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的脑袋嗡了一声,顾云锦的每一个字里都是嘲弄,那股子不屑都冲着天去了,可杨氏没听明白这说的是哪门子事。
什么拮据,什么典当行,什么凑银子?
“云锦,”杨氏下意识地道,“老太太不会去典当东西的,毕竟…”
一开口,杨氏就晓得坏了,赶紧住了嘴。
边上的徐令婕却是个直脾气,没听出母亲的欲言又止,张口就接了下去:“毕竟祖母没银子了,从来都是直接问母亲讨的。”
第四十八章 发难
扑哧,顾云锦没绷著脸,笑出了声。
从前她似乎是听说过几句传言,那时候不关心这些,听了一回就过去了,也没想过是真是假。
没想到,这一次从徐令婕口里说了出来,顾云锦不用细细分辨了,只看杨氏那牙疼的样子,就晓得此事非虚。
顾云锦越想越好笑,反正已经笑出声了,她也不会硬要憋回去,眉眼弯弯看着闵老太太,问道:“府里能有什么开销呀?老太太您平时不出门、不采买、也不宴客,每月的例银、逢年过节的红包,攒一攒,一年也有不少了,怎么还跟大舅娘要银子呢?”
闵老太太的脸色铁青,之前的茶盏早已经被她砸了,这下想再砸东西,手边都没有趁手的。
她沉沉瞪着顾云锦,若小丫头片子是讥笑她,那也就罢了,偏偏顾云锦眼中的笑意灿然,一副真心愉悦的模样,反倒是更让人恨得咬牙切齿——不是讥讽低看,而是正儿八经觉得此事好笑,当做了一出笑话。
闵老太太瞥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刚刚她怎么没把茶盏往顾云锦脸上砸?
不是长得好看吗?不是江南苏家出美人吗?砸个稀巴烂才好!
杨氏苦着一张脸,暗悄悄给徐令婕比划,让她千万别再开口了,免得引火烧身,还无处说理去。
徐令婕撅着嘴,别扭了会儿,才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
杨氏松了一口气,再看闵老太太和顾云锦面色,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轻咳一声,杨氏试探着道:“云锦,事情总能说明白的,你莫要急,把来龙去脉讲清楚,若是这会儿还理不顺,那就等等,明儿一早再来说。”
等明天一早,她绝对不来仙鹤堂,也不让徐令婕来,闵老太太和顾云锦要吵翻天,随她们去。
顾云锦自然不肯来日再议,收了笑容,道:“北三胡同里,前几天搬来了一位大娘,婆家听说是南方做生意了,我看她那打扮,家底是不差的。
今日上午,大娘来寻我们太太,说是在德隆典当行里看到一根簪子,她家姑娘明年要出嫁,她想替女儿收几样好东西。
那簪子是点翠的,她金银见过不少,好点翠少见,怕看走了眼,想让太太帮着参谋参谋。”
一面说,顾云锦一面扫了石瑛一眼。
果不其然,听到德隆典当行和点翠簪子,石瑛下意识地咬住了唇,惊讶不已。
顾云锦又道:“太太身体不好,哪怕是德隆这么近的地方,她操劳了一个清明,也挨不住。
再说了,我们将军府里的女人大大咧咧的,戴的首饰少有那么精贵的,太太出阁前,老太太也没带她看过什么好货色,真论起来,太太的眼光还没我好呢,我这四年间,二姐姐都教了我不少。”
提及这一段,徐令婕眼睛一亮,一副“孺子可教”、没有辜负她的一片苦心的样子。
闵老太太的脸却比锅底还黑了,顾云锦无论说什么事情,都不忘损她一番,翻来覆去讲她从前苛待徐氏。
“我就跟大娘去德隆看了,”顾云锦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这一看真是惊着我了,那点翠簪子,镶了红珊瑚,蝴蝶模样,我之前点石氏老太太的陪嫁时,单子上少了四样东西,其中就有这么一根点翠簪!
我当时问石瑛,她说那四样东西小,指不定落到哪儿去了,我听着有理,就没有再问,哪知道不过十来天,我竟然在典当行里见着了!
别说什么凑巧,也别说不是同一样东西,我问了德隆的司理,也见过收簪子的朝奉,人家一五一十告诉我的,说来当簪子的人不肯透露身份,他们怕簪子来路不正,又不想错过好东西,犹豫着收下的,因此都记着那人的模样。
我听人家比划,嘿,还是个熟人嘞!人家说的分明就是石瑛!”
石瑛大骇,猛得抬头,急切道:“表姑娘莫要胡说,簪子不见了,您心里着急,也不能血口喷人的。东西都在库房里,奴婢怎么会去当铺呢?没有的事儿?”
“你自个儿是不会去,老太太让你去,你能不去吗?我就不懂了,那么好的一根簪子,才三十两,老太太的手头可真紧。”顾云锦道。
贾妇人在当铺里收东西时发现的簪子,这番说辞,是顾云锦跟她商量好的,也不会让侍郎府里的人疑心。
石瑛监守自盗不假,但顾云锦清楚闵老太太的脾气,老太太死要面子活受罪,她若直直冲着石瑛去,老太太肯定死死护着,结果会和从前一模一样,纯粹的搅稀泥了。
所以,顾云锦只向闵老太太发难了。
闵老太太被顾云锦说懵了,疑惑地看向石瑛。
杨氏硬着头皮,道:“确定是石氏老太太的东西?你从未见过她的簪子,内宅里的丫鬟举止又相近,当铺里说的未必是石瑛。”
顾云锦道:“是与不是,看了东西就知道了,贾家大娘买下了,东西就在北三胡同,大舅娘只要让府里曾见过石氏老太太的老人们去看看,总有人认得清的。”
杨氏讪讪:“都三十几年前的事儿了,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也是,”顾云锦一把扣住了杨氏的手腕,“我向德隆借了当票来,上头有清清楚楚的手印,让石瑛按一个比一比,是她不是她,一目了然。仙鹤堂里缺不缺银子,别说是我,哪怕是大舅娘都不好管的,可老太太,您再缺钱,您当您自个儿的嫁妆呀,您动石氏老太太的东西,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册子上记着的少了四样,我劳烦大娘去打听了,满京城那么多当铺,您说翻得出来还是翻不出来?”
闵老太太被顾云锦说得面红耳赤,一肚子憋屈:“我当你今日发什么疯,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那些东西,扔在库房里吃灰的货色,弄得我多稀罕一样。”
顾云锦轻笑了声:“您不稀罕,您拿出去当呢!还是拿去了德隆,您不知道德隆是什么来历吗?您不在乎我们太太,您总该为大舅舅考虑。”
提起徐砚,闵老太太还没反应过来,杨氏已经听懂了。
身子微微晃了晃,杨氏恨不得掰开闵老太太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已经不是手头紧不紧的问题了,而是填房私自让人典当原配的陪嫁,京里的那些流言眼瞅着要坐实了。
德隆背靠皇亲,这消息只要在官场勋贵之间留出一两句来,那徐砚就惨了。
有前头被参的那一桩,现在是雪上加霜?
不,那是在伤口上再一次刺了刀子,狠狠的,血流一地。
第四十九章 砸鞋
杨氏心神不宁,反手扣住顾云锦的手,才堪堪稳住情绪。
这事儿不能这么结了,绝对不能如此。
“当票呢?”杨氏颤着声问顾云锦,“当票让我瞧瞧。”
顾云锦一副关切模样,道:“大舅娘,当票是我问德隆借来的,之后要一模一样还回去,您可别手一抖给弄坏了。我好说歹说,人家才肯借的,我就是拿回来跟石瑛的手印比一比。”
石瑛两个字,顾云锦说得重了两分,落在杨氏耳朵里,一时间茅塞顿开。
是了!
并非是闵老太太让身边丫鬟当了原配的嫁妆,而是该死的石瑛监守自盗,偷拿了东西出去的。
必须是这样,一定要是这样!
宁可让外头说侍郎府不会管教丫鬟,说闵老太太看不住身边人,叫人笑话他们徐家被底下人搬了库房,也断断不能是填房卖原配的东西。
前者是惹人笑话,后者是被戳着脊背指指点点,两害相较取其轻,杨家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年纪轻轻的徐砚扶到侍郎的位子上,绝对不能损在这儿。
“比手印而已,我又不撕不揉的,一定完璧归赵。”杨氏打定了主意,道。
闵老太太气得要命,她根本没当过石氏的嫁妆,被顾云锦诬陷一通不算,还指桑骂槐地暗示她会撕了当票,她哼道:“当铺有当铺的规矩,德隆是大铺子,京里数得上号的,你一个普通姑娘家,怎么能把留档的当票拿回来?你诓谁呢?”
顾云锦从荷包里取出当票,递给杨氏:“诓没诓,我都拿回来了。”
杨氏捏在手里一瞧,眼神锐利,铺号红印清清楚楚,就是德隆的,绝非作假。
虽然杨氏也好奇顾云锦如何能说通德隆,但她此刻没那个闲心去问,只朝着闵老太太点点头:“老太太,是真的,不如先让石瑛来比一比。”
“比什么!”闵老太太喝道,“我有没有让她去当过簪子,我难道不清楚吗?为了那几册子东西瞎编乱造,就算在府里养了四年,眼皮子还是一样浅。”
杨氏气闷极了,要不是做媳妇的不好直接顶撞婆婆,她都想一嘴回过去了。
就闵老太太这样的,还嫌弃别人眼皮子浅?
就算顾云锦揪着死物不放,也是在给自个儿、给顾云齐谋划,东西进了北三胡同,往后都是顾家兄妹的了。
老太太那眼皮子深的,反倒是要坑了儿子的官运前程。
若是深浅就是这么分的,杨氏宁可做个眼皮子浅的,有什么好处先捞了,也别拖人后腿。
可是,这些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得。
杨氏闷得心肝疼,这一瞬她特别懂徐令婕的口无遮拦,要忍下这一肚子话,委实强人所难。
忽然间,袖口中的帕子被抽走了,杨氏一愣,顺着看去,就见顾云锦把那帕子摊在了桌上。
“云锦…”杨氏疑惑。
顾云锦没理会,只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碎瓷片,三两步到了石瑛跟前,一把抓起对方的右手拇指,拿瓷片重重一划。
动作干净利索,血瞬间泌了出来。
石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云锦:“表、表姑娘…”
顾云锦似笑非笑看着她,道:“那天寻不到东西,你三言两语圆过去的时候,是不是很得意?
你一定想着,没凭没据的谁也拿捏不了你,府里见过石氏老太太簪子的人没几个了,东西进了德隆,人家讲规矩,不会传出来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就是得了这样的运气,亲眼见了簪子,拿到了当票。”
石瑛的身子颤颤,指尖那么一道口子,血流得不多,可她就是觉得痛,沿着指节手臂一路痛到了心肝肺。
顾云锦说得一点也没错,彼时有多暗自得意,现在石瑛就有多狼狈慌张。
她以为顾云锦没实证,顾云锦拿出了当票。
她以为有闵老太太护着,杨氏都不敢逼着她按手印,却没想,顾云锦二话不说直接划破了她的手指。
石瑛哆哆嗦嗦想把手抽回去,顾云锦抓得死死的,两厢角力,也许是她心虚,她根本拽不过顾云锦。
顾云锦把石瑛拖到了桌边,压着她的拇指在帕子上按下,留下清晰的印子,这才把石瑛推开。
石瑛一个踉跄,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一下子没站稳,重重摔坐在地上,掌心扶地,正好按在一块瓷片上,痛得她惨叫出声。
而顾云锦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把帕子和当票拿给杨氏比对。
闵老太太想看却看不着,就只能端着,一腔火气冲顾云锦去:“你这又是什么道理?一个姑娘家,拿瓷片划丫鬟的手?明儿个我让人给你把匕首、再给你刀枪棍棒,好不好啊?”
顾云锦弯着眼笑了:“您说我一个姑娘不该亲自动丫鬟,可石瑛姐姐毕竟是老太太您身边,我多少也要顾忌着些脸面不是?
我手劲儿小,划一下也就这么个口子,我要让念夏来,这一瓷片下去,石瑛姐姐的拇指说不定都断了。
二姐姐屋里那刁奴杜嬷嬷,现在走路还不利索呢。
您要是看不上我这么小心翼翼,我把念夏叫进来?”
“混账!”闵老太太气得直拍几子,“牙尖嘴利,逞口舌威风,哪个教的?”
顾云锦讶异道:“将门都是挥拳头的,读书人才舌战,我在府里念了四年的书,勉强入门,要是不能逞口舌威风,那我下回还是挥拳头吧。”
越说越不像话,闵老太太再也耐不住,几子上没有顺手的东西了,她撑着罗汉床弯下腰去,从地上拿起一只鞋子来,迎面朝顾云锦砸去。
顾云锦看得清楚,侧身躲开,那鞋子便砸中了桌子的花瓶,晃荡一声,瓶子哐当落地,碎得七零八落。
杨氏余光瞥见鞋子飞过去,几乎要喷出血来。
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婆母!
她能忍婆母出身、学识、手段、人脉,但她受不了闵老太太的因小失大、眼界浅薄。
砸鞋子这等行径,满京城的,哪户官家老太太能做得出来?
死死咬着后槽牙,杨氏盯着那猩红的血印子,道:“是同一个印子,石瑛,你从实交代,你是怎么监守自盗、这些年到底拿了府里多少东西,如实说!”
第五十章 狮子大开口
石瑛被杨氏这么一吼,浑身一个哆嗦,根本顾不上手上的伤,求救一般看向闵老太太。
闵老太太见不得身边人被杨氏这般为难,道:“交代什么?这就定了罪了?衙门里都没这么断案的!你说了不算!”
杨氏只觉得血气冲脑,眼前都发黑了。
还衙门断案呢,闵老太太知道京城衙门的石狮子朝着哪儿的吗?
她扶着桌面站稳了,再没给闵老太太留颜面,直接道:“我说了不算,那等老太爷、老爷回府了,再来算算吗?
也是,这事情迟早要让爷们解决的。
把当票给德隆送回去时,老太太您以为要再添多少银子去堵人家的嘴?
司理、朝奉、票台、折货,但凡是经手了的,哪个不要塞够了好处,免得人家说一两句出去的。
清明刚过,府里给石氏老太太大办的消息还没传出去,却要换成了您当了她的陪嫁,这一个清明真是白忙乎了。”
一番话说得闵老太太面红耳赤,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气顾云锦、杨氏冤枉她,气她们没大没小跟她顶嘴,最最气的,是徐驰、徐砚白白给石氏的牌位磕头了。
哪怕是应允了那个挽回名声的法子,闵老太太心里还是很不畅快的。
每天闭上眼睛,做梦都想跟石氏大打一架,她并未见过石氏模样,梦里的那一位就是照着徐慧的五官想出来的。
可无论多恨多不情愿,今年都大办了,都让她的儿子给石氏跪下了。
闵老太太只想做做样子就罢,偏偏府里一个个顶真得紧,徐老太爷不发话,徐驰、徐砚讲规矩了,她不跟儿子生气,只痛骂石氏。
为了徐砚的前程,闵老太太都忍下来了,但眼前,好处没看到,又生出变化。
磕了白磕,比磕头还让闵老太太怨愤。
“我说了,我没让人当她那点东西,”闵老太太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都带着火气,“我不愁吃不愁穿的,我吃饱了没事做我让人拿出去当!
府里有多少银子我不清楚吗?徐家不缺银钱,我看那些东西不顺眼,我砸了扔了,做什么要去当?
还真真假假手印,我看就是这小丫头片子说瞎话,要弄出点事情来!
你看看她那张嘴,像话吗?”
顾云锦没说话,提着茶壶往手中的帕子上倒了些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等把沾到了血迹都擦干净了,她才惋惜地淡淡叹了一口气。
她还挺喜欢这块帕子的,早知道今天要动手,她就不带这块了,这下弄脏了呢。
闵老太太还一个劲儿地说东骂西的,顾云锦丝毫不怕,她在岭北那几年,一本正经端架子、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官家老太太,她半个都没见过,但张口骂街、撸着袖子干架,别说是砸鞋子了,拿着刀子就冲出去的农妇,她见多了。
跟那些妇人相比,闵老太太实在算不上什么。
杨氏也不管闵老太太说什么,她以恶意揣度对方,无论老太太怎么辩解,杨氏都不信。
她只盯着石瑛。
杨氏扫了一眼屋里人,这也就是在仙鹤堂了,她没带几个人,要是在她的地盘上,早把石瑛拖出去了。
上前扣住石瑛的下颚,逼着她抬起头来,杨氏冷声道:“老太太说她不知情,嘴硬没好处,不想挨板子,就赶紧说!”
“奴、奴婢…”石瑛的声音抖得厉害。
杨氏手上用了力气:“是你监守自盗,对吗?”
除了这个答案,杨氏不接受其他解释,她也不能让别的理由从石瑛嘴里冒出来。
让徐砚稳稳当当坐在侍郎的位子上,这对她、对杨家都太重要了,杨氏决不允许再生变故。
石瑛痛得眼泪直流,思绪有一瞬的恍惚,下一刻又清明起来。
“是、是奴婢偷偷拿出去的,老太太一点也不知道,奴婢都是背着老太太做的,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石瑛边说边哭,“奴婢贪财,做了错事,请太太责罚。”
杨氏提着的心落下去了,她并不在乎事情到底如何、石瑛说得是真是假,只要把闵老太太摘出去就行了。
顾云锦却上上下下打量着石瑛,她神色虽悲戚痛苦,但在杨氏不注意的时候,石瑛的唇角有一闪而过的冷笑。
见此,顾云锦想,应该给石瑛鼓掌,夸一夸她分析利弊的迅速和准确。
就像她要清查库房的时候一样,石瑛很快就想出了应对的法子,现在也是,最初的惊慌之后,石瑛已然做了选择。
府里上下,会保石瑛的只有闵老太太,石瑛绝不能把老太太拖下水,和老太太对质,那是自寻死路。
认了罪,挨了罚,石瑛肯定会被杨氏赶出府去,但杨氏为了脸面,不会宣扬石瑛做了什么,反而会想方设法瞒得紧紧的。
反正石瑛年纪也差不多了,说是不留了放出府去,也能说得圆。
石瑛又深知闵老太太的性子,今日这一桩,老太太一定会记恨顾云锦没事找事,她不会轻信什么运气、巧合,她只会想,这都是顾云锦在兴风作浪,又或是小丫头片子没那个本事,是杨氏在用这把刀子借机发难。
等事情了了,石瑛到老太太跟前哭诉一番,老太太自会信了她的忠心耿耿,忍辱负重。
死局里找活路,这蹊径辟得还真不错。
顾云锦想明白了,却不会拆穿,把石瑛这个弄浑水的清出去了,她还怎么浑水摸鱼。
等杨氏让人把石瑛拖下去了,顾云锦才出声唤她:“大舅娘,那簪子既然是石氏老太太的东西,总不好流落到别人手里吧?”
杨氏揉了揉眉心,道:“是该拿回来。”
“邻居大娘买了去,我还要说好话去赎回来,”顾云锦摊手到杨氏跟前,“大舅娘,要五十两。”
杨氏一愣。
闵老太太先跳了起来:“当票上才三十两!”
顾云锦笑眯眯看向她:“闵家也是做生意的,老太太难道不懂买进卖出的规矩?”
“狮子大开口!”闵老太太骂道。
顾云锦笑意更深了:“大开口的是德隆,我晓得您手头紧,就直接跟大舅娘要了,免得您再问大舅娘讨一回。”
杨氏听那么两人你来我往,看起来闵老太太又想砸东西了,她不禁捂着胸口在椅子上坐下,暗暗骂道:“一个讨债的,一个讨命的!”
第五十一章 吃人的妖怪
讨债的笑眼盈盈,讨命的骂骂咧咧。
杨氏靠着椅背,垂着眼匀气。
她不是没见过脾气差的老妇人,杨家里头,亦有厉害的伯娘婶子,从前老祖宗还在的时候,那骂起人来,也是一口一个唾沫钉,一字字骂得晚辈抬不起头来。
可她们骂得有理有据,占着规矩,捏着分寸,是教训,也是提点,哪怕是下脸面,边上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闵老太太呢?
她这哪儿是下别人的脸?她是反过头来被顾云锦一个晚辈逼得口不择言了,没有里子更没有面子。
老太太不要体面,杨氏还要的。
这会儿不是做甩手掌柜的时候,杨氏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沉扫了一眼屋里的丫鬟婆子,道:“石瑛犯了大错,往后就不会在老太太这儿伺候了,新的人手没填补之前,你们都多上些心。水琼,先把地上收拾了。”
水琼一直站在角落里,刚才那番动静,吓得她半点声音都不敢出,听见杨氏唤她,她一个激灵,赶忙应了。
地上砸了个茶盏、又碎了个花瓶,碎片飞溅开,一时不好收拢。
水琼受了惊,一个没留心,瓷片刮破了手指尖,她痛得缩回来,指尖含在嘴里,不敢呼痛、也不敢躲懒。
杨氏看在眼里,没多为难她,示意其他婆子也搭把手,免得一会儿徐老太爷回来了,一脚踩在碎片上,那才麻烦了。
见有婆子收闵老太太砸出来的那只鞋子,杨氏憋在胸口里的气又一阵阵往上涌。
别人砸东西,是震慑,是威仪,到了老太太这儿,连泄愤都泄得不对路数,跟那奔流的江河似的,不顺着水道,反而决了堤口,一股脑儿冲向了两侧的良田。
继续在仙鹤堂里待着,杨氏怕自个儿脾气上来了跟闵老太太不好收场,便起身道:“老太太,我先带令婕和云锦回去了,德隆典当行的状况,我也要再多问云锦几句,还要挪银子。”
闵老太太皱着眉头,她不满意杨氏对她左右的人指手画脚,可一听杨氏提及银子,到底还是泄了气,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