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想到一个本事这么高,几乎什么艰难任务都能完成的小助理不简单,没想到他刚想信任一个人的,这个人就选择背叛他。
“你…你不是去约会?”猛力一转身,洪俊铭脸色煞白的连退数步,撞倒了摆放特殊底片的边柜,后方意外冒出一份活页夹。
“我一直以为监听电话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没想到竟然真的发生了,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进来偷东西?”皱起俊眉,游乐祺冷冷的追问。他也瞧见了那份活页夹,看来洪俊铭的目标正是这个,至于为什么?游乐祺一定要调查清楚。
“偷东西?这是光苹留给我的!她在死前留给我的!”微微发颤,洪俊铭不知是心虚还是气愤,暴喝一声的取出自己的手机。一封叶光苹出事之前发给他的简讯映入游乐祺眼中,后者一阵窒息,更多的疑问涌现,为何光苹会认识洪俊铭,他们是什么关系?洪俊铭为了什么目的留在自己身边?究竟是谁背叛了谁?谁出卖了谁?
一个高高在上、神情漠然的清丽女子,一个坐在轮椅上骨瘦如柴的男人,四目相交的无言面对面,其实也不算无言,千言万语仅仅在他们一个眼神交流间就已经诉说完毕。
文字、语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多余且不能正确表达自己意思的无用工具,创世女神源源不绝的思绪流进元的脑海里,而元也不甘示弱,长篇大论就这样倾倒回去,平静无波的表面,底下却是暗潮汹涌的攻防战。
“你该知道,我不能任由你就这样毁了阳间,这对认真过着生活,一心向善的凡人们不公平,你虽然贵为神祇,却没有凡人的情感,这样未审先判是不公平的!”毫无畏惧的望着女娲,元微微喘着气。
他终于明白为何亚丽会如此害怕,也了解为何身为狐仙的管彤会如此恐慌,面对着女娲,就像面对着天地间最纯粹的强大力量,你看不见尽头,无法抵御,只有臣服。
女娲的眼神虽然有种怜爱天地的慈悲,却又冰冷的毫无情感,垂着双目凝视着元。她并不是针对凡人,在她眼中众生皆平等,所有大奸大恶在永无止境的岁月面前,显得渺小又毫无意义,凡人参不透的争名夺利对女娲而言,如过眼云烟幼稚无比。
她创造了这个世界,就有责任维持它的美好,虽然处理的手段有点极端,却十分有效,前五次她就利用同样的办法让阳间清零重来,由她选定的新主宰者在阳阳和乐、朴实的过着生活,直到他们开始堕落、腐败,女娲便会重临人间,这样的故事一再上演…
“只要心无恶成,不会遇上这场浩劫。”神情一变,女娲意外的流露出怜情的一面。她对亲手捏陶出的凡人并不是全无感情,所以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青风迟迟没有降下。
如果像元、亚丽,又或者是吴进这类思想单纯、心存善念的人,甚至不会被那阵青风影响,她并不想完全的毁了阳间、清灭所有凡人。只不过一再给予机会,让恶念蒙蔽的凡人们,却从来没有把握,反而让青风扩散得愈来愈快,笼罩的面积愈来愈大。
“这怎么可能?人本来就在善、恶两念之间挣扎,如果那么容易就扬弃了恶念,这里就不是阳间,而是极乐世界了!”捏紧扶手,元愈是激动,气喘得愈厉害,他也不喜欢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杀人、放火不好的新闻,可是你若不给凡人机会改进,他们永远都会重蹈覆辙,这样她岂不是又得再降临人间一次,毁灭人间一次?
“我没办法清除掉那股青风,正如同我没办法亲手毁灭阳间。”怜悯的眼神又转回清冷,女娲的神情表达得很明确,一直以来都是凡人们在自取灭亡,她甚至不必从旁加速。
“你胡说!你明明可以…”激动的叫喊出声,元痛得咳了几声,眼前无数可怕的景象闪过。
青风一直笼罩在城市上空,人心惶惶让那股青风扩散得更厉害,几乎笼罩了整个世界,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降下,但是所有人都清楚,一旦青风降下来,它吹过、刮过的血肉之躯将什么也不剩,就这样,恐惧不断升高,直到有天夜晚终于下了场大雨,将青色的雾气全都冲落地面。
于是,凡人没有立刻灭亡,以为躲过一劫的人开始过回原本的生活,歌照唱、舞照跳,阳间似乎又回到原本的繁华、堕落,直到第一个病发身亡的人出现,慢慢、慢慢的腐烂,剩下一滩血水!
跟着,就是一场自相残杀的浩劫,谁也不知道谁沾染到那阵青风,谁也不知道谁又带着病原,有人病发倒下,就有另一个人让污染的血水感染,然后愈来愈多的人死亡,愈来愈多人互不信任,最后便是封锁、屠杀,直到最后一个凡人倒下为止。
“这…这就是…阳间的未来?”捂着心口追问,元的额头上沁出冷汗,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让那个景象震慑住,坐在轮椅上的身子无法克制的颤抖不已。
清冷的眼神不带任何情感的回望着元,女娲也无法掌控阳间的未来,唯有凡人自己可以,他们什么都做了,唯一没做的便是自救,她只是仁慈的提早结束他们的痛苦,就算没有那股青风,凡人仍会自取灭亡,这是无可避免的悲剧。
“一定…一定有办法挽回!一定有办法!”神情专注的瞪视着女娲,元的双瞳绽放出异常的光亮,他肯定无法消灭女娲,他或许也无法清除那股青风,但是他必须做些什么,他必须为阳间再争取一些时间,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朋友们毫无抵抗能力被杀死,就算牺牲他自己,燃烧仅剩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略显惊奇的回望着元,这可能是女娲重临人间之后,表情最丰富的一次,竟然有个凡人敢挑战她的力量。
浑身灵光绽放,四件玉器、长生石闪动着刺目的万丈毫光,一个神祇与一个最接近神祇的凡人较量着,充斥于天地间的力量开始震荡,发出烫炽的嗡嗡声响。
原本进行着”例行观察”的亚丽,突然间浑身僵硬的抽搐着,大楼内的红灯又开始发疯似的闪耀,主任急忙的抽出镇静剂准备为她施打,担忧不已的阮杰则夺力地按住像通电似不断颤抖的亚丽,心疼的泪花乱转,这样的情况愈来愈频繁,或许他们不该让亚丽继续这项工作,免得有一天重蹈元的下场。
鲜血自亚丽的眼角、耳朵、鼻子冒了出来,猛力吸了好几口冷空气后,这位才八岁大的小女孩发狂似的推开阮杰,力气大得几乎将她震飞。
“亚丽?”一向面无表情的主任,头一次出现那种忧心的神态,情况真的严重到这名训练有素的男人,开始变得手足无措了。
“女娲…”望着元的房间,亚丽略带气音的吐出这两个字,跟着双眼一翻昏死过去,阮杰连忙扑过来将人抱住,才惊险的避过摔倒在地的惨事。
心脏疯狂加速着,主任惊恐不已的瞪着元的房间,不只他,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畏惧,一种面对神祇的无能为力。
女娲在元的房间里?她在那里干嘛?会不会对元不利?一大堆无解的问题纷纷冒出、纠结在主任的脑袋里,这个即使害怕也得承担一切的男人,用力的甩了甩头,他不该如此,他必须冷静,这里的人都得依靠他,不仅是这里的人,整个阳间的存亡全都重压在他的双肩之上。
“去!去找殷琳及冯健!”低声的命令着,主任很快的整理清楚思绪,他或许善于掌控事情,但论特殊力量,他远不及其它人,在大战来临之前,他必须尽快集结力量。
点点头,红中、白板、青发三姐妹,跑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寻人,透过三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分派工作,相信她们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人。
但是才跨出两步,突然间三人同时一楞,不只她们三人,该说整栋大楼、整个城市甚至整个世界仿佛停顿了一般,每个人的心中突然冒升出一股强烈的不安,跟着,看不见却感受得到的震波以元的房间为中心,激射而出…
“我是警察!”
低沉的嗓音,坚毅的神情,洪俊铭摇身一变,再也不是那个楞头楞脑的傻小子,精明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十分值得信赖。
冷哼一声,游乐祺并不算太讶异,如果洪俊铭真的是警察,倒是解释了许多事,像是他可以轻易窃听他的电话,他可以跟踪殷琳那票神出鬼没的人,确实是有两下子。
“光苹是我的线人,她替我追踪一件连续杀人案…最初,还是她发现这个案子。这个世界太过冷酷,许多女孩离奇失踪,却没有人关心,唯有身为记者的光苹,凭她敏锐的直觉嗅出了不寻常的气味,她来找我,我却没能保护她…”难掩痛心,洪俊铭以为自己可以冷静面对叶光苹的死,没想到重新谈起,还是让他心底一阵难受,也许某一部分的他,也跟着叶光苹逝去了。
平静、冷淡的望着洪俊铭,游乐祺依旧是半倚着门,口刁着雪苕的面无表情,他应该要感到气愤吧?有别的男人用这种语气谈论自己的女友?可是游乐祺却感觉不到一丝丝愤怒,仿佛在踏入暗房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觉醒,想通了许多事情,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谁也不爱、谁都不在乎。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真要找光苹留下的东西,为何不直接说?”喷出口白烟,游乐祺依然懒散的靠在门边,不像阻挡、却也不是平白无故放人的模样。洪俊铭神情戒备的紧盯着他,不知为何,两人的身型其实是洪俊铭的优势远大过游乐祺,但他就在心底莫名其妙的畏惧那削瘦、苍白的男人。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真的可以全都忘光?这么心安理得过日子?”讽刺不已的大笑着,洪俊铭不敢相信的猛摇头。游乐祺微微皱起俊眉,狐疑的回瞪着前者。
“你就是光苹调查的对象!她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愈是相处愈觉得不寻常…”洪俊铭捏紧双拳,他一开始非常反对叶光苹接近游乐祺,既然她怀疑他,那怎么可以让一个年轻女孩去接这这名危险人物?
可是叶光苹固执的个性却不听他的劝阻,当他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时,她已经成为游乐祺的女友了,并不是刻意接近,而是她真的喜欢上这个男人。
某部分的洪俊铭,燃起莫名妒意,但他仍然默默支持着她,可惜叶光苹调查的动力不再是搜寻证据、将凶手定罪,而演变为希望替游乐祺洗刷罪名。
普通人听到这里──女友接近自己竟别有目的,肯定会气得火冒三丈,遭到背叛、出卖的滋味十分不好受,可是游乐祺依旧如此冷静,雪茄的白烟让他的身影看起来似幻似真。
他脑海中的影像渐渐变得清晰,就在这里,就在那盏腥红色的灯泡之下,他跟叶光苹大吵一架,理由正是如此,他发现了她背着他偷偷的在调查,游乐祺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强烈而浓厚,他为了她的死而失去自我许久,没想到最初竟然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你怎么能这样?吃得好、睡得好?过得如此心安理得?你这个杀人凶手!你难道不会在恶梦中惊醒?你难道不会害怕冤魂索命?你杀了那些女人!你杀了光苹!”用力的将活页夹扔到游乐祺身上,洪俊铭气愤不已的咆哮着。
他卧底办案的生涯这么多年当中,不管再怎么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总是会有动摇的一刻,他们会担心、会害怕被害者的冤魂回来索命,因为他们是坏人,还算是个人,有人性。
但游乐祺不同,跟在他身边这段时间,若不是洪俊铭不断提醒自己,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为何他可以过得这样自在?就算那些女人鬼迷心窍了不想复仇,他也不相信明知事实真相的叶光苹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我根本不相信冤魂索命这种无稽的事情,就算有,那些女人到死都不知道凶手是谁,她们只是做了场美梦而已。”掸了掸雪茄的烟灰,游乐祺平静的回答。
他什么都记起来了,那些女人是怎样与他相遇,他似乎总能碰上有些有才华、又年轻,带点特殊能力的女孩们,而这些年轻女孩,也似乎总是被他吸引。他不懂为什么?在别人眼中那么美好、那么亮丽的生活,在他眼中却像触不到底的黑色深渊。
他唯一能做、必须要做的便是毁了她们,所以,他的相机、他的甜言蜜语,轻易的让她们相信他,轻易的卸下她们的心防,就在这间亮着腥红色灯泡的暗房里,她们喝下了掺了安眠药的红酒,然后做了一场永远不会清醒的美梦。
“你…”没想到游乐祺会如实回答,洪俊铭震惊不已的呆站在那里。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事情总是那么顺利,仿佛老天都在帮忙,总会发生些事情,能让我轻易的将尸体运送出去掩埋。”耸耸肩,游乐祺平淡的语气像是谈论着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其实不很记得细节了,唯一有印象的便是扶着叶光苹的尸体下楼时,警卫还以为她不舒服而主动帮忙按电梯、开车门。
只不过那一个大雨夜却也发生了件令他措手不及的事情,他的车子与另一辆急驶的轿车撞到一块儿,那对好心的研究员想下车帮忙,却发现车上的叶光苹惨遭割喉,早就气绝身亡多时。
所以他只好不得已顺手杀了那名女研究员,而在追杀那个不讲义气、落荒而逃的男人时,游乐祺因为失血过多昏倒,让路过的车辆救走…
“光苹…光苹怎么会爱上你?”洪俊铭颤抖着指责眼前这名削瘦、苍白的男子,谈论这些事情,他可以用着如此平静的语气,他亲手杀死深爱他的女友,叶光苹到死都还护着他,若不是她将证据藏得这么隐密,他怎么会花去这么多时间来找寻。甚至,她只告诉他一半的文件藏在哪里,她到最后仍然挣扎着不想出卖游乐祺。
“因为她说我有病,我不是坏人,不是杀人狂,我只是无法停止去伤害别人。”吸了口雪茄,游乐祺在说这句话时,嘴角甚至带点笑意,不知是在嘲笑叶光苹的傻气,还是暗讽自己的无能为力。
正如叶光苹的推测,他就这样很平常的杀了那些女人,割开她们的喉咙,不会内疚、不会害怕,仿佛一眨眼、一回神他又取起了一条生命,简单、平凡好象呼吸一样理所当然。
“光苹真傻…她真傻…!”痛心的大吼一句,洪俊铭不能原谅游乐祺。
他承认,两人相处这么久,他很佩服甚至很祟拜对方的才华,游乐祺冷静的态度,分析事情的能力很让人信服,可愈是如此洪俊铭愈不能原谅他,如果他将本领用在正确的事情上头,该是怎样的造福世人,极他偏偏选择了另一条路。
“是的,她的确很傻。”轻轻一叹,游乐祺微微拧起俊眉的捻熄雪茄。
叶光苹的死,对他来说不能算完全没有影响力,毕竟,那个女孩真心爱他,即使知道他本来的面貌如此黑暗,她还是爱他,到死的那一刻,她的眼神仍然是惋惜,她想救他、想帮他,善良得让游乐祺不得不忘却这一段过去。
或许,她察觉到了,某部分的游乐祺,其实也希望当个平凡、普通的正常人,所以他如她期望的过了这么一段平凡、普通的正常日子,直到丑恶的过去完全被揭开。
“游乐祺,我要逮扑你!”下定决心,洪俊铭拿出手铐走近。突然间,毫无预警的一阵天摇地动,柜子倒的倒、垮的垮…
游乐祺趁洪俊铭分心的那一瞬间,抽出预藏在身后的切肉刀狠狠刺了过去!
奋力的自断壁残垣中爬出,冯健灰头土脸的看了看四周,其余人的模样也不会比他好看到哪里,更有不少人因为这场地震受到重伤。
冯健吐出口中的鲜血,拍了拍身上的碎石,很快的集结了他特种部队出身的弟兄们,这场地震来得又猛又烈,别说是他们这栋坚固的大楼了,外头的情况一定更糟,需要救助的市民肯定不少。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也是一身狼狈的模垟,殷琳与吴进两人惊魂未定的走近,他们才刚跨进大楼里就遇上这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地震,殷琳已经不敢去想象年代久远的殷家老宅会变成什么德性,只救殷家的其余人都能平安。
“不清楚,似乎…不太寻常?”随意擦了擦手臂上的血迹,冯健刚迈开几步,就遇上了前来找他的三胞胎之一。这位娃娃头的小姑娘情况比他们更糟,应该是连摔了好几层楼,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猛咳血。
“别说话了!你伤得很重!”殷琳紧张的拨开压在她身上的碎石,吴进赶快脱了她的外套按住仍在冒血的伤口,不知是红中、白板还是青发,张口、闭口了好几回,除了咳血之外发不出任何声音。
“元…遇上…女娲…”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大量的鲜血自她口中冒出,三胞胎之一的小姑娘就这样睁着眼睛,瞳孔逐渐放大,然后没了气息。
鲜血飞溅到脸颊上,浓烈的腥臭味让游乐祺冷静、清醒不少,猛力的喘着气跪倒在地。
洪俊铭震惊、不甘心的双眼直勾勾的瞪着他,只是那双眼睛再也不找不到生气。地震发生的那剎,他不记得自己捅了对方几刀,游乐祺只是本能的随着那个激烈摇晃,拚命的将锋利的切肉刀送入洪俊铭身体里,一刀、一刀直到自己力竭为止。
回过神来,看见又一条生命让自己硬硬掐熄,游乐祺微微的颤抖着,跟着狂笑不已。所以说,连老天都在帮忙,一个潜伏在身边许久的卧底警,好不容易找齐了逮扑他的证据,竟然会遇上这场强烈地震?
游乐祺抽出卡在洪俊铭胸膛的切肉切,削瘦的手臂仍在颤抖着,他要冷静、他要毁尸灭迹,只是他真的好累,累得不想再逃避,凝视着锋利的切肉刀,也许真正结束的是他自己的性命…
“阿祺…”脸色惨白,管彤神情凄然的望着跪倒在地的游乐祺,还有仰躺在血泊当中的洪俊铭。
他什么都听见、什么都看到了,因为超过了约定时间还不见游乐祺下楼,管彤不放心的赶忙上楼查看,就这么巧合的遇上两人之间的摊牌,他应该要制止,可是他却震惊的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游乐祺趁乱杀死洪俊铭,如果真要怪罪的话,他会是帮凶,他可以阻止这个惨剧,却任由它发生。
“你都知道啦…?”轻轻的吐出这么一句,游乐祺发颤的双手吃力的搽着火柴,试图点燃雪茄冷静、麻痹自己。
无言的对望着,游乐祺脸上始终挂着平静的微笑,他对着管彤做得最有心的一件事,便是无情的拒绝他、推开他,看来,他还是做得不够彻底、不够狠心。
强烈地震破坏了建筑物的结构,不断有墙壁裂开、碎石落下,管彤再也不必顾忌会不会被发现真实身份,瞳孔绽放着蓝光、念动咒语,温暖的力量以他为中向外扩散,紧密的包围着他及游乐祺。
“你不是人类呵?”
不是太惊讶的喷出口白烟,游乐祺平静的瞧着管彤。这并不难理解,普通人的五官再怎么整容也到达不了管彤那种程度的俊美、漂亮,他只是不太愿意接受怪力乱神的理论,所以才刻意忽略了这么明显的证据,至于现在,也没什么好坚持了,管彤是人、是妖,都与他无关了不是吗?
“嗯,我是狐仙。”难掩心痛的回答,管彤知道他们两人再也无法回到前阵子那段时光了。
为什么总要在他尝到了快乐之后,才一口气狠狠粉碎他的美梦?就像这场地震,不论再怎么修补,阳间也不可能完全恢复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元的房间,冯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奋力的踹开倾倒的墙壁,震惊不已的盯着里头的惨况。
“元…!”用力搬开砸下的碎石,冯健徒手挖开被压倒在底下的元,十指上的鲜血染红了他纯白色的病服。
“你…你来啦…”出气多、入气少,元强撑着仅剩的一口气,依恋的靠在冯健结实的胸膛,他喜欢听旁人强而有力的心跳,曾经,他也是如此有生气、有活力。
“元…”晚了一步的殷琳红了眼眶,她看得出来,这是回光返照,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若不正想要再见冯健一面的信念支持着他,只怕元在地震的当下,就已经死亡了。
“她们…她们三个…都不行了…”帮忙救治伤患的吴进,哽咽的走近,红中、白板、青发这三人,像是命中注定一样,遇上了相同的事情,三人即使分处三地过遇难,也是一模一样的惨况,同一时间咽气,就如同她们自出生后开始形影不离的命运。
“是我的错…我跟女娲的错,我们都太自大了…”辛苦的喘着气,实际上空气进不到元的肺叶里,他只是不想死在冯健面前,因为害怕这位一直照顾着他,将他视作自己责任的老大哥会伤心。
“别说傻话了,你是为了凡人、为了阳间,你没做错什么。”一向鬼气森森的殷琳,少见的温柔起来,轻轻的握住元骨瘦如柴的手臂安慰着。她多多少少猜到,这场撼动整个阳间的大地震,是元跟女娲的力量互相冲击的结果,即使最后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她仍然不忍心责备元,他的出发点不过就是希望阻止女娲,阻止阳间被毁灭。
“我…我不知道…将来…将来会怎样?…我看不见…看不见阳间的未来,女娲似乎也没…也没预料到有这场…灾变…”握紧冯健的手,仿佛这样才能有力量支撑他继续往下说,元努力的喘着气。
“你别再说话了!”竭力的克制自己,冯健才没有太过激动的将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元紧紧拥在怀里,他知道,这样会让元伤上加魄。
“这场…这场灾变,不在女娲的计画之中…她并不想…并不想利用天灾…来毁…毁灭阳间,所以…所以…”终于,元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张着口用力的喘息。殷琳心疼的捏了捏他的手,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元露出个平静、祥和的笑容。
女娲的本意只想让凡人自相残杀,最后消灭殆尽,她并不想毁灭这个世界,毕竟她是创世女神,她对阳间投注的情感,不是一般凡人能理解的。因为她与元的恶斗,巨大的力量互相冲击,引发强烈地震,接下来还会出现怎样的天灾谁都无法预测,就连女娲自己也不能,所以她第一时间便忙着去补救这个世界了。
“我知道…你替我们争取到一些时间了,你做得很好,真的…做得很好。”强忍着眼泪,殷琳努力的别让自己哭泣,她知道元不会希望他们伤心难过的,这一天,他比谁都清楚迟早会来。
微微的发着颤,元仍在死撑着不愿放弃,他不想死在冯健眼前。同样也颤抖着,冯健一直祈求上天,只希望奇迹能够出现,终于忍不住落泪,殷琳将手轻轻放在冯健肩上,凑到他耳边低声要他放开心,让元离开。
“不!我怎么能…”冯健激动的哽咽着,一定还有什么办法,他不能这样放弃了。
“元他很辛苦,你知道吗?他的身体早已负荷不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他老早可以离开了!不要让元为难,让他走!”狠狠的甩了冯健一巴掌,殷琳同样也激动不已,她不断的告诫自己,这不是生离死别,不要掉眼泪,应该要为元感到高兴,偏偏眼泪不争气的嗖嗖落下。
难过的望着元,冯健收拾起心情,如果放开手才会让元脱离痛的话,他不能成为他的牵绊。回望着冯健,元露出个平静、安祥的微笑,缓缓的阖上眼睛。
一阵清风轻柔的抚过众人脸颊,然后消失不见。
“所以…你认识殷琳?”背靠着墙,游乐祺伸长疲累的双腿,多么讽刺的画面,腥红色的灯泡照映着腥红色的鲜血,而他与管彤两人一坐、一站的对视。
“是的,我们…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即使知道了真相,即使亲眼见到游乐祺杀死洪俊铭,管彤在面对他的时候,仍然感到不安,过去的隐瞒让他心虚。
“这样啊…”万分冷静的吸着雪茄,游乐祺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瞧着管彤,读不出愤怒或哀伤,也许,他已经被背叛习惯了吧?只不过又多了个人…喔!不,是狐狸出卖他。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管彤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游乐祺回想起他们初遇时,管彤那种手足无措的模样,忍不住叼着雪茄低声笑了起来。
“当初,我们是想利用你的力量来找寻女娲的下落,所以让我来保护你,谁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你竟然…你竟然就是…”管彤无法继续往下说。
虽然找到了遭到诅咒、专门阻挡女娲代行者的人,但他一点也不开心,亲耳听见他是怎样杀死那些女人,再看他手起刀落间取走洪俊铭的性命,管彤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他真的不晓得怎么处理,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种事情?
像是完全不感兴趣,游乐祺利用地上那一大滩血迹捻熄了雪茄,有些吃力的想爬起来,双腿一阵发麻的又跪了下去。管彤担心他撞伤自己,本能的靠向前去扶住他,跟着俊眉微微的聚拢,心口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