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若点了头,常郁暖哭着喊着不乐意,最后吃亏的是常郁暖和苏姨娘,涂氏现在是没有应下,可她也同意了呢?常郁暖还闹腾,便是最后没有去岭西,以后涂氏还会耐心真心地替常郁暖打算吗?
苏姨娘思忖了一番,道:“奶奶,我们姑娘的婚事,奴从前就说过的,不求嫁去高门,只盼着能做个嫡妻,一生平顺。陈家那儿,嫡妻是有了,可…原本就低了一头了,又是代嫁,奴是担心我们姑娘叫人瞧不起啊。”
常郁暖到底是苏姨娘肚子里下来的肉,她疼着宠着,见姑娘受委屈了,苏姨娘只恨自己是个妾,护不住姑娘,又伤心吴氏太太去得早,吴氏太太若在,那是顶顶温柔顶顶疼姑娘的人了。
楚维琳见苏姨娘眼眶微微湿润,多少能体会她的心境,叹了口气,道:“姨娘,若不是代替二妹妹,这亲事又如何?”
苏姨娘怔了,喃喃道:“陈家长房奶奶,哎!我们姑娘要是个嫡出,那可真是门当户对了。”
“三姑娘!”门口丫鬟忽然高声唤了一声。
苏姨娘看了楚维琳一眼,急匆匆往外头走,楚维琳亦跟了出去,见常郁暖带着水莲进了院子。
常郁暖笑意盈盈,道:“姨娘,我听说嫂嫂来了,就过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惊变(六)
苏姨娘的笑容有些僵硬,回过头看向楚维琳,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又回转过去亲昵扶了常郁暖,道:“快些进来。”
常郁暖与苏姨娘的感情极好,自是从苏姨娘那不自在的笑容里品出些味道来,她心里犯着嘀咕,却也没有追着问,依着苏姨娘的意思,先往屋里去。
楚维琳与水莲道:“守着门吧。”
水莲知分寸,晓得她们定是有事情要商量,赶忙点了点头。
楚维琳再进去时,常郁暖的面前已经摆上了两盒糕点。
苏姨娘笑着与常郁暖道:“晓得姑娘爱吃,姨娘这里还有一些。”
常郁暖尝了一口,那绿豆糕入口清香,不油不腻,确实是好味道,她夸赞了糕点,又问楚维琳道:“嫂嫂,听说太太与陈家三舅母回府了?”
楚维琳颔首,道:“是啊,刚回来的,现在在松龄院里。”
“有没有找到二姐姐?”常郁暖又问。
“太太半途遇见的三舅母,大伯他们往安华镇去找二妹妹了,若有消息,也是安华镇那儿传出来。”楚维琳解释了一句。
常郁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苏姨娘见她如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惴惴着。
“姨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常郁暖心细,又是对着她姨娘,也就没有那么讲究,直截了当地问了。
苏姨娘犹豫。楚维琳倒是想明白了,她本想先和苏姨娘交个底,却没料到常郁暖会不请自来,既然人来了,不如就此说开,反正屋里就她们三人,门外守着的又是嘴巴严实的。好好坏坏都没关系。三个人先把大方向定下来。
“三妹妹,”楚维琳在常郁暖身边坐下,柔声说了现在的情况。“陈家那儿,你怎么看?”
常郁暖的脑袋空白一片。
从楚维琳一开始说,她就觉得眼前白花花的有些发懵,心跳得极快。但她并没有出声打断楚维琳的话,而是咬着下唇听完了。虽然她自个儿也不清楚,到底听明白了多少。
直到楚维琳又问了一遍,常郁暖才有些回转过神来,她抬起手。长长的手指指着自己,愕然道:“我?我代替二姐姐,去陈家?”
常郁暖的指甲也染了凤仙。因为常郁晚喜欢,便拉着她一道染了。比起常郁晚那格外纤细的手指,常郁暖的手指并没有那么细,但很长,看起来也很好看。
楚维琳盯着常郁暖的丹红的指甲,道:“是,你代替二妹妹去陈家。”
常郁暖的黛眉紧紧皱了起来,却没有哭没有闹,比楚维琳和苏姨娘最初以为得更加平静,她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一定要我去吗?”
陈家那里,必须从常府里娶一个姑娘回去,常郁晚太小,常郁暖和常郁曚倒是年纪相当,可陈三太太点名要常郁暖,这个时候,楚维琳可不觉得常郁曚会毛遂自荐,亦或是柳氏会愿意让自个儿的掌上明珠去岭西。
这件事情上,涂氏怕是拗不过老祖宗的,若是八字相合,常郁暖并不好推拒。
楚维琳实话实说:“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但我早早来与你们通个气,也是想知道你的真心话,若真不愿意,五爷会想个周全的法子。”
“真心话…”常郁暖喃喃道,她沉默了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的真心话,嫂嫂是知道的。”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没有最好的,只有我想要的。
勋贵皇亲世家,很多人想攀却攀不上,但对于常郁暖来说,她真心渴求的,只是寻常人家,日子简单又实在。
这样的渴求,本不该变得遥远,只是现在陈家那儿迫着,老祖宗催着,常郁暖左右不是,不知如何才好了。
楚维琳一怔,心里泛上一阵酸楚。
一瞬间,她在常郁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这一辈子睁开眼的时候,她求着能离常郁昀远远的,求着能再不进这常府大门,可常郁昀一遍一遍问她,到底让她再次做了常家媳妇。
时至今日来看,婚后夫妻相处得很好,有些话说开了之后,有了更多的向前的力量,但这些并没有让楚维琳遗忘从前不知何所往的纠结心情。
就好像常郁暖现在这样。
眼睛一酸,没有任何防备的,一颗泪珠子落了下来,楚维琳惊觉过来,抬手拭去眼泪,常郁暖没有哭,反倒是她先哭了。
常郁暖也吃了一惊,她从未见过楚维琳哭泣,心中有些沉甸甸的,她想,若她真不愿意,常郁昀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能让她脱身呢?
想不明白,只怕五哥现在也没想明白吧…
常郁暖抿紧了唇,暗暗想着,从小到大,五哥对她的关照已经够多了的,这事情并不好处置,到时候不仅仅是五哥、五嫂,连出嫁多年的大姐说不定都要惊动了,大姐打小就宠她,只要她有一点儿不甘,大姐都会为她和长房争个你死我活…
舍不得,常郁暖格外舍不得,她是姨娘生的,嫡出的长姐长兄能这般疼爱她,她已经是感激万分了,又怎么会舍得让他们在这么难的事情上再硬出头呢。
小时候,与常郁昕、常郁昀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涌入脑海,常郁暖不禁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道:“嫂嫂会先和我交个底,就是知道我去陈家之后的路会很难走,又是在岭西那儿,即便是受委屈了,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二姐姐不见了,总要有人去的,若真要我去,那我就去吧。”
苏姨娘胸口发闷,见常郁暖这般委屈,她心疼得不得了,把常郁暖一把拥入怀里,道:“好姑娘,哎…”
好多话想说,好多话又不敢说,苏姨娘怕自己一个不留心说错了话,反倒是让常郁暖对陈家、对老祖宗添了怨气,只能不住叹息。
楚维琳伸手替常郁暖把散下来的发丝挽到耳后,缓缓道:“三妹妹,我知道你想图清净,你身在常府长在常府,见多了也听多了这种大家庭里的矛盾、纷争和事端,所以你想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只是,三妹妹,这世上没有真正清净干净的地方,我们这种大家庭是,寻常小家庭也是,靠躲,是躲不开的。”
常郁暖怔怔听着,垂下了眼帘,低声道:“可陈家…我是代替二姐姐的,本不是我…”
“三舅母说了一句话,‘本就是亲上加亲,又讲究什么嫡出庶出’,说到底都是一家人,真盯着这点儿不放,那就是伤了老祖宗与陈家老太太的脸面了,便是代替二妹妹的,你也是常府的姑娘。你只记得一样,做事踏实稳妥,不冒进不胆怯。三妹妹,你见过我娘家四姐姐吧?”
楚家的四姑娘?
常郁暖有些印象的,逢年过节时见过一两回,长公主府中也碰过面,因着楚维瑢也是庶出,两人还一道说了会子话的。
常郁暖点了点头。
“她嫁去了我二伯娘的娘家,这亲事一开始就不愉快,四姐姐出嫁前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嫁过去之后也和婆家人处得并不好,四姐姐性子内敛,自己和自己憋气,那段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想起那个时候,楚维琳也是感慨颇多,顾氏夹在中间,两边为难,到最后气得撒手不管了,由着顾家人和楚维瑢闹别扭,“我们姐妹来来回回劝了四姐姐好几次,亏得她最后还是听进去了,自己摆稳了心态,和她婆母、丈夫的关系好了许多,小日子舒坦了,慢慢的,其他的关系也就理顺了,虽然不敢说她婆家上下人人都喜欢她,好歹没人为难她、小瞧她了,她如今怀着身孕,再过三个月,就该生了。”
常郁暖听得认真,细细琢磨了这一番话。
楚维琳又说了杨昔诺,那个大起大落依旧保持着本心的坚强姑娘。
“她去西桂的时候,京里具是不看好的,暗地里都说,给德王世子做填房可不是什么好婚事,里头牵扯了天家争斗,原世子妃死得有些不明不白的,杨家姐姐牵扯在里头是倒了大霉。她出嫁的时候,我也担心,可前阵子收了她的信,她在那儿过得很顺心,世子待她也很周全,与最初担心的完全不一样。”楚维琳笑着道。
苏姨娘听完便明白了楚维琳说这些的缘由,不住点头道:“姑娘,在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咱们还能有变通的法子,可若是真的定下来了,就把那些杂念都从心中去了。这世上,多的是不如意的人,最要紧的,就是把不如意的事情一日一日过得妥帖顺畅,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楚维琳闻言,抬头看了苏姨娘一眼,这个苏姨娘,果真是个通透人,所以才能得吴氏太太看重,所以才能在这大宅子里生存下来。
常郁暖靠在苏姨娘怀里,似是明白了,又似是没有明白,可她的眼睛却是晶晶亮的,与楚维琳道:“嫂嫂,我会好好想一想的,别的事情,还要太太、哥哥和嫂嫂替我操心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惊变(七)
常郁暖这般懂事,倒是让楚维琳心里酸酸的,她点头应下,便先告了辞。
韩妈妈在外头等着楚维琳,她的手中捧着一只锦盒,恭敬交到了楚维琳手中:“奶奶,里头就是三姑娘的八字帖子。”
楚维琳让流玉接好,道:“麻烦韩妈妈了。”
韩妈妈一个劲儿地摇头:“不敢不敢,奶奶,三姑娘还好吗?”
楚维琳低声道:“三妹妹没事,只是这事儿先别告诉五妹妹。”
常郁晚虽然是一心为了常郁暖好,可她性子太急,楚维琳怕她好心办坏事,这事儿还是回头让涂氏慢慢与常郁晚交代来得好。
韩妈妈晓得轻重,自是应下。
回到松龄院里,楚维琳捧着盒子进去,交到了涂氏手中,而后悄悄朝常郁昀点了点头。
涂氏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便交给了段嬷嬷。
段嬷嬷又拿上了陈三太太给的宣哥儿的八字,亲自给夏先生送去。
八字的结果不出来,说别的都是无用的,众人便耐着心思等着,而厨房里备好的饭菜也送了过来,涂氏和陈三太太便相携用了点儿。
一个时辰,段嬷嬷便回来了,夏先生把结果写在了一张纸上,段嬷嬷将纸给老祖宗过目。
老祖宗一看,唇角便弯了起来,又把纸递给了陈三太太。
陈三太太看了一眼,亦是喜笑颜开:“上上配。这倒是叫人高兴的事儿。”
毕竟只是简单合一合,不像寻常合八字的时候那样有许多讲究,可这样的结果倒是叫想让常郁暖嫁过去的陈三太太格外开心。
大赵氏皱了皱眉头,心情复杂,一时之间,她也不清楚这是真实的结果,还是老祖宗特意而为的。
“既是相合的。那这事情…”陈三太太笑着与老祖宗道。
老祖宗则看向了涂氏。
之前等待的时候。涂氏的心思一直在转着,事已至此,她知道挽回的机会不多。况且平心而论,除了常郁映夹在中间,这门亲事其实很不错。
涂氏睨了大赵氏一眼,长房捅了大篓子。她们二房帮着受苦受难了,总归不能没有一点儿好处。她清了清嗓子,道:“老祖宗,三嫂子,虽然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要问一问郁暖。郁暖是个好孩子,我不想亏待了她,所以之前费心思帮她相看。就想着今年能定下来,然后好好帮她准备嫁妆。她和郁晚合得来,我本想多留她一两年的,可现在这么一来,不说别的,嫁妆都没影儿呢。”
女儿家出嫁,嫁妆可一点儿不能马虎,准备三五年的都不在少数,即便是匆忙出嫁的,也有三五个月准备,哪里会像常郁暖这样,今儿个商议,过两日就要出门了。
陈三太太浅浅笑了笑,她知道涂氏的意思,只是有些话由她来说并不合适。
楚维琳也是心里透亮,半垂着头,耳朵却是竖起来的,只等着老祖宗发话。
老祖宗又怎么会不懂,但她并不觉得涂氏的算计有什么不妥当的,侧着身子吩咐大赵氏道:“郁映的那些嫁妆,她也用不上了,一并给了郁暖吧。”
大赵氏瞪大了眼睛,她急急要说上几句,可老祖宗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老祖宗又道:“涂氏、郁昀媳妇,那些东西如今都在安华镇吧,你们过去瞧一瞧,再帮郁暖准备些合适她的东西。”安排完了这些,老祖宗吩咐段嬷嬷道,“去请郁暖过来。”
常郁暖很快就来了,一一问了安,楚维琳仔细打量她的模样,觉得她调整得不错,并不似叫之前说的事情影响了情绪的样子。
老祖宗让常郁暖坐下,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她只是陈述,而并非商量,只是她的语气很是委婉,甚至带了些安抚的味道。
老祖宗说完,见常郁暖不言不语的,耐着心思问了一句:“郁暖?”
常郁暖这才抬起头来,道:“那二姐姐呢?她要怎么办?”
“那个混账东西,莫要管她!”老祖宗哼了一声。
常郁暖又问:“我是不是不能从家里上轿了?我姨娘是不是见不到我穿嫁衣的样子了?”
这个问题,常郁暖之前没有问过楚维琳,她知道,这个答案楚维琳给不了她,可既然无力改变这样的状况,比起自怨自艾,她更难过是她要背着人悄悄出嫁了。
做为一个姑娘家,几乎都幻想过自己出阁时的模样,这并非不害臊,而是对美丽的憧憬。
漂亮的绣了凤穿牡丹的嫁衣,镜中妆容精致的脸庞,目光所及之处,红灯笼、红双喜字,多么美好。
常郁映出嫁,家里是置过酒席的,常郁暖代替着嫁过去,是万般不能再如此了,毕竟,常郁映逃婚的消息那是半个字也不能走漏的。
不从京里常府发亲,没有花轿,又怎么会让常郁暖穿嫁衣?苏姨娘自然是看不见了。
在座的女眷们都是过来人,又怎么会不懂常郁暖的心情,老祖宗上了年纪,都叫这话勾得心发酸,握着常郁暖的手连连叹息,到最后瞪了大赵氏一眼:“这做的什么孽啊!”
涂氏抬起帕子擦了擦眼睛,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舍得委屈!老祖宗,三嫂子,不知岭西那儿可有合适的府邸?我反正是要过去岭西的,就在那儿暂住了十天半月的,一来见一见亲家的面,二来在那儿发亲,我们在岭西虽没什么姻亲要请,但好歹自家人热闹热闹,等三日回门时,郁暖也有个地方可以回。这孩子出阁啊,大小定礼都委屈了,还能补救的地方总要给她补上。况且,我若过去了,让她姨娘随我一道吧,能亲眼看着郁暖出嫁,将来老爷和吴氏姐姐也不会怪我了。至于那府邸,就当是给郁暖添个妆。”
常郁暖一听这话,饶是晓得涂氏是要摆大度的姿态,都恨不能给她跪下了。
这番话听得老祖宗格外感慨,见常郁暖眼角含泪,心里越发软了。同样是姑娘家,常郁映无法无天,常郁暖懂事顾大体,两厢一比较,心中自有定夺了。
陈三太太自个儿也是远嫁岭西的,她从娘家发亲,一路颠簸到了岭西,完全陌生的人家、陌生的环境,她是真能体会回门都不晓得回哪儿的心情。见老祖宗以目光询问她,陈三太太连连点头:“岭西那儿,倒是有几个好院子,若是需要,我传信回去让他们先寻起来,等我们到了那儿,看中了哪个就定下来。能在岭西置宅子发亲,那是好事体,我们老太太也会高兴的。”
老祖宗满意地点头:“置宅子的银子只管与段嬷嬷开口,算我的。老婆子年纪大了,就巴望着一个个太太平平地嫁出去娶进来,这一惊一乍的日子,真是吃不消喽。”
事情基本都定下了。
常郁映的嫁妆册子在宝笙手上,当即就取来给了楚维琳。
楚维琳明日一早就和陈三太太一道赶去安华镇挑选那些嫁妆,而涂氏在京中给常郁暖再准备些适合她的衣料、首饰头面,等三日后,涂氏带上一双儿女,与常郁暖、苏姨娘一起启程,在安华镇会合后赶往岭西。
常郁映的那几个陪嫁都不是常郁暖用惯了的,便换成了水莲几个,再添上原本从松龄院里拨过去的宝笙,老祖宗又亲自选了两家得力的陪房,一并随着去岭西。
大赵氏听着这些安排,只觉得脑袋和劈开了一般疼痛,常郁映出嫁时,老祖宗都没有这么费心过,大赵氏也根本不敢提去岭西置宅子发亲,可要是那时候她提了,她亲自送常郁映去岭西,这后头的事情不就不会发生了吗?
这么一想,大赵氏越发懊悔和痛心,一股气血直往上涌,她喘着气,先一步告退了。
常恒翰又坐了会儿,见松龄院里没有旁的事情需要他出力了,也就回去了。
红笺守在院外,萃珠提着灯笼站在一旁,见了常恒翰的身影,红笺迎上去几步,福身道:“老爷,太太身子不适,不能出来迎您,想请您去屋里说话。”
常恒翰甩了袖子:“身子不适就请大夫,我又不会看诊!”
红笺对常恒翰的态度并不意外,想继续劝说几句,常恒翰便越过她走开了,红笺看了一眼方向,那是去湘芸房间的路,红笺叹息了一声,终是不敢追上去自取其辱,而是回了大赵氏屋里。
大赵氏躺在床上,精神极差,见红笺回来,问道:“老爷呢?”
“太太,老爷去湘芸那儿了。”红笺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看大赵氏的眼睛。
大赵氏抓起手边的一个引枕砸向红笺,大声喝道:“没用的东西!出去!”
红笺不躲不避,反正只是个引枕,大赵氏能让她出去,而不是责罚,已经是开了恩了,红笺弯下腰捡起了引枕,放到了一旁的八仙椅上,静静退了出来。
她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慢慢匀了呼吸。
萃珠担心地看着她,红笺冲萃珠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惊变(八)
三月下旬的夜风吹在身上依旧有些寒意,楚维琳坐在桌边看着常郁映的嫁妆册子,宝槿怕她着凉,把窗户关上了。
常郁昀从净室出来,见她还坐在灯下,劝道:“琳琳,你明日一早便要启程,还是早些歇了好。路上无趣,倒也能看会儿册子。”
这话说得在理,总归她不晕车,车上看册子也不影响什么,楚维琳合上册子让宝槿收好,便起身往内室里走。
躺在床上时,她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常郁暖答应得太爽快了,她难过她彷徨她惊愕,但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楚维琳倒不怕常郁暖反悔,这个三妹妹是老实性子,也做不出像常郁映那样金蝉脱壳的事情来,可就是因为这样,楚维琳才会担心她。
“三妹妹若是真的哭一场,闹一场,我这心里也会踏实些…”楚维琳叹息了一声。
常郁昀也没有入睡,闻言收拢了箍在楚维琳腰间的手,指腹轻轻抚着,宽慰道:“她便是哭了闹了,也是对着她姨娘,绝不会叫我们瞧见的。她是个贴心的,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觉得亏了她。你还记得她前世嫁的那个人吗?”
前世时常郁暖的婚事?
楚维琳自是记得的。
那时涂氏没有回京,常郁暖的婚事是大赵氏帮着相看,老祖宗最后拍了板的。
男方姓姜,祖上也是兴旺过的,后来出了几个纨绔子弟。学业不精,又没什么赚钱的本事,家业慢慢也就败了,到了这一代,只会伸手吃白饭的子弟是没有了,可底子也差不多空了。
底子虽空,骨子里依旧是名门气派。逼着几个儿孙念书。到最后也供出了一个进士、两个秀才,就盼着能更进一步,翻过身来。
姜家的老太太从前和赵家人有些往来。在常郁暖这事体上,大赵氏倒也真是好心一片,想那中了进士的姜家二爷学问不错,模样也端正。便想结了这门亲,姜家要翻身。靠着常家总是一条捷径,断不会亏待了常郁暖。
老祖宗也是这般想的,姜家如今是差了些,可眼看着是在往上走的。倒也不吃亏,便应了。
常郁暖也是风风光光嫁出去的,头一年还好些。到了第二年,姜家二爷没有等到缺。姜家人多少就有些埋怨起常府了,只觉得娶回来的庶女说不上话,常郁暖也是委屈得不行,这官场上的事情,哪是她张口闭口就能解决了的?常府虽风光,可绝不是那种能呼风唤雨、想如何就如何的人家。常恒翰不是吏部侍郎,即便他真是,那也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