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意本不想去清雨堂,刚张口要拒绝,突得想起在金银铺子里遇见的王夫人。
跟出去的婆子定然会把这一桩告诉魏氏。
她不喜王家的出尔反尔、得陇望蜀,但也沉不下心来听魏氏抱怨,便干脆应了顾云锦。
要她说,这会儿还有什么好抱怨的,赶紧把那王家抛到脑后,寻合适的人家商议才好。
不过,也怪不了魏氏。
因着流言,侍郎府要低调一阵了,魏氏想使劲儿都无处用劲儿去。
一行人进了屋子坐下,杨氏吩咐画竹在大案边伺候笔墨,让几个姑娘玩儿去,自个儿笑着与吴氏说话。
“我听云锦讲,云齐之前捎信来,说秋天能回京?具体是何时回来?能不能留在京里过年呐?”杨氏亲切极了。
北三胡同没有接过顾云齐的家书,吴氏猜,大抵是顾云锦诓杨氏的,她不会拆自家小姑子的台,便顺着道:“是这么说的,舅娘也晓得,他们操练、打仗的,根本说不准。
等秋天能不变卦地回来就不错了,过年呐,我是没想过。”
“也是,出门在外,都身不由己,”杨氏点头,拍了拍吴氏的手,道,“就是辛苦你了,留在京中照顾大姑姐和云锦。”
吴氏抿着唇,道:“人少,哪儿就辛苦了,比不得大舅娘要操持整个侍郎府,真真辛苦。”
顾云锦出声唤道:“舅娘,哥哥们还未回来?今日谁得了头名?”
她是明知故问的,只看杨氏从回马车上下来着一路止都止不住的笑容,她就知道杨昔豫的表现不错。
“还是昔豫的头名,”杨氏得意极了,“都夸他写的好。”
吴氏紧随着顾云锦,抚掌道:“那般厉害?舅娘与我们讲讲?”
杨氏眉开眼笑,吴氏今天嘴巴出人意料的甜,这叫她舒心得不得了。
嘴甜才好,嘴甜好说话。
顾云锦油盐不进,不还有徐慧和吴氏嘛。
思及此处,杨氏赶忙让人去门房传话,等杨昔豫一回府,就让他赶紧过来。
安排妥了,杨氏又与顾云锦道:“你说你不懂比拟、意境,正好,让昔豫过来给你们都讲讲,学得多了,懂的就多了。”
顾云锦垂着眸子不拒绝。
等了小半个时辰,杨昔豫几人回来了。
门房上得了信,他没来得及回去收拾一番,就与徐令峥一道来了。
顾云锦拉着徐家姐妹让出了大案,含笑道:“表兄把词写下来,教教我们吧。”
杨昔豫眼睛一亮。
顾云锦有多久没这么和颜悦色与他说话了?娇娇声音落在耳朵里,直叫人心都软了。
说词?可惜这个月的题是咏物,写的是青竹。
要是上个月的咏月,寄情于词,那就…
杨昔豫提笔,画梅在一旁伺候笔墨,见那遒劲字体一笔一划落下,自有风骨,心思不由也沉了。
她喜欢的这个人,当真是稳重时如山石青松,动情时似风月桃花,无论哪个模样,都叫她心动不已。
画梅一颗心扑在杨昔豫身上,杨昔豫却时不时看向顾云锦。
他抓到了顾云锦的视线,她一直在看他的手,没有多避讳,目光随着他的书写移动,就直勾勾地看他的手指。
杨昔豫的唇扬了扬。
有人说过他的手好看,尤其是提笔时,骨节分明。
他想,顾云锦一定也很喜欢的。
杨氏亦看在眼中,转了转眼珠子,当着吴氏的面故意道:“云锦,你看什么呢?亏得是自个儿家里,不然要叫人笑话了。”
“您不正是在笑话我吗?”顾云锦撇了撇嘴,“我看表兄手上那玉扳指呢,似是眼熟。嫂嫂也瞧瞧,像不像太太说的那一枚。”
杨氏侧头去看顾云锦,这才发现,她的神色淡淡,眉梢眼角根本寻不出一丝小姑娘家看欢喜之人的羞答答模样。
杨氏一愣,她之前是被哄高兴了,这才忘了,眼前这姑嫂两人近来没少跟她讨债。
眼下这一出,不晓得又是冲着什么来的。
杨昔豫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玉扳指,多少有些心虚,转念一想,这里谁也不清楚玉扳指的来历,不由稍稍安心。
“眼熟?”杨昔豫笑了起来,“这枚扳指挺普通的,大概与谁的相像吧。”
吴氏哼了声,道:“哪儿是像,根本是一模一样。”
杨氏一头雾水。
顾云锦冷声道:“舅娘,石氏老太太的东西都送回北三胡同了,独独缺那么一枚玉扳指。
我们太太欢喜过后,又心生遗憾悲伤,今日我过去,她仔仔细细跟我说了那扳指模样,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了。
我本想着,那扳指不晓得被当去哪儿了,我问了那么多当铺都问不出结果来,大概是真没希望了。
哪里知道,竟然就在表兄手上!”
杨氏眉头都皱起来了。
玉扳指是石瑛当的,却落在杨昔豫手里,这算哪门子事情?
“许是东西有相像,”杨氏深吸了一口气,细细想了想,又道,“再说了,这么多年,东西都是老太太收着的,大姑姐何曾见过那枚玉扳指?”
顾云锦目光沉沉,一本正经道:“太太说,是石氏老太太给她托梦呢,老太太到北三胡同看了您给她送去的嫁妆,一直念叨那玉扳指。”
似是一道凉风吹过,杨氏生生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整个后背都冰冷一片了。
“托梦?这…”
这蒙谁呢?
杨氏一个字不信,可她有口难言啊。
前两天她才刚刚用这个由头在北三胡同里宣扬了一般,今日怎么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云锦这一招,真是让她进退两难。
半晌,杨氏只能白着一张脸,咬死道:“物有相似。”
“老太太说了,因着她在娘家行二,她那枚玉扳指,就在内侧划了两道痕迹,”顾云锦抬了抬下颚,指着杨昔豫,道,“是与不是,表兄摘下来给我们看看呗。”
第六十九章 给个交代
顾云锦是胡说八道,却偏偏歪打正着。
杨昔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阮馨与他说过那两道痕迹,正是因她行二,这样的巧合让她对这枚扳指多了几分喜爱。
彼时阮馨浅笑温和,小心翼翼地向他吐露真心,那副模样直叫人心酥得一塌糊涂。
而眼下,明明是差不多的话,从顾云锦嘴里说出来,却叫杨昔豫如芒在背。
顾云锦根本不认识阮馨,也从未看过他的扳指,又怎么会知道内侧有痕迹?
杨氏只看杨昔豫的神色,就知顾云锦说到了点子上。
她的心跟坠落一般,脑袋有一瞬的空白,而后迅速规划起了要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
“昔豫,是这么一回事。”杨氏赶忙开口,说了石瑛监守自盗的事儿。
她担心杨昔豫在前院,不晓得这一桩,说出些不合适的话来,那就圆不回来了。
杨昔豫听得直皱眉。
石瑛平素在仙鹤堂,他们往来不方便,多是趁着石瑛回家时才在外头见一回。
近来风波,他只知石瑛犯错被杨氏拘了,却不晓得玉扳指的事情。
听罢,再看手上那玉扳指,直觉得是烫手山芋了。
可杨昔豫也不知道,为何阮馨给他的,会和石瑛当了的那枚一样。
这中间,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在盯着玉扳指看的还有画梅,神色骇然,她竟不知,她的情郎与石瑛那贱蹄子有往来。
她突又想起前回那平安符,莫不是杨昔豫替石瑛求的?
画梅自知身份,也晓得杨氏想要顾云锦嫁入杨家,她不敢也不会与顾云锦比高下,却不能接受输给同样丫鬟出身的石瑛。
她对杨昔豫是千般万般的讨好,怎么在石瑛那儿,他竟愿意替她辛劳一日去求平安符?
画梅越想越委屈,眼睛渐渐红了,咬着牙想学前回顾云锦对付石瑛的法子,伸手去撸玉扳指,拿来看看是否真有痕迹,可她只是想,却没有那胆子。
突然间,眼前快速身出了一只白玉一般的手,迅雷不及掩耳般,把画梅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给办了。
她只当自己泪水花了眼,再仔细一看,才明白是真真的。
顾云锦故技重施,趁着杨昔豫走神,直接扣着他的手,褪了玉扳指。
杨氏瞪大了眼睛,急道:“我的儿!你对个丫鬟不讲究也就算了,怎么对上你表兄也…”
顾云锦看玉扳指,果真如蒋慕渊所说有两道痕迹。
她转身把玉扳指丢给杨氏:“舅娘,表兄都收了石瑛的玉扳指,您这时候还教我‘授受不亲’?”
杨氏下意识抬手接住,看了一眼,脑门子一阵发晕。
这下,可不能用物有相似给圆过去了。
且不说顾云锦和吴氏信不信,徐令意还在这儿呢,转头就会传回听风苑去。
杨氏不怕仙鹤堂里知道,杨昔豫和石瑛有往来,她和闵老太太各肿半张脸,谁也别笑话谁了,但还有个魏氏…
一旦风声传到外头去,魏氏为了徐令意,怕是要扑上来了。
啪——
杨氏反手把玉扳指拍在几子上,瞪着杨昔豫,道:“从哪儿得来的扳指,说说明白!今日不给我和云锦一个交代,就滚回杨家祠堂去跪着!”
顾云锦撇嘴,这个当口上了,杨氏还不忘给她挖个坑?
她跟杨昔豫是什么关系?需要给她交代吗?前世正儿八经的嫡妻,杨昔豫像样的不像样的交代都没给过。
虽然她也不稀罕。
“舅娘,”顾云锦插了一嘴,“表兄是该给我们太太一个交代。”
被拆穿了,杨氏也没恼,她这会儿顾不上跟顾云锦长篇大论什么,只盼着杨昔豫警醒些,编故事也要编圆了。
先糊弄过去了,再慢慢周旋吧。
杨昔豫垂下了眼帘,没料到,竟会在一枚玉扳指上露了马脚。
玉质普通,他平日里也不爱戴着,只今日去自华书社,想让阮馨看到才戴上的,回府后直直来了清雨堂,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等着他。
现在纠结为何两枚玉扳指一样,已经来不及了。
他总不能转头去找阮馨,让她来给杨氏一个交代吧?
杨昔豫知道杨氏的意思,不论真假,但要说“明白”。
“这扳指是从当铺里买的,”杨昔豫很快理顺了思路,一如提笔写文章,洋洋洒洒就把事情说通了,“前回陪兄长一道去,正巧就看见了。
本来这么普通的扳指,只看一眼,却叫司理瞧见了,以为我喜欢,就拿出来特特给我仔细看…”
杨昔豫说得特别坦诚,司理说出来的故事比话本里的还要感人,他半信半疑,却还是叫故事感动,扳指也不贵,就买下来了。
“今日听姑母一说,应该是石瑛当了那铺子,司理为了出手,编了这么个故事,”杨昔豫苦笑,“既然这是石氏老太太留下来的,那就物归原主,交还给表妹。”
杨氏松了一口气,甭管真假,好歹像是那么一回事。
顾云锦被那感天动地的故事酸得牙都要倒了,捂着腮帮子直抽气。
“上回昔知说你几句话被司理诓着买东西,原来就是这一桩,”徐令峥抚掌笑了,“你呀,就是心软好说话,才叫人骗了。”
徐令峥说得煞有其事,杨昔豫忙摆手求饶:“别笑话我了。”
杨氏亦跟着训了杨昔豫几句。
三人顷刻间,就把事情给圆完了。
顾云锦和吴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知杨氏不好对付,事已至此,就算把石瑛提了来也没有用。
“表兄花了多少银子,赎当的票据在哪儿?”顾云锦问道,“不敢让表兄破费,玉扳指我送还给太太,银子不会少了表兄的。”
杨氏一点也不想知道票据在哪里,更不会问当铺是哪家,问多了,漏洞越多。
她忙道:“能花多少银子,叫他出钱买教训,省的以后有被人轻易诓了。
再说了,真要掏银子,也该舅娘来掏的。
昔豫,你一会儿亲自把扳指给你顾家姑母送去,老太太的东西无端让你戴了这么久,去赔礼去!”
第七十章 说砸就砸
杨昔豫点头应了。
顾云锦一听,心头的火蹭蹭就往上窜。
让杨昔豫去北三胡同?杨氏这是一个机会都不肯放啊。
若不知其中内情,只论人际,徐氏收回了玉扳指,多少要贴一两样东西给杨昔豫。
那些,可真真都是顾家的东西了。
杨氏再张口胡说一通,怕是邻居们都以为徐慧认下这个女婿了。
去她娘的女婿!
吴氏也气得肝痛,有些事情,顾云锦不好做,她却是知道徐氏的想法的。
在顾云锦和一枚玉扳指之间,徐氏根本不会犹豫。
吴氏蹭得站起身来,伸手抓起几子上的玉扳指,重重往地上砸去。
当——
玉碎声清脆,霎时间碎得四分五裂的。
吴氏拍了拍手,冷笑一声:“被人戴过的玉扳指,还被添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那别巴巴地送回去了,我们太太不稀罕的,就这样吧,免得下回再被人编了故事,落到了谁手里。”
这动静可谓是惊天动地一般,震得一屋子人说不出话来。
顾云锦看了看杨氏那愕然的神色,再看杨昔豫惨白的脸,转眸瞧吴氏,只觉得自家嫂嫂明艳得跟六月的花似的。
她在心里,跟着吴氏的拍子,鼓掌。
依顾云锦的脾气,也是极想砸了玉扳指一了百了,但这毕竟是石氏老太太的东西,她跟徐氏的关系刚刚好了些,越过徐氏直接砸东西,顾云锦怕徐氏难过。
她知道的,徐氏心里疼她,会气愤杨氏和杨昔豫的行为,不会怪她。
但,为人子女的,损了母亲的遗物,肯定会难过的。
徐氏的病要开怀静养的,顾云锦舍不得。
吴氏把顾云锦的犹豫看在眼中,暗暗叹息,等下要好好跟她说说。
若为了一个死物,叫顾云锦进退两难,被人钳制了,那徐氏才要心痛死了。
杨氏显然没想到吴氏这般硬气,没打个商量,说砸就砸,半点儿不留情面。
石瑛不印手印,顾云锦抓过来就拿瓷片划,杨昔豫不给扳指,她伸手就抢,吴氏越发不讲理,动手砸上了。
这两姑嫂,真是一个脾气,跟强盗似的。
“云齐媳妇,”杨氏拉下了脸,“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你们将军府就是这么个规矩?”
吴氏才不虚杨氏,闻言就笑了:“瞧舅娘说的,我嫁进来就住在北三胡同,将军府的大门往哪儿开的我都不晓得,我只照着胡同里的那一套做事。”
“胡同里是这样的规矩?”徐令婕被吓着了,下意识问了声。
顾云锦就在她身边,安抚一般拍了拍徐令婕的肩膀,笑盈盈的:“胡同里的规矩是我们太太定的呀。”
这话一出,别说徐令婕,杨氏都不能张口指责徐氏。
骂徐氏不懂规矩,岂不是就在骂他们侍郎府没规矩吗?
吴氏收敛了眼底不屑,端正了态度,一副好言好语模样:“玉扳指怎么到的豫表弟手里,我们都没瞧见过。
舅娘您是长辈,您说他是巧合,那就当是巧合吧。
反正东西砸了,我会跟我们太太交代的,太太少不得伤心,她身体欠佳,近些日子怕是不方便见客了,让她多静养才好。
这几年,云锦托府上照顾,我们太太也念叨得紧,不如我接她回去,陪我们太太养病了。”
杨氏的目光一紧。
以碎玉为分界,脸皮一下子就撕开了。
吴氏摆明了不信那套说辞,又把顾云锦的去留搬出来,一副府里不答应,就把杨昔豫的事情到处嚷嚷开的态度。
杨昔豫的故事是编圆了,但杨氏也不敢让她们去外头胡乱说道。
三人成虎,指不定又传成什么样子。
可吴氏想要的又岂止是让顾云锦回去呢?
顾云锦有手有脚,真要走,还能硬绑了不成?说到底,就是在逼杨氏应下,不让人三五不时去胡同里叨扰她们。
杨氏心思飞快,起身往内室走:“云齐媳妇,你先进来,舅娘有几句话跟你说。”
顾云锦一怔,杨氏想避开人?
吴氏不慌,她倒要看看,杨氏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两人进了内室,杨氏扣着吴氏的手腕,压低声道:“外头都是爷们姑娘的,只好让你进来说了。
云锦来年就要及笄了,她的终身大事,你有考量过吗?
亲爹亲娘都不在,继母身体羸弱,常年养病,就这两条,就能让云锦说亲艰难了。
虽说有将军府,可这几年又不与他们住一块,还记得要帮云锦相看吗?
舅娘说句不好听的,有没有养在跟前,亲疏立辨。
顾家这一辈总共八个姑娘,跟云锦年纪相仿的有五个,能轮到云锦的,都是那四人挑剩下的,还能有什么好的呀?
你让云锦搬回胡同里,满京城都晓得大姑姐体弱,生生要耽搁了。
还不如留在侍郎府,外头说起来总归是读书人家里教导出来的,机会多些。”
这番话可谓是句句在理,吴氏若不是知道杨氏的打算,还真会被她给说服了。
杨氏趁热打铁,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大姑姐病着,你在京中又没有门路,云锦说亲,还要靠着侍郎府的。”
吴氏咬紧了牙关,这是拿顾云锦的前路来威胁她呢。
若顾云锦坚持归家,以后侍郎府就不管她了,北三胡同自己找姑爷去。
杨氏也说得明白,不管何种手段,总会让京城里都晓得徐氏的身体状况,让讲究些的人家知难而退。
前一刻,杨氏还势弱,一眨眼间,就立刻把北三胡同都扯了下来。
她算是琢磨明白了。
顾云锦和吴氏要拿杨昔豫的名声来做文章,那好啊,损了杨昔豫,顾云锦也别想讨到好的。
一块被人笑话,被人嫌弃,最后,除了凑作堆,还能怎么样呢?
再说了,杨昔豫是爷们,真被说成与丫鬟不清不楚的,只要才华在,那就是书生风流惹人欢喜,过些时日,没人盯着这一出说事。
反倒是顾云锦,耽搁了就是真耽搁了。
杨氏柔声道:“你仔细琢磨琢磨,舅娘不会害你们的,啊?”
说完,杨氏施施然走回外间。
画竹拿着一张帖子从外头进来,福身道:“太太,平远侯府送来的帖子。”
侍郎府和平远侯府素无往来,这帖子是…
杨氏接过来打开。
长平县主办赏花宴,请徐家姐妹与顾云锦一道前往。
杨氏的眉心一通跳,只觉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前一刻是她威胁吴氏,一副你们想走就走的姿态,眼下,她只想甩刚才的自己一个耳刮子。
赴宴?她能让顾云锦从北三胡同赴宴?
第七十一章 能屈能伸(求月票)
杨氏倒抽了一口气。
徐令婕凑过来,道:“母亲,上头说了什么?”
杨氏捏着烫金的帖子,稳了稳心神:“平远侯府的长平县主五日后设赏花宴,请你们三姐妹一道去。”
五日,也就五日而已。
她必须在把顾云锦稳在侍郎府里五天。
等那之后,顾云锦想回哪儿就回哪儿去,杨氏就不信了,等满京城都传徐氏体弱时,顾云锦还能说到什么好亲!
转过头来,也就只有姻亲家里不嫌弃药罐子了。
徐令婕一心都在帖子上,没留心杨氏铁青的面色,她指了指徐令意和顾云锦,又指了指自个儿:“县主请我们去?我又不认识她。”
“县主下帖子是给你们体面!”杨氏一面让邵嬷嬷去打听县主给哪些人家下帖子,一面又嘱咐她们,“去的都是官家女,务必谨慎仔细,不要失了礼数分寸。”
邵嬷嬷走到门边,刚掀了帘子,突又想起一桩,转过身来道:“太太,莫不是前回小公爷来了府中,外头都说咱们府里体面,县主下帖子就没有漏了咱们。”
杨氏眼睛一亮,而后又暗了暗。
体面?就因为那些流言,现在外头可没说徐侍郎府体面的。
可撇开这个,县主下帖子还有其他理由吗?
杨氏反复琢磨,还是没想出来,便点头道:“你说得在理。”
顾云锦亦在思量。
蒋慕渊与永王府小王爷走得极近,长平县主是小王爷的表妹,邵嬷嬷的说法不是说不通。
只是,那三人都是矜贵出身,长平县主颇受永王妃喜欢,与人往来交际无需看哥哥们的脸色。
顾云锦从前在京里时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印象里,县主爽朗又大气,喜恶分明,她不像是会为了那么个理由就给不熟悉的徐家下帖子的。
况且,顾云锦刚刚才问过蒋慕渊的,他明明白白说过跟杨昔豫并不熟悉,按说小王爷也会知情。
这帖子来得稀奇,又不得不接。
不过,接了也好,让医婆在市井里传些话,哪有她本人在贵女圈里指名道姓说得真切呢。
吴氏在内室里想了许久,事关顾云锦的将来,杨氏又一副警告态度,她不如暂且虚与委蛇,与顾云锦商量了再定。
谁知她刚走出来,就见外头的气氛都变了。
吴氏给顾云锦递了个眼神。
顾云锦浅笑,朝杨氏的方向努了努嘴,示意吴氏看过去。
吴氏一眼就瞧见了杨氏手上的帖子:“哪家来的帖子?舅娘要准备人情,我就不打搅了,和云锦先回去。”
回兰苑还是回北三胡同,吴氏故意没说透。
杨氏却真怕顾云锦抬脚就走了,忙伸手拉她坐下,道:“不着急,你也要去赴宴的,想好要穿什么戴什么了吗?”
“新做的春衣还有呢,舅娘那天又给我们裁了新的,首饰嘛…”顾云锦眯着眼笑,“舅娘送我的镯子,我会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