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好名声,大舅娘怎么十拿九稳地让我进杨家?
她晓得太太说不动我,她又拿捏不了将军府,就只能从我这儿下手了。”
其实,昨日杨氏还没来得及说那些的,只不过是顾云锦晓得她打算而已。
杨家里头的状况,也是等她嫁过去之后才弄明白的。
她当时也无所谓杨家高走还是低落,只想着好好过日子,哪里想到,杨昔豫中了进士,杨家有了起势的机会,就迫不及待地想踹了她。
徐氏和吴氏气得不行,直到外头说医婆来了,才缓和了脸色,请了人进来。
第十四章 哑巴亏
医婆进了内室,抬头就对上了顾云锦那甜甜的笑容,她眼前一亮:“这不是昨儿个侍郎府的姑娘吗?身子好些了吗?”
“是我,”顾云锦笑道,“昨日辛苦了,我没事的,您给我们太太瞧瞧。”
顾云锦让出了位子,起身往外头走,经过吴氏身边时,她捏了捏吴氏的手掌心。
吴氏一个激灵,晓得顾云锦的心思了。
帘子摆动,顾云锦出去了。
医婆替徐氏诊脉,道:“您咳嗽有些时日了?”
徐氏颔首,刚要说话,就被吴氏抢了话头。
“有七八天了,本来是好了些,昨日侍郎府说我们姑娘落水了,太太一着急,这咳嗽又厉害了,”吴氏摇了摇头,“姑娘也放心不下,今日没好好休息,大早的就来瞧太太,怕太太一直挂念她。”
医婆皱着眉头,道:“您身体本就虚,就别思虑太重,放宽心才能养得好。哎,不过,都是父母心,姑娘落水了,能不急嘛!”
“可不是!”吴氏气闷道,“又不是简单磕着碰着了,都呛了水晕过去了,侍郎府里还瞒着不肯来报,等我们姑娘醒了,求爷爷告姥姥的,才有个心善的妈妈来带了句话,不然我们都不知道她出事了。”
医婆的眼珠子转了转,昨日在兰苑里,她亲耳听到顾云锦说是徐令婕推的,医婆好奇得不行,可又没法听到来龙去脉,这会儿见吴氏提及,不由问了一声:“还不许家里晓得?莫不是真跟姑娘说的,是叫侍郎府的姑娘给推了?”
“还能有假呀!”吴氏道,“我们姑娘要拿这等话去诬赖他们?
是,我们姑娘是借住他们府里的表姑娘,但也没有推人下水的道理呀。这要是不相干的人家也就算了,了不起上门去讨个说法,可偏偏又是姻亲,轻不的重不的。
话又说回来,也就是我们顾念着姻亲,他家推人的时候,也没顾念啊。”
医婆忙道:“可不是,推下水,这得多大的仇啊!”
“哪儿有什么仇什么怨的,”吴氏叹息道,“真不喜欢我们姑娘,让我们接回来就好了,又要留着住,又要欺负人,这…”
医婆连连点头。
说了会子话,她给徐氏认真开了方子,又交代她安养的要点,这才收了诊金出去。
顾云锦站在院子里看花,见了医婆,笑道:“您要走了?辛苦您了。”
医婆被她那两个小梨涡笑得心都舒坦了,这姑娘实在是太好看了。
不仅好看,还知礼,这样的姑娘,肯定懂事,寄住在侍郎府里,不会主动惹是生非的。
她明白了,两个姑娘能有多大仇?肯定跟她昨儿个想的一样,徐侍郎的女儿见表妹长得好看,嫉妒人家。
这真真是,又输了脸,又输了心!
医婆从前听过侍郎府的姑太太带着继子继女回京的事儿,串在一块想想,越发觉得顾云锦可怜。
她憋不住了,她一定要找老姐妹好好说道说道。
送走了医婆,顾云锦和吴氏回到屋里。
徐氏一脸忐忑,她看医婆那态度,就晓得这个人嘴巴不牢靠,定然会到处去说。
吴氏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真,尤其是顾云锦住侍郎府的因由,并非是徐家硬要接了去,而是顾云锦自个儿要住的。
到时候传到侍郎府那儿…
徐氏抿着唇,她晓得府里态度,府里要脸要姿态,不可能嚷嚷说他们不欢迎顾云锦,不愿意叫她住。
到时候,只能是吃哑巴亏。
可顾云锦落水一事,根本无法坐实是徐令婕做的,她们也是一个哑巴亏。
既如此,就让外头去传吧。
徐令婕有杨氏心疼,难道顾云锦就没人疼了?
大家都有苦说不出,好过就她们憋屈着,也算扯平了。
思及此处,徐氏自然也不会说吴氏的信口开河了,只招呼两人坐下,道:“医婆刚刚说了,我的身子就是靠养着,只要好好调理,并没有大碍的,你们别担心我。
倒是云锦,你说你住在府里是想多费他们些银子,其实,比起银子,我更看重你。
你若在府里住得不开心,那就搬回来住,我们不跟他们算那笔糊涂账。”
顾云锦莞尔,道:“我晓得,不会让自个儿不高兴的,我刚去看过西厢房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我就安心了,我随时都能回来的。”
“每日里都收拾呢。对了,你说杨家打的那种主意,那肯定还有下一回的,你还是回来好,万一…”吴氏皱着眉头,“离那什么杨昔豫远一些。”
顾云锦挑了挑眉梢。
她可不怕杨昔豫,瞧着道貌岸然,实则乌七八糟,她有不少杨昔豫的把柄,回头理一理,对方怕是比她还慌呢。
顾云锦在北三胡同用了午饭,把素香楼买的点心分了,又装了不少沈嬷嬷做的米团子,这才高高兴兴回了侍郎府。
她前脚刚进门,后脚消息就到了清雨堂。
杨氏眯着眼,道:“这就回来了?”
邵嬷嬷颔首:“她跟姑太太一直处不拢,往常不也是这般,没一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那她今日是去做什么?”杨氏撇嘴,“真好心地给徐慧请大夫去了?她能不把徐慧气死就不错了。”
“这不是小孩子脾气嘛!”邵嬷嬷笑道,“小猴子翻不出您的手掌心,明明晓得吃亏了,也只能不咸不淡刺几句,不敢跟二姑娘闹,也不敢跟您闹,只能回去气气姑太太了。”
这话杨氏听得舒心极了。
一旁的画梅却不舒坦,顾云锦哪里是不咸不淡刺几句?她昨夜又是赔礼又是罚跪的,难道都是假的了?不仅受罪,还被几个小蹄子当面背后笑话,画梅一想起来就憋屈得慌。
可杨氏高兴,她除了憋着,还能如何?
珠帘挑起,画竹从外头进来,细长凤眼在画梅身上一转,满满都是嘲弄味道,而后才落在杨氏身上,她福身道:“太太,表姑娘来了,说这会儿二姑娘醒着,她要跟您和二姑娘说说昨日落水的事儿。”
杨氏脸上的笑容蓦地消了,气道:“她还要来跟我讲道理了?好好好,让她进来,我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第十五章 刁奴
无论杨氏心里憋着多少气,等顾云锦进来的时候,她还是换上了笑容。
“我的儿,”杨氏亲切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在自个儿身边坐下,“我还以为你要在那儿吃了晚饭才回来呢,我瞧瞧,今日气色倒是不错。”
“您什么时候见我在那儿待那么久的,”顾云锦没往罗汉床上坐,搬了把绣墩在下首坐了,“我还坐这儿吧,我再往您怀里窝着,回头二姐姐进来看见了,又该不高兴了。”
徐令婕正挑着帘子进来,这话听了个全,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你没不高兴,你推我做什么?”顾云锦眼神一挑,“我琢磨过了,你这里没有毛病,好端端的不会推我的,总该有个理由。你我无冤无仇,肯定是你对我的行事有气愤之处,可我也没哪儿得罪你了呀,是不是大舅娘总是‘我的儿’、‘我的儿’的叫我,你吃味了呀?”
说这番话的时候,顾云锦那纤长如青葱的手指正指着她自个儿脑袋,徐令婕的火气蹭蹭往上冒,想扑上去折了她那细手指。
什么叫做脑袋有毛病?
她看顾云锦才是有毛病呢!
尤其是后半截话,脸皮比墙上的白灰都厚了!
杨氏整日“我的儿”,那就是叫得好听的,哪里把顾云锦放在心里了?
徐令婕张口想骂她,说无论杨氏叫她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爹娘全死、只一个继母的状况。
可这种话徐令婕不能说,说一个字,杨氏就能收拾她。
她只能重重哼了一声:“我没有推你!”
杨氏悄悄瞪了徐令婕一眼,把话题转开了:“云锦,大姑姐身子还好吗?”
“不好,病怏怏的,我瞧着不行,就让嫂嫂给太太请了医婆。”顾云锦顿了顿,突然又补了几句,“就昨日给我看诊的那个医婆,我瞅着她给我开的方子还不错,就找了她。”
杨氏的笑容一僵。
昨日那个,瞧着是圆脸和善面相,但那双眼睛,分明骨溜溜的,一心就想打听内宅事情,这种人,嘴巴都不见得多牢靠。
顾云锦昨晚当着那医婆的面,说自个儿是被徐令婕推下水的,那今日有没有再胡说八道什么?
杨氏心里想法颇多,犹豫道:“那个医婆,看起来一般呐…”
“一般?”顾云锦挑眉,瞪着眼道,“她不是个好医婆,您还请她给我来看诊呀?我当是您总找她诊脉,相熟嘞,刚刚您不还说我今儿个气色不错嘛,这难道不是方子的功效?”
杨氏被顾云锦几个问题追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她以前就知道顾云锦牙尖嘴利,但那些尖利都是冲着北三胡同去的,杨氏从来没体会过,而且,自打顾云锦跟着徐令婕学规矩之后,说话越发温和了,哪里有这么不给人台阶下的语气。
下不来台,杨氏也只能硬撑着:“医婆看诊了,怎么说的?”
顾云锦又笑了:“那儿屋子小,内室里一个嬷嬷一个丫鬟,再添我嫂嫂和医婆,我哪儿还有下脚的地方,我就没进去听了,不晓得她们说了什么。”
“方子开了?”杨氏道。
“开了呀,”顾云锦睨了徐令婕一眼,在对方莫名其妙的眼神里,与杨氏道,“医婆出来跟我们说,太太就是心思重,心里憋着没发出来,就成了郁气,然后就病倒了。
我觉得医婆的意思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说理就说理,吃亏了还憋着那是要憋出病来的。
所以,大舅娘,我就来找您跟二姐姐说道理来了。”
杨氏一口气闷住了,好嘛,还真要给她说出花样来了!
那厢徐令婕已经跳起来了,动作幅度大,惊到了众人,这才没有察觉到杨氏那黑透了的脸色。
顾云锦支着腮帮子看徐令婕:“二姐姐,要文雅,别咋咋呼呼的呀,您给我当先生,怎么自个儿先乱套了?”
徐令婕毕竟年纪小,不似杨氏那般沉得住,早上被顾云锦和徐令意接连吓唬了一通,这会儿又听顾云锦翻来覆去地寻麻烦,心中早就乱透了,只梗着脖子,道:“我没推你!”
顾云锦朝她甩了甩手,一副大人教导小孩儿的模样:“杜嬷嬷呢?让杜嬷嬷来说说,你没推我,我是怎么下去的。”
杨氏揉了揉眉心,让人叫了杜嬷嬷进来:“你给云锦好好说说,来龙去脉说明白了!”
杜嬷嬷一个激灵,她晓得杨氏的意思,不管是哄是骗是编,反正要把顾云锦糊弄住了。
可事实就是事实呀,池子边就这么几个人,顾云锦又不傻,怎么会弄不明白是失足还是被推?
虽说无凭无据,咬死了不认,但…
杜嬷嬷硬着头皮,道:“表姑娘,您当时走得离池边有些近,突然就掉下去了,奴婢离您有几步远,不知道…”
“呵…”顾云锦嗤笑一声,打断了杜嬷嬷的话,“你离我远,那岂不就是二姐姐离我近?莫不是你这个刁奴,有胆做没胆认?你推我下水,让我误以为是二姐姐下手的?
我跟你有什么冤仇?二姐姐跟你又有什么冤仇?二姐姐是你主子,她苛责你了,罚你月俸了?你这是离间我跟二姐姐的关系!
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
二姐姐跟我那么好,她不会推我的,肯定是你!”
顾云锦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杜嬷嬷,被“你啊我啊”地绕得头晕,根本不明白,前一刻顾云锦还在对徐令婕步步紧逼,怎么突然间就转头向她出击了呢。
“不、不是…”
“不是什么!”顾云锦抬声,又与徐令婕道,“二姐姐!你看看她,她离间我们!让我误会了你!她怎么这样呀!”
徐令婕也懵着,下意识去看杨氏。
杨氏的念头转得飞快。
顾云锦这是缠上了,不给她一个交代,就闹得没完没了。
杨氏不想让顾云锦对自己起疑心,干脆就顺着她的话,冷声问杜嬷嬷:“到底怎么回事!你故意的?还是失手?”
第十六章 泄愤
杜嬷嬷的身子抖了起来,杨氏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了,答案就是二选一,她没有别的选择。
“是、是奴婢失手…”杜嬷嬷扑通跪倒在地,不晓得是装的还是脚软的,“二姑娘待奴婢亲厚,奴婢怎么会离间二姑娘和表姑娘呢,真的是奴婢一时失手…奴婢胆子小,没敢说实话,表姑娘,您、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顾云锦的笑容里透着几分嘲弄。
弃车保帅,她知道杨氏一定会如此做,没有证据,她不能真的把徐令婕收拾了,但杀鸡儆猴还是少不得的,否则各个都当她好拿捏。
顾云锦没理杜嬷嬷,反而看向画梅:“欺骗主子这一条,我昨日是怎么罚你的?”
画梅蓦地瞪大了双眼,她就安安静静站在边上,连大气都没出,这事情还能再找到她头上来?
这真是小鸡肚肠!还主子,哪门子的主子!
画梅暗暗骂了一通,道:“罚跪,跪到您满意了再起来。”
杜嬷嬷的脸白了白。
顾云锦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杜嬷嬷不仅骗我们,还推了我,别看我这会儿生龙活虎的,我昨日还昏了一个半时辰呢!两罪并罚,打板子呗。”
杜嬷嬷愕然看着顾云锦,又怯怯去看杨氏。
杨氏亦是吃惊,让杜嬷嬷跪一会儿,在她眼里不算什么大事,总归糊弄过了顾云锦就行,但这打板子就不同了。
“我的儿…”杨氏斟酌着,道,“家里很少动规矩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顾云锦道,“本来就有打板子这一条,写着不用,光吓唬人呐?大舅娘您看看,就是您太好说话,从不下手重罚,这些人才无法无天,做了错事,还敢骗人!就该教训教训,以儆效尤。”
杨氏吞了口唾沫,这话没什么不对的,但她不想打,这真打了,回头底下人怎么看她?
徐令婕到底心疼杜嬷嬷,劝道:“她不是有心推你的,虽然说谎骗人,但我们姐妹感情如初,没有因她的缘由受损,云锦,你就…”
顾云锦直勾勾看着她,道:“若昨日她失手推的是你呢?我们感情未损,我也没大碍,可是,昨日池子对岸宴客啊!我落水了,那么多人都知道,不管看得清看不清,人家外头会怎么说我呀!我也要脸的要做人的!”
说完这一通,顾云锦也不管徐令婕是个什么反应,对杨氏道:“大舅娘!我总该要个交代嘛!”
杨氏烦得要命,但她必须扮演一个良善长辈的角色,她半点没耽搁,坐起身来,把顾云锦从绣墩上拉到自个儿怀里,一通“心肝宝贝”地叫唤。
等叫完了,杨氏最后挣扎了一把:“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什么事儿,大舅娘给你想法子,杜嬷嬷这人真真可恶,但你打她一顿,除了泄愤出气,没别的好处啊。”
顾云锦的脸埋在杨氏胸前,谁也没看到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冰冷如冬日北风。
隔了会儿,顾云锦才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可我只想泄愤呐。”
杨氏:“…”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怕再说下去,顾云锦又要把医婆说的那乌七八糟的一套给搬出来了,能活生生把她梗死。
她不想为了这么一件事,再跟顾云锦胡搅蛮缠下去,叹道:“依你依你,邵嬷嬷,让人备了板子,三十板。”
顾云锦没在打多少板上头纠缠。
徐令婕眼神复杂地看着顾云锦,满脑子都是质疑,这个人怎么能把“泄愤”两字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她是不是还想亲自动手打板子,让心里的火气发出来?
顾云锦其实真的有这么想过,只是,她低头看了眼自个儿白嫩软糯的双手,暗暗叹气。
这手上没劲啊!
念夏说得对,她这一拳头闷过去,都不能打得徐令婕流鼻血。
她想亲自打板子,可她这瘦胳膊瘦腿,她抡不起板子!
看来,强身健体乃第一要务,拳头都不打动人,这还有什么用处?
不过,顾云锦不行,还有念夏呢。
念夏在将军府里时就练基础了,不说舞刀弄枪,但空拳打人还是没问题的,别看她长得娇俏,手上的劲道却很大。
等到了京城,虽然顾云锦不喜欢,念夏也没耽搁练功,只是会躲着顾云锦,在主子看不到的地方练。
顾云锦琢磨着,与其让邵嬷嬷找来的人动手,不如念夏来。
念夏的力气是比不过粗腰的婆子,但打起来用心,那些婆子嘛,别看打得热闹,啪啪作响,实则没花多少力气,不疼。
清雨堂的院子里,板凳架起,浑身无力的杜嬷嬷被拖到了板凳上。
杨氏不想看,怕多看几眼,真把自个儿气坏了,就和徐令婕留在屋子里。
顾云锦走出去,站在庑廊下,对一院子脸色各异的丫鬟婆子道:“杜嬷嬷昨日失手推我下水,不仅不认错,还妄图欺骗我,让我误以为是二姐姐推的,这是要坏了我和二姐姐的关系,今日质问她,也推着不肯认,真真可恶!
念夏,三十板子你来打,都站好了看着,欺瞒主子是个什么罪过!”
院子里寂静一片,哪怕各个心里都波涛汹涌,这会儿都憋着没说话。
这是什么状况?
就算杜嬷嬷失手,为何大太太会答应对杜嬷嬷动板子?
杜嬷嬷可是二姑娘身边的呀,怎么能轮到表姑娘来发落了?
昨日画梅在表姑娘跟前还吃了亏的,表姑娘这是一点也没给大太太留脸面,还是大太太说不过表姑娘,只能把底下人推出来让表姑娘出气了?
各种念头翻滚,随着念夏起起落落的双手,和板子声一道,重重砸在了心上。
杜嬷嬷痛得哎呦大叫,而她们,想叫都不能叫。
屋里,杨氏气得险些把茶盏砸了。
好一个顾云锦,居然在她的清雨堂里摆起了威风,早知道还不如她自个儿出去说呢!
徐令婕也愣着,透过窗户看着顾云锦的背影。
人还是那个人,怎么感觉跟之前不同了呢?
第十七章 一样
打人的板子分量不轻,一下下落在身上,杜嬷嬷最初还叫唤得起劲,中途就出不了声了。
呼吸之间,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等念夏打完了,杜嬷嬷趴在凳子上,半点也不敢动,她怕一动作,牵扯了伤口,越发痛得厉害。
念夏把板子放下,揉了揉手,俯下身去,附耳与杜嬷嬷道:“嬷嬷,别怪我们姑娘拿你出气,好端端叫人推下水,换哪个能咽得下去呀。
三十板子是太太定的,我们姑娘念着你是为了二姑娘,你也没办法,没让那几个厉害妈妈们打板子,只让我来。
我能有多少力气,前半程看得厉害,后半程就泄劲儿了,胳膊没力气嘞。
哎,妈妈,以后能劝着二姑娘的地方,你就多劝劝了,出了差池,吃亏的不是你嘛!”
念夏自顾自说完,也不管杜嬷嬷是个什么反应,直起身走回顾云锦身边。
杜嬷嬷的眼神有些散,但念夏的那几句话她是听到了的。
她浑身痛得厉害,脑子混混沌沌的,一时之间觉得念夏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是被推下水的,这要是换了她自己,她也忍不下的。
而念夏的手劲…
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丫鬟,若是那几个粗腰婆子,她没有在开打前悄悄塞些好东西给人家,天知道那几个黑心鬼要把她打成什么样啊!
至于二姑娘…
杜嬷嬷才刚想到徐令婕那儿,几个婆子就猛得把她从凳子上拖了起来,痛得她抬声就叫“二姑娘”。
“啧!瞎叫唤什么!”婆子不耐烦道,“二姑娘是主子,体面人,自然是在屋里坐着,哪儿会来看你皮开肉绽的丑样子?整日里指手画脚,你就是伺候二姑娘的,还指望二姑娘伺候你了?赶紧回去养着吧,这幅样子给谁看呐!”
这一句句都是指桑骂槐,冲着顾云锦去的,骂她不像个主子姑娘,骂她指手画脚,可落在杜嬷嬷耳朵里,那句句都是朝着她的心去的。
她自然不敢让二姑娘伺候,只是她这一顿打,是替二姑娘顶罪的,不仅没捞到半句好话,还叫几个平素进不了太太院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给骂了一通,杜嬷嬷气得心肝肺都要炸了。
再想到念夏最后那几句话…
是她不劝着二姑娘吗?她能劝得动二姑娘,也劝不动太太呀!
杜嬷嬷气极恼极怨极,叫人架着拖出去了,说她血腥气重,不能留在清雨堂里养伤,免得冲撞了主子们。
木凳板子都收了,有人提着一桶水来,啪得泼在地上,冲走了所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