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合约也有问题。这张合约看起来相当普通,印章也没有问题。但我觉得这张纸有一两个地方经过了些许更改。如果把文件放在灯光下看,会发现那几个地方看起来比别的地方透明。 "他拿起自己的袖珍放大镜检查这个文件后,把放大镜和文件递给我,说道,"杰维斯,你看过之后,再告诉我你的想法。 "
我仔细看着那份文件,并且把它拿到窗户边,以便在充分的光线下检查。我也发现那张纸的某些地方似乎经过了修改。
"不知道你发现的那些更动过的位置,是否和我所见的一致,"我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桑代克后,他问道。
"我只看见有三处," 我说,"两处是写着托马斯·埃尔顿的地方,第二处则是保单号码中的某个数字。 "
"一点儿也没错。"桑代克说,"而且,这几个地方的重要性十分明显。如果这份文件真的被更改过的话,也就表明某些名字曾被涂掉而换上了托马斯·埃尔顿的名字。当然,如此一来,日期的印章没有变更,合约的内容仍然有效。况且,这是在不去变动日期、印章而使更改的文件仍然生效的唯一方法。 "
"伪造者刚好拿到这份文件,而且只需要在两个地方做修改就能达到目的,这样岂不是太巧了吗?"我问道。
"我觉得这没什么。"桑代克回答道,"一个把钱借给别人的人,他手上会有好几份这样的文件。而且你会发现,这种人不会把日期定死,合约签发一年内的任何时候他都可以向对方索款。事实上你看,这份文件上注记的日期,离合约签发大约是六个月之后的事。 "
"你会提醒斯托克注意这一点吧?" 我说。
"当然了,我会告诉他的。"桑代克说,"不过,先去拜访海姆斯,或许会有所斩获。你会发现这个案子还有其他相当奇怪的地方。如果能证实那份合约是经过涂改的话,那么海姆斯必定是隐瞒了某些内情。"
桑代克瞄了一眼表,想了一下之后,他又说:"我们何不现在就去拜访他一趟? 不过我们得小心处理这个案子,因为我们手上掌握的线索实在很有限。你和我一起去吧? "
就算我有任何迟疑,桑代克最后这几句话也消除了我的疑虑,因为这次的造访绝对十分有看头。海姆斯先生想必不是个涉世未深的新手,而桑代克这个向来蔑视挥夸、实事求是的人,也是公认颇为难缠的角色。这次的会面肯定精彩。
我们是在维多利亚女王街上一栋大楼楼顶的小办公室里找到海姆斯的。他的个子不高,看起来不太有精神,除了两道浓眉之外,还有一个大鼻子。
进了门,桑代克礼貌地问,"您是戈登先生了, " 海姆斯一听,仿佛迟疑了一下,才说自己不是戈登。接着,他很快地说:"不过,我一样可以为您效劳。 "
"当然,当然。"桑代克附和地说。海姆斯领我们进了里面的小办公室。一到里面,我发现桑代克瞄了一眼一个大型铁制保险箱。
海姆斯大摇大摆地关上门,然后说,"我可以帮您什么忙呢?"
"我希望您就托马斯·埃尔顿的案子," 桑代克回答道,"也就是向格里芬公司索赔一事,回答一两个问题。 "
海姆斯立刻突然转变了态度。他开始很快地翻弄文件,把桌子抽屉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显得十分不安。
"是格里芬公司派你来的吗?"他粗鲁地问道。
"他们并未直接要求我这么做。"桑代克说。
"那么,"海姆斯从椅手上跳起来说道,"我就不跟你多费唇舌了,我可不是待在这里专为随便什么人解答疑惑的。 "
桑代克从椅子上站起来,从容地说道,"那么,你的意思是,你要我去向你们公司那些董事会直接报告,然后由他们来采取必要的行动吗? "
海姆斯听到这话停顿了一会儿,说,"你指的是什么样的行动。还有,你是谁?"
桑代克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海姆斯显然知道桑代克是谁,因为他朝名片一看,脸色顿时发白,而且变得相当认真。
"你要问的是什么样的问题?" 他问。"是和索赔有关的问题。"
桑代克说,"首先,戈登先生现在人在哪里 ? "
"我不知道。"海姆斯说。
"你认为他在哪里呢?"桑代克问。
"我不做任何猜测。"海姆斯回答。此时,他的脸色更为苍白,不断地东张西望着,但无论如何就是不敢看桑代克。
"很好。" 桑代克说,"那么,你认为这个索赔不会有问题吗 ? "
"若是觉得有问题,我就不会提出来了。"海姆斯回答。
"说的也是。"桑代克说,"接下来的问题是,你认为这份抵押借款的内容,是否会照当初的约定执行 ? "
海姆斯脸色益发苍白,而且看起来更为不安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当初订约的时候,我还没有来这里工作。 "
"谢谢你,"桑代克说,"你当然明白我为什么会问这些问题吧? "
"我不明白。"海姆斯说。
"那么,"桑代克说,"我还是说明一下比较好。海姆斯先生,我们现在正在处理一件一名男子因不明原因受重创而死的案子,同时也正在调查另外一名男于为何丢下自己的工作不顾而离奇失踪。还有,我们想知道为什么会有第三者出面代他向保险公司索赔。此外,我觉得死者的身份确认出了问题,而且向保险公司索赔的文件有疑点,因此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接着是一阵沉默,海姆斯整张脸都变成猪油一样的白色。他鬼鬼祟祟地在办公室里四下张望,似乎在逃避桑代克直视他的镇定目光。
"你一点忙都不愿意帮吗?"桑代克终于开口。
海姆斯一边想着桑代克的问题,一边使劲地咬着一支笔杆。最后,他不安地冒出一句话来:"先生,如果我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你是否能保密呢?"
"海姆斯先生,这我不能保证," 桑代克回答道,"你所知的内情很可能事关重大。不过,你还是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比较好。那份文件是次耍的问题,我的客户也许不会问起,我自己比较关心的是此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
海姆斯看起来显然是松了口气,他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把我知道的说出来吧。埃尔顿死后的第二天,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潜进这间办公室,并且打开了保险箱。我在隔天早上发现这件事,并发现那个人把保险箱里面的文件翻得乱七八糟。那个人不会是戈登,因为戈登知道每样东西的位置; 而且那个人也不是小偷,因为现金或是贵重物品都没有被偷走。事实上,唯一不见了的东西是一张埃尔顿所开立的本票。 "
"你没有丢失一份抵押文件吗?"桑代克说。
海姆斯从笔杆上咬下了一小块,然后表示没有丢失这一类的东西。
"那个借款合约," 桑代克说,"也没有被拿走吗 ? "
"没有。"海姆斯回答道,"不过,那个人应该是找了一番。有三捆合约被解开,但那份借款合约凑巧被我锁在书桌的抽屉里,而只有我本人有书桌的钥匙。"
"那么,你觉得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桑代克问。
"嗯,"海姆斯回答道,"保险箱是用钥匙开启的,而那些钥匙是戈登的,总之,无论如何不是我的而打开保险箱的人并不是戈登,东西也没有被偷。我的意思是,至少和埃尔顿有关的文件没有被偷。当然了,我知道事情必有蹊挠。后来我得知尸体被发现的消息时,更加肯定事情并不单纯。 "
"你对那具被人发现的尸体有何看法? "
"我个人认为,"他回答道,"那是戈登的尸体。因为戈登向埃尔顿逼债,埃尔顿就把戈登推下悬崖,再把自己的衣服换到死者身上。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想法。我有可能是错的,不过,我不认为我的想法有错。 "
事实上,海姆斯先生的推测的确没错。由于桑代克对死者身份提出了质疑,继而进行的尸检工作显示,那具尸体的确是所罗门·戈登。警方提供一百英镑悬赏,征求埃尔顿的下落,但并没有人得到这笔奖金。之后,桑代克接到一封邮戳显示是来自马赛的信,信中对戈登之死做了合理的解释并且说明了戈登死时恰巧穿着埃尔顿的衣服一事纯属巧合。
当然了,这个说法有可能是事实,也有可能不是。然而,无论是真是假,埃尔顿从那一刻起就消失在人群中,此后再也没有人听到过他的下落。
VII 钉了鞋钉的鞋子
我想,就算是在英格兰东岸一带,大概也没有多少地方比小桑德斯利村和周围乡野更荒凉了;它距所有的铁路都很远,而离任何一个大一点的城镇都还有好几英里路。这里处于文明的边缘,在目前这个时代,还保留着一些别处早已忘却了的原始生活、习俗以及旧世界的传统。夏天的确有一些偶尔到来的游客,这些人虽有冒险精神,但大都习惯于沉静和孤独。他们的出现使当地稀少的人口为之增加,也给沿岸那带平滑的沙滩带来短暂的活力与欢悦。可是在九月下旬一一也就是那年我初到这地方的时候一一长了草的地上渺无人烟,沿着悬崖的崎岖小路也少有人迹,沙滩更如一片荒地,除了一些经过的海鸟留下爪痕之外,更无其他足迹。
我的医疗代理人托西法先生向我保证说,我会发现这次所接受的工作是"一件非常轻松的差事,很适合一个勤勉好学的人"。他确实没有误导我,因为事实上病人少得让我替雇我工作的老板担心,自己也完全无心工作。所以,当我的朋友约翰·桑代克一一那位知名的法医学专家说要来租我共度周末,也可能会再多玩几天的时候,我欣然接受他的建议并张开双臂欢迎他。
"你看来真的不像是工作过于繁忙的样子,杰维斯。"他到达的那天喝过下午茶后,我们出门到海边去散步,他说,"这究竟是个新诊所,还是这个穷乡僻壤的老旧机构? "
"唉,事实上,"我回答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业务。雇我来工作的库珀到这里大慨有六年了,因为他个人有收入,所以始终没有在诊所的经营上用心。另外还有个鲍罗斯医师,出奇地热心,加上这里的人非常保守,所以库珀从来就没能插手这里的事务。不过,这种状况似乎也没让他感到困扰。 "
"呃,只要他满意,我想你也满意吧。"桑代克微笑道,"你等于是在海边度假,还有人付钱给你。可是我没想到你们离海边这么近。 "
他说话的时候,我们正走进低处悬崖上一条人工开齿的峡口,那里直通到下方的海边。当地人称之为桑德斯利海峡,如果有人走的话,通常都是农夫,他们会在风暴过后下去捡海藻。
"好一片壮观的沙滩!" 桑代克继续说道。我们走到底下,站在那里望向空旷海滩那头的大海。"退潮之后,那一大片沙滩有种堂皇而庄严的感觉,而我觉得再没有什么别的能这么完整地传达出这种孤寂的印象。那光滑平坦的表面不仅显示出当时没有人迹,也提供了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那里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受到打扰。比如,在这里我们就很清楚地看到这几天以来,除了我们之外,只有两双脚走过这道峡口。"
"你怎么推定有'几天'的?"我问道。
"用可能是最简单的方法。"他回答道,"现在是下弦月,所以潮水是小潮,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两条由海藻和漂流物形成的线,分别是大潮和小潮的满潮线。两条线中间那一带比较干的沙滩上,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潮水涨上来过。你可以看到,上面只有两组脚印,而这两组脚印一直要等到下一次大潮--从今天算起将近一个星期之后--才会被海水全部冲刷掉。"
"嗯,我现在明白了,事情一旦解释清楚,就变得显而易见。可是好几天没人走过那道峡口,然后在很短的时间里前后来了四个人,也真的很奇怪。 "
"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桑代克问道。
"呃,"我回答道,"这两组脚印看来都很新,是同时留下的。"
"不是在同一个时间留下的,杰维斯。"桑代克回应说,"其间一定相隔了几个小时,不过究竟是几个小时,我们无法判断,因为最近没有什么风来把脚印吹乱;不过那个渔夫是在不到三个小时之前经过这里的,其实我大概可以判断是在一个小时之内,另外那个人--好像是从船上下来取一样很重的东西--至少是在四个小时,甚至更久以前从峡口走回来。 "
我膛目结舌地望着我的朋友,因为这些事发生在我去当他的助手之前,我对他的特殊知识和推理能力还不是那么了解。
"桑代克,"我说,"显然这些脚印在你和我看来有很不一样的意义,我一点儿也看不出你是怎么得到那些结论的。"
"我想也是,"他回答道,"可是,你知道,这一类的特殊知识是法医学者常要用到的,必须经过特别的研究来取得,不过眼前的例子却非常之简单,我们还是一点一点来考虑吧。首先我们拿这组我说是渔夫的脚印来说。注意,它的尺寸特别大,简直是巨人的脚印,可是步伐的大小却显示这是个相当矮的人,再注意到鞋底很大,上面没有钉鞋钉,也要注意那很奇怪而笨拙的步子--脚趾和脚跟的痕印很深,好像这个人装了木头立肢,或者是脚躁和膝盖不能动。由这个特征,我们可以认定这是一双用又厚又硬的皮做成的高筒靴。高筒皮靴, 既大又硬,靴底没有鞋钉,而且对穿着的人来说尺寸大了好几号一一唯一能符合这些条件的靴子,就是渔夫所穿高过大腿的靴子,尺寸特别大,好让他在每天能在里面穿上两三双厚厚的毛绒袜,一层套一层。现在看看另外那组脚印;一共有两道,你看,一道从海上来,一道往海边去。因为这个人一一他是个罗圈腿,内八字脚一一踩上了自己的脚印,很明显是先由海上来,然后再回去。不过仔细看看这两道脚印的差别回去的脚印比另外那道要深得多,步伐要小得多。很显然是他在回去的时候带着什么东西,而他所带的东西很重。还有,我们从脚趾处的印子比较深这一点也可以看得出他走路的时候身子向前倾,所以很可能是把重物背在背上,这很清楚吧? "
"太清楚了!"我回答道,"可是你是怎么推论出这两个人来的时间相隔多久的呢? "
"这也很简单。潮水现在差不多退了一米,因此距离满潮大约有三个小时了。你看,那个渔夫正好走在小潮的满潮线上,有时在上,有时在下,可是没有一个脚印受到冲刷,所以他是在满潮之后经过这里的--也就是说,不到三个小时之前,因为他所有的脚印都一样清晰,也不可能是在沙滩还很湿的时候走过的。因此他大概是不一到个小时之前经过这里。至于另外一个人的脚印呢,只到小潮的满潮线,然后突然就消失了。剩下的脚印被海水漫过,冲刷殆尽,所以他经过的时间是至少三个小时、不超过四天之前--可能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内。"
就在桑代克结束论证的时候,一阵人声从我们上面传了下来,还夹杂着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很奇怪的一组人出现在峡口,朝海边走来。首先是一个矮壮的渔夫,全身裹在防水雨衣和雨帽里,穿着他那双大长简靴,笨手笨脚地往前走着,然后是当地的警佐,陪着我职业上的对手,鲍罗斯医师; 这一行人的最后是两个警员,抬着一副担架。渔夫显然是在担任向导。他走到峡口底后,就转身沿着海边依着他自己的足迹走去,其余的人都跟在他后面。
"一个外科医生,一副担架,两个警员,还有一位警佐,"桑代克说,"这让你想到什么呢?杰维斯? "
"有人从悬崖上掉下去了。"我回答道,"或者是有尸体冲上了岸。 "
"大概吧,"他回应道,"不过我们不妨也往那边走走。 "
我们转身跟着那队走远的人。就在我们走过退潮后的平整海滩时,桑代克继续说道,"脚印的问题直让我深感兴趣的原因有两个。第一,由脚印所构成的证据每次都会被提出来,而且通常都非常重要。第二,这个问题能真正有系统、科学化地加以处理。这种数据主要是生理结构上的,可是年龄、性别、 职业、健康情形和疾病等等也多少能看得出来。比如,一个老人的脚印和跟他同样身高的年轻人脚印明显不同; 我也不需要向你指出那些有运动失调问题或帕金森氏症患者的脚印,那是绝不会者错的。"
"不错.这样很明白了。"我说。
"现在,"他继续说道,"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停下来,用手杖指着一行突然出现在满潮线之上的脚印。那行脚印行进了一小段距离,又横越过满潮线,消失在被海浪冲刷掉的地方,这行脚印有着非常清楚的圆形橡皮鞋跟的印子,很容易和其他所有脚印区分开来。"
"你有没有看到这些脚印特别的地方?"他问道。
"我注意到这些脚印比我们的脚印都要深得多。"我回答道。
"不错,这双靴子和我们的靴子大小差不多,而步伐却相当的小--事实上,步子过于小了。脚的大小和腿的长度,腿的长度和人的身高,还有人的身高和步伐大小之间,都有一定的比例。大脚意味着长腿,高个子,步伐很大;可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大脚步子却很小。你想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把他的手杖--一根光滑的斑纹木棍,其中一边刻了很多细线标明英寸和英尺的长度--放在脚印旁边来说明其间的不协调。
"以脚印的深度来看,这个人比我们两个都重得多。"我猜测道。"也许他胖得离谱。 "
"不错。"桑代克说,"似乎就是这个情况。背着沉重负担会让步子变小,而一身肥肉当然是沉重的负担。结论是这个人大约五英尺十英寸高,非常肥胖。"他捡起手杖,我们继续往前走,始终注意着前面的那群人,一直到他们消失在一处弧形的海岸线后,于是我们加快了脚步。我们走到了一处小海角,绕过悬崖的山肩,正好碰上走在我们前面的那群人。他们停在一道狭窄的海湾上,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一个卧倒在地的身形,那位医师跪在旁边。
"你看,我们猜错了。"桑代克说,"他既不是从悬崖上摔下来,也不是被海浪打上来的。他躺在满潮线之上,而我们刚刚仔细看过的脚印好像就是他的。 "
在我们走过去的时候,那位警佐举起手来。"两位先生,请你们暂时不要走到尸体旁边来。"他说,"这里好像大有问题,我希望在有人踩乱之前先把那些脚印弄清楚。 "
我们遵照他的警示,走到那两个警员所站的地方,带着些好奇低头去看死者。他看起来是个身体虚弱的高个子,瘦得已经到了憔悴的地步,年龄大约三十五岁。他躺倒的姿势很放松,两眼半闭,表情平静,和他这样悲剧性的死亡情况形成很奇怪的对比。
"这显然是桩谋杀案。"鲍罗斯医师说着站了起来,拂掉膝盖上的沙土,"心脏上面有一道很深的刀伤,想必是当场致死。 "
"你认为他死了多久,医师。"那位警佐问道。
"至少十二个小时,"对方回答道,"尸体都冰冷僵硬了。 "
"十二个小时.呃?"那位警官重复了一句。"那死亡时间大约是今早六点钟。"
"我并不能确定精确的死亡时间,"鲍罗斯医师连忙说道,"我只是说至少有十二个小时。很可能超过很多。"
"啊!" 警佐说,"哎,看起来为了活命他可是好好地打了一架。"他向沙滩上点了点头,在尸体周围几英尺处有很深的脚印,似乎发生过激烈的缠斗。"这是件相当诡异的事。" 警佐继续向鲍罗斯医师说道,"看起来只有一个人牵涉在里面--除了死者的脚印之外,只有一组脚印--我们得查出那个人是谁,既然他留下那么清楚的记号,我想要查出结果并不困难。"
"不错,"那位外科医师同意道,"要查找这双靴子不会很麻烦,应该是个工人吧,靴底钉着平头钉呢。 "
"不对,先生,不是个工人。"警佐表示异议,"首先,脚太小了。其次,钉的不是普通防止靴底磨损或打滑的平头钉。这种钉子要小得多,而且工人的靴子底都会沿着边线钉钉子,脚跟会钉上铁片,说不定脚尖也有。这双摊子没打铁片,而钉子在脚掌和脚跟部分部钉出了花样图案。大概是穿来打猎的靴子或从事某种运动的靴子。"他手里拿着笔记本走来走去,飞快地记下一些重点,还蹲下来仔细检查沙摊上的印子。那位外科医师也跟着记下他将来作证要用的事实,桑代克则不发一言,带着沉思的态度望着尸体四周可用以证明犯罪状况的脚印。
"事情发生的经过。"警佐成侦查后表示,"到某个程度都很清楚,也能清楚地看出这个杀人案是有预谋的。你看,医师,这位死者,赫恩先生,显然是从马斯顿港走路回家,我们看到他沿着岸边走的脚印--这双鞋子的橡皮鞋跟很容易辨识--他没有走桑德斯利峡口,大概是想由那边你看到的一条小路爬上悬崖吧,那条路就是本地人说的牧羊人小道。凶手想必知道他会过来,所以守在悬崖上等他。看到赫恩先生走进海湾,就从小路下来攻击他,经过一番激烈打斗之后,将他刺杀。然后转过身,再由小路上去。你看得到在小路和发生打斗的现场之间有两道脚印,往小路去的脚印又踩在从那里来的脚印之上。 "
"要是跟着脚印追查,"鲍罗斯医师说,"你就应该能看到凶手去了哪里吧?"
"恐怕不可能,"警佐回答道,"小路上没有脚印一一石头太硬了,恐怕上面的地也一样,可我还是会去仔细检查的。 "
侦查到此结束,尸体被送上担架。一行人--包括抬担架的和那位医师、还有渔夫--一起朝峡口走去,而那位警佐在很客气地向我们道过"晚安"之后,爬上了牧羊人小道,消失在上面。
"很聪明的一个警官。"桑代克说,"我很想知道他在记事本里写了些什么。"
"他也对凶案状况的说法好像很有道理。"我说。
"不错,他注意到了所有明显而重要的事实,从中得出想当然的结论。可是这个案子里有一些很特别的地方,特别到让我打算自己也来记下一些事情。 "
他弯腰去看原先尸体躺着的地方,仔细检查过那处沙滩,还有死者的脚所在的地方,取出他的记事本写备忘录,接着很快地勾画出海湾的草图,标示尸体所在的位置和沙滩上不同的脚印,然后,跟着来往牧羊人小渲的那两行脚印走过去,极其专注地仔细检视那些脚印,在记事本上又写又画。
"我们不妨也从牧羊人小道上去吧,"桑代克说,"我想我们反正是要爬上去的,说不定凶手终究还是留下了什么踪迹。那里的岩石只是沙岩,并不是很硬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