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埃尔顿平静地回答,"我很荣幸地告诉你,你是个吸血鬼。这个称呼适不适合你呢? "
戈登把外套和雨伞扔在小路旁的草地上,然后往埃尔顿的脸上掴了一掌作为回应。
埃尔顿这个动作敏捷的左撇子立刻还以颜色,在这个大鼻子犹太人的鼻梁上揍了一拳。于是两人打了起来,一边是累积了满腹恨意,另一边则是感到身体的剧痛。然而,埃尔顿终究不敌他那身体强壮、营养良好、情绪更为激动的对手。尽管犹太人挨了几拳,但火冒三丈的他立刻冲向前去,对埃尔顿展开猛烈的攻击,并把埃尔顿逼退到草地的另一边。
突然,曾在白天看过此处地形的埃尔顿惊慌地叫道:"戈登后退,你这个笨蛋!"
被怒火蒙蔽理智的戈登,以为这是埃尔顿企图脱逃的障眼法,反而更猛烈地向他袭击。埃尔顿的打斗之心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端的恐惧。他再度发出警告,但戈登仍旧一味地攻击,他只有做出唯一的选择,整个人趴在地上。接下来,悲剧终于在眼前发生了。疯狂的戈登被埃尔顿俯卧的身体绊住,往前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便跌了下去。伴随着落下的石头和土块发出的声音,候尔顿听见含混不惰的呻吟声,但那声音很快就变得微弱,进而消失了。埃尔顿跳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只剩下他一个人。
有好一阵子,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呆了。他胆怯地爬到悬崖边,仔细听着下面的动静,但四周除了拍岸的潮水声和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海鸟尖叫声之外,其他一点声音也没有。远处什么也看不到,即使他已经在悬崖上,却仍无法辨认悬崖之下的海面分际线。突然间,他想起悬崖到海岸之间有条狭窄的小路。于是他赶紧越过草地,弯腰把戈登的外套和雨伞捡起来,走到那条小路顶端,然后沿着崎岖的石辈路往下跑。到了小路尽头,他转向右边,迈开大步匆忙穿越一片平缓的沙地,来到悬崖底端,目光向黑暗中凝视。
没多久,在灰蒙蒙的天空中,他隐约看见了刚才自己和戈登所在的悬崖一角。几乎就在同时,也发现星光下的黑暗海边有一个黑点。再靠近一些,他逐渐看清楚了那个黑点的形状,那是戈壁的尸体,四肢扭曲,头已变形,形状甚为恐怖。他颤抖着走向前,对尸体唤着戈登的名字。他抓起对方已无生气的手,将手指放在对方手腕上,但所得的结论和那颗扭翩断裂的头颅所体现的没有什么不同:戈登的确已经死亡。尸体的脸朝下,埃尔顿没有勇气把它翻过,不过他确定这是戈登。他站在白垩土与沙砾间,低头看着这个恐怖、没有生息的尸体,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应该去求援吗?若是找到援助,他要如何解释尸体为何会躺在岸边呢?他又要如何回答接下来那些无可避免的问题呢?面对眼前的尸体,埃尔顿心中顿时升起无限的恐惧。
一分钟后,极度慌乱的埃尔顿鬼鬼祟祟地走上狭窄小路,朝着马盖特的方向前进。他先停步聆听,随即使便黑抄近路进城。
那一晚,回到自己房间的埃尔顿辗转反侧。一进门,迎向他的就是先前离去时挂在毛巾架上的死者衣服,这东西整个晚上都像是鬼魅般地挥之不去。夜里,湿衣服散发的酸味不断向他袭来,仿佛一直提醒埃尔顿它们的存在。打了几个瞌睡后,他突然惊醒,接着匆忙点燃蜡烛,并将烛光往那堆阴湿、泡过水的衣服照去。他此时的思绪就像梦境一样,恍恍惚惚地,在不愉快的过去、动荡的现在.以及难以预料的未来之间摆荡。他一度点起蜡烛看自己的表,想知道此时潮水是杏淹没了海滩上那具孤零零的尸体;在这些飘忽的思绪中,他最无法抑制的恐惧是尸体被发现后会怎么样?自己会不会被发现与案情有关?如果有的话,自己又会不会被判谋杀罪?最后,他终于沉睡过去,直到房东太太用力敲着楼梯间的门,告知他阜餐已经准备好,他方才苏醒。
他穿好衣服便出门了。不过,他已经先把戈登还没干的衣服、靴子,以及笨重的外套和那顶小礼帽塞到箱子里,并把戈登的伞放到橱柜中的黑暗角落。这么做并不是担心有人会进入他的房间,而是因为他现在已俨然和罪犯一样鬼鬼祟祟、局促不安。他出了门,直接往海边走去。为何么去海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有股冲动想去看看戈登的尸体是否还在那里。他走下海防堤,往东经过一片平缓的沙地,怀着恐怖的预期,不知道那里会不会已经聚集了一小群人,或是已经有人发现了尸体而去报警。在悬崖的底端、碎石和远处的浪花间,他非常不安地东张西望,并且继续加快脚步向东前进,越来越靠近那个自己不敢去面对的地方。城镇被他抛在身后,接着他穿过只有一两个人的海边,同样抛下那儿个寥落的身影,独自一人转向福尼斯角。
不到半小时,他便路过了怀特尼斯,那个令戈登丧命的峡角已经出现在眼前。寂静的海边一个人影也没有。虽然埃尔顿几度因看到海边的浮术或一堆堆水草而吓了一跳,但他真正要找的东西却未出现。他穿过小路往峡角走去,边紧张地喘气,边害怕地东张西望。他已经看到昨晚从悬崖上落下的大堆白垩士;抬头望去,则是掉落了这堆白垩土的悬崖顶端,雪白洁净。然而,他仍然没有看见尸体。他放慢脚步继续走着,猜测尸体是否随着海水漂走了。绕着峡角走了一遭后,他发现悬崖底端有一处黑洞,那是洞穴的出入口。他把脚步放得更慢,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个小海湾,并且不安地望着前方的洞穴。说不定尸体被冲了进去。这是很有可能的,许多东西的确被冲到那个洞穴里。他曾到过洞穴一次,对于洞中累积了那么多的水草和废弃物而感到惊讶。想到尸体可能被冲进那里面,埃尔顿觉得很不自在。在洞穴昏暗的光线下和尸体相遇,一定是加倍的恐怖。然而,深邃的洞穴似乎吸引着他一步步前进。到了洞穴前头,他往里面看去,那是个诡异的地方,又湿又冷。洞穴的四周和顶端覆满绿色、紫色和黑色的苔藓。埃尔顿曾听说这地方有很多走私活动,有个地道作为对外交通之用,而且至今仍有一座瞭望台,还有一个隧道通到悬崖顶端,以眺望整个国王门海湾。通往眺望台的石阶有些至今还留着,想要拾级而上并非不可能。事实上,埃尔顿上一回来此地时,就曾经从这里攀上瞭望台,然后从那里的窥视孔眺望四周。他站着回想那时候的情景,同时又十分紧张地窥探深邃的洞穴,努力想要确认海水是否把某样东西冲了进去。
一开始,除了洞口附近的软沙地之外,埃尔顿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之后,渐渐适应洞穴里阴暗的光线后,他才注意到洞穴底端有许多海草。他不知不觉地钻进洞穴里,专注地看着地上的海草。随着外面光线的消失,洞穴中的微光便显得更加明亮。此时,他的脚下不再是坚实的沙地,而是一大片颇富弹性的海草。寂静的洞穴中,蟋蟀跳跃的声音非常清晰。当他停下来仔细倾听这平日里并不熟悉的声音时,眼睛也渐渐习惯了洞穴里黯谈的光线。
没过多久,他看到了那个东西。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堆水草中露出一只靴子。他从靴底认出来,那正是他自己的靴子。一看到它,埃尔顿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虽然他隐约觉得自己会在这里发现戈登的尸体,但当它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似乎仍让他无比震惊。他愣在那里,恐慌地瞪着那只靴子和靴子旁边漂浮的水草。突然间,他的耳边传来一名女子歌唱的声音。
埃尔顿吓呆了。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跑出洞穴,但是想了一下,他发现那样做极为不智。那个声音越来越靠近.还传来一个小孩尖锐的笑声。埃尔顿惊恐地往洞穴明亮的入口望去,看那里是否会有一群人要进来。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完了,别人就会发现他身处陈尸现场。突然间,他想起瞭望台和窥视孔,从洞穴入口处是看不见它们的。于是他迅速地转身,踩过浸透了的水草,来到剩下的石阶。他快步往上爬,抵达了隐匿在一个大石洞中的瞭望台,从里面听着外面的动静。此时一阵陌生人的声音传来,他知道他们就在洞穴入口处。他努力地倾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试图分辨他们是否走进了洞穴。他首先听到的是一个小孩尖锐的声音,这声音在崎岖的石壁上产生回声,听起来非常诡异,他无法分辨那个小孩说了什么。不过,那名女子的声音就相当清楚,一字一句都很明白。
"不行,亲爱的,"她是这么说的,"你最好还是不要进去。那里面又湿又冷。出来到阳光下晒太阳吧!"
埃尔顿松了一口气。那女子说的一点儿也没错,这里面真的是又湿又冷,那个藏在一堆黑色海草下面的尸体更是如此,到阳光下会好得多。埃尔顿早就期盼自己能够逃离这个阴冷的洞穴,但时候还没到。虽然他是无辜的,但处境却与杀人犯无异。他定得等到海边没有人,才能不被发现地偷偷溜出来。他小心地爬进那个小隧道,然后从隧道口往外望着海湾,他的心立刻沉了下来。原来在这个艳阳天下,他所处位置的下方有一小群人正在嬉戏,而且洞穴的出口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有一名男子从木头阶梯走下悬崖,手上还拿了几把躺椅。看来,此刻他根本没有办法从洞穴里逃出去。
埃尔顿回到瞭望台,坐下来等待脱逃的时机。坐下来之后,他又想到那个盖在水草面的东西。那东西能在那里多久而不被人发现呢?若是被发现,又会怎么样呢?是否有任何线索足以证明他涉案?当然了,尸体衣服上有他的名字。不过,那样并不能证明他就有罪--如果他早先能够鼓起勇气出面说明的话。但现在想这些为时己晚。何况。他突然又想到,死者的皮夹里还有一份收据。收据上面有他的名字,并且注明了是张借据。很显然,埃尔顿既然没有出面,大家自然会更加怀疑其中必有玄机。这个证物实在对他太不利了。不过,察觉到这东西的杀伤力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目前仍有机会拿到它。那么,尽管这证物是谬误的,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把它留在那里被人发现,继而成为对他不利的证物呢?
他慢慢站起来,屈着身体再次从隧道往外看。海边那群人仍旧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名男子正读着什么,小孩则在玩沙子。埃尔顿环视海湾,确定四方没有人走近后,便急忙爬下阶梯,走过一大片四周满是蟋蟀的水草。想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他颤抖了起来。洞穴中那股阴湿之气笼罩着他,令他冷汗直冒。
他走到露出那只靴子的小丘,开始用发抖的手拨开那堆卷曲的水草,拨开第二把水草时,他吓了一大跳,急忙把水草放了回去。在水草的下面,尸体面朝上躺着,已经面目全非,其状惨不忍睹、难以形容。尸体必定是撞上悬崖或海边岩石才变成这样的。当埃尔顿稍微从惊吓中过神之后,他颤抖着双手在水草间摸索尸体胸前的口袋,然后很快地把其中己湿透的皮夹抽出。他拿着皮夹站起身来的时候,看到洞口出现个东西,当下便吓得动也不敢动。原来是一名男子--显然是渔夫或船员之类的人--从洞口大约三十码处走过来,身旁连跟着一条混种狗。那只狗停下来.仿佛嗅出什么气味。接着,这名男子狐疑地向洞穴的方向走来。停留了一会儿,他便走开了,但那只狗仍朝着洞穴的方向靠近,鼻子朝天不停地嗅着。
看来埃尔顿要遭殃了。但就在此时,那名男子生气地吼着,显然是在叫唤那只狗的名字。那只狗犹豫不前,并且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它的主人,一副要进洞的模样。然而它的主人再度唤它回去,于是那狗便悻悻然地转身离开了。
埃尔顿站起身来,松了一口气,冷汗从脸上流了下来,他的心脏怦怦地跳着,膝盖也颤抖得厉害,几乎无法走回瞭望台。刚才真是千钧一发啊!如果他那时候是站着的,而那名男子走进来的话,他偷取尸体身上重要文件的举动就会被逮个正着了。还好,现在好多了。皮夹到手之后,他立刻决定把其中的收据取出,并加以销毁,然后再把皮夹放回死者身上。可是,想的比做的容易。那张收据已经湿透,埃尔顿企图点着,把它烧掉,却无论如何也点不着。最后,他只好将纸撕成小碎片,硬是一片片地吞了下去。要将皮夹放回死者身上亦非易事。他必须等到海边那群人回家吃午餐后,才有机会偷偷把它塞回去。因此他坐了下了,又开始担心害怕起来。
那张收据已经不在了,否则它的存在立刻会让人联想起杀人动机。剩下的就是那些绣着埃尔顿名字的衣服了。它们必然会把埃尔顿扯进去,但尚不足以证明案发时埃尔顿人在现场。突然之间,一个更可怕的念头诞生了。谁能认出这个面目全非的尸体呢?没错,尸体的身上是有一个皮夹,但埃尔顿可以把它拿走。还有,死者手指上的戒指、口袋里的那些文件,全可以用来辨识死者的身份。但是此时,一个声音似乎在埃尔顿的耳边响起一一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弄掉的啊!如果他将这些东西弄掉的话,事情又会变得如何呢 ? 嗯,那么这具尸体就变成了托马斯·埃尔顿--一个穷困潦倒的古怪艺术家。而且,没有人会大费周折地对这么一个人多作调查的。
埃尔顿仔细考虑这个新的可能性。这是另一种选择。他可以选择因为莫须有的谋杀罪被处以绞刑,或选择永远放弃自己的姓氏与身份,搬到一个新的地方去。他微微一笑 。他的姓氏与身份!若可以因此而活命,有什么是不值得去做的呢? 昨天和那个紧追不舍的吸血鬼搏斗,不是就是为了活命吗?
埃尔顿把皮夹塞进自己的口袋,扣上外套。托马斯·埃尔顿已死,这里的另一个人名字还没有取好即将出发了。就像刚才那名女子所说,他要到阳光底下去了。
2(由克里斯托弗·杰维斯医师口述)
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桑代克最近接了不少与保险有关的案子。定期聘任他的机关团体增加了许多。而且自从名噪一时的帕西瓦尔·布兰德案件发生之后,格里芬公司也固定把所有的侦查案件送到我们这里来等候调查。
十二月的一个下午,格里芬公司的一位资深员工斯托克先生为一桩案件的调查来拜访我们。他把袋子放在桌上,舒服地在炉火前坐了下来,然后开门见山谈起这个案子。
"我给你们带来了另一件案子。"他说,"这案子很奇怪,不过从你们的角度来看,它应该是相当有意思的。就我们而言,除了觉得验尸的医务人员略显马虎之外,倒是没有付么特别的意见。 "
"你说我们会觉得这件案子颇有意思,指的是哪一方面呢?" 桑代克问。
"我会大略告诉你们案情。"斯托克说,"然后你们就会同意此案会引起你们的兴趣的。"
上个月二十四日,有名男子在塔内岛国王门的一处洞穴中采集做肥料用的海草时,发现一堆海草底下躺着一具男尸。由于当时正值涨潮,他们就把尸体运往马盖特。警方当然就从那里展开调查,因而引发出以下的案情:死者是一名叫做托马斯·埃尔顿的男子,他的身份是从死者衣服上的名字、口袋里找到的名片和一些文件判断出来的。从信上的地址来看,埃尔顿曾经住在马盖特地区。警方根据那个地址做了调查之后,得知那是位老太太租给他的地方,而埃尔顿已经失踪了四天之久。房东太太被带到停尸间之后,立刻就认出尸体是她的房客。现在唯一不知道的事情是,尸体为什么会在那个洞穴里头。不过耍了解这件事情也不太困难,因为死者的颈部曾受重击而折断,脸部也被严重毁伤。再者,悬崖顶端离洞穴仅数英尺远的某处也出现明显的碎裂痕迹。无疑地,埃尔顿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死者从一百五十英尺高的地方掉下来,摔断脖子且面目全非--从这些事实来看,死因相当明白。你同意我的看法吧,杰维斯医师? "
"当然了,"我说,"颈部的断裂常常是致命的原因。"
"没错," 斯托克说,"但我们的一位友人,也就是当地的验尸官托马斯·狄迪莫斯,并没有轻易相信这件事。他就像桑代壳医师-样,认为一定要先验过尸再开庭审理。因此他下令进行验尸这项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行动。桑代克医师,我想,即使是你,也会同意我的看法吧? "
但桑代克摇了摇头。 "一点儿也不,"他说,"比如,把一个吃了药或是中了毒的人从悬崖上推下去,就比把一个清醒的正常人推下去来得容易。外表上看起来非常严重的意外事件,它的背后说不定是一件谋杀案。 "
"完全正确,"斯托克说道,"我想那个验尸官就是这么想的。无论如何,验尸之后的结论更加奇怪。因为尸体解剖之后,他们发现死者曾受胸部动脉瘤发作之苦。由于动脉瘤一定是在生前发作的,所以死因就无法确定了。死者是因为动脉瘤的发作而掉到悬崖下,还是因为掉到悬崖下动脉瘤才发作的,验尸人员无法得出结论。当然,这件事情的先后顺序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我们唯一关心的问题是,一个最近才投保的人,怎么会有动脉瘤的病 ? "
"索赔你已经付了吗?" 桑代克问。
"当然没有。在没有得到你的报告之前,我们是绝对不会付钱的。事实上,我们延迟付款还有别的原因。埃尔顿似乎将自己的保单当做抵押,向一名叫做戈登的男子借钱。而向我们索赔的人,正是戈登--正确的说法,是戈登的助手,一个叫做海姆斯的人。我们和戈登这个人交手过许多次,此人总是亲自出面处理事情。由于这个人有点滑头,所以我们觉得索赔文件还是由他亲自签名比较好。但困难就出在这里,因为戈登似乎人在国外,而海姆斯并不知道他的下落。就这样,我们既然不能同意海姆斯代他签名,所以只好等他和戈登联络上之后再处理这个案子。我现在得走了。我把所有的文件--包括保险和抵押贷款的内容--都带来了,你们待会慢慢看。 "
他一走,桑代克就把那些文件依重要顺序来分类。首先,他迅速看了那份投保单的内容,然后再看验尸官的报告。
"验尸官的报告相当完善。验尸宫和法医似乎都检查得相当周全。"桑代克说道。
"此人既然是从悬崖上摔下来,"我说,"那么验尸报告似乎就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更重要的是找出他为什么会从悬崖上摔下来。 "
"的确没错,"桑代克回答道,"不过,这份报告的某些地方相当奇怪。死者在胸廓有动脉瘤,那大概是新近造成的。但是他还有由来已久的轻微动脉肥大疾病;此外,他的整排牙齿几乎全是假牙。杰维斯,你看,一个五年前还是非常健康的男子,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内,健康状况就恶化到可能没人愿意为他保险的地步,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 "
"这家伙似乎过得很不顺,"我说,"保单的内容是什么? "
我拿起那份保险文件,很快地扫视一番。在桑代克的建议下,格里芬公司要求医学检验人员所做的案件报告必须比一般的公司更加完整详细。因此,除了填写投保人心脏和牙齿均非常健康的这类普通问题外,检验人员还在结尾处做了如此的注明:"投保人的健康状况似乎非常良好,外表上看来没有任何缺陷,只是左手中指的第一个关节处有僵硬的现象。据投保人表示,那是之前因伤而造成的。 "
桑代克很快地抬头。
"你说哪根指头 ?"他问道。
"左手的中指。"我回答道。
桑代克看着手上的文件,似乎在想着什么似的。他说,"这就奇怪了,马盖特的验尸官说死者的中指戴了一只印章戒指啊。当然了,如果你的手指关节有僵硬的现象,是无法戴戒指的。 "
"也许验尸官弄错了手指,"我说,"要不就是保险公司的检验人员搞错了。"
"很可能是这样,"桑代克回答道,"但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保险检验人员都已提到这个在投保条件上无足轻重的关节僵硬症,而那位非常谨慎小心的验尸官却对此只字未提呢?况且,在死者面目全非、难以辨认的情况下,这一点在判断死者身份上是相当重要的啊!"
我也同意那一点的确相当重要。接着,我们继续研究各自手上的文件。然而没多久,我发现桑代克把那份报告放在膝前,对着炉火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想,"我说道,"我足智多谋的朋友,你一定是发现到此案有趣的地方了吧 ? "
桑代克把一堆文件递给我,建议我看过一遍。这就是他的回答。我坚定地拒绝了。
"谢谢,我相信你已经把精彩之处都挑出来了。 "
桑代克开怀地笑了,"也不是什么精彩之处,"他说,"只是一些小小的特点,但仍有一定程度上的帮助。"
我做出一副等着他继续陈述的样子,于是他接着说,"如果我们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凑在一起,就会发现相当多不合理的地方。以下就是我的发现:一九零三年,托马斯·埃尔顿三十一岁,有一副健全的牙齿。一九零八年他三十六岁的时候,牙齿却已掉了大半。再者,他三十一岁的时候,心脏非常健康,但三十六岁的时候却出现动脉血管肥大的痼疾,以及八成是由此导致的动脉瘤。他接受检查的时候,发现一处无法治愈的明显畸形,但验尸报告上并未提及此一特征。他显然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而且出现动脉瘤发作的现象。然而,动脉瘤的爆发必定是在生前发生的,此种病的发生足以导致他立即死亡。因此,如果他摔下来的事件是个意外的话,那么动脉瘤的发作一定是在他站在悬崖边上快要掉下去之时发生的,不然就是在他摔到海滩上的那一刻发生。在他开始要跌落的地方,那里的小路离悬崖边缘大约有三十码远。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到的那个地方,也不知道当时他是否独自一人。他一死,就有人出面索赔五百英镑的保险金。你看,杰维斯,以上的七点,虽然没有哪一点具备了什么惊人之处,但把它们加在一起却别有含意。 "
"你似乎对死者的身份感到怀疑。"我说。
"没错。"他回答道,"死者的身份并未确认消楚。 "
"你不认为那些衣服和名片足以证明死者的身份。"
"到F些东西并不属于尸体的一部分,"他回答说,"当然了,掉包是非常困难的,但并非绝无可能啊!"
"还有那个房东太太--"我提出这一点时,桑代克打断我的话。"亲爱的杰维斯啊!" 他大声地说道,"你还真令我吃惊呢。女人把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尸体指认成自己的丈夫、父亲或兄弟,这种事我们已遇到过不知多少次了!这种事几乎每年都会发生。至于这个老太太嘛,她看到的是一具穿着她那失踪房客的衣服而且而目全非的尸体。毋庸置疑,衣服是她指认死者身份的依据。 "
"我想你说得有理,"我表示同意,接着我又说,"你似乎觉得这可能是件谋杀案? "
"嗯,"他回答道,"如果你想一想那七点,就会和我一样觉得这其中有许多不合理、而且绝对不容忽视的地方。现在这个案子所有的重点都在死者的身份上。如果死者不是托马斯·埃尔顿的话,那么就一定有人在尸体上面刻意动手脚。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要掩饰另一个人的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