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抱怨完了,又问起了昨夜火情。
蒋慕渊一一答了。
皇太后绷着脸,道:“要我说,就该把燕清道长寻回来。
哀家不让他造养心宫,他偏要造,结果就塌了。
京里多少年没烧过这么大的火了,这难道还不是凶兆?
哀家说的话,他但凡十句里能听个三五句,都能太平不少了。”
皇太后说道圣上,蒋慕渊只能听着,不能顺着说,也不能逆着来,好在皇太后只是寻个听客,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总算是舒坦多了。
午饭留在慈心宫用的。
明明皇太后用得清淡,桌上素菜为主,因蒋慕渊在,又上了几道荤腥,可蒋慕渊尝了几口,始终觉得不如早上那几个馒头,几块酱菜。
简简单单的酸辣口味,却是回味无穷。
出宫前,蒋慕渊去御膳房要了一盒点心,让听风送去北三胡同。
全当礼尚往来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乌鸦嘴
大火扑灭了,但一夜未眠的北三胡同里,各家各户都没有休息。
顾云锦带着念夏和抚冬收拾屋子。
昨夜事发突然,谁都没顾上关窗,一整夜下来,屋子里积了一层黑灰。
擦了小半个时辰,完全清理干净的也只有徐氏的正屋。
徐氏已经睡下了,她身体不行,又吸了烟,不住咳嗽,她知道一味逞强只会让吴氏和顾云锦更忙碌,便依了家人的意思,好好歇息。
可她歇得并不好。
呼吸之间,那股子焦味弥漫不去,胸口闷得厉害,一喘气就想咳嗽,即便她努力压制着,时不时的,还是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偶尔岔了气,咳得几乎要把心肺都掏出来似的。
顾云锦站在院子里,听得心惊胆颤的,想到夏易关照过的话,不由为难起来。
她应该换个地方给徐氏养病的,可眼下,又能去哪里找住处?
胡同里,时不时有外来客。
沈嬷嬷去瞅了两眼,道:“邻居里有几家在京中有亲戚好友的,得了消息来看看,家里宽敞的,似是想接老人孩子过去住一阵。”
抚冬听了,撇了撇嘴,道:“咱们是正儿八经有亲戚的,可都要过了中午了,都没瞧见人呢。”
翠竹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她对侍郎府早就不报希望了。
抚冬一面搓着帕子,一面道:“豫二爷不是天天来吗?怎么今儿个就不见了呢?”
“你可别念叨他了!”翠竹跺脚,“都累了一晚上了,谁还有精神应付他呀,不来最好。”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敲门声。
翠竹这阵子要杨昔豫敲门给敲出心病来了,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着抚冬道:“可别是你的乌鸦嘴!”
抚冬也愣了。
沈嬷嬷竖起耳朵听了听,道:“一下接一下,还挺有规矩的,不重也不轻,看来不是豫二爷的人。”
说完,沈嬷嬷出去开门,看到外头站着的是听风,她不由也松了一口气。
听风提着手上的食盒,笑着道:“我们爷让给顾姑娘送点心来,谢谢姑娘早上的馒头酱菜。”
顾云锦闻声过来,一听这话,扑哧就笑了:“几个馒头、几筷子酱菜,简单得根本算不上什么,小公爷客气了,还特特让你送来。”
听风眉开眼笑,进了院子,把食盒放在天井里的石桌上,打开给顾云锦看了看。
“顾姑娘这话就太客气了,我们爷饿了一整夜,馒头酱菜吃起来都是山珍海味的,要是尝着不好,怎么还会让您再给添上一回呢?”听风笑着道,“点心是御膳房中午才做的,上回顾姑娘跟郡主说过,您喜欢枣泥酥和水晶桂花糕,爷让御膳房多装了些。”
顾云锦看着食盒里的那两样点心,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了。
她上回就和寿安郡主那么一说,不止郡主记下了,连蒋慕渊都知道了,这份心思,当真极细。
屋子里传出来的徐氏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让顾云锦回了神。
略一思忖,顾云锦问听风道:“北一、北二胡同的重建修缮何时开始?大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听风答道:“这事儿还未定下,爷中午陪着皇太后用了膳,出宫后就去府衙了,估摸着今明两日就会和绍大人以及工部的大人们定下个大致的章程。”
顾云锦抿唇,听风虽然没有给详细答案,但她心里也明白,不管何时开工,全部重建少说也要三五月,能在今年入冬前结束让灾民回家住下,就已经算是麻利的了。
可徐氏的身体是经不住那么几个月的折腾的。
看来,还是要再与吴氏和徐氏商议一番了。
听风送完了点心,拱手告辞,刚绕过影壁,抬头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了顾家院子门口。
翠竹一看那车上的杨家的家徽,牙根都痛,转头去看抚冬,哭丧着脸啐道:“还是乌鸦嘴!”
杨昔豫从马车上下来,他的视线全落在顾云锦身上,几步上前,关切道:“表妹,这么大的火,你是不是吓坏了啊?别怕,火都灭了,不要紧了。”
抚冬的唇角抽了抽,她们姑娘会害怕?反倒是杨昔豫,若看到昨夜姑娘那厉害又能干的样子,能吓得两脚直哆嗦吧。
顾云锦侧身躲开了杨昔豫,不耐烦极了:“没见胡同里各家各户都忙着吗?这么宽一辆马车,你进来堵什么路?赶紧滚出去,没工夫跟你说废话。”
杨昔豫哪里肯听话,道:“表妹别急着赶人,我是来接你与顾家姑母回侍郎府的。
胡同受灾,你们在这里住着也不方便,侍郎府里上下都不放心你们,尤其是姑母那身体,还是回府静养的好。
你看,游弟回府念书了,我近几日也要搬回去,你的兰苑,日日都清扫收拾,地方也宽敞,你与姑母和嫂嫂一道,是够住了的。”
顾云锦听着听着就笑了,她是气笑的。
她就说呢,难怪今天杨昔豫没有在火灭了之后迅速赶来嘀嘀咕咕,而是来得这么迟,原来,是和杨氏商量这一桩去了。
杨氏的心思好猜,徐老太爷和徐砚为了脸面和里子,都不会拒绝她们避灾,只闵老太太那儿…
恐怕杨氏费了不少口舌吧。
可是,顾云锦一点儿也不想搬回侍郎府去。
说句实在话,搬回去了,徐氏那是去养病的还是去受气的呀?
“不搬。”顾云锦只有两个字。
说完,她向听风点头示意,转身进了院子,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杨昔豫这才注意到了听风,他不禁挑眉:“你怎么在这里?可是小公爷…”
话一出口,杨昔豫也觉得不对劲,蒋慕渊和顾云锦按说只在赏花宴上打过照面,顾云锦也只与郡主相熟而已…
听风面不改色,淡淡道:“小公爷昨夜参与救火呢,白天来北三胡同看过灾情,还有些善后事情没定下,让我再来问问胡同里百姓们的意思。
杨二公子,顾姑娘说得没错,一会儿府衙和城防营的人都要过来,您这么一辆马车堵在这儿,实在不合适。
您赶紧走吧,别堵路了。
我再去隔壁问问,先告辞了。”
杨昔豫被听风公事公办的口气噎得说不上话来,可他也没有办法,人家是小公爷身边的亲随,他轻易惹不起。
听风不再理会杨昔豫,走到贾妇人院子门口,装模作样敲了敲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唱一和
吃了闭门羹就离开,那就不是杨昔豫了。
他在北三胡同吃的闭门羹还少吗?
就像杨氏说的,近些日子的铺垫,局势已经慢慢好转了,虽然缓慢,但就是这样温水煮青蛙的徐徐进展,对他们是最有利的。
杨昔豫上前,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院门。
顾家小院里,没人理会他。
顾云锦忙了一整夜,全当没听见外头那恼人的动静。
动拳头挥扫帚,那都是要花力气的,打人图一个爽快,可不是跟自己的精神过不去。
顾家不理,胡同里还有其他邻居理会。
眼看着辛劳一宿,稍稍能躺下歇口气了,外头却没完没了地咚咚敲门。
贾妇人沉着脸出来道:“一个书生,没脸没皮的,你要读不来圣贤书,赶紧辞了先生,免得坏了人家名声。”
斜对门的粗壮汉子的老娘黄阿婆是个厉害的,插着腰就骂:“丧着脸给谁看呐?
咱们整个胡同齐齐整整的,连个重伤的都没有,你要叫魂去北一、北二叫,那里听说还有几个倒霉的没跑出来。
我看你挺能哭的,赶紧过去嚎两声,给人家当一回孝子,还能拿些银子呢!”
杨昔豫一时间面红耳赤,他不是没有丢人的时候,但像黄阿婆这样撒泼的骂法,还是头一回直面。
黄阿婆憋着一肚子气。
昨夜多凶险啊,要是没有顾姑娘那几句话,整条胡同怕是都没了。
她上午才去看过自家后门那院墙,烤黑了大片,又浸了水,没塌下来就算造化了。
胡同邻居们齐心协力,好不容易保下来了,刚要歇会儿,这白脸丧门星又来添乱。
尽给顾姑娘找麻烦!
杨昔豫知道不能跟邻居们顶着来,他们的偏向是极重要的,他讪讪笑了笑,硬着头皮道:“我来接表妹她们回府去,可是阿婆你看,不领情啊…”
“情?”黄阿婆重重啐了一口,“老婆子见多了不要脸了,愣是没见过像你们这样不要脸的。
胡同受灾,天一亮就满京城都知道了。
我们隔壁李侄子,人家同乡的住城南口,清早就租了车来探望接人了。
你们侍郎府,离这儿就两条街,就算是爬,半个时辰也足够了。
可现在,嘿嘿,讲究些的该用下午的茶点了。
你们呐,行了啊,别把我们全当瞎子傻子,收起那套,再磨磨蹭蹭的,顾姑娘不打你,老婆子打你!
婆子一只脚在棺材里的人了,还怕你小子吗?”
黄阿婆年纪虽大,但中气十足,张口开骂,引的左右邻居们出来张望。
杨昔豫受尽瞩目,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还是只能咬死是接人。
“你姓徐吗?你在侍郎府算个什么呀?不一样是被徐老太赶出门的货嘛!”黄阿婆撇嘴,“你有什么资格替徐家来接人?是徐家老头老太不行了,还是徐家那两兄弟两妯娌断腿了?
滚滚滚,把我孙子孙女吵起来,老婆子打断你的腿!”
杨昔豫气得浑身发抖,可跟一个老婆子吵嘴,显然说不过去。
府衙的衙役和师爷来了,挨家挨户统计状况,杨昔豫顺着杆子下,没有再继续堵路,钻进马车离开了。
黄阿婆不擅应付衙门,叫了儿子出来,自个儿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休息了。
这一出,自然也添进了茶博士们的说辞里。
京城多少年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灾情了,茶博士们张口一说,就是各种故事。
有细细讲解火情的,有讲遇难的百姓生平的,也有讲昨夜救火冲在最前面的小公爷,和不辞辛苦的各位大夫的。
也讲到了北三胡同,顾姑娘拦下要逃难的邻居,几句话激起众人血性,整条胡同投入救灾。
素香楼里最热闹。
有客人听得热血沸腾,连声夸赞顾姑娘临危不惧、巾帼不让须眉,引的众人连声附和。
可在一片附和声中,另有一书生阴沉着脸,骂了句:“无知小儿。”
“你说什么?”
书生站起身,高声道:“都道是水火无情,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人安然无恙才是最要紧的。
原本胡同里百姓都要避难去,顾姑娘一意孤行拦下了,这亏得是灭了火,万一没灭呢?那么多邻里性命,岂不是毁在她一张嘴上?
要是北三胡同一并烧了,你们还会在这里夸什么巾帼不让须眉?
分明是头发长见识短,逞一时威风,枉顾性命!”
书生说得慷慨激昂,几句话下去,大堂里霎时间静默下来。
隔了会儿,才有人梗着脖子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书生嘿嘿笑:“明知继母身体有恙,却拒绝回侍郎府静养,顾姑娘真是良善人啊!”
此话讥讽之意满溢。
见大堂里的客人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书生得意极了,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楼梯上传来几声鼓掌声。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二楼下来的两人皆是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一看就是簪缨子弟。
那是小王爷孙恪和程晋之。
小王爷鼓了掌,抽出腰间折扇啪的打开,似笑非笑道:“高见,真是高见!原来在你眼中,逢难时不图救援,反而如鸟兽散逃跑才是正途?”
程晋之一脸不忿,道:“昨夜火情,原本只是北一胡同一户人家做白事起火,只要救得及时妥当,根本不会酿成大祸。
可那家人不止没有救火,也没有叫醒左右邻居,反而一溜烟跑了,这才耽误灾情,以至于死伤数十人,损屋损财无数。
大火烧起,最初反应过来的胡同百姓奋力救火,坚持到城防营和府衙抵达,附近胡同的邻居连夜赶来救助,才能渐渐控制火情。
若无这些勇敢的百姓,若无像顾姑娘那样在众人犹豫迟疑时提点一句的领头人,别说北一、北二了,北三、北四都烧干净了!”
小王爷走到那书生跟前,扇子点了点桌面:“哦,还有你现在站着的素香楼,整条东街,谁也别想好。
再说了,北三胡同就没安排好撤退的路线吗?人家进退有度。
真真是站直了说话不腰疼,救火时没见你,这会儿瞎指挥!”
两人一唱一和,把那书生的脸说成了锅底炭。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什么仇
书生的胸口不住起伏,他刚才的一席话,显然已经让大堂里的几位听客动摇了,只要再多说上几句,认同他观点的人会越来越多。
一如之前杨昔豫被赶出北三胡同一样,人心的风向是会慢慢变化的。
只要引导得当,就不缺附和的声音。
可书生没有想到,突然之间就冒出来了两个人,几句话的工夫,让他的努力都白费了。
书生狠狠瞪着小王爷和程晋之。
这两位在京城颇为出名,又时常在市井走动,认得的人不少。
书生也认得,换作往常,他不敢与小王爷叫板,但这会儿被落了脸面,也就不管来人身份,哼道:“像您这样的人,还知百姓事?”
小王爷哈哈大笑:“我是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可我知道的事儿还真不少。
我还知道你呢,齐生瑞,我说啊,你别因为跟顾姑娘有仇,就在这儿败坏别人名声,颠倒是非黑白,把别人的功劳都说成了造孽啊!”
闻言,齐生瑞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王爷,他只是一个书生,竟然会让小王爷认得…
这种滋味,齐生瑞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上来是喜还是愁。
大堂里的客人们见了小王爷,都屏气不敢吱声,突然听了这么几句,就耐不住性子了,彼此打着眼色交流起来。
那可是小王爷啊,总不会张口就说胡话吧?
叫出了那书生的名姓,书生也没反驳,可见没有认错人。
既如此,齐生瑞与顾姑娘有仇,恐怕也是真的。
啧啧!
难怪他阴阳怪气放马后炮,张口闭口顾姑娘不顾性命、胡乱逞强,原来是私心作祟呀!
亏他还是个读书人呢!行事不见半点光明磊落,反而如小人一般捅黑刀子!
哎,不过,有仇是什么仇啊?
莫不是这齐书生也被顾姑娘打过一顿吧?
众人好奇极了,挤眉弄眼一通,最后齐齐看向茶博士:素香楼号称全城酒楼茶馆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你们快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茶博士哪里知道这一桩,汗涔涔看向东家。
东家笑容尴尬,他也不知道啊,五爷没有卖过这一桩消息与他。
可是,作为店家,宁可自家麻烦千遍,也不能让客人们稍有不便,今日这争论就发生在素香楼的大堂里,若就此结束,那就要被同行笑话死了。
小王爷几人既是素香楼的常客,东家在这几位贵胄跟前也算说得上两句,当即厚着脸皮,蹭到了程晋之边上。
“程三爷,有仇是什么仇啊?”东家小声问道。
程晋之冷笑。
今日他与小王爷站出来给顾云锦说话,自然是要说得清清楚楚的,一定要说明白内情,把像齐生瑞这样借机抹黑顾云锦的人打压下去,要是有所保留,反而是弄巧成拙。
“什么仇啊?”程晋之抬了抬下颚,道,“这位齐公子,天资有限、才学普通,几次三番想拿到自华书社的帖子,都被拒之门外。
可他不死心,一心想要得阮老先生几句指点,前几个月,总算给他找到了机会,跟着他人参加了一次词会。
别人是去词会上求教的,他却对阮二姑娘一见钟情。
品字会上,阮二姑娘因顾姑娘而丢了脸面,齐公子就把账算到了顾姑娘头上。”
齐生瑞双手紧紧攥着,肩膀不住发颤,几次想打断程晋之的话,却都没有找到机会。
眼看着其他客人们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他终是耐不住了,高声道:“胡说!没有的事情!你别败坏阮二姑娘的名声!”
“你却在败坏顾姑娘的名声!”小王爷嗤笑道,“是胡说吗?你没有被自华书社拒之门外,还是没有对阮二姑娘一见倾心?
我说你啊,再娘们兮兮的也是个爷们,中意谁都不敢大声说出来?
喜欢阮二姑娘,你去追啊!莫名其妙迁怒顾姑娘做什么?
追了没追上,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齐生瑞根本不是小王爷的对手,被嘲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快步冲出了素香楼。
小二可不放过他,大呼小叫地追上去:“齐公子!齐公子!您还没给酒钱呢!我们素香楼从不赊账的,您快回来给钱呐!”
这一声吼,传遍了半条东街,引得路人纷纷张望。
齐生瑞哪里敢停下步子,手忙脚乱翻出一块碎银丢在脚下,七弯八绕地进了巷子跑远了。
素香楼里,小王爷还未尽兴,干脆一挥手,道:“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我们也是看不过去那胡说八道、趁机泼黑水的,这才跟大伙儿说说清楚。
京城广大,城防营和府衙一时有顾不到的时候,总要靠各位一起搭把手。
今儿个这顿,我请了,各位随性。”
说完,小王爷一拱手,走出了素香楼,亲随二话不说,掏了银子给东家。
有人请客,大堂里越发热闹,纷纷附和。
程晋之跟着小王爷离开,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打趣道:“你还会说那像模像样的场面话?这要是传到永王府,王爷和王妃还不激动地哭出来。”
小王爷脚下一错,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却依旧绷不住笑:“我怎么就不能像模像样了?”
程晋之摸了摸鼻尖,之前三番四次的,几句话的工夫就把慈心宫的宫女说得面红耳赤、转身就跑的人,哪里就像样了?
也就是皇太后纵着,要不然早被永王爷打得翻宫墙了。
东街上的消息传得最快,华灯初上时,这一幕就已经传遍了。
蒋慕渊在府衙里和众位大人商量了一下午,眼瞅着又是不到大半夜就不能歇,干脆先让众人用晚饭。
听风放下食盒摆桌,把杨昔豫和素香楼的事儿与蒋慕渊说了一声。
“爷,城西珍珠巷的宅子空着,奴才与贾大娘说过了,您要觉得合适,贾大娘就请顾姑娘一道搬去珍珠巷,也省的侍郎府总去打搅,”听风以为他的安排还挺合理的,“今日城里也有几个人拿顾姑娘不肯搬回侍郎府说事,奴才琢磨着恐怕是有人拿了银子给顾姑娘抹黑,好在小王爷和程三爷戳穿了那书生的有心之言,其他流言,一时也就传不开,但等隔几日,也许就…”
蒋慕渊风卷残云般扫完了一桌子饭菜,抹了嘴往议事厅去,临出门前,顿了顿脚步,扔下一句“照你说的办”就走了。
听风捂着嘴直笑。
别说珍珠巷空着,哪怕没宅子空着,他们爷也会弄出个空宅子来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谨慎
这一夜,顾云锦睡得不太踏实。
明明大火灭了,黑烟也散了,可半梦半醒中,总觉得还有木头灼烧的味道在鼻尖,让她猛然又睁开眼睛,直起身想去看外头状况。
如此惊醒几次,身心疲惫,却依旧无法安眠。
尤其是隐隐约约的,她能听见正屋方向徐氏的咳嗽声,一阵一阵的,咳得她心里憋得慌。
天边蒙蒙亮的时候,顾云锦才终于沉沉睡去。
抚冬知道她夜里睡得不好,到时间了也没叫顾云锦起身。
顾云锦再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听见院子里有压得低低的说话声。
“抚冬,”顾云锦唤了一声,等抚冬快步过来,她问,“我似是听见贾大娘的声音了。”
抚冬伺候她更衣梳洗,道:“贾大娘刚过来的,在和六奶奶说搬家的事儿。”
等顾云锦收拾好了出去,就见贾妇人笑盈盈坐在石凳上,朝她招了招手,而吴氏坐在一旁,脸上写满了迟疑和犹豫。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自家嫂嫂是爽利人,极少有犹豫的时候,这是怎么了?
贾妇人解惑道:“你知道我搬来这儿,就是为了养病的。
前头走水了,之后小半年都要重建、修缮,虽说隔了两条胡同,但对我们这儿,还是有不少影响的。
左右邻居,我打听了几家,但凡有他处能暂时安身的,都想让孩子老人搬出去暂住。
我在珍珠巷还有座宅子,就琢磨着这几天收拾收拾搬过去。
我们两家亲厚,我也不与你们说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