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如其来的惊恐之下,他赶紧将手伸进存放票根的口袋,那里也是他平常放钥匙的地方。但是口袋里并没有钥匙.只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琥珀雪茄烟盒。他站在那里,惊愕了许久。原来他错拿了别人的外套,并把自己的外套留在会场了。当他发现这件事之后,惊恐的冷汗不禁从他脸上再度流下。他将那把圆头的弹簧锁钥匙放在外套里了。不过,这还不算太严重,因为他家里还有另一把相同的钥匙。至于如何进门,这也没有问题,因为他很孰悉自家外头的那扇门而且在脚踏车工具袋里,他放有一两件不寻常的小玩意儿可以派得上用场。重点是在那件外套里,是否有任何透露自己身份的东西?接着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突然回想起来,在出发冒名赴宴之前,他早己将口袋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过一遍了。
还好,现在他只要回到自己那间破烂的小公寓,回到那个位于河边林立的工厂之间的避难所,他就安全了。除了自己内心的恐惧,以及那个珠光宝气、缩成一团的身影躺在树丛下的恐怖景象,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会来骚扰他了。
他再一次环顾四周之后,便骑上车,越过山丘顶端,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2.见微知著(由克里斯托弗·杰维斯医师口述)
当医生的坏处之一就是:你永远没有真正下班的时候。不管是商人,律师或是公务员,下班时间一到,办公桌一锁,戴上帽子离开,就是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可以享受 一下不受干扰的闲暇时光。可是医生就不然; 不论是工作还是休闲,不论是醒着还是睡着,他都得随时待命为人们服务,若是遇到状况,不论亲疏,他都必须伸出援手。
当我答应陪太太参加雷恩斯福德小姐们的舞会时,我心想,至少那天晚上可以放个假了吧。直到第八支舞结束之前,我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信念。说实话,当自以为可以暂时休假的妄想破灭时,我并不觉得难过,因为我最后的那位舞伴是个爱说俚语、近乎口齿不清的年轻女子。使用混杂多种语言的洋泾浜英语交换意见本来就不容易,还要和一个每句话都夹杂着俚语的人交谈,就更乏味了。事实上,我感到无聊至极。后来,我想吃个简单的三明治也许可以提高谈话的兴致,于是打算怂恿我的舞伴去餐点室。当我正打算这么做时,有人抓住我的袖子。我立刻转过头来,并发现我太太一脸焦虑惊慌。
"哈利维尔小姐正在找你。"她说,"有位太太生病了,你可不可以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向舞伴告退之后,便急忙跟随着她走到草地那边。
"这件事情实在很奇怪,"我太太接着说,"生病的那位女士是个非常有钱的美国寡妇,名叫查特夫人。伊蒂斯·哈利维尔小姐和波德贝利少校发现她单独一人躺在灌本丛下,不能言语。可怜的伊蒂斯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你的意思是..."
我正待问个仔细,在常春藤拱门等候的哈利维尔小姐看见我们,便跑上前来。
"啊!杰维斯医生,请赶快过来,"她大声说道,"大事不好了!朱丽叶告诉你了吗?"
还没等我回答,这位小姐就像大多数的妇女一样,穿着平底鞋,摇摇晃晃地踩着奇特的碎步,快速冲过拱门,带我们沿着一条狭窄小径走过去。不久,我们走下一段原木台阶,来到一把坐椅前。坐椅的前方有一条笔直的小径,小径两侧是修在陡峭斜坡上的小型花坛,右边往上,左边往下。一名男子拿着显然是从树上取下来的小灯,站在灌木丛之间。我走下台阶向他走去,当我走近灌木丛时,便发现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缩成一团躺在地上。她并非完全失去知觉,因为当我靠近她时,她微微动了一下,喃喃地说了几个听不太清楚的字眼。我从那名男子一一我猜.他就是波德贝利少校吧一一手中接过那盏灯,他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毛,向我使了个眼色,暗示哈利维尔小姐太过紧张了。的确,一时之间我也吓了一跳,还以为倒在地上的女士真的被人下了毒。但是再走近一点,在闪烁的灯光下,我发现她的脸上有一块红色的方形印子,像是芥末药膏似地覆在口鼻上。因此,我便以为那是某个玩得太过头的恶作剧。
"我们最好把她抬到椅子上。"我把灯交给哈利维尔小姐,"然后,再考虑是否把她移进屋里去。"
于是,少校和我将这位无助的女士抬起来,小心翼翼地爬上小径,然后让她躺在椅子上。
哈利维尔小姐轻声问道:"杰维斯医生,她怎么了 ? "
"一时还无法断定,"我说,"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了。 "
"谢天谢地!"她热情地回应,"不然的话,恐怕要闹丑闻的。 "
我举起那盏昏暗的灯,在这名昏迷的女士面前再度弯下腰来。她的模样令我十分不解,因为她看起来像是吸进了麻醉剂,此刻正待苏醒。但是从她脸上那块红色方形印子看来,又像是有人要闷死她。我正在想着这些问题时,灯光恰巧照在坐椅后方地上的二个白色物体上,我提着灯往前一照.发现那原来是一块方形棉花。我立即发现棉花的形状和大小恰巧与女子脸上的印子一样,于是便弯腰拾起棉花。之后,我又在椅子底下发现了一个小瓶子,我也把它检起来,放在灯光下观察了一番。那是个一盎司的小药水瓶,里面的液体已经快没了,标签上写着"甲醇氯仿"。这些东西似乎很清楚地解释了这名女士为何会语焉不详、神志不清。但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其背后的原因又是怎样的呢?这名女子显然并没有被抢,她身上的那些宝石依然闪闪发光。而且,她当然也不会用氯仿去掩住自己的口鼻。
一时之间,我们无计可施,只能将她抬进室内,等她自己完全苏醒过来。因此少校和我抬着她穿过灌木丛和厨房后的花园。我们从侧门进入屋内,把她抬进一间尚未装潢好的房间里,然后放在一张沙发上。
我们用水在她脸上轻拍并让她闻了许多嗅盐之后,她很快地醒了过来。不久,她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叙述事发经过。
原来那瓶氯仿是她自己的,她之前拿它来治疗牙痛。当那件令人百思莫解的怪事发生时,她正独自坐在那里,身旁放着瓶子和棉花。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有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了出来,用棉花招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由于棉花浸了氯仿,因此她几乎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我问:"没有,不过我知道他穿的是晚宴服,因为那时我感觉自己压在他的领口上。 "
"这样的话,"我说,"那他要么还待在这里,要么已经去过衣帽间。因为他不可能不带外套就离开。 "
"是啊!没错,"少校大声说, "我这就去问问他们。 "
于是他迈着大步兴奋地离去,等我确定查特夫人的身体无恙之后,也随即跟在少校后头离开了。
我径自往衣帽间走去。到了衣帽间,我发现少校初几位军官正在穿外套,一副情绪激昂的模样。
波德贝利少校一边奋力试着穿上他的外套,一边说:"他走了,大约一小时前骑脚踏车离开的。侍者说他似乎非常焦急,那当然了。我们要开车去追他,要不要一起来。 "
"不了,谢谢,我得留下来照料病人。但是你怎么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就是他呢? "
"不可能是别人了,全场就只有一个名叫约翰尼的人离开而已,此外--嘿!你弄错外套了! "
他脱掉身上那件外套,把它带给侍者。侍者惊慌地看着那件外套问道:"你确定吗,先生?"
"非常肯定。老兄,快点!"少校说。
"先生,恐怕之前离开的那位客人把你的外套带走了。"侍者说,"因为你们的外套是放在同一个挂钩上的。对不起,先生。 "
少校气得说不出话来。对不起有个鬼用?到底怎样才能拿回外套呢?
"但是,"我捅嘴说,"如果那个陌生人拿了你的外套,那么这件外套必定是他的。 "
"我知道,"波德贝利说,"不过我可不想要他那件该死的外套。 "
"是没错,"我回答道,"但是它可能有助于调查罪犯的身份。"
这一点似乎让那位丧气的军官稍感安慰。然而,由于车子已经在外面等待,他便匆忙离去了。我要侍者把那件外套放在安全的地方之后,便回去照料病人。
此时查特夫人差不多已经复原了,并且对刚才偷袭她的人怀恨在心、意欲报复。她甚至觉得对方最起码也该拿走她身上的一些钻石,这么一来,就可以让歹徒在谋杀未遂之外,再加上是一条抢劫罪。而且,她殷切期盼警方逮到他之后一定要重重地严办。
"对了,杰维斯医生,"哈利维尔小姐说,"关于这件事,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要告诉你。我们接到了封署名'哈灵顿·贝利先生'的受邀回函,回函是用赛西尔饭店的信纸写的。但是我很确定,我们这些未婚小姐并没有任何人邀请他。 "
"你问过小姐们了吗?"我问。
她答道:"是这样的。有一位名叫华特斯的小姐突然必须出国一趟,但我们井世有她的地址。有可能是她邀请了那个人,但是我并未细查。现在回想起来真后悔,也许因此让罪犯就这么混了进来一一虽然我想不通他为何要杀害查特夫人。"
这的确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事件。一小时之后,当那些军官组成的搜查小组回来时,这个谜团仍然丝毫未能解开。那辆脚踏车似乎朝伦敦的方向骑了数英里.但是走到十字路口时,脚踏车的轮胎印便和其他车辆的印子混在一起,完全分辨不出来了。那些军官胡乱寻找了一通之后,终于宣布放弃打道回府。
查特夫人带着一种几乎不加掩饰的轻蔑表俏,大声说道:"你们是要告诉我,那个坏人已经边遥法外了吗? "
波德贝利说:"看情形很可能是的。不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先去询问侍者关于那个人的长相,然后再到苏格兰场报案。警方也许会有约翰尼那个家伙的资料。而且,如果你把那件外套拿去警局,他们甚至可能会知道那是谁的。 "
"那似乎不太可能。"查待夫人说。
的确,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不过由于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查特夫人便决定那么做。当时我则以为自己将不会再听到这件事的下文了。
然而我错了。第二天快正午时,桑代克正在为他每周的讲座打草稿,而我则昏昏沉沉地思考着关于"生者对死者名下财产之享有权"的分配问题,办公室外面传来了响亮的脚步声。我症倦地起身开门一一我前一晚只睡了四小时--翩翩进屋的不是别人,正是查特夫人,她身后还跟着警察局局长米勒。米勒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腋下则夹了一个用棕色纸张包起来的包裹。
查特夫人的情绪并不是很好,不过,想想她刚受过的严重惊吓,能够如此生气勃勃且反应敏捷实在很难得。此外,她对米勒局长的不以为然也相当明显。
当我向桑代克介绍她时,她说:"杰维斯医生大慨已经告诉你昨晚有人企图杀害我这件事了吧。你相信吗,我已经去了警局,告诉警方那个坏人的长相,而且还把他的外套带去给他们看,但是他们竟表示无能为力。总之,也就是说,那个无赖可以就此逍遥法外了。 "
"医师,你知道吗,"米勒局长说,"若是根据这位女士的描述,全英国中产阶级的男子有百分之五十都符合条件。至于她交给我们的外套,那上头没有任何一丝可供辨识的痕迹,单凭这个,没有任何其他线索,就要我们去找出它的主人。我们可不是通灵的巫师,只是苏格兰场的普通警察而已啊?因此,我只好失礼地带查特夫人辈找您。 "
桑代克问:"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呢? "
米勒说:"先生,这就是那件外套。外套的口袋里有一双手套、一条围巾、一盒火柴、一张电车车票和一把弹簧锁的钥匙。查特夫人想知道这件外套的主人是谁。"他一边打开包裹,一边注视著我们这位惊魂未定的女客,桑代克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
"米勒,谢谢你的抬爱。"桑代克说,"但是我想,去找千里眼会比较符合你们的需要。 "
局长立刻收起诙谐的神情说:"先生,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愿意看一看那件外套,我会十分感激,我们完全没有头绪,但是又不希望就这么罢手。我已经非常仔细地检查过那件外套了,但却找不到一丝线索。我知道什么东西都逃不过你的法眼,或许你能发现一些我们没注意到的蛛丝马迹。好让我们能继续追查下去。比如,你就不能用显徽镜看看它吗?"他带着一丝恳切的微笑补充道。
桑代克好奇地看着那件外套,再三思量了一会儿。我看得出来,这件事对他颇有吸引力,加上查特夫人从旁极力劝说,桑代克终于答应了。他说:"好吧,请将这件外套留在这里约莫一个小时,我会好好检查一番的。但是找到线索的机会恐怕微乎其微。即使如此.检查一下也无妨。请在两点钟时回来,届时我应该就可以向你们报告我的检查结果 了。"
他向访客行了个礼,把他们送出去,然后便回到桌子前,带着奇怪的笑容低头看着那件外套和另外那只大公文袋,公文袋里装了一些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他抬头望着我说,"我博学的老弟啊,你觉得如何呢? "
"我会先看看那张电车车票,"我回答,"然后一一嗯,来勒的建议也不错,周显微镜检查一下那件衣服。"
"我想我们先用显微镜瞧瞧吧。"他说,"那张车票可能会产生误导。一个人可能会搭电车到任何地方,然而依据沾在外套上的灰尘,则大致可以推断出一个确定的场所。 "
"是啊!但是它所能提供的信息非常模糊。"我回答。
桑代克一边把外套和大公文袋拿到实验室,一边说:"确实如此,但是,杰维斯,你知道的,就像我常说的,灰尘这项证据经常被人忽略,而肉眼所见一一也就是事物一般的模样一一则是很容易产生误导的。比如,如果把某张桌子上的灰尘收集起来,你会得到什么?只是一些看不出特别之处的灰色粉末,就和其他任何一张桌子上的灰尘一样。但是在显微镜下.这些灰包粉末就变成某些物体的碎片,从这些碎片上,我们通常可以追溯出它们的成分,找出它们属于哪些东西。你对这套方法应该也很清楚吧? "
我答道:"我相当重视灰尘在特定状况下的价值。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从某位不知名男士的外套上采集到的灰尘,必定十分笼统,很难用来追溯出外套的主人吧。"
"恐怕你是对的。"桑代克将外套放在实验室的长板凳上,继续说,"但是,如果波顿让我们使用他独创的集尘器,我们马上就知道可不可行了。"
桑代克说的那个小集尘器是他实验室那位天才助理的小发明,它的构造原理和地毯用的真空吸尘器差不多。然而,这个恃制集尘器有一个特点,它特殊设计的集尘孔上能够放置一块载玻片,充满灰尘的空气可以从喷嘴直达集尘孔的载玻片上。
这架集尘器的发明者波顿骄傲地把它牢牢放在长板凳上,再把一块沾湿的载玻片装到集尘孔上,桑代克将吸嘴对准外套的领子开始吸尘,波顿则在一旁发动马达。接着,我们拿下载玻片,换上一片新的,然后将吸嘴对准外套右边袖子的肩膀部位,再让波顿发动马达把灰尘吸下来。重复了几次之后,我们一共收集到六个载玻片,上面沾满从外套不同部位所收集到的灰尘。我们各自架好显微镜之后,便开始检查这些采样。
经过一番简略的检查,我发现这些灰尘的成分颇不寻常。当然了,其中包括来自衣服和家具的棉毛碎屑与其他纤维,还有稻草微粒、植物的荚壳、毛发以及不明种类的矿物微粒和衣服上的普通灰尘。但是,除此之外,我发现其中还有更多其他东西,大都属于植物类,而且种类众多,清楚可辨,尤其是淀粉类的微粒特别多。
我看了一下桑代克,他已经拿出纸笔,显然正忙着记录显微镜下观察到的东西。我急忙依样画葫芦,赶紧把我观察到的东西记录下来。有好一阵子,我们两人都不发一语地安静工作着。最后,桑代克往椅背上一靠,开始端详他所列出的项目。
"杰维斯,"他表示,"我收集到的这些小东西非常有意思。你有什么不寻常的发现吗?"
"我这里收集到的东西,仿佛是个小型博物馆。"我说,"当然了,外套上有来自雷恩斯福德路上的石垩;除此之外,我还发现许多淀粉类的东西,主要是米和麦一一尤其是米,还有好几类种子的表皮碎屑、果核细胞、一些姜黄粉(亦称为郁金根,咖喱粉的原料之一)之类的黄色块状物、黑胡椒屑、一个红甜椒的细胞,此外还有一两个石墨微粒。 "
"石墨!"桑代克大声说道,"我没发现石墨,倒是发现了可可粉的痕迹一一因为上头有螺旋状脉管和淀粉微粒,还有蛇麻草叶片的碎屑和些许蛇麻素的腺状组织。我可以看看那些石墨吗? "
我把载破片递给他,他非常仔细地检查之后,说道,"是的,毫无疑问,这就是石墨,而且至少有六个石墨微粒。我们最好有系统地好好检查一下整件外套。你看出这些东西的重要性了吗? "
"这些东西显然是工厂排出来的灰尘,而且很可能还混合了当地的其他东西,但是我看不出这对我们进一步的调查有什么帮助。 "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项试金石。"看到我疑惑地扬起眉毛,桑代克补充道,"就是那把弹簧锁的钥匙啊。如果我们能够将地理范围缩小,米勒就可以挨家挨户去试开大门。 "
"我们办得到吗?"我很怀疑地问。
桑代克回答,"可以试试看。很显然,在这些东西当中,有些是分布在整件外套上的,里里外外都有,而其他像是石墨之类的东西则只出现在某些部分。我们一定要先确定这些东西在外套上的确实分布位置,然后再考虑它们的分布状况是否意味着什么。 "
他立刻在一张纸上画出外套的形状,然后将外套的每一个部位都用一个明显的字母标出,并且拿出一些己经贴好标签的玻璃采样,在每份采样上都标上一个字母,这样便可以马上知道玻璃片上的灰尘是来自外套的哪一部分。
于是,我们在显微镜下继续进行刚才的采样,再加入原来的记录当中。经过几乎一小时的费心搜索,每份采样都完成检查,并且做了一番比对。
桑代克说:"检查的结果是这样的,这整件外套从里到外都很平均地沾上了以下这些粉末:大量的米类、少许麦类、些许姜和甜椒以及肉桂的微粒;肉桂和种子外荚的韧皮纤维;甜椒、黑胡椒、桂皮等等的果核细胞,还有其他更细微的植物碎屑,例如树脂细胞和姜--不是姜黄粉--的色素等等。除此之外,外套的右肩和右边袖子上有可可和蛇麻草的痕迹,外套后方在肩膀下面的部位则有一点石墨。这些就是我们收集到的基本资料,现在,结论是什么呢?要记住,这些东西并非只是外套表面上的灰尘,而是经年累月沾黏在衣料内部的积尘,只有用集尘器才吸得起来。 "
"显然,"我说,"分布在这件外套上的灰尘,代表了弥漫在平常悬挂在外套的那个场所中的东西。石墨则显然是坐在椅子上才沾到的;可可和蛇麻草则是来自那名男子经常路过的某些工厂,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只出现在外套右边的部位。 "
"那是时间上的问题吧。"桑代克说,"而且这恰巧说明了此人的习惯。他从家中出门时,经过位于右手边的工厂,当他回家里,那些工厂就变成在他的左手边,而且那时工厂已经打烊了。不过,第一组的东西比较重要,因为它们显示出他居家的状况:他显然不是一般的劳工或是工厂里的员工。米类,麦类和'香料类'的微粒,指向了碾米厂、碾麦厂和香料工厂。波顿,可否麻烦将登记地址的名册递给我。 "他接过名册翻到"商家名录"的部分,然后说:"伦敦有四家碾米厂,最大的是位于船坞码头的卡伯特碾米坊。我们来看看香料工厂。"他又翻了一下,并念出一串工厂名字:"伦敦有六家香料工厂,其中一家叫'托马斯·威廉'的工厂是位于船坞码头,其余则没有任何一家是靠近碾米坊的。下一个目标是面粉磨坊,我们再来看看一一这里列出七家面粉磨坊的名字,但是除了船坞码头那家由塞斯·泰勒所经营的'圣救世主面粉磨坊'之外,没有一家是邻近碾米坊或是香料工厂的。"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我说。
"事情本来就这么有趣。"桑代克回答,"你可以看得出来,我们在船坞码头一带找到的这几家工厂,它们所制造出来的尘埃种类恰巧和外套上的灰尘相符。而且,从那本名册上可以得知,这种特定的工厂组合在伦敦其他地方都找不到。再者,石墨、可可和蛇麻草更加强了这项推论这些东西都和当地的产业相符。据我所知,经过船坞码头的电车也经过鲁埃尔路,在那附近有家名叫'皮尔斯达夫'的黑铅工厂。风大的时候,电车座位很可能会沾到一些黑铅微粒。我还发现,在霍斯里顿的戈特街上.有一间名叫'佩恩'的可可工厂、位于电车西行线的右手边。此外,还有几处位于南沃克衔的蛇麻草工厂,也是在电车西行线的右侧。不过,这些纯碎只是推测而已。最重要的还是碾米坊、面粉磨坊和香料工厂的位置,因为它们无疑都聚集在船坞码头一带。 "
"船坞码头是否有私人住家呢?"我问。
他回答:"我们得翻到'街道一览'来瞧瞧。从弹簧锁的钥匙上,大概可以推测出那是一处公寓楼房,而且是单人公寓。此外,从这名男子的习惯看来,他应该也是一个人住吧。 "
桑代克循着名册上的目录一路找下来,不久,他指着名册上的某处说:"如果说残们目前得知的情况都是由于一连串的巧合,那么这里又多了一项。船坞码头的南边,也就是位于香料工厂隔壁、卡伯特碾米厂对面的地方,有一栋工人住的公寓,叫汉诺威大楼。这栋公寓楼完全符合上述状况。如果有一件外套挂在那边的房间里,又开着窗户的话--在这种天气下,他们大概会这么做一一外套就会暴露在我所发现的那些空气微粒中。当然,船坞码头这一带其他的住家也可能沾到同样的微粒,但是汉诺威大楼受影响的机会还是比较大。目前的推断就是这些了,不过并不确定,也许有谬误也未可知。然而,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我们几乎肯定能用那把钥匙打开船坞码头区某个公寓的大门,而且极可能就在汉诺威大楼里。这一点我们得留给米勒去证实。 "
"我们要不要看着那张电车车票呢?"我问。
"天哪!"桑代克大叫,"差点儿把它给忘了!当然,我们一定得看看。 "
他打开那只大公文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凳子上,然后拾起一张肮脏的小纸片。他看了一眼,便将纸片递给我,那车票上打洞的地点分别是图利街和船坞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