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徊重重咳嗽了两声,这才压住了身边的一哭一骂,他心里烦躁。口气就不好了:“先让我回去睡一会,你们要怎样闹也等我缓过劲儿了再闹,我都没力气,你们闹给谁看!”
任氏和肖姨娘一下子没声了,尴尬着过去扶臻徊。桃绫是没想到臻徊会这么说,扑哧笑出了声,赶忙轻咳着掩盖过去。
臻徊却是听见了,走之前侧眼瞄了桃绫一眼。
桃绫有些无措,等那三人走远了,才过来臻璇这边,问道:“三爷会不会记恨上奴婢?”
这个问题臻璇回答不出,只是问了一句:“刚才为什么笑了?”
桃绫的面上红了红,捏着手指道:“奴婢就想起那天秦嬷嬷给查姨娘带的话,说是九老爷不在她闹给谁看,刚才听三爷那么说,这才觉得好笑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是哩。”
明明知道不怎么和时宜,臻璇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轻轻戳了戳桃绫的额头,道:“胡说八道,咱们裴家哪里各个那样了。”桃绫咯咯笑了,臻璇却有些放不下心,叮嘱道,“我不知道三哥哥的脾气,说不好他会不会记恨你。我想还是小心些好,以后遇见他你避开些。”
桃绫见臻璇一脸正色,收了笑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下午时,臻玟、臻琳过来找臻珊,见臻璇无事,便拉着她一起去。
臻玟快步走在前头,臻琳与臻璇缓步跟上,一面走一面说着话。
“八妹妹想过来,正巧我想过来看看你,便一起来了。”臻琳说到这里,压了压声音,道,“我以前从没有听说八妹妹不会说话。小时候的事我虽然记不清了,但是听三姐姐说,她印象里八妹妹学过说话的,只是那时小,刚刚会说几个词。”
臻璇心中诧异,疑惑着看着前头臻玟的背影:“若是会说几个词,怎么现在成了这样?”
臻琳摇了摇头,想起臻瑛刚知道臻玟不会说话时满脸惊讶不解的模样,道:“我也搞不清,怎么就好端端成了这样了。”
臻珊在屋里绣花,一件红色对襟棉袄已经做得,她正细细给袖口添着花纹,见几个妹妹来了,也不停手,只让丫鬟倒茶。
臻璇细细瞧了瞧,那衣服上在绣的是并蒂莲,臻珊这衣服是在替她自己准备以后的嫁妆?
臻琳也看出来了,犹豫着开了口:“二姐姐,现在做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臻珊嗤嗤笑了,低头摸着那金色的丝线,无所谓地道:“祖母没了,我哭也哭过了,还要如何?祖母才不想我替她伤心难过呢。她在地下晓得我因为替她守孝,活活要在这里多耗上一年,只怕也难心安了。”臻珊说到这里,抬眼打量了一下暂住的屋子,没有她喜欢的花鸟鱼兽,没有清雅墨香,这样的闺房即便是暂住也让她难耐,“我原本都不需要回来这里。”
臻璇读懂了臻珊眼中的挑剔,压着心中的埋怨,问道:“二姐姐的意思是,后半辈子是要在南边过的了?”
臻珊晓得这是五房的妹妹,自己离开甬州时她不过是个一岁多的牙儿,现如今一见,已经伶俐地能让查姨娘吃了个亏,想到被罚的查姨娘,臻珊待臻璇才露出些笑容来:“是啊,我早定亲了,只因才刚及笄,上头大姐又未嫁,祖父才说等到年后大姐出阁了再让我嫁过去。”
说到自己的婚事,臻珊一点也不扭捏,没有闺阁女子的娇羞和紧张,倒是让臻璇很意外。
臻珊的婆家在南边深州,而现在四房都搬回来了甬州,这一趟嫁过去,真的是天南地北了。想到性格软弱的梅氏,臻璇忍不住道:“九伯母当时定是想你嫁在身边了,却不想,变成了远嫁。”
说到梅氏,臻珊挑了挑眉,冷笑了一声:“她连这个家都理不顺,我能奢望等嫁了人之后靠她增添些底气吗?”
第九十二章 四房回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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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珊并不掩饰言语之中的不屑和低瞧,似乎在说的是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就如同刚才她说在包老太太未下葬之前她绣大红的嫁妆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臻璇和臻琳心中便是有千百万的疑惑,也不好直直问出来,对视了一眼,没有接臻珊的话。
臻珊手上的针落得飞快,嘴上亦没有停:“她什么样的性格,你们这两日没见识到?”
子不言母过,臻珊直言不讳,即便梅氏的性格不讨喜,她们几个都不好说的。臻玟听了这样的话,有些急了,“依依”了两声。
毕竟是隔了房的叔母,臻琳不便说,只是母女两人本就应该多贴心些,可听臻珊的口气,像是完全不愿意和梅氏多相处的。
臻璇却是想起了季氏,为人母的辛苦她看着季氏就能明白,心疼母亲,就不免有些推己及人:“二姐姐,到底是你母亲,你在这家里还等待上多久?能替她多分担些就分担些吧?”
臻珊似是没想到臻璇会这么说,她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的不是,一时有些恼了:“她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替她分担得了一时,怎么分担一世?她自己没本事,说懦弱都是抬举她的,还要我怎么帮她?连三哥哥都不愿意管她那些破落事,我一个要嫁出去的女儿替她糟什么心!”
臻珊这一通火发完,一把将手上的衣服摔在桌子上,起身就往内室去了,丝毫不理姐妹几人。
臻璇看着摇晃的珠帘子,低声道:“我是好心办坏事,说错话了。”
臻琳叹了一口气,话不投机半句多,臻珊心里对梅氏存了想法。她们三言两语哪能改变什么。她原本就是来寻臻璇的,既然臻珊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待的,就拉着臻璇和臻玟出来了。
到了外头,臻玟拿手指比划了一个“三”,臻璇晓得她的意思,指了指臻徊和任氏的屋子,道:“三哥哥天亮了才回来,你看看他醒来没有。”
臻玟点点头,乐滋滋地去了。
臻璇与臻琳一道往回走,抬眼见李嬷嬷正坐在查姨娘的屋子外头晒太阳。却时不时地斜眼瞟向屋里头。而那房门明明就是关着的。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九老爷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直直就往梅氏的屋子去,身后的查姨娘哭得伤心。半软着身子靠在门边,若不是碍着李嬷嬷,怕要哭到院子里去了。
臻璇一见这架势就紧紧皱起了眉头,嘟囔道:“果真是不给太平日子过。”
她一点儿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听这出戏,牵着臻琳的手就走,还没出院子,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夹杂着细细的哭泣声。
臻琳虽然听说过四房妻妾处得并不好,闹得李老太太夜里都睡不好。可亲身遇见还是头一回,真是让她瞠目结舌:“我原想着陈姨娘和李姨娘就够能添事的,可跟查姨娘一比,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臻璇苦笑着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那是大伯母有手段。弹压得住她们。”
段氏做事有一套,哪里会让妾室作威作福,况且大老爷不在甬州,用李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再折腾也不知道折腾给谁看,自然是收敛的。
而四房不一样,梅氏那样的脾性,查姨娘再逾越她都不会去管,九老爷似乎也是中意查姨娘多一些,这才越闹越不可收拾。
臻琳在臻璇房里坐着说话,四房吵闹的声音不时从打开的窗户那儿传进来,桃绫恼了,一跺脚过去关了窗子。
“咱们庆安堂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他们暂住就暂住,要吵要闹等回了庆和堂关了门去闹,何必在这里折腾我们呢!”桃绫动了肝火,也不管什么规矩了,啐了一口,“奴婢听说,那查姨娘以前是个商人家的女儿,好好的嫡女却一心要给九老爷做妾,做了妾了又不收敛,不服侍主母也就罢了,偏还惹事。”
在臻璇屋里,桃绫是随意惯了,说话也没有遮拦,等说完了,才想起臻琳在,当即就红了脸,手足无措起来。
臻璇瞧她那样子,忍俊不禁,又不忍心笑话桃绫,忙道:“我想吃茶,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
桃绫得了个台阶,哪里还肯再在屋里站着,匆匆下去了。
臻琳也乐了,笑了一会才稳住了气:“桃绫这脾气,可真是有趣了。我看她是个有心气的,伺候了你那么多年,将来可别亏待她。”
桃绫的脾气臻璇还是读得懂的,这个贴身的丫鬟对自己真的很好。五房人手少,桃绫一个人管着她屋里大大小小的事,也确实不容易。
想起前世,在邵家时,她的丫鬟是邵五太太派来的,哪里会为她着想;等嫁给了臻彻,大丫鬟拈香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可到了选择的关口上,拈香还是弃了她。
而桃绫是不同,臻璇深深相信这一点,若是有那么一刻,桃绫会毫不犹豫地护着她,便是拼上身家性命都不会扔下她不管,这份主仆情谊,对臻璇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这还需要四姐姐提醒吗?我怎么舍得委屈了桃绫。”
话说完了,姐妹两人才突然发现,刚才的对话里似乎是隐含了将来出嫁选陪嫁丫鬟的意思,一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臻璇红着脸不说话,转念又想起之前臻珊的大胆,心中暗想,自己怎么说前世也已经嫁过人了,果真是因为变小了,心境都跟年幼的女孩子一样了。
臻琳也没有尴尬很久,另起了个话题与臻璇说,一直等到臻玟过来,才别了臻璇回去了。
夜里桃绫端了水进来与臻璇泡脚,忍不住将下午四房的事提了一提。
那时九老爷是很心烦,母亲过世本就是人生至痛,又因为被姜老太太允许留下来的十六老爷哭得真切,心里到底有些动容。
现在已不是年轻气盛的时候。看着十六老爷,想起他刚去二房那几年自己和十二老爷对他冷嘲热讽,心里有些过不去,兄弟三人谈了一晚上的心,这才都轻了些心结。
这么一来,难免有些唏嘘,想着世事难料,对于滑胎的男孩也就少了几分纠结,毕竟是天意如此,强求不得。
回来之后略微歇息了一会。九老爷就去看了查姨娘。查姨娘病怏怏的。他少不得宽慰几句,又见茶香不在跟前伺候,反倒是多了一个老婆子,便问了起来。
查姨娘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哭哭啼啼把事情说了,茶香犯了大错她是瞒不过去的,倒也交代得利索,只说是如今远离家乡人生地不熟,心里本就迷茫,又加上没了孩儿,没了寄托,哪晓得雪上加霜,她亲近信赖的茶香调走了。她如今当真是有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九老爷心疼妾室是一回事,道理还是分得清的,又被哭烦了,嘴上就有些敷衍了。
查姨娘没留意九老爷的心理变化,哭过了头。把九老爷气得甩门而去。
查姨娘吃了亏,梅氏也没讨到好。九老爷一出门就有些后悔了,他极少和查姨娘发脾气,可既然气已经撒了哪里有收回来的理,只好回屋休息去。
梅氏一见怒气冲冲的九老爷,一时慌了手脚,没伺候妥帖,九老爷在气头上,当时就发作起来,说是梅氏笨手笨脚,伺候不好自己,又连累了查姨娘滑胎。
梅氏有口说不出,只当是吞了莲子心里苦,背过身去擦眼泪。这一哭,反倒是火上浇油了。
这厢九老爷扬手摔了东西,那厢查姨娘靠着门抽着身子,不知道是哭是笑;臻徊、臻珊的房门紧闭,没有人出来劝一声,似乎是根本没听见外头的声音。
到最后是八老太爷看不下去了,走到梅氏的屋子外面破口大骂,说九老爷没出息,只会冲梅氏发脾气。
等看到查姨娘靠在那儿看戏,八老太爷更是气极,只可叹不能出手教训儿子房里的妾,指着九老爷骂“宠妾灭妻,明明是这个妾没规矩,你被糊了心眼跟着发疯!”
查姨娘还想煽风,瞧见这样的局势哪里还敢,慌忙缩了回去一把关上了门。
九老爷不敢顶撞八老太爷,梅氏出来打个圆场,让人把摔了一地的瓷器片收拾了,八老太爷不准,说谁砸的谁收拾。九老爷被八老太爷训了会儿,再大的火气都被骂散了,这会儿没办法,自食其果去了。
桃绫说完,看了一眼臻璇的神情,见她若有所思,便没有多问,扶着臻璇睡下,掖好被角,端了水出去了。
臻璇听见桃绫又进来吹了灯,忙道:“桃绫,陪我睡好不好?”
桃绫“咦”了一声,明白臻璇定是有话想说,便应了一声,脱了外衣爬上床去。
“桃绫。”臻璇声音轻轻的,“这夫妻相处,还真是怎么样的都有呢。”
听出臻璇是在说九老爷与梅氏,桃绫便道:“有好的,总也有不好的。咱们裴府里,像这样的也就只有九老爷与九太太呢。若说好的,奴婢觉得大爷与大奶奶就是极好的呢。还有还有,咱们绍州的舅老爷与舅太太,也很好呢。”
臻璇扬起唇角笑了,确实如桃绫说的,有好就有不好,而人,总是会因为那些不好的而觉得忐忑,就怕那好的落不到自己的掌心。
臻璇的睫毛抖了抖,握着桃绫的手,道:“桃绫,若是你,你喜欢怎么样的?”
第九十三章 夜谈
桃绫闻言只觉得心头一紧,她不知道臻璇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抬眼去看臻璇的眼睛,可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真切,一时僵在那儿不知道怎么说了。
臻璇没听见桃绫回话,却感受到了握着的那只手往回缩了缩,便猜到桃绫大约是搞拧了自己的意思:“我就是问问你,怎么你跟我说话还要保留着不成?”
桃绫慢慢放松了下来,低低垂着眼帘,道:“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小姐怎么安排,奴婢便如何。”
桃绫话说完了,心里却有些空,她有自己的想法,以前总想着小姐年纪小,她不用着急地表心思,可眼下有个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将来要红着脸儿再和臻璇提,饶是她再大胆也有些开不了口。
这般想着,桃绫吸了一口气,黑夜给她添了不少勇气:“小姐,奴婢说句心里话。奴婢晓得,每一位小姐出阁,陪嫁丫鬟是少不得的,这其中也有不少会被开了脸抬作妾,就好像李姨娘那样。只是,奴婢不愿意,奴婢觉得秦嬷嬷那样就挺好的,跟个家生子,能多少年都照顾老太太,奴婢若是那样,也能一辈子陪着小姐了。”
听了这些真心话,臻璇闭上了眼睛,内心深处,已不是感动一词可以说明白的,她没有看错桃绫的性格,就如臻琳说的,桃绫是个有心气的。
“桃绫,我会记得你今天的话。”臻璇吸吸鼻子,往桃绫身边靠了靠,心里踏实了很多,“我不知道挽琴和挽墨将来如何,会不会跟着我过去,你是肯定会去的。你们自己有想法,我绝对不会硬着来,你选了路子,若能有一真心人,我定将你嫁出去。”
这样的话题。由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来说是否合适,臻璇没有认真去掂量。只是她对桃绫素来信任依靠,又因为臻琳的话,就想着要问一问仔细。
只要桃绫永远是这个心意,她就绝不会让桃绫吃了亏。
桃绫亦是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愿与人为妾,光看看这大宅子里的几个姨娘,无论是得势的不得势的,她们的日子她都不喜欢。
只是将来臻璇若存了那样的心思,要她去给姑爷做小。她又何如去反抗呢。真要和亲手照顾大的小姐闹翻了才算数吗?
好在。臻璇并没有那样的心思,今日既然出口应了她,日后定是不会反悔的。
话说开了,心情也放松了。一夜好眠不多说。
之后的几日,臻璇本以为会安静一些,毕竟九老爷刚被八老太爷教训了一顿,查姨娘亦不敢大胆在老太爷眼皮子底下挑事,可哪里想得到,查姨娘不闹,却有人闹腾上了。
三奶奶任氏和肖姨娘是彻彻底底地对上了。
无论多小的事,任氏都能挑出肖姨娘的错来,什么发髻梳歪了。什么茶水不够热,肖姨娘水一样的人儿,从大清早开始就一直垂着泪花。
这么过了几天,臻徊看不下去了。
他本就不喜欢任氏这火爆脾气,肖姨娘的体贴才是他的温柔乡。只是暂住在庆安堂,地方不够大,肖姨娘只能宿在外面,夜里没有机会,白天又都在任氏眼皮子底下,他怎么能有机会和肖姨娘说说贴心话,亲一亲芳泽呢。
回回见肖姨娘梨花带雨,哭得他心都碎了,只好长话短说,柔声安慰几句。
肖姨娘心里委屈,免不了哀怨诉苦,又说夜里天寒,臻徊时不时要守灵去,定要多注意身子。
这话说的,但凡有心人,哪里听不出是抱怨独自睡在外间的榻子上,身冷心冷。
臻徊心底愧疚,抱着肖姨娘好言相劝,浓情蜜意。
哪里晓得正好被任氏撞见了,当时就炸了锅,冷嘲热讽了一番,直闹得臻徊远远避开。
那边闹腾,这边也时不时就会听见一些响动,桃绫受不了,窗子便一直都关着。
下午天气晴好无风,臻璇不愿意闷在屋子里,抱了一个汤婆子就去了潋滟湖。
南方的湖面很少结冰,平静的水面被阳光一照,添了几分晶莹,光是瞧着就宽了心境。
桃绫也忍不住深深呼吸了几口,笑道:“小姐,总算觉得舒坦多了,天天在那里憋着,奴婢都吃不消了,巴不得冲到那边去塞住她们的嘴,日日吵,也不会腻。”
臻璇被桃绫逗乐了,抬手捏了捏桃绫的脸颊:“也亏得这里没人,要不然,定是你被拖下去塞上了嘴。”
桃绫吐了吐舌头,还要再说什么,却是见到一人走了过来,顿时闭上了嘴。
臻璇看着桃绫脸上的变化,一时不解,待见到桃绫恭敬行礼时,才转过身看向身后。
来的人是臻徊,他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人,本想避开的,可臻璇和桃绫的对话传到他耳朵里,他便改了主意了。
“七妹妹,”臻徊先开了口,“哥哥向你赔不是。”
臻璇略微有些诧异,见臻徊拱手作揖,忙侧开了身子,道:“三哥哥何来道歉之说?”
“我那一妻一妾没日没夜地吵,闹得你受不住要来这里松口气,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就不该赔不是了呢。”
这番话,臻徊说得很自然,不见任何尴尬,似乎本该如此,只是臻璇看见他嘴唇微微扬着,笑容不羁,倒给这些话减了几分诚意。
只是臻徊先赔礼的态度摆在了这里,她哪能追紧了不放,便道:“三哥哥严重了。”
臻徊却不看向臻璇,抬眼去瞧桃绫,见对方错愕地避开目光,他笑意更浓了:“这个是你的丫鬟?刚才我听见她说要堵上你三嫂子的嘴嘞。”
臻璇一怔,狐疑地看向臻徊,心说刚才的道歉莫不是以退为进,实际是想抓着桃绫的错来做些文章?
桃绫那些话,若是真有心闹大,少不得要被扇几百个耳刮子,再不依不饶些,这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定是做不得了的。
臻璇心里防备,看向臻徊的目光就有些不友善了。
正想着要如何应对,臻徊又道:“我听说那一日七妹妹教训茶香。有一个丫鬟很是胆大,硬是将茶香压在了地上,如此看来,定是这一个了。也只有这样的脾性才敢去塞三奶奶的嘴!”
臻徊说完哈哈大笑,上下打量了桃绫几眼,也不管臻璇和桃绫是什么面色,等瞧舒坦了,笑声却不停,一面笑一面走了。
桃绫之前一直低下头咬着唇,不敢多话。等臻徊走远了。才抬眼望着臻璇。苦着脸道:“奴婢就猜想三爷会为了上回的事记恨上奴婢了。”
想起上回桃绫在那个当口上笑出了声,臻璇也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回就跟你说了要避开三哥哥一点,哪里晓得今天就这么撞见了。我看啊。咱们还是回屋子里憋着,等过了这段日子,也就好了。”
桃绫一想到刚才臻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虽说是笑着,可怎么都觉得不怀好意,真的是让她心惊胆颤,忙不迭点了头,跟着臻璇回去了。
即便是冬日,也不好停灵太久。毕竟从过世到扶灵回甬州已经花去了不少时日,族里便由方士算好了时日,就正式落葬了。
梅氏和赵氏替包老太太换上了新作的寿衣,十八层寿衣,穿一层。说一句恭送的话,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可哪里敢放开了哭,只好让丫鬟帮着擦了脸,继续伺候着,足足费了一个时辰才好。
棺椁上了钉子,比来时简单的棺木重了许多,也就不是单单靠九老爷和十二老爷就能抬得动的。臻徊这个嫡孙义不容辞,可还是少了一人。
十六老爷求了四老太爷和姜老太太,得了允许,这才擦了泪水过去扛起了棺椁,送生母最后一路。
女眷们送到二门外,男人们送出了城,只有送葬的人上了山,待一切规矩做足,回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
因着有丧事,这一年的腊八也是匆匆过的,并没有热闹一番,眼瞅着这一年只剩下小半个月了,裴家上下才有些热乎起来,等着过年。
臻玟最近一直往庆安堂跑,多是去的臻徊屋里,臻徊经常不在,她便与任氏一道。
臻玟不会说话,任氏又喜欢说,正好凑成一对,一个说一个点头,相得益彰,这反倒是轻松了肖姨娘,只要上好了茶水和点心,便能休息一会,不用担心任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起来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