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管住自个儿的嘴,却慌身边两个小炮仗,徐令婕嘴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了,顾云锦不声不响的,一炸起来连屋顶都要掀了去,她一手拖着一个,强硬地把她们拽出了仙鹤堂。
等离得远远的了,杨氏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徐令婕早就憋不住话了:“母亲,怎么处置那石瑛?打出去吗?”
“回去再说!”杨氏瞪了一眼,见徐令婕还想继续说,她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柔声跟顾云锦道,“我的儿,你今日也累了吧?舅娘是打不起精神来了,我们明儿再细细说这事儿?
你不用担心那簪子,舅娘今晚上就给你备好银票,明天你来清雨堂里取,咱们说完了,你就拿着银票去跟人赎。”
顾云锦见好就收,道:“舅娘面色不好,回去多歇歇吧,那大娘就住在隔壁,不会走的,再说我还托她打听其他三样东西的下落呢。”
杨氏干笑,别说三样,就算三十样,徐家都有钱赎回来,可这不是钱的事情,是丢人呐!
顾云锦回了兰苑,仙鹤堂里的事情早就传回来了,几个粗使婆子见了她,表情各异。
陈嬷嬷跟念夏熟悉些,等顾云锦和抚冬进了屋,她凑上来问念夏道:“仙鹤堂里真的动上手了,还闹出血了?”
念夏轻笑道:“瓷片划的手,老太太砸了东西。”
陈嬷嬷转了转眼珠子:“可她们都说,是我们姑娘朝石瑛…”
“做错了事,总要挨罚的,”念夏打断了陈嬷嬷的话,“总比挨一顿板子强吧?”
石瑛是个没说亲的丫鬟,当着众人的面挨板子,那就太惨了。
“也是!”陈嬷嬷点头,复又摇了摇头,“不过,几个老婆子念叨我们姑娘嘞,说她太厉害了,出手就伤了人。”
念夏扑哧笑出了声:“妈妈,这还在侍郎府里头,就说我们姑娘打伤丫鬟,要是再你一言我一语地传出去,传到了外头,怕是要说姑娘是会吃人的妖怪了。”
“呸呸呸!”陈嬷嬷笑骂着捶了念夏两下,“妖怪?这世上还有我们姑娘这么好看的妖怪?我晓得你意思,我不会再跟别人说道了。”
杨氏牵着徐令婕进了清雨堂。
见女儿有些闷,杨氏不由问了声:“怎么了?叫那些血迹吓着了?”
“不是,”徐令婕顿了顿,道,“我只是没想到云锦说动手就动手。”
杨氏一想起仙鹤堂里的场面就直皱眉,“她说话做事没个轻重,不瞻前不顾后,想一茬是一茬的,今日要不是我在,你看看她还能不能收场,老太太肯定要撕了她!
就她那小身板,老太太身边那两个嬷嬷一人架住一边,她不是活活就要吃亏了吗?
这么鲁莽的脾气,以后再这么行事,没人给她兜着,你看她会吃多大的亏!
你可别学她!”
徐令婕一愣,学顾云锦?那怎么可能!从来都只有顾云锦学她的。
“不学的!”徐令婕沉声道,“我只是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冲动。”
不止徐令婕没想到,轻风苑里也是大眼瞪小眼。
消息传过来时,魏氏和徐令意一左一右坐在窗边的木炕上,一个打络子,一个临帖。
魏氏把络子放在一边,讶异道:“老太太让石瑛偷偷当了前头那一位的嫁妆,还被顾云锦抓到了?石瑛被大嫂处置了?”
“是这么说的,”张嬷嬷道,“起先里头吵得厉害,院子里的都听见了,后来大太太去了,又热闹了一通才平歇,沈嬷嬷离开前,对仙鹤堂里里外外耳提面命的,不许她们胡乱说话,那意思就是不再提私当的事儿了。”
杨氏下了封口令,要不是张嬷嬷和仙鹤堂里的一个婆子称姐道妹的,早就打听好了,晚一步去那就迟了。
张嬷嬷又道:“石瑛被带出屋子时,手上好多血,据说是表姑娘弄的。”
徐令意搁了笔,睨了张嬷嬷一眼:“云锦还有这本事了?”
“别管她本事不本事的,”魏氏重重哼了声,“我就等着过了清明,外头能说府里几句好话,哪想到,老太太又生出些事情来!”
第五十二章 不撒鹰
徐令意的眉头皱了皱。
自打前回王家起了反悔的意思,她就想过,这门亲事大抵是不成了的,是徐驰和魏氏不甘心,去仙鹤堂里闹了一场,想让徐砚出马回转一番。
可惜,就是这么不巧,徐砚自个儿都当着整个工部衙门的面,吃了一通排头。
哪怕徐砚应下了去问问王家,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徐令意已然是不抱希望了。
至于趁着清明挽回些徐家的名声,那说白了是闵老太太和北三胡同的较量,把希望押在这上头,还不如早些拉倒算了。
徐令意不看好这场戏,魏氏却还存了最后的念想,做女儿的不忍心打破母亲的这点奢念,徐令意便没有说穿过。
时至今日,再回过头去看,仙鹤堂里又闹出了事儿,前几天的“辛劳”又要打水漂了。
真传些消息出去,就算清明时、石氏老太太的供桌摆在了青柳胡同口,叩拜时引了邻居们都出来看,那也不及这一桩厉害。
魏氏越想越替徐令意委屈,红着眼睛怪了闵老太太几句,抬头见女儿一脸忧思模样,她赶忙闭了嘴。
她不能往徐令意的伤口上撒盐,她一人难过就行了。
勉强挤出笑容来,魏氏柔声宽慰道:“你别多想,哪怕是为了你伯父,你伯母都不会让人去外头乱说话的,甭管石瑛做了什么,总归是瞒得死死的。
王大人那里是没给准话,但没应不也就是没拒绝吗?那王琅未说亲,等再过些时日,让你伯父仔细问问人家意思。”
徐令意挑眉,她还真没介意这亲事成不成的,而是在琢磨顾云锦。
顾云锦这一个月来,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前回徐令意瞧她在仙鹤堂外吓唬徐令婕,这次她竟当着闵老太太的面动了石瑛,这个“动”并非逞口舌之勇,而是闹出了血的。
可惜当时没在仙鹤堂里,没瞧见顾云锦发威的样子,徐令意是真的好奇极了。
魏氏见她心不在焉,又顺着安抚几句。
徐令意回过神来,道:“母亲才莫要多想,王家既然没那个意思,又何必上赶着一遍遍去问呢?他们看不上我们而已,我不想叫人看低了。”
几句话说得魏氏心疼不已,只能暗悄悄又把惹是生非的徐令婕和火上浇油的闵老太太抱怨了一通。
翌日一早,顾云锦就去了清雨堂。
杨氏似是一夜没睡安稳,眼下一片青,正让画竹拿粉一点点往上遮。
“来了?”杨氏的声音有些哑,“就为了老太太跟石瑛的事儿,舅娘跟你舅舅说了一晚上。”
顾云锦闻言就笑了,她哪里不知道杨氏的意思,杨氏说得明明白白的,是要她承情。
“辛苦大舅娘了,”顾云锦故意装糊涂,“这事儿清清楚楚的,舅舅是个明白人,舅娘跟他一说,他肯定就明白了,大舅娘如何处置石瑛,舅舅都不会拦着的。”
杨氏嗤笑一声,也不晓得是在笑顾云锦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笑她不懂母子、夫妻之间的关系,笑过了,又颇觉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夜跟徐砚说事时,杨氏自认语气克制、讲述也不偏不倚的,从来龙去脉说到了个中利弊,但徐砚从始至终都不信闵老太太会那么糊涂。
是石瑛监守自盗,还是闵老太太惹出来的祸事,这一点杨氏并不敢十成十的断言,哪怕她不拿好意揣度老太太,但没有实证,就不能定论。
可闵老太太的前科太多了,就为了跟个早已经埋在地里的女人置气,老太太做过的不得当的事儿,杨氏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饶是如此,徐砚都不认为他母亲是个糊涂蛋,甚至在杨氏讲述时,下意识地给闵老太太寻开脱的理由。
杨氏说了会儿,看穿了之后也就累了,干脆闭了嘴。
说什么男人娶了媳妇忘了娘,徐砚但凡肯多听她几句,再多结交一些同僚,过几年的官途也一定会比现在好。
想到这些,杨氏就不由嫉妒让徐驰言听计从的魏氏。
同样是兄弟俩,怎么就天差地别了呢!
“你只管把石瑛交给我处置,”杨氏示意顾云锦上前,道,“多少还要留几分颜面,其中原因,事关你舅舅,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明白的。我让人备好银票了,你拿去赎簪子吧,其他几样东西若有下落,再来问我拿钱。”
顾云锦接过银票,收到了荷包里:“大舅娘,您别怪我讲话不好听。老太太对石氏老太太的心结太久了,那些东西摆在库房里,长久不见光,没有石瑛也会有别人。总不能我十天半个月就开库房点一回吧?”
杨氏拍了拍顾云锦的手背,她岂会不知顾云锦就盯着那些陪嫁了,原本她能作壁上观,但其中要牵扯徐砚,杨氏就不得不替顾云锦拿主意了。
一屋子死物,偏生出这些事来,要杨氏说,赶紧都拉到北三胡同里,免得多生事端。
“我再跟老太太商量商量。”杨氏叹气道。
顾云锦的脸上有了笑容,道:“大舅娘出马,准能成的,我先回北三胡同去,石瑛是府里的丫鬟,怎么处置当然是您说了算,我昨儿是气坏了,原不该我动手的。”
杨氏的唇角一抽,几乎气得笑出来。
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了颗枣子?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要是她不能从闵老太太手里把东西挖出来,顾云锦又要跳起来打这个伤那个了?
气坏了就动手,是不是气坏了还要往外头再说道些什么?
一想到顾云锦要把石瑛做的事情宣扬出去,杨氏的头都痛了,只能宽慰自个儿,徐砚待顾云锦算亲厚的了,做外甥女的没有那般坑自家舅舅的。
顾云锦笑盈盈出了侍郎府,坐轿子回北三胡同。
对石瑛的处置,顾云锦并不着急。
杨昔豫和石瑛的那点儿破事还没揭开呢,这就把石瑛打发得远远的了,万一杨昔豫不再跟石瑛往来,那可怎么办?
这并非杞人忧天,从前事发时,杨氏就追问过他,杨昔豫的意思是石瑛颇受闵老太太信任,能拿到不少好处。
没有了好处,极有可能就断了。
揪不到杨昔豫的小辫子,哪怕顾云锦带着石氏老太太的嫁妆回了北三胡同,她都怕被他给烦死。
为了清净日子,必须一巴掌拍倒。
第五十三章 讨银子去
顾云锦下了轿,一眼就看见了贾妇人门外树下停了一顶轿子。
轿帘朴素,没有城里车马行的标记,一个轿夫守在边上,看他衣着打扮,干净整齐,神色之中亦不见脚夫们的疲惫,顾云锦想,这应当是哪家自个儿备的轿子了。
果不其然,等进了顾家,绕过影壁,她就在天井里遇见了生面孔。
药箱放在脚边,刚刚弱冠的少年坐在石凳上,桌上铺开了笔墨纸砚,他一面听老者说话,一面把药方记下来。
那鹤发老者精神不错,眼神囧囧,说话不快,极有条理。
吴氏见了顾云锦,迎上来道:“这是贾家大娘请的告老的太医,姓乌,刚给太太诊了脉。”
顾云锦抬眸看向贾妇人。
前回提及太医,顾云锦打定了厚着脸皮也要去求一求的主意,却没有想到,贾妇人并非随口一说,而且比她预想得要快得多。
这才几日,太医就登门了。
药童写好方子,乌太医拿过来检查了一番,这才朝吴氏招了招手,仔仔细细给她讲日常服药和静养时要注意的地方。
顾云锦也凑上去听,那真真是事无巨细,但凡能想到的都关照到了。
吴氏丝毫不嫌烦,听得认真,有疑惑处又多问了几句,得了详细的解答。
“太医,”顾云锦琢磨着问了句,“太太的身子能养回来吗?若是养不好,往后会如何?”
这话粗粗一听,似是不愿意多个累赘似的,乌太医抬头看她,对上顾云锦那满满关切和紧张的目光,才恍然是他想歪了。
“肺里不好,现在看来还不要紧,长久下去就受罪了,久咳不止,夜里难眠,人一旦睡不踏实,那各种各样的病都要跟着来了,”乌太医直言道,“不过,用对方子,养起来就还来得及。”
顾云锦长长松了一口气。
从前徐氏的病情被耽搁,与先后几个医婆大夫开的方子不对症亦有关系,乌太医一语成谶,可见是有真本事的。
既然能看懂病症,那方子肯定可行。
乌太医没有久坐,留下方子就告辞了。
贾妇人见顾云锦一脸感激的样子,道:“乌太医每半个月来给我开一次方子,我们两家比邻,他串个门也方便。”
顾云锦颔首,跟着贾妇人去了贾家,将银票递给她:“大娘收下吧。”
赎簪子是蒋慕渊安排好的,德隆三十两收的,还是三十两卖,一分银子都没有多收。
贾妇人看着票面上多出来的二十两,没有跟顾云锦客气:“另几样东西应当也快有着落了,多余的我先收着,应当足够了。”
“辛苦大娘了。”顾云锦道。
这感激是真感激,哪怕贾妇人说什么“举手之劳”,但顾云锦知道自己轻重,只为窄巷里那一桩,蒋慕渊的赔礼委实重了些。
心中谢意,顾云锦是可以托贾妇人转达,可想到程晋之特特来向她道歉,她又把话都咽了下去。
赔礼要亲自当面赔,道谢亦是如此的。
下回遇见蒋慕渊的时候,她该好好跟他说声“谢谢”。
顾云锦拿着簪子回到顾家院子里,药已经炖上了。
她把点翠簪子交给徐氏,徐氏反复端详着簪子,眼睛通红,强忍着没落泪。
“全靠贾家大姐帮忙,”徐氏握着顾云锦的手,道,“又是去典当行里奔波,又是请太医来看诊,我们欠了她好大的人情呢。”
顾云锦笑着宽慰徐氏,让她莫要往心里去。
徐氏问起了府里状况,顾云锦也不瞒她,等吴氏进来后,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吴氏听得目瞪口呆,徐氏则连连摇头,叹道:“都半百的年纪了,却比从前更折腾人了。”
对闵老太太的性子,徐氏一言难尽,平日里也不爱说长道短,但她接触老太太时间长,经历过对方从普通商户填房到官家老太太的身份转变,原本以为老太太一年比一年端得住了,没曾想,到了这个岁数,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难理解。
从前日子顺风顺水,水涨船高,老太太没有多少糟心事,自然不闹,这阵子连番受气,无处宣泄,骨子里的不讲理就都泛上来了。
“别与她冲撞,万一吃亏了,多不值当。”徐氏关心道。
顾云锦嘴上应归应,心里自有明镜,她与闵老太太冲突,肯定要做好不吃亏的准备的。
屋外药香浓了,顾云锦吸了吸鼻子,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念头。
既然贾妇人是蒋慕渊的人手,那她所说的“老爷曾帮过乌太医一把”,恐怕就不可信了。
退一步说,乌太医当真看贾老爷的面子应允给贾妇人看诊,那也该是贾妇人去乌家,而非太医来北三胡同。
能让乌太医每半个月一顶轿子走一趟的,大抵还是蒋慕渊吧?
贾妇人替蒋慕渊做事,必定能干精明知分寸,没有蒋慕渊点头,她如何能让乌太医捎带给徐氏看诊?而偏偏,贾妇人头一回来顾家,就主动提及了太医之事…
如果簪子是赔罪,是举手之劳,那太医呢?
难道也是举手之劳?
那蒋慕渊的手劲可真够大的。
顾云锦不由抬手按了按眉心,下回除了道谢,她是不是该多问几句?
三天后,顾云锦和念夏、抚冬正在兰苑里蹲马步,一个小丫鬟匆匆来禀,说是吴氏来了。
吴氏脚步飞快,走到顾云锦身边,从袖中取出了三张纸给她。
顾云锦低头一瞧,正是镯子、玉佩和耳坠的当票,除了那玉扳指,其他的都找齐了。
“大娘一送来,我就来了,”吴氏眉梢一扬,“这回看看她们还有什么戏可唱!”
吴氏的神情亦如今日的春风,顾云锦不由笑了起来,指尖轻轻一弹当票,道:“我们先去清雨堂,赎这三样东西的银子还没着落呢。”
“说得不错!”吴氏笑弯了眼,理了理因赶路而有些松散下来的额发,“走,我们讨银子去。”
清雨堂里,杨氏得了信,转头透过窗子看着雄赳赳气昂昂走进院子的姑嫂俩,心中忍不住哀呼一声:这讨债的又来了!
第五十四章 不高兴
两厢见了礼,顾云锦开门见山,把三张当票摊在了杨氏面前:“舅娘还要再比一比手印吗?”
杨氏那天仔细看过石瑛的手印,脑海里多少有些印象,此刻一看,似是对的上的。
“证据有了,你们要不要跟我一道去审她?”杨氏问道。
顾云锦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前回就说了,审人还要舅娘出面,我和嫂嫂毕竟不是徐家人,不好去凑那个热闹。舅娘心里有数,事情亦是一清二楚的,石瑛认了一回了,这些肯定也会认下的。”
杨氏讪讪笑了笑,石瑛必须要认,不认不行,打一顿都要让她认。
这两姑嫂能不插手最好,免得又生是非,杨氏心里跟明镜一样,道:“赎回来要多少银子?”
顾云锦看向吴氏。
吴氏一摊手,一脸无辜道:“上回那簪子是隔壁大娘经手的,她给了德隆多少,我们就给多少,这次三样东西,她只帮着打听了去向,借了当票回来,拿多少赎,三家典当行也没给个准信。
舅娘您知道的,云锦不懂买卖,我娘家也是兵痞子,我没学过生意,嫁进顾家之后,手上没铺子要打理,真真是一窍不通。
我厚着脸跟您讨个主意,舅娘觉得我们拿多少银子去跟人家谈价格合适啊?”
杨氏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给吴氏气笑的。
这番话说得恭谨有理,却分明没安半点好心。
一口一个不懂要讨主意,根本就是把难题又丢了回来。
当票总额共二十五两,给得少了,拿去那邻家大娘跟前,平白让人笑话,丢的是徐家的脸,给得多了,就被两个讨债鬼给坑了。
不止如此,吴氏还顺便翻旧账,指责徐老太爷和闵老太太在徐氏出嫁时,没给她陪嫁庄子铺子。
杨氏暗暗憋着气,在斤斤计较和花钱消灾中,没多犹豫就选了后者。
磨来磨去能磨出多少几两来?她才不是闵老太太那等眼皮子浅薄之人。
“那就还是五十两吧,凑上之前的,总共百两,我也好记些,翻个倍,典当行应该会答应,”杨氏拍了板,心里闪过另一个念头,试探着问道,“你没打理过铺子庄子?那现在你们这一房生意是谁在管?云锦亲娘也没留东西下来?”
顾云锦下意识抿唇。
这几个问题涉及了北三胡同跟将军府之间的亲疏了。
不管实情如何,顾云锦都不想让杨氏看穿,她还是一只小狐狸,可缺不了将军府的虎威。
吴氏亦是个机灵的,答道:“生意都由将军府里管着呢,回京城时,我们爷下定决心要从军的,云锦又还小,太太身体不好,实在顾不上那些,就还是交给公中,每年分钱就是了。
我嫁进来之后,还是依着这规矩,我没有那个本事,就不乱插手了。
况且,那些庄子铺子都不在京城,平日里不好打点,年里奉帐又千山万水的,就没让他们舍近求远了。
太太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回京时一并交托了。
母亲那儿的确有苏家不少陪嫁,多数在江南,亦是考虑远近,由苏家几个舅舅看着,等云锦出阁时,兄妹再分一分。
舅娘,我这真是越说越脸红了,全靠家里长辈扶持照顾,我这个做媳妇的一点本事都没有。
不如往后我跟舅娘学学怎么打理铺子庄子?舅娘别推托,可一定要教我。”
顾云锦在一旁听着,垂着眸子硬忍着,才没扑哧笑出声。
杨氏原想打听情况,哪晓得扑通砸过来一个烫手的山芋,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含糊应道:“有长辈扶持照顾是福气,你能晓得有多大本事做多少事儿,是个聪明拎得清的。”
吴氏也不是真心想跟杨氏学,就是拐着弯堵杨氏的嘴罢了,因而见好就收,把银票拿好了
五十两银子,徐家不当大事儿,北三胡同里还是很稀罕的。
银子不嫌多,吴氏惦记着徐氏看病的诊金,虽说沾了贾妇人的光,但怎么能一点银子都不给乌太医呢?
做人呐,脸皮能厚的时候一定要厚,但该薄的时候也绝对要薄。
一桩事了,吴氏起身告辞,刚走到帘子边,突得顿住了脚步,转身与杨氏道:“舅娘,赎回来的东西就都收在我们太太那儿了。
我多嘴一句,太太知道石氏老太太的东西被当了,心里郁郁,哭了好几回了,身体一直好不起来。
前几天换了个大夫来看诊,说是心情畅快最要紧。
您知道她的性子一直淡淡的,我都不知道怎么样能让她高兴起来。”
吴氏“不知道”,杨氏是一清二楚的。
正着说反着说,说来说去,不就是讨嫁妆嘛!
杨氏直接看向顾云锦,道:“我的儿,那天舅娘跟你说了,这事儿会跟老太太去商量的,成不成,还要老太太点头,舅娘一定尽力而为,但总要些时间不是。”
顾云锦一副没明白杨氏在说什么的模样,脸上只余关切:“不如我搬回北三胡同住,多个人说话,多个人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