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其实可算是守卫森严,但祭天的最后一步需由帝王一人走上祭天坛,此时离了护卫的守备,且在高处目标明显大抵没有比这更好的活靶子。
明着弑君夺位这人也不是做不出来,上一世暗着拖了几年,这一世端看明日罢。
祈晏蓦地一下就直视起眼前尤带温雅笑意的女子,那双湖墨色的眸子仍是波澜不兴。
“那让影七跟着。”祈晏未有停下顺抚伏在他腿上白虎幼崽背脊的动作,力道却是不自觉加重了许多。
原本蜷缩伏着的幼崽发出透着不满意味的声响,抗议般地扭动了几回。
微生澜却并无如他所愿的应下,只温言道:“影七还是留于”
“让影七跟着。”祈晏按捺不住出言打断,由言语知晓眼前女子明日或可能面临一番危险,他随行却只会是个负累。
背上的皮毛忽然被人用力扯了一下,还如小猫一般的白虎幼崽挣扎动作顿时就加大了许多,趁着轮椅上的人略为松手的一刹——
微生澜下意识地接住向她跃逃过来的白团,静默了片刻后腾出手在轮椅上的人微僵的背脊上轻拍了拍:“跟就跟吧。”
守备阁苑的人手其实是充足的,只是她总难免还是有那么些不放心。
祭祀大典顺当地于秋猎第七日如期举行,日出前七刻,百官皆着朝服,跟随帝王行至祭天坛所在的一片宽广林地。
随行的护卫军到达地点后便成守备之势在祭天坛之外围了几圈,再多出来的人手则在祭坛阶梯口旁结成列阵,便于随时调遣。
雅乐奏鸣,进献祭品的流程正在进行。玉圭与刚宰杀的牲畜等被一并放在柴垛之上,随即帝王点燃柴垛,烟火逐渐升腾弥漫于空中。
随后由帝王亲自诵读祭文,祭文内容与往年基本无差每年都重复听一遍,不烦也腻了。但如祭祀大典这般庄重的事情自是无人会在其上表现出一丝散漫,因而随行臣子个个背脊挺直,微垂首而神情肃然。
平静的状况维系着,微生澜抬首望向正步上阶梯的帝王,直至其踏上最后一格
仿佛对应了帝王落下脚步的动作,半空中疾速划过一道冷芒。
微生澜脱手掷出一枚暗器将其截断,断了半截的精铁箭矢未到达目标地点就已坠到地上,铁质的箭身曝露于日光映照之下,明晃晃得让人无法忽视。
文官们大多是还未反应过来,也有少部分是反应过来了却不知该如何动作。景帝登基以来予国国运昌顺连战事都少有听说,这些文人便一心只读圣贤书,哪曾遇到过这等状况。
“护驾!”凌秦一声沉喝,想也不想就踏上了祭天坛的阶梯,这种时候怎还能管这地方是不是只有帝王才能踏足。不过在她动作之前,一道竹青色身影已然越至前方。
原本尚犹疑着不敢踏上祭天坛阶梯的护卫军也跑动起紧随其后,这时微生澜却是在搜索着微生玘的身影,对方在她阻截箭矢的一刻就自她旁侧位置闪身不见。
“此地危险,陛下且先与臣到下方。”凌秦言语间已然拔出了她的那把佩剑,凝神环顾四下,防范不知会从何处射来的箭矢。
护卫军统一穿着便于行动的轻甲,其中一名在靠近帝王身侧的刹那间自腰间抽出一把短匕,泛着冷芒的锐器陡然向前刺去。
‘锵’的一声,兵器相交铮然之音响起。
凌秦顿觉虎口一麻,险险握不住手中武器当然对方的情况比她糟糕得多,短匕脱手而出落到地上,持握武器的手已暂时没了动作的能力,被围上来的其余护卫轻易擒下。
外围的护卫军相继有倒下的人,多是在措手不及间被身侧同僚以一击毙命。反应敏捷些躲过了攻击的,也在转瞬间遭受数人的同时围攻。
“尔等已是瓮中之鳖。”
在场的每一人都能听到这句话,与声音主人接触次数较多的臣子便能听出这是二皇女微生玘的声音。
随行的护卫军约有七成以上皆属反叛,忠于帝王的已在方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内被悉数清理完毕,空缺的位置填补上后,向祭天坛更逼近了许多。
“弑君篡位,这皇位恭王可能坐的心安?”站出来的女子身形高挑,声音未以内力加持,但也洪亮地让在场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降蓝的身影原本在叛军所围的人墙后方,不过她此时走入其内,微笑望着敢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质问于她的人:“如何不能。”
其唇角处弯起的弧度虽是恰到好处,但因之眸光黑沉如渊,这微笑反倒让人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拥戴本王,或者死。”微生玘说完这句后便侧头对卫军都统简洁下令:“动手。”
无掺半分戏言,既已是明着的篡位,微生玘选择在这种时机动手本就是存着一网打尽的念头,把所有反对的声音一次清理。
她原本是十分耐心于蛰伏等待,求速急进却是和这个人有关微生玘把目光停在快要靠近到她十米范围内的人影身上。
虽未被伤及本身,但她在礼部经营了两年有余的势力于这短短期间遭连根拔起。原本日渐丰满的羽翼被生生剪去一片,说不痛是不可能的。
只是微生玘对此已不在意了,只要现任帝王一崩以她云家的权势加之十万兵力,要掌控住无帝王坐镇且重臣空缺的皇城局势,足矣。
“素知三皇妹的武学造诣甚高,便连赵将军也曾多次叹赞。”微生玘这般说着,却仍是不慌不忙。
赵将军即赵延,予国这么多年无人敢进犯,少不得是有这人的三分功劳在内。
“你还记着。”微生澜面上笑意已褪,言语间剑刃出鞘,刹时锋芒湛露一如初时未识藏敛之道的自身。
那时恰逢赵延回都城觐见圣上的日子,而后以指导为由,一众刚习武不久的皇女被其安排着进行对战切磋,她的对手便是微生玘。
“自然是记着的。”微生玘回应这句话时的声音极轻,她令退了旁侧护卫,亲自与来者交锋。
记忆中的那次对战,对方只一击就把她手中的剑给挑飞了出去,赢得甚是漂亮。但这对落败者而言,则很是难堪。
“三皇妹现还能用上几成内力?”微生玘的表情似笑非笑,若无把握,她也不会做出令退护卫的蠢事。
微生澜闻言却是连挑眉的动作都省了,劈、斩、刺、撩无一丝多余动作,这类最基本的剑技自她手中使出便成了至为凌厉的杀招。
已猜得是方才点燃的那堆柴垛的问题,她现在确是离内力被全封的境地不远,但这又如何呢。
于祭天坛上擒下的那名叛军是属其中精锐,同等能力的人在叛军之中只占少数。然耐不住其人数甚众,囊括影七在内的五名暗卫即便每个都能以一当百,也仍显得是负隅顽抗。
眼前女子收挥剑刃的速度极快,未用上内力,每一动作却还是如携着千钧之力,且每次攻来的角度总异常刁钻过招未逾一百,微生玘不太想承认自己竟是有些吃不消了。
“皇姐不奉陪了。”发现事情不如预想的刹那间,微生玘便连一丝犹豫也无就蓦地往后一退,瞬息脱离了她眼前之人的攻击范围。
现她又是由着护卫对眼前女子开展围杀,既是不能如猫戏鼠一般地轻松取胜,微生玘也没有与这人缠斗的兴致。
“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伴随着微生澜的话音落下,靠近祭天坛处忽有一个信号弹升至空中炸开。
未逾几时,一阵阵纷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山林之中渐涌现一批骑军。
陵晋的驻兵在收到调遣的军令后,一路马不停蹄才在半日内紧急赶到。没有任何停歇的时间,刚至就即刻加入到这场围战之中。
原本败落的局势因此而出现一番逆转,突入的骑兵让叛军无暇继续对玄墨身影的围攻,是以微生澜轻而易举地再次锁定她的原目标。
看着突现的骑军,微生玘的眸光顿时深暗了许多,而视线范围内的一道竹青色人影则让她微眯起眼
这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什么。
虽从未真正把这柳家下任掌权者算作是与自己同一方的人,但微生玘也笃定对方不会做出有损自身利益的事情。
“三皇妹阁苑处的守备倒是森严。”两人仅过了十余招,微生玘寻着个极短空档,开口便是一句不明意味的话语。
为免有漏网之鱼,另一批叛军在众人出行往祭天坛的途中就被她派遣去逐个清理行宫及周围阁苑。
微生澜方冷静计算着再三十招之内便可将人压制,现闻言却是生生在动作上停滞了一刹。
但也仅是一刹。
原本预计的三十招被强行压减了一半有余,微生玘被眼前之人这陡然加强的攻势压制得连招架动作也已力不从心。
“人交你。”打落了对手的武器再点穴封锁住其行动能力,微生澜对在她与微生玘交锋期间无声行至的竹青色身影说道。
敌方领袖已擒得在手,原本朝祭天坛逼近叛军也在与陵晋骑军的交战中逐渐败退,稳定局势只是时间问题。
“把我交给这人,三皇妹能安得下心?”脖颈上横着一柄锐器,微生玘也仍神情自若地抛出一句挑拨话语。
没了内力连轻功也施展不开,微生澜翻身骑上一匹失了主人的马,对这句挑拨话语充耳不闻,一夹马镫便往阁苑方向策马而去。
待微生澜赶回到阁苑时,所见的场景便让她陡然心下一沉,垂放于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
院内已没有一个站立着的人,现躺倒在地上的也不全是院中守卫,更多的是由微生玘派遣过来的人。
空气中弥漫的鲜血气味甚重,微生澜难得地有了笑意尽敛的时候,人已至卧房前。
门是敞开着的,能看见外间躺倒了两三具尸体她却是有些不愿去猜想里间会有的景象。
☆、第36章 旧事
“不是说要拿我去要挟于她”轮椅上的人一身藏青色衣袍,此时双手置于椅轮上,推动轮椅缓慢靠近十步之外正抽搐着倒在地上的黑衣女子。
祈晏微弯下腰轻巧夺过女子手中的长剑,此时剑身正映着的那双狭长凤眸,眸光冰冷如不化的沉雪。
女子死死盯着轮椅上人的动作,然而她毫无阻止的办法。每呼吸一次都浑身有如针扎,意识已逐渐模糊,但这剧烈的痛感又让她时时保持清醒。
“还要让她成为废人?”轮椅上的人那双黑黝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持剑的手却是有了动作。
待微生澜行入里间时,看到轮椅上的人垂眸执剑,剑身尚沾着血。而他此时将之摆放成竖直朝下的模样,刃尖正指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女子的心窝,随即提起手中剑刃半分迟疑也无地猛然刺入那人的胸口。
但当祈晏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却蓦然发现他余光可见的地方竟是多出了一道玄墨身影。
“妻主。”祈晏第一反应便是放开手中剑柄,眸中凛冽的寒意急速消退,在看见来人的一刹显出了几分失措。
这人是看到了多少?
“我来迟了。”走到轮椅上的人身前,微生澜在切实碰触到对方时才真正安下心来。
祈晏尚忐忑之时就被靠近到他身前人揽入怀中,而听着心悦之人充斥自责的话语,他把眉一蹙就当即脱口否定道:“不迟。”
末了思忖半晌,他还语气很是认真地又添了一句:“妻主嗯来的时机刚刚好。”
刚好在你把人给解决之后吗?当然这句话微生澜是不会说出口,沉默片刻后只得在这张口胡言的怀中人唇上轻咬了一下只没想到在碰触到那抹淡色温软的瞬间会反被之追逐着不放。
怀中人濡湿柔软的舌沿划过她的下唇,还似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好了”微生澜往后退离些许,顺带直立起身。
在眼下这死了一片人的地方真是不适宜做这等亲密的事情,微生澜握住轮椅上的人方才用以持剑的手,这时才注意起地上这失了生息的躯体。
除了胸口被剑刃刺穿之外,四肢的筋脉也是俱被挑断,加之这发黑的面色
“妻主。”
她不过才看了一眼,祈晏就按捺不住低唤出声。
隔着衣物,微生澜往轮椅上的人的手臂探去,果不其然在腕部后方摸索到一个筒状物什想必扎在尸体身上的那枚银针正是出自这处。
“王府内也存有些精巧的暗器,待回去后都给晏儿试验一番,看看有无趁手的。”微生澜温声道,对倒下躯体的惨状只视而不见。
眼前女子无觉得他手段残忍祈晏点了点头,顺从地让对方把他抱离轮椅。
祭天坛处的局面已稳定下来,叛军基本是就地伏诛。谋逆之罪没有生还的可能,死也只算是对犯下这罪条之人的最轻刑罚,自然反叛者皆殊死搏斗。
被点了穴道身体无法动作,但这不影响微生玘与现任予国君王的对视。
她还不算输。
只要皇城那边能照计划进行,云家很快就能掌控逆转这局势那时即便她身死,她也是赢了。
“母皇。”微生澜把祈晏交由影七照看,自己则是下了马走到景帝身旁。
待景帝轻颔下首,微生澜才继续开口道:“儿臣今日接到的密函称桓邑的驻兵日前假借练兵的旗号,整军迁至雁岭以北。”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却是望着微生玘。
桓邑与皇城差不多也只雁岭这一山之隔,依赖天险而成的防线,此地驻兵本是为拱卫都城而置。
“儿臣之前动用司丞的权力私自调遣边城的驻军在皇城之外待命,桓邑的军队应已被之包围。”微生澜确实是同时做了两手准备,一对围场,二对皇城。
至此微生玘镇定自若的外壳才出现了龟裂的细纹,视线内的那抹竹青色身影,她也并不想让这人好过:“柳近侍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对母皇下毒,比如当年谋害君后?”
微生澜在一旁听至最后,神色陡然微变,被她注视着的人却是沉默着并不反驳。
“陛下请容臣归至皇城后再行请罪。”竹青色身影笔直跪下,低着头时青丝垂落到颊旁,看不清神色。
“起身。”仍旧神情冷淡的予国帝王只放下二字,而对盯视着跪立之人的微生澜道:“之后会与你分说。”
祭祀大典自是没了进行下去的可能,今年的秋猎以提前结束而匆匆告终。
归还皇城已是三日后的事情。
二皇女逆谋篡位的消息自宫中传出,民众间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多时整个皇城便几乎到了人人知晓的地步。
“陛下是要一举覆灭云家。”言语间,祈晏摆弄着手上的袖箭,这是微生澜回王府后自书房中翻找给他的物什。
其余的还有梅花镖、暴雨梨花针之类,只不过祈晏更钟爱袖箭这种能藏于袖中的暗器,后续为之淬上封喉剧毒,这便能成一件对他而言再趁手不过的武器。
微生澜轻颔下首,这本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斩首或流放北境,二者其一云家上下无人能幸免。”
上一世的生死仇敌,竟是就如此解决了个彻底。云家在南陲的兵权已被尽数收回,而接手这兵权的
“柳家。”微生澜说出这二字时,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附带着的情绪却是复杂。
说回来会与她分说,这番交待还尚待她入宫去取,恰巧今日接到传召是需再入宫一趟。
“柳家让妻主不顺心了?”两人间距离甚近,一直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旁侧女子身上的祈晏自然未有错过对方这近似低叹的话语。
柳家是个庞然大物不错,但若旁侧女子回答说是,假以时日他定会将之变成第二个云家。话音落后,趴伏在轮椅旁的白虎幼崽也配合地发出一声似带威胁意味的呼噜声。
微生澜拿过轮椅上人正摆弄着的袖箭,随手往桌案上一放,与之右手十指相扣。
此时天气仍是闷热得很,但在她碰触这人时,手上始终是温凉触感。自家夫郎的肤色因着病弱比她是还更白皙几分,肤质细腻也不似她因习武持握兵器而在虎口处生了薄茧这手此时正不施任何力道地任她握着,更是显得柔软而毫无威胁。
但这只手却是亲自提剑挑断了一个人的四肢筋脉不说,还将之胸口也刺穿一个窟窿
微生澜摇头否定,她真毫不怀疑她若说是,自家夫郎就会如在围猎之时一般,千方百计给她讨债。
“我还需入宫一趟,晚膳不必等我。”自从一次晚归发现祈晏因等她而大半日未有进食,微生澜就习惯了每在出行前与之做一番交待。
说完之后的不到一个时辰,微生澜就已雷厉风行地到了宫中御书房内。预料之中那道竹青色身影仍恪尽职守地守在帝王身侧,对她的到来稍稍垂下了双眸。
“不知母皇传唤儿臣入宫是为何事。”微生澜便先择了句开场白,随即话锋一转道:“在此之前,柳近侍是否要先予本王一个交待?”
柳寄隐沉默良久,座上之人回皇城后没有盘问她任何问题无论是蛊毒之事,亦或是谋害君后一事。
对于景帝会把从云家手上收回的兵权交予柳家这点,她也是万未想到回皇城之前柳寄隐本是已做好了要上刑台的准备,然座上之人这一举动却直接表明其对她仍是信任的。
几日里她在这微妙的平衡下保持沉默,现这份平衡是维系不下去了。
“君后每日所用的药膳,方子是被篡改过的,能做到这点是因下官予了主谋之人一枚通行令牌。”柳寄隐回话之前是跪了下来,那枚令牌本是景帝交予她的,经此事后未能收回,便到二皇女手里成了用以要挟她的把柄。
说完后柳寄隐就低垂着头静待发落,想要如何处置她都好,她只是
“父后从未用过药膳。”没能有再思索下去的机会,柳寄隐就听到那身着玄色冠服的女子蓦地出声,说出来的话语让她听着一时回不过神来。
微生澜忽然明了为何景帝还能对这人此般宽容,对上座上之人无甚波澜的眸光,这显然是在其掌握之中的事情。
以往确实每日都会有侍者给君后送去药膳,本是为调理其积蕴已久的内伤之用。但幼时她见着她的父后都是满目嫌弃地将之倒到寝宫中摆放的盆栽上,而后再摸出容璟交予他的丹药服下。
说起来微生澜之所以对药膳心有抵触,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因容华每次都对这东西表现出万般嫌弃,久而久之她就被潜移默化了。
“处罚这么多年,够了。”景帝语调平缓,说完后把目光对上那终于敢抬头望她的竹青色身影:“此事不必再提。”
容华的死是连容璟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与现仍跪立着的人自以为的并无甚关系。然这份谋害的念头是实在的,容华与她都知晓前者是不在意,她却不能如此。
但同样的,景帝也无法对这个自小是她的伴读,且从始至终忠诚于她的人动手做出什么。让这人在愧疚与不安中度过整整七年,对双方而言都该是够了。
紧随其后,景帝把一份圣旨推至桌案边缘,示意微生澜展开观看。
微生澜展开后仅只看了一眼,眉头一蹙将之合上,也与那竹青色身影一般的跪了下来:“母皇,儿臣”
“朕无强要你接旨的意思,否则今日就不会召你入宫。”景帝早有料到微生澜会拒绝,先一步开口阻截了她的话语。
微生澜闻言稍放下心来,却又听景帝说:“商靖侯昨日求见于朕便是为了让朕把她的嫡长子指婚于你,需知娶商靖侯府的世子对你是百利而无一害。”
“圣旨已拟,你且带回去回去好生考虑一番,什么时候愿意,就让寄隐拿去商靖侯府宣读。不愿,销毁即可。”座上之人望着齐刷刷跪在她面前的两人,也是有些许无奈,只言语时的声音依旧泠然:“都起来。”
微生澜本想把手上这物什摆回桌案上,听座上之人这么一说便只得继续拿着,颔首后躬行一礼:“儿臣告退。”
微生澜坐在马车车厢内,只觉手上拿着的这卷东西类似一个烫手山芋。方才她在御书房内虽点头了,但可没真打算考虑这圣旨上的内容。
待回王府就赶紧销毁了吧,这要是让自家夫郎看到了
“咳。”
☆、第37章 预见
微生澜刚踏入王府大门还没走几步,尚处中年的管家便迎了上来:“王爷,戌时有客人来访,正君现正于沁阁代为接待。”
微生澜轻颔下首表示知晓,一时还有些许恍然。上上次苏衍来访时还只能在堂屋等待,因着那时祈晏还不是她的正君。
待从思忖中回过神来,她便侧头问了一句:“是何人?”
管家回话的语速不紧不慢:“是您那位叫苏衍的朋友。”
苏衍?这个时候登门来访能有什么事
“同行的还有一位公子,自称是商靖侯府王爷?”管家还未把话说完,蓦地发现眼前已是没了她家主子的身影。
加快脚步乃至不自觉动用上轻功,那都是下意识间就做出的事情,微生澜只用半盏茶不到的时间就到达了沁阁。
刚至就见自家夫郎正竟是神色悠然地在与商止下棋,而几乎是在她抵达的瞬间,轮椅上的人匆匆把手中黑子在棋盘上落下,随即就推动轮椅向她靠了过来。
“等等,这局棋都还未下完。”商止看着与他相对的男子毫不犹豫地把手中棋子放下就走,不由得出声阻止。
“妻主。”轻唤一声,轮椅上的人就对来人伸出手,注视来人的神情与方才那番疏冷模样实是有着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