那么久算什么?搬个家就OK了,那索亦他们和魆是战辛酸的吗?
“如果换成殷坚提出这个要求,我不会答应,但是我不能拒绝一个白净的灵魂提出要我考虑的请求。”
仍是那么平静温柔的笑容,只不过女媪的话听得殷坚与何弼学两人又是一愣,互看好几眼后仍然摸不着头绪——什么叫『白净的灵魂』?何弼学吗?这家伙不是只有外貌正直纯良,实际上是个色胚啊!
“你…你说的是我?”心虚的干笑几声,何弼学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你不会相信你的灵魂有多干净。寻常人有的累世罪孽,在你身上根本找不到。”轻柔的笑了笑,女媪朝着何弼学伸出手,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他最有资格跨出那一步。
面对女媪莫名其妙的友善,何弼学下意识的退到殷坚身后;倒是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男人,看了看何弼学,再看了看大唐公主李珺,意有所指的冷哼一声。所谓的『白净的灵魂』根本是作弊吧?大唐公主李珺没去投胎,那个准备好的身体——何弼学来到人间,他就是他自己的第一世,哪来的『累世罪孽』?
“你少用那种眼神看他。他这辈子还没过完,没那么早西归!”心底突然警铃大作,殷坚紧张的盯着女媪,担心何弼学这个对啥都有兴趣的笨蛋,会因为好奇而傻呼呼的跟着去。
“笨蛋!”瞪着殷坚霸道拦到身前的背影,何弼学佯装生气的踹了他一腿,眼眉之间的笑意却满溢。有时觉得殷坚这类十分幼稚的占有欲很、可、爱。
这头,殷坚与何弼学两人在那里眉来眼去的打情骂俏,那头,索亦与元岚丹夏等人在那里低头窃窃私语讨论着未来方向。
女媪扬起手,原本让她夺去的那盏水晶灯似的物体自白雾中显形,所有人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全神贯注的盯紧她的一举一动。
水晶灯无声的碎裂,跟着化成粉末,最后重新凝结而成一面镜子。殷坚跟何弼学两人倒吸了口气后互看一眼。那面镜子得回女媪注入的力量之后,闪耀出银色的光芒,仿佛液体般流动着,就好像当初他们俩在古墓里穿透而出的水银墙面一样。
“这…这就是界之镜的本来面貌?”张口结舌了老半天,何弼学有些失礼的伸手指着界之镜。他有种强烈感觉,只要穿透过去,可以轻松到达另一个世界,也许就是阳间。
“是的,这也是最后一面界之镜。我在送你们离开后,就会毁了它。”平静的说着,女媪再次扬起纤细的手臂,大唐公主李珺紧握的日月星权杖,就这样脱手飞回她身边。柔和的霞光愈来愈盛,亮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你要送我们回阳间?”没想到问题解决得太容易,殷坚不太敢相信的瞪着女媪。若不是要顾及他常年维持起来的冷静形象,大约会像何弼学现在那样兴奋失控的大呼小叫了。
“不,阳间已经没有可以供你们通过的界之镜了,我最多只能送你们到…你们认知中的那个阴间去。”
“啊?阴间?”
***
浓烈的离情在众人之间回荡。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是幽恶峡的子民与何弼学和殷坚跟莫林高原的朋友们,全都建立起深厚的友情。即使一开始就清楚知道这是段以分离为前提的旅程,真到了这一天,所有人还是难掩伤心和舍不得的心情。
“嘿!你确定你应付得了?”拍了拍索亦肩膀,殷坚仍然不改冷静帅气的形象,除了他很能硬撑之外,个性比其它人冷淡也是因素之一。
“恩,可以吧?”低沉的笑了笑,索亦刻意的垂下头去。身为部落领袖,他不能让其它人瞧见软弱的一面;只是朝夕相处这么久了,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一时之间难免红了眼眶。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底殷坚早将索亦他们视为朋友视为家人,自然希望他们能够平安。
女媪虽然同意渡他们到极乐世界,但这毕竟需要时间,在此之前,幽恶峡仍然受到魆的威胁,光是这一点,殷坚就十分放心不下。
“不用了!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我们应付得了,况且,这趟旅程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元岚丹夏、认识了莫林高原的朋友们。我们两边若能不再敌对,少些仇视,少些战争,相信很快就能去到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拈花微笑的世界。”
挺起胸膛,索亦虽然舍不得殷坚离开,但是他却不自私,知道唯有自己坚强起来,那个外表薄凉,骨子里其实很热血的男人才会放心离开,让他无牵无挂的回到自己的世界,这是索亦身为『家人』唯一能为殷坚做的事情了。
“是啊!我们会互相照顾的!”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元岚丹夏漾开热力十足的笑脸回答。她跟何弼学这两个性情中人毫不客气的抱头痛哭一番,哭过以后,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我们…真的要走了吗?”一步一回头,大唐公主李珺纠结在额前的双眉始终无法松开。她自己也许没看出来,可是明眼人全都看得出来:她和席路之间绝对不简单。
前世,对大唐公主李珺而言已经太过遥远,找寻前世的情人仿佛是一种信念,最后也仅仅只是种信念,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深刻的情感;也或许,早在当初就不是,只不过她太年轻,感情来得太快结束太快,让一切看起来绚烂无比;如今,几百年几千年的找寻和等待,她不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公主了,和席路这段旅程中的相伴,交织出一段不逊于前世恋情的火花。
“傻公主,你可以选择啊!没人规定你一定要傻乎乎的继续找那个前世情人嘛!尤其是对方很可能早就喝下孟婆汤、早就投胎转世、早就忘记这段感情了。”朝着席路方向挤眉弄眼,何弼学不断劝说着大唐公主李珺珍惜眼前人。他相信不管她是什么形态、是人是鬼,席路都会爱她、疼惜她。
“大哥…”不知该如何下决定,大唐公主李珺有些为难,求助似的看向殷坚。再怎么说,她仍是来自于唐朝的公主,就算当时再开放,她脑子中还是存有从一而终才是对的死板观念。
“别看我,只有你自己才能下决定,没有人能左右你的人生。你可以选择和我们回去,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跟何弼学那种很爱乱牵红线的个性相反,殷坚冷淡的回答。别人的恋情、别人的人生与他何干?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我要和席路在一起!”深吸了口气,大唐公主李珺勇敢的说了出来,甜甜的笑脸对应着她飞红的双颊,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那个一直默默陪在她身旁的年轻男子,像是得到特赦令一般激动的回望着她,跟着紧紧的将半虚半实的身躯拥在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个性鸡婆到家的何弼学笑得十分灿烂,殷坚同样也微微笑,无声的张口拜托着,要索亦他们好好照顾这名来自大唐的断头公主,也相信他们绝对会一视同仁的对待她。
“好了!牵完红线了吧?可以上路了吗?”
“OK!OK!出发!”
***
刺骨的冰冷感受硬是渗透入七经八脉当中,当你正想牙根发颤时,全身上下各个细胞又像是被撕个粉碎,来不及尖叫,又重新拼凑起来。
何弼学猛吸了口气,用力的眨了眨眼,眼前白茫一片好一会儿,直到听见身旁的殷坚同样也不大对劲的小声喘气,所有知觉才慢慢回到身体里。
“我的老天…这种感觉还是少来几次为妙,我快不行了…”全身还处在僵硬状态,何弼学松不开与殷坚紧紧交握的手——事实上,他也不想松开。前一回两人才差了几秒钟,结果就天差地别;这一回,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开手了。
“阿学,你没事吧?喂!你这个笨蛋,不要随便乱逛!”本来很担心何弼学的身体状况吃不消,毕竟他只是个平凡人,不像殷坚那样有着与生俱来的特异体质;可是话才刚出口,就觉得自己的担忧很白痴。何弼学这个凡事都好奇的家伙,完全让眼前的景象吸引了,丝毫没将殷坚的话听进去。
其实不能责怪何弼学,只能说,眼前的景象对他而言太特别了!他跟殷坚穿过了界之镜,莫名其妙的站在山壁前,身后是一座自天际流下的飞瀑;除去那座飞瀑自天而下稍显夸张外,坚硬的岩壁、蜿蜒的山路,对经常上山下海的何弼学而言,实在是太平常了,平常到万分诡异…听说这里是他认知中的阴间啊!不该是鬼气森森、阴风阵阵?风光明媚到就差没鸟语花香会不会太随便?
“坚哥、坚哥!就算这里没有刀山火海,可是平常成这个样子会不会太夸张呀?搞得像风景区一样,以后诅咒别人下地狱都没啥说服力哩!”夸张的放声笑着,何弼学好玩的想翻背包中的DV出来拍摄,这才惊觉自己将整个包包留在索亦他们那里;幸好还记得将豆芽菜随身携带,否则他大概会哭着回去。
“第一,地狱跟阴间完全是两回事,所以你还是可以继续诅咒别人;第二,我又没到过阴间游历,别忘了上一回,我根本就魂飞魄散啊!阴间长成什么样子,我哪里知道?”
将人揪回身旁,殷坚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受不了何弼学的粗神经,为何不管到哪里都可以玩得这么畅快?虽然来到这个他们认知当中所谓的『阴间』,这不代表他们马上就回得去阳间,何弼学实在松懈得太快了吧?
“说实话,结局有点出乎我预料,没有跟魆生死相拼,也没有跟女媪大战一场,相反的,还得到她的帮助来到这里…如果是电影情节,我会给它零分哩!”
贼兮兮的笑了笑,何弼学压抑不住飞扬的心情,脸上始终高挂着稚气可爱的笑容,故意耍娘的挽着殷坚走在狭小的山路上,惹得后者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的回瞪着他;不一会儿那张俊朗的面孔也被感染似的漾开笑容,总觉得走到这儿了,离阳间也不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