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徐府里讨生活的表姑娘,外头好好坏坏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人说了算嘛!
“得了空?”顾云锦皱眉,“我竟不知嫂嫂如此忙碌,就这么几步路,都不来瞧瞧我。”
“我的儿,”杨氏搂紧了顾云锦,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宽慰道,“你嫂嫂要当家,肯定忙碌些,你莫要与她置气。
你好端端受了回罪,舅娘真是心疼得不得了,可怜见的。
你听舅娘话,一会儿舅娘再让医婆来给你开些安神、驱寒的方子,虽说是春天了,但池水冰冷的,你千万不能仗着年纪轻还不当回事。
身体无碍,那比什么都强。”
杨氏絮絮说着关心的话,顾云锦没有打断她,靠在她怀中,抬着眸子看她。
要顾云锦说,杨氏的五官生得和善,只看她的脸,就会叫人生出些亲近来。
饶是此刻顾云锦晓得杨氏内心里的弯弯绕绕,但还是没法从语气里寻出杨氏半点的不自然来,甚至杨氏的眼角都是泛着红的,一副为顾云锦揪心的样子。
这般的情真意切,也难怪从前顾云锦从未对杨氏起过疑心。
平素里,杨氏待她委实太好了。
顾云锦的生母死得早,她又不喜欢徐氏,如此温柔的杨氏与母亲的形象叠在了一块,叫失恃又失怙的顾云锦依赖极了。
算起来,这是唯一“待她好”的女性长辈了吧?
二舅娘魏氏的关心透着些许谨慎和疏离,不似杨氏这般直接了当。
顾云锦默默想,杨氏做戏的本事是真的不错,该展现关怀的时候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与数年后对她嫌弃又鄙夷的杨氏,就跟浑然不同的两个人一样。
“我的儿,舅娘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怎么也没些反应?是不是落水吓着了?”杨氏的眼底满满都是关切,“你可别吓舅娘。”
顾云锦的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无事,舅娘的话我也都听进去了。”
虽然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
就杨氏刚才那几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是为了顾云锦好,也在为吴氏说话,但这正是杨氏吃透了顾云锦的性子。
杨氏从不跟她说徐氏不好,哪怕这继母继女的关系已经一塌糊涂了,杨氏也不做落人口实的事儿。
可偏偏那些话,落在当年跟徐氏不睦的顾云锦耳朵里,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眼下,顾云锦是不听杨氏那一套的。
她从杨氏的怀里出来,道:“舅娘说得不对,您是府上宴客,来的都是各府的金贵人,您做东,自然走不脱身。
北三胡同里才多少人,多少事?我嫂嫂能有什么忙不脱的?
画梅都去带话了,她们岂会不晓得我晕了一个多时辰?
不过是不管我罢了。”
杨氏的怀中空落落的,连心都跟着沉了下去。
顾云锦话里话外依旧在埋怨北三胡同,按说杨氏该觉得满意,可她总品出些不得劲儿的滋味来。
这小妮子,怎么喝了几口池水,嘴里出来的就都成了冰锥子了?
疑惑归疑惑,杨氏嘴上还是道:“不说那些了,先让医婆过来,画梅,快使人去请。”
画梅应下,转身出去,刚迈出屋门,想寻个兰苑里的婆子去请医婆,一抬头就见几人匆匆进了兰苑。
打头的正是吴氏。
画梅愣在了原地,她压根没去北三胡同,也不许底下人去跑腿,吴氏怎么就来了?
这可不行!
等吴氏进去与顾云锦一说,她刚才的那些谎话岂不是都要拆穿了?
可画梅又不能拦吴氏,她一个激灵,转身沿着庑廊往东厢去,反正只要不当面对峙,总能抹过去的。
画梅还没走出几步,吴氏就直直穿过天井,一把拉住了她。
“画梅姑娘,”吴氏急切道,“我听说我们云锦落水了?人呢?还好吗?你这是刚从她屋里出来?快引我进去瞧瞧她。”
吴氏一连问了一串,画梅还没回过神来,就叫她一把拽着进了顾云锦的屋子。
顾云锦正听杨氏说那些没意思的话,突得听见吴氏声音,暗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来了,她等得都快烦死了。
“嫂嫂,”顾云锦抬声唤她,“北三胡同里忙完了?这个点儿来瞧我,要不要等医婆给我诊了脉,再让她跟你回胡同里给太太请了平安脉呀?”
吴氏怔了怔。
刚才陈嬷嬷去北三胡同里传话,说得那叫一个惨啊!
她说顾云锦浑身湿透被抬回了兰苑,一张小脸惨白得没点儿血气,好不容易醒来,急切想找顾家人,画梅嘴上应得好好的,压根就不帮着来带话。
顾云锦伤心极了,念夏求了好些个人,都没有哪个肯应的,亏得她今儿个要出府,才能把里头的情况带出来,要不然,顾云锦怕是要一个人哭死了。
只这么几句话,徐氏心急如焚,偏偏身子是真不好,又怕她来了,反倒引得顾云锦置气,就催着让吴氏来了。
吴氏虽然不满小姑子,但也见不得她受罪,半点没耽搁就来了。
哪知道一进来,当面就是一顿数落话,她有心告诉顾云锦,并非是她们不来,而是徐府里不想叫她们来,可当着杨氏的面,这话还是不好出口的。
吴氏笑了笑,道:“家里不忙的,刚听人说你落水了,我就赶来了。”
“刚听说?”顾云锦眉梢一挑,指着画梅道,“画梅,你不是说两个时辰前就去北三胡同里跟嫂嫂说了我落水了,嫂嫂想来,又被太太叫回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画梅的脸色霎时间青了。
她不傻,她看明白了。
顾云锦这哪是在问她呀,根本就是心知肚明,故意使人找了吴氏来,就为了当面与她对峙。
偏偏她小瞧顾云锦,刚还编了一番话骗她。
现在可好了,顾云锦挖了一个坑,就等着吴氏在她屁股上踹一脚,让她摔进坑里去了!
第五章 她骗我
“两个时辰前?”吴氏上下打量着画梅,道,“我怎么不记得姑娘寻过我呀?”
画梅支支吾吾的:“您贵人多忘…”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云锦的一声嗤笑给打断了。
“画梅,北三胡同十天半个月都没有客,我嫂嫂能有多忙啊,”顾云锦的目光从画梅身上挪到了杨氏身上,道,“大舅娘才是贵人哩,日日忙得脚不沾地,隔了两个时辰才能顾到我,嫂嫂又空闲又年轻,怎么连今儿个见没见过你,都能忘了呀?”
顾云锦的声音不重,语速却偏快。
从前,徐令婕告诉她,说话跟倒豆子一样的不是好习惯,一来旁人听不清,二来显得不稳重,讲规矩的姑娘们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说一句想三句。
顾云锦听进去了,硬压着自个儿的语速,做一个温柔的小女子。
可等去了岭北,平日里没外人,顾云锦的说话对象一般都只有念夏,偶尔与给她们烧菜做饭的庄户娘子说些事情,那娘子嗓门比雷大,倒豆子也比寻常人倒得快,顾云锦跟她一道生活了一些时日,不知不觉的,被硬压缓了的语速又快了起来。
毕竟岭北那地方,秋天就冷得要命了,一桌子菜才端上来都要赶紧扒拉进嘴巴里,不然没一会儿就凉透了。
连吃饭都不讲究了,谁还顾得上说话时慢条斯理的?
突然回到十年前,顾云锦自个儿没觉得这么说话有什么不对劲的,落在杨氏耳朵里就忍不住心生疑惑了。
昨儿个那个笑不露齿、娇娇柔柔的顾云锦去哪儿了?
眼前这个,模样还是这个模样,怎么性子就拧了这么多?
落一回水,能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变化?这话语间的棍棒都往人身上砸了。
吴氏又空闲又年轻,敢情她杨氏就是个劳碌命的老女人了?
杨氏心里不是滋味,甚至忘记了她和吴氏本就差了一辈。
这厢杨氏在琢磨顾云锦的语气语态,那厢画梅可就顾不上细细品味了。
之前顾云锦问她的时候,她原本是要说实话的,是杨氏一个眼刀子让她把真话憋了回去,最后编出了谎言来。
画梅心虚,一个劲儿瞧杨氏,偏偏杨氏只顾琢磨顾云锦,压根没瞧见她,画梅只好又去看邵嬷嬷。
邵嬷嬷是杨氏的奶娘,连闵老太太都要给她几分体面,她见侄孙女急得不行,到底还是没不管她,清了清嗓子,道:“表姑娘,这会儿还冷得慌吗?不是说了请大夫吗?大夫怎么还没来?画梅,赶紧去瞧瞧!”
画梅如获大赦,转身就要往外头去。
“去瞧什么?”顾云锦抬声道,“让画梅去请,再请两个时辰?那还不如明日再来呢!”
“瞧您说的…”画梅讪讪,一面说,一面往后退,“奴婢这就去请…”
她急着出去,刚一扭身就险些和吴氏撞了满怀。
吴氏扣着她的手腕,道:“不敢劳烦姑娘,叫念夏去就行了。”
念夏看了顾云锦一眼,见她不反对,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画梅急坏了,又去看邵嬷嬷。
“画梅,你骗我,”顾云锦说完,也不管画梅那通红的脸,直直看着杨氏,“大舅娘,她骗我!”
杨氏的喉头滚了滚:“云锦…”
“她骗我,还编排我嫂嫂。”顾云锦重复道。
杨氏叠在锦被上的手悄悄攥紧了,暗暗骂了画梅几句。
真是不会办事,连哄顾云锦都叫她哄出了差池来!
至于顾云锦,更是不知所谓!
一个主子姑娘,跟一个奴才较劲,也不怕坠了身份!
所以说,舞刀弄枪的人家能教出什么得体的姑娘来?在徐家跟着徐令婕学规矩,一样是败絮其中!
这里头的芯子,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这些腹诽,顾云锦自然不晓得,杨氏心里骂得欢,脸上依旧是关切的笑容,可若是顾云锦晓得了,她肯定会忍不住翻一个白眼。
阿斗怎么了?扶得起来扶不起来,那都是刘玄德的亲儿子。
投胎是门本事,可惜顾云锦在此门上的造诣一般,阎王爷还不让她再入此门修行,直接把她仍回了十年前。
顾云锦在岭北等死的时候,一心都是投个好胎,不求富贵权重,只求父母长安,现如今没戏了,睁开眼还要听杨氏说些有的没的糊弄人的废话,越听越心烦,越看越不满意。
顾云锦哼道:“她骗我,她当着您的面还来骗我呢!这您要是不在,她岂不是要把我当猴儿耍了?”
杨氏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顾云锦这么不依不饶,跟只猴儿有什么区别?
不对,猴儿能被“朝三暮四”糊弄,顾云锦是油米不进。
杨氏气归气,嘴上却还是要顺着顾云锦,她重新把顾云锦搂紧怀里,哄道:“我的儿!你可别气坏了身体,这奴才不懂事,欺负你,舅娘罚她,狠狠罚她!”
杨氏心肝宝贝一通叫,末了瞪了画梅一眼:“还站在这儿做什么?滚出去跪着!”
画梅唯唯诺诺要出去。
“还是算了。”顾云锦撇着嘴道。
画梅的脚步立刻顿住了,低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讥讽笑意,她可是杨氏身边最体面的大丫鬟了,顾云锦想拿捏她?到头来还不是没那个胆子?一个在徐家谋生的表姑娘,拿乔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下一秒,顾云锦的话就让画梅笑不出来了。
顾云锦说:“这才开春,天暗了后外头多冷呐,画梅就在屋里跪着吧,小惩大诫,往后可不许再骗我了。”
画梅的眼底满满都是惊愕,她的身子瑟瑟发抖,不是怕的,而是气的。
杨氏和邵嬷嬷都没有再帮她说话,她知道自个儿这次都逃不过了。
虽然只是跪一会儿,身体不受罪,但她的心里头…
她甚至已经听见了那几个平素跟她别苗头的下贱蹄子的暗笑声了。
可画梅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咬着牙,不甘不愿地跪下去。
杨氏抿着唇,笑容也有些僵,顾云锦罚的是画梅,但打的是她的脸。
原本让画梅出去,外头乌起码黑的,画梅转身就走了也没人管,她就在屋里坐着,院子里哪个不要命的敢当着她的面进来跟顾云锦说画梅走了?
等她也回去了,顾云锦就算晓得画梅不跪,能追到她院子里找画梅吗?
在杨氏眼里,顾云锦就是小孩子家家被人骗了发脾气,回头哄一哄,给颗糖吃,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可现在…
顾云锦才不管杨氏怎么想的,她就是想罚画梅,反正铁定会开罪杨氏了,那她才不让画梅蒙混过关呢。
至于杨氏,顾云锦晓得,杨氏再咬牙切齿,眼下也只能哄她。
顾云锦背后那个压根没把四房放在眼里的镇北将军府,这会儿还能让她狐假虎威。
能用时且用着吧,等过几年,她这只狐狸就要现了原形了。
思及此处,顾云锦不禁叹了一口气。
第六章 做主
画梅往那儿一跪,屋里气氛尴尬,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动静,使得顾云锦的这一声叹突兀极了。
杨氏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劝解顾云锦,当即寻到了机会,脸上重新挂上了和煦的笑容:“我的儿,小小年纪,怎么还叹上气了?莫学那悲春伤秋的那一套,心里有什么不舒坦的,只管与舅娘讲,舅娘与你做主。”
“您当然要与我做主,”顾云锦坐直些,冲吴氏抿唇笑了笑,道,“您若不给我撑腰,不还有我嫂嫂吗?”
闻言,杨氏睨了吴氏一眼,笑着道:“你就是咱们的心肝肝,哪个不与你做主了?”
话音落了,杨氏就在打量顾云锦的反应。
顾云锦向来不喜欢吴氏,也不稀罕吴氏把她搁在心上,杨氏估摸着她听了这话,哪怕不甩吴氏脸色,眉宇之间也肯定会透出些不快来。
杨氏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吴氏贸然上门,叫顾云锦抓着机会一通发作,生生伤了她的颜面,杨氏恨不能让吴氏立马滚蛋。
可杨氏左瞧右瞧,愣是没有从顾云锦的眼睛里看出些排斥情绪来。
顾云锦的眼睛清澈,不见丝毫阴郁,樱唇浅浅抿着,透着女儿家的娇俏。
这和杨氏设想得不同,但她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道:“画梅那拎不清的奴才,你罚也罚了,训也训了,就别再往心里去了,你见了她烦,回头舅娘不让她到你跟前来晃。”
画梅垂着头,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她当然晓得杨氏并非真心疼爱顾云锦,不过是捧几句而已,但这几句话落在耳朵里,还是让画梅难过极了。
饶是极力忍耐着,画梅的身子还是微微发颤。
顾云锦看出来了,道:“没往心里去呢。舅娘您也别那么说画梅,她是一时糊涂才会骗我,罚过就行了,她肯定会吸取教训的,往后该来兰苑还是要来。
再说了,画梅是邵嬷嬷的侄孙女,有邵嬷嬷指点她规矩,哪里还会有第二次呀?
舅娘,您总该信邵嬷嬷的,是吧?”
说完,顾云锦也不等杨氏反应,含笑与邵嬷嬷道:“嬷嬷你说呢?画梅呢?没有下一次了哦。”
杨氏掐紧了手心才忍住没有倒吸凉气。
好一个顾云锦,棒子是她打的,还要抢了枣子去当好人?
她这是当好人吗?这是拿着一把枣子想把人噎死!
杨氏听得懂,顾云锦话里话外挑拨自个儿跟邵嬷嬷、画梅的关系,虽然杨氏相信她们不会轻易上了顾云锦的当,但这口气,就是不顺极了。
邵嬷嬷的笑容比哭好不了多少:“表姑娘说得是,画梅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表姑娘给奴婢这张老脸几分体面,奴婢回头肯定好好教导她,断断不会让她再做错事情了。”
画梅气得直哆嗦,梗着脖子不肯说话,被邵嬷嬷暗悄悄在胳膊上拧了一下,痛得险些叫出声,她喘着气,不甘不愿道:“表姑娘,是奴婢做错了,您大人大量,就…”
后半截话没说话,顾云锦就已经不听她说了,这让画梅更加恼恨,在心里把顾云锦骂了一通。
念夏引着医婆进来,见画梅跪在那儿,不由唬了一跳。
乖乖呦,谁让她跪的?
不会是自家姑娘吧?姑娘之前挂在嘴边的“与人为善”都去哪儿了?吃了?还是被池水给淹了?
念夏摸不清,只能有事说事:“姑娘,医婆来了。”
顾云锦对自个儿身体有数,从前就没因为落水而落下病根,这回应当也无碍,但她还是把手腕搁在了医婆的迎枕上。
医婆仔细诊了诊,道:“受了寒,驱了就好了,好在姑娘没喝几口池水。”
听了这话,吴氏安心许多,也就有心思去琢磨顾云锦了。
从她赶到兰苑到现在,时候不长,但吴氏总觉得,今天的顾云锦有些怪。
以前,顾云锦对徐氏不客气,对自己也爱答不理的,但对徐家人、尤其是杨氏,一向都是敬重依赖的,怎么今儿个一反常态,把对徐氏的态度安在了杨氏身上了?
从前还挑个目标,现如今是见谁就刺谁了?
吴氏在犯嘀咕,杨氏也一样。
勉强压着心中情绪,杨氏吩咐医婆道:“不止要驱寒,她还受惊了,再添些宁神的药材。”
顾云锦道:“舅娘,不是该宁神,您把二姐姐叫来,让她告诉我,我到底哪儿得罪她了,要把我推下水去?她不跟我说明白,我喝多少药都睡不踏实。”
顾云锦是叫徐令婕推下去的?
吴氏清了清嗓子:“舅娘,这…”
杨氏一阵头痛,道:“兴许是小孩子打闹…”
“再是打闹,也没有打到水里去的!”吴氏沉着脸,道,“舅娘,府上替我们照顾云锦,我们感激极了,要是云锦淘气,自个儿失足落水,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跟您要说法,可若是推下水去的,您看…”
看看看,看什么看!杨氏后槽牙痛极,再看到医婆那圆溜溜的眼睛,这口气就更憋得慌了。
徐家入官场不久,哪怕徐砚爬得再快,徐家也是新贵。
府里就这么几口人,就没有供奉过大夫医婆,有些状况都是去城里医馆请人的。
出入各府,嘴巴紧归紧,但杨氏也不敢保证医婆不会去外头乱说话。
万一传出去,外头都说徐家姑娘推了表姑娘下水,那可怎么是好?
她敢肯定顾云锦是故意的,先前一个劲儿地揪着画梅不放,专门等到医婆上门,才把徐令婕的事情说出来。
杨氏皱着眉头,道:“你们姐妹素来亲近,你做了什么能让她气得对你动手的事情了?”
顾云锦不意外杨氏会有此应对,憋着嘴,道:“您问我啊?我还想让她来告诉我呢!
做得对做得不对,就该当面说出来,跟画梅这事儿一样,我觉得她做得不对,我就直接说了,她挨了罚,知道错在哪儿,以后就不会再犯了。
二姐姐一句话没有,就这么推我下水,我自问没有得罪过她的地方。
她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您可要给我做主,让她给我道歉!”
杨氏闻言几乎仰倒,还把画梅拉出来说事?还要让徐令婕道歉?顾云锦这是兴师问罪问出瘾来了?!
第七章 耍人玩
哪怕是心里把顾云锦骂了个狗血淋头,杨氏面上还是堆着笑的:“好好好,我的儿,你说什么都好。先让医婆把方子开了,叫人抓了药来,泡药煎药还要一两个时辰呢,你睡前要喝的,可不能耽搁了。”
说完,杨氏朝邵嬷嬷使了个眼色。
邵嬷嬷会意,赶忙与医婆道:“对屋里备着笔墨。”
顾云锦没有阻拦她。
杨氏存心不让医婆听,寻了个稳稳当当的理由,顾云锦心里透亮,她只是朝那医婆抿唇笑了笑:“那就劳烦了。”
医婆抬眼对上个甜甜的笑容,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她虽有心听故事,却也不能赖着不走,只好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去了,一面走,一面暗暗嘀咕:这些官家里头就是乌七八糟的事儿多,这么好看的表姑娘却被推下水去,推她的那个肯定长得不怎么样!
直到提笔写了方子,医婆还记得顾云锦的笑容。
真真是好看呀!
她给各府看诊,见过的奶奶姑娘们也海了去了,跟顾云锦这般好看的,还真没有。
尤其是笑起来时唇角那两个小梨涡,简直要把人的魂都吸进去。
哎!木秀于林!
顾云锦自然不晓得医婆那些想法,她与杨氏道:“方子去开了,舅娘快去请二姐姐吧。”
没了不相干的人,杨氏略略心安,清了清嗓子,道:“今儿个不早了,不如明日再叫她来。舅娘不瞒你说,你这一落水,你姐姐也吓坏了,早早就睡了。”
“她吓坏了?”顾云锦挑眉,见杨氏点头,她撇着嘴笑了,“她做什么吓着了?怕我淹死了成了水鬼,半夜里向她索命吗?我这不是没死嘛。”
“呸呸呸!”杨氏紧紧蹙眉,一副慈母模样,“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东西!可不许把那些话再挂在嘴边了,不吉利的。”
顾云锦眨了眨眼睛,她可不是稚子小儿,算的什么童言无忌?
杨氏打算盘,她也有小九九。
顾云锦看向念夏,冲她悄悄努了努嘴。
念夏一脸为难,目光在杨氏和吴氏身上转了转,到底是拗不过顾云锦,心一横,转头出去了。
杨氏瞅见她动作,忙道:“做什么去?”
“奴婢给姑娘抓药、泡药、煎药去。”念夏说完,一溜烟跑了。
搬起的石头砸在了自个儿脚上,杨氏听见顾云锦扑哧笑出了声,她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的。
顾云锦笑过了,也就正色起来,道:“舅娘,时候不早了,我与嫂嫂说几句,也免得耽搁她回去的工夫。您只管放心,我身子无碍,二姐姐吓着了,您去看看她吧。都是自家姐妹,她要赔礼,改明儿也是一样的。我可舍不得把她大晚上的从被窝里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