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一个人——”
“声声爸爸住去他家了。”程英英说,“他会照顾他的。你林叔叔从水子上小学就陪他晨跑,跑了六七年。有他在,水子没事的。都放心吧。你们一个个的,你打电话哭,声声跟她妈妈打电话也哭。哎……都好好上学吧,我们在云西,不会不管他的。”
苏起稍微放了半点心,离元旦假期只有十多天了,她早早买好了往返云西的火车票。
这些日子,梁水很少跟她联系了。苏起知道他托着各种关系在忙康提的事,而她也面对着繁重的课业和家教工作。
到了这一刻,她才体会到异地恋的苦涩——太苦,太远,也太无能为力了。别说拥抱安慰,连沉默陪伴都做不到。她只能每天给他发几条短信,等着元旦回去见他。
假期前一晚,苏起坐上回云西的火车,30号上午到家。
苏勉勤去火车站接她,她一心只想奔南江巷,苏勉勤道:“水子去看守所见他妈妈了。你现在去也没人。”
苏起问:“提提阿姨会怎么样啊?”
苏勉勤面色凝重:“会坐牢。案子明年审,就是不知道刑期多久。短点儿还好,要是判长了……”
“那放火的那个呢?”
“肯定死刑不用问了。”
“他为什么放火啊?”
“不知道。有说是竞争对手买的人。哎,谁知道呢?你康提阿姨这几年生意做得太大了。”
苏起不做声了。
她靠在出租车窗边朝外望,离开半年,云西似乎没什么变化,仍是小小的,旧旧的。许因是冬季,看上去格外萧条。
路经云西商业主干道,苏起见康提的商场超市那么大一栋建筑全烧毁了,黑黢黢的,布满窗洞,分外骇人。
往新区而去,经过别墅区,苏起望了眼,苏勉勤说:“你康提阿姨的新房子在里头,被封了。”
苏起道:“为什么?一码归一码,为什么要封掉房子?”
苏勉勤道:“云西这小地方,你找谁说理去?”
说话间,车绕到别墅区临街的独栋民宅聚集区,拐进一条巷子,到一栋三层小洋楼前头停下。
苏落从漆红的大门里探出来头来,叫:“姐姐!”
他热情地跑出来给她拎书包,半年不见,小少年长高了不少。
苏起下车望一眼那漂亮的白色小楼,这便是她的新家了。
进了大门,要换鞋子,家里贴着漂亮的地砖,客厅又大又阔气。上到三层,她的房里铺着木地板,墙壁涂成粉红色,有专门的梳妆台,书柜,大床,还有一排漂亮的新衣柜。不用再拉一道帘子跟苏落挤不到十平的破房间了。
她小时候的书本和破烂玩意儿装在纸箱里,堆在衣柜旁,无人问津。小红云的红裙子在里头格外扎眼。
云西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加之新屋太大,倍显空旷冷清。
她对这房间陌生得很,看一眼便下楼去。还没到一楼,忽听楼下客厅有人讲话,沈卉兰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大人们声音很低,
程英英说:“云西就这么巴掌大点儿地方,谁不认识康提,谁不认识水子?我看啊,他还是走了好。”
沈卉兰道:“康提干了这么些年,是有不少钱的。她那天把水子叫去,偷偷跟他说了卡都在哪里,让他回省城好好读书,养伤,别再回云西了。”
程英英道:“当妈的都会这么想。自己是没指望了,谁不想多给孩子留点儿东西。再说水子现在这样子,康复治疗得花多少钱啊。可他——”
“他就是不走啊。”沈卉兰叹息,“林家民说,他拄着拐杖,一家家的,去找那三个员工的家属,说给他们赔钱,一家赔一百万,求他们跟法官求情,表示谅解,原谅康提。那孩子——”沈卉兰哽了一下,嗓音细了,“林家民说他一个个地跟他们下跪磕头,求他们原谅,说他妈妈真的一直有在交代消防问题,但下属失职,也算是她错了。只求原谅。”
苏起抠着楼梯扶手,心如锥刺,又痛又苦,竟苦得生生反胃起来。
程英英也抹了眼泪:“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牢房哪是人待的地方,他就想给他妈妈减刑,跟林家民说要买……”
沈卉兰声音低下去,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苏起寒从脚生,一下子跌坐在楼梯台阶上,埋头紧紧抱住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夜话23】
元旦节刚过,
教练:你怎么没来继续治疗了?康复训练也不见你人?
梁水:没时间。
教练:没时间还是没钱?
梁水:你别管我了行吗?
教练:我是你教练能不管你?
梁水:我已经不是运动员了。
教练:不管你是不是,这伤也得治好,你年纪这么轻,留着伤以后怎么办?啊?
梁水:我现在真的很忙,没时间……
教练:我已经给你申请治疗经费了。一百万呢。你不来,上头还以为我贪了。明天必须过来,不来我去云西揪你!
chapter 24-1
chapter 24-1 纵然此时候情如火(1)
长江大堤上狂风呼啸, 堤坝两旁树木凋敝,枯草萧萧。正值深冬, 长江水位下降,竟一眼看不到江面, 天地间一片寂寥。
苏起走下坡,半年不来, 这坡却比记忆中的短小了许多。绕过两三道拐弯,走进南江巷, 竟是满目荒凉——
巷子里几户人家全搬走了。空房子上着锁, 阖着窗, 门板漆裂, 墙壁斑驳,玻璃蒙尘,吊着几片残破的蛛丝网。
葡萄架无人打理,架子摇摇欲坠, 葡萄藤干枯如绳索;栀子花树也掉光了叶子, 枝干狰狞。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剩北风在头顶呼号。
梁水家的门和墙也斑驳了,窗子倒比其他家干净些。苏起插着兜站在门口等他。冰寒湿气往衣服里钻, 她冷得不行了, 来回跺脚, 蹲下来将自己抱成一团。
等了不知多久, 巷子口忽传来一深一浅的脚步声。苏起回头。梁水拄着拐杖刚好绕过拐角,撞见她蹲在门口, 顿住了。
他一身黑色呢子外套,衬得那张脸有些清冷,头发长了很多,有丝说不清的落拓。他目光锁着她,脸上一时竟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苏起起身朝他飞跑过去,怕把他撞到,跑到他跟前顿了一下,仰望他,不过半秒,一步上前搂住他:“水砸……”
他身子轻晃了一下,低头看她,她脸色苍白,鼻尖冻得通红,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
他握了下她的拳头,跟冰块一样,说:“来之前也不问一下,在外头瞎等。”
“我怕你忙。再说,我又不怕冷。”
她松开他,看他的脚,纱布早拆了,但左脚还不能落地。她扶着他一瘸一拐往家走,问:“什么时候可以不用拐杖啊?”
“二十多天吧。”
进了屋,她将他扶上楼,在沙发上坐下。
她把书包卸下放一旁,问:“你今天去看你妈妈了?”
“嗯。”
“她还好吗?”
“还行。”
苏起抿了下唇,说:“提提阿姨很坚强的。你,不要太担心。”
他说:“我知道。”
一时无话。
两人在沉默中坐了会儿,苏起忽扑去他身前搂住他,将脑袋埋在他脖子里,说:“水砸,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梁水不言,深吸了一口气。
她摁下心酸,道:“都会过去的。”
他微搂住她的腰,低头拿下巴轻轻靠了靠她的鬓角,却说:“看见你我很开心。”
苏起仰头,梁水嘴唇碰了下她的眼睛,脸颊贴住她的额头,似在寻求温暖。少年琥珀色的眼瞳中水光一闪,稍纵即逝,是一闪而过的绝望,仿佛终将要失去。
她没看见,将他搂得更紧,以为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她仍闭眼埋在他颈窝间:“林叔叔呢,他不是在照顾你吗?”
“声声外婆过寿,他明晚才回来。”
苏起说:“明天跨年了你知道吗?我给你买了礼物,现在在邮寄的路上。”
“什么东西?”
“鞋子。你穿着肯定好看。”
“嗯。”他又没说话了。
窗外已露暮色,苏起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饭啊。”
梁水说:“林叔叔早上做了饭菜,在电饭煲里。”
苏起下楼一看,电饭煲保温着,里头蒸了米饭和两小碗菜,青椒炒肉丝,炝炒圆白菜。
苏起端上去,和他一起吃了晚饭,又收了碗筷下楼。
梁水说:“你别碰。放水池里,我明天早上洗。”
苏起没听他的,麻利地把碗筷洗干净了。
再上楼,还没走到门边,就听梁水在跟谁讲话,语气很冷:“你不是很厉害的律师吗?我话早就说前头了,我妈妈坐牢时间越短,你能拿的钱越多。”
苏起屏气听着,隐隐约约听见他听筒里对方的声音:“……找人了……但你要适可而止……他们……给钱……别威胁……上头的……把他们扯进来……对谁都不好……”
梁水说:“我有分寸。这不是威胁,只是提醒。要是我妈妈判得太狠,那就来个鱼死网破。”他冷笑一声,“到现在这样了,我怕谁?”
苏起打了个寒噤,轻缓地后退下楼,感觉他们通话差不多了,才砰砰砰踩响楼梯往上跑。
推门进去,梁水早已放下电话,平静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冷厉。
苏起耸耸肩膀,说:“我还是把碗洗了。”
他看她一眼,脸色缓和了半点,仍是僵硬,说:“天要黑了。你早点回去吧。”
她愣了一下,说:“我在这儿陪你吧。”
他默然半刻,别过头去,看着别处,说:“住我这儿不好。你妈妈会说的。”
苏起低头许久,起身拎书包,说:“那我明天来看你。”
梁水没答话,苏起莫名心慌,竟怕他拒绝,赶紧提着书包要走,他却盯着她的书包,问:“里面装的什么?”
书包塞得满满的,看上去很沉。
“哦。我在给高三的学生做家教,印了很多错题集和资料。”她拿出厚厚一摞复印件来。
梁水盯着那摞纸张看,神色难辨。
苏起忙说:“也不用现在,留着以后……”
“你拿这些来干什么?”他突然打断,抬眸看她,眼神直而锐。
她被他眼神刺到,莫名害怕,低声:“我怕你万一用得上——”
“哗——”的一声,他将那摞资料一掀,习题集哗啦啦甩出去,散落茶几地板上,订书针撕破了书页。
苏起吓了一跳,惊骇地看向他。
窗外寒风呼啸,刮着木窗扇叶撞击窗棱,砰砰直响。
屋内寂静无声。
梁水脸色冷硬,靠进沙发靠背,忽冲她笑了一下,竟又是那散漫松垮的模样了,他说:“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不打算读书了,等我妈妈的案子审完,我就去深圳打工。反正,都是迟早的事。”
苏起错愕:“水砸,你——”
“怎么?”梁水问,“觉得我离你会越来越远?没办法。我们走的路不一样。”
“你可以读书啊!”
“读什么?你知道我上次考试多少分吗,你就让我?”他讽刺一笑,“哦不对,我上次考试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我这半年就没摸过书。”
苏起立在原地,面容苍白。
他说:“我想起来了,你好像一直比较喜欢成绩好的男生,欧阳李,吴非,路子灏。我要不是趁高考放松后的暑假来找你,你也不一定会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吧?”
她霎时红了眼眶:“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发泄吧,你想找事吵架那就吵,但把路造扯进来你是不是有病?”
他望着她微红的眼睛,忽不做声了。
北风穿堂,这冬夜冷得钻心刺骨。
日光灯照得彼此的脸都白得虚幻了。
他凝望着她,望着,眼中水光一闪而过,低声说:“我觉得他挺好的。”
“清华,”他说,“茱莉亚,北航,你们都好。都好。”
“水砸你别这样!”她失声尖叫,道,“说这些话你自己不难受吗?没事的,水砸,真的,你坚持一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突然将脑袋扎下去,用力而缓慢地摇了摇。他手撑在茶几沿上,狠狠抓着,抓得手背上青筋暴起。少年低垂的头颅只是摇着。
终于,他抬头,眼眶红透了:“七七,我已经坚持很久、很久了。我身体素质比人差,我就靠努力,靠加练,靠拼命来补,结果呢?……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就一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张了张口,刚才冷硬不屑的面具撕开,只剩血淋淋的绝望,他抓起一份资料,抖了一下,“这些东西,你给我学十年!我也不可能上清华,上北航。”他扔下资料,拍了拍他的左腿,“靠它也不行了。没用了。废了!”
他突然起身将拐杖砸在地上!
苏起心如刀剜,颤声道:“就算读书不好那又怎么样?人又不是只能读书,我也还是会——”
“我现在什么都做不好了。”他迷茫,痛苦,失望,决然道,“我不想等到那天。越走越远,你一看到我,就是累,就是负担。”
“不会的。你别这么想!”她急得要哭了,“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些?”
“因为我没有!”他猛然道,他深吸着气,想要控制住情绪,却是徒劳,“如果你说我丑,我不会在意,我知道自己什么样;但如果你说没本事,我只能忍着咽下去,因为我就是个废物!”
“我还是让我妈妈失望了。”他说完,忽然笑了下,笑得眼中泪光闪烁,荒谬至极,“果然啊,我果然是他的儿子!”
仿佛命中注定,逃也逃不掉的宿命。
那一句话如重锤砸在苏起头顶,她怔在原地,一股深深的无力和绝望将她席卷,一如此刻蔓延的寒气。她的心冷得透不过气来了。
窗外,北风似鬼般哭嚎着,仿佛下一刻要将这阁楼的屋顶掀翻。
油毡布起落着,门框窗棱猛撞着,阁楼摇摇欲坠,正如此刻两个要碎裂在冬夜里的少年。
她望着他,
他亦凝视着她,
那熟悉的脸庞在虚白的夜灯下竟已不真实了。
“七七,”梁水开口,“我最最害怕的,就是跟不上你了,拖你的后腿,就像——”他眼圈红了,湿了,终于将他心底最深的羞惭和耻辱挖了出来,“像我爸爸一样。他当年走的时候,可以头也不回;但我不行。如果我也是那样像个废物一样失去你,我宁愿死。”
她明白了。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走上去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她低着头,就那么站着,执拗地抓着他的手。
他指尖触动了一下,却没有回握住她。
窗外,夜色更浓了。仿佛只是一瞬间,天就彻底黑了。
终于,她乖乖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我会调整的。没事,过几天我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又说:“你也要好好的。先把伤养好,知道吗?至于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能做得很好。真的。我也还是会一直支持你的。你要是难过想找人说话,也要找我。”
话说完,也不看他,她匆匆抓起书包逃了出去。开门的一瞬,北风涌进来,吹着千纸鹤帘和满地的纸张翻飞。
梁水的手指条件反射地要抓什么,人本能地想追过去拉住她,但他没有。
下一秒,门砰地关上,她的脚步声仓皇而凌乱地下楼,穿过客厅,飞速踏在巷子里,远去。
终于,没了一丝声音。
只剩那停不下来的寒冷江风,在窗外呜咽悲鸣。
梁水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直到右脚麻木了,正要坐下,忽瞥见门缝里卡着三四条千纸鹤门帘。
她刚才关门太匆忙,不小心夹到了。
他扶着沙发跳过去,打开门,冷风吹得他眯起了眼。千纸鹤门帘肆意翻飞。有几只断了脖子从绳上掉落,吹在地上滚了一遭。
梁水一瘸一拐挪过去,捡起,那是只粉色的纸鹤,翅膀被撕断了,裂开了口子,看着很可怜。
他不舍得把它扔掉,跪在地上翻箱倒柜找出透明胶带,想把它粘起来,却见里头似有笔迹。
他将那只断了翅的纸鹤小心拆开,就见破败的正方形纸上写着一行字:
“水砸,我喜欢你。^__^”
圆珠笔的字迹早就晕开了,像是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长河,才终于飞落他面前。
梁水怔怔盯着那一行字,心忽然像被利刃穿过。
风吹日晒,三年又四个月过去了。
他盯着那张纸看了足足十秒,忽手脚并用爬冲到门边,一把将那门帘全扯了下来。钉子木屑涂料灰尘扑扑坠落。
寒冷冬夜,北风呼啸。
穿堂风如洪水般倒流直灌,他冷得直打哆嗦,他手忙脚乱心急火燎却小心翼翼拆开一只千纸鹤,就见又是相同的一句话:
“水砸,我喜欢你。^__^”
一滴眼泪滑了下来。
少年的唇角委屈地瘪了下去。
寒风将他的手指冻得通红,他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将那张纸揣进口袋,疯了般继续拆着剩余的千纸鹤——它们的线断了,颜色褪了,翅膀折了,脖子拧了,一只只死在了这寒冷的冬夜里。
泪水源源不断滚落,他再也压抑不住,闷声哭了起来。
他不肯停下,抹着眼泪,一只只地拆:
“水砸,我喜欢你。^__^”
北风刮过巷子,呜呜干嚎,仿佛人哭,仿佛鬼叫。
“水砸,我喜欢你。^__^”
风吹着纸鹤满地卷,他狼狈地跪地去捞,已是哭得肩膀直颤,浑身直抖。
“水砸,我喜欢你。^__^”
视线早已模糊,一切都浸在水光里看不清了。
五百只纸鹤,五百句——
“水砸,我喜欢你。^__^”
五百只千纸鹤神形俱灭,他心里苦得要渗出血,痛得像千万根利箭穿过。
“我要不是趁着高考放松后的暑假来找你,你也不一定会喜欢我,和我在一起吧?”
“没事。过几天我就会好了。”
他抓着那堆花花绿绿的纸,将头埋在双臂里,失声痛哭起来。
只是,夜深巷空,无人得闻了。
chapter 24-2
chapter 24-2 纵然此时候情如火(2)
跨年夜, 宿舍里黑灯瞎火,静悄悄的。
苏起侧身缩在被子里, 脑袋埋在哆啦a梦的脚边。
宿舍门推开,灯突然打开, 刚参加完院系新年晚会的室友们回来了,带着喜悦的节日气氛——
王晨晨:“太好玩了。没想到我们系的男生都那么搞笑。”
薛小竹:“2班男生跳的兔子舞笑死我了。”
方菲:“苏起班那个江喆居然会拉小提琴, 哎,会乐器的男生忒帅。”
薛小竹:“对吧, 我也觉得他很有魅力。他今天还问我苏起怎么没来。”
王晨晨:“哎, 苏起那么会跳舞, 今天没能表演真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 人家正跟男朋友甜甜蜜蜜呢——”方菲一扭头,惊了一道,压低声音,“苏起回来了?睡着了吗?”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王晨晨也小声:“睡着了吧?”说着关了这边的一盏灯。
薛小竹纳闷:“她不是回去跟男朋友跨年的吗?”
“不知道啊。”
“嘘。”
她们以为她睡着了, 都不讲话了。
苏起闭眼躺在床上, 不知多久,楼外有男生扯着嗓子,叫了起来:“10——9——8——”
要跨年了。
更多的学生一起笑着喊:“3——2——1——新年快乐!”
“2008年!你好啊!”
奥运年, 终于来了。
但苏起很清楚, 南江巷的七年之约不会实现了。
室友们熬过零点才睡, 疲乏了, 睡得格外沉。
薛小竹晚上饮料喝多了,夜里两三点被尿憋醒。她迷迷糊糊爬下床, 却见苏起坐在书桌前,开着电脑,戴着耳机,在看哆啦a梦。
她抱着双腿蜷在椅子上,屏幕上,大雄正在嚎啕大哭,而胖胖的可爱的机器猫从口袋里变出竹蜻蜓哄他开心。
薛小竹小声:“怎么半夜看机器猫啊?”
苏起塞着耳机,没听见。屏幕的光影在她脸上闪过。
薛小竹上完厕所回来,见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她叮嘱一句早些睡,爬上床去,摁开手机一看,夜里三点半。
2008年的第一天,苏起在宿舍昏睡了一整天,醒来已是下午四五点。
时值冬季,窗外天色昏暗,室内也是一片阴沉惨淡。她呆坐在床上,忽有种隔绝人世的孤独与悲凉。
但她终是从床上爬下来,收拾好自己,去食堂吃了一大碗煲仔饭,再去教学楼上自习。
北方的风很大,竟像南江的江风,吹得她骨头都疼了。路上的同学飞速奔走,说着什么今年气温反常。全国各地都将迎来罕见的“极寒”之冬。
他们四个都是冬天生的,今年都要十八岁了。
三号那天,“一路风生水起”q群里给李枫然发生日祝福,梁水没出现——他的qq很久没上线了,头像一直是灰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