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收拾起来少说十天半个月的,这会儿涂氏忙着要沐浴更衣,她何必凑到主屋里去,一来不痛快,二来会碍手碍脚。
“那我就和三妹妹说会子话,太太慢走。”楚维琳应下道。
楚维琳牵着常郁暖走,远远瞧见苏姨娘站在正屋门口,朝涂氏行礼。常郁暖看了一眼,忧心忡忡。
“无妨的,太太这会儿可没空理会姨娘。”楚维琳安慰道。
常郁暖垂下头应了一声,兴致并不高。
现在是没空理会,等再过几日呢…
要楚维琳来说,涂氏便是得了空也未必会去理会苏姨娘,常恒淼不在京中。她吵也好闹也好。能给谁看?
再说了,苏姨娘不受宠,这些年一直留着京中。都有多少年没见过常恒淼了,常恒淼连常郁暖都没放在心上,更何况苏姨娘。
涂氏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去为难苏姨娘。
不过,这毕竟只是楚维琳的想法。她对涂氏并不了解,谁知道涂氏会不会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常郁暖住的屋子打扫得很干净。里头装饰摆设很是简单,只有几样小玩物精致绝伦,楚维琳听常郁暖说过,那些是常郁昕出嫁时没有带走留给了她的。
不单单是玩物。连内室里的那张千工拔步床、书房里的博古架、稍间里的榻子,都是从前常郁昕的东西。
做为庶女又丝毫不受宠的常郁暖,从前用的东西很一般。常郁昕在银钱上不能帮衬她,这些好东西是一并给了她的。
豆蔻在榻子上垫了厚厚的羊毛毯子。这才让流玉扶着楚维琳歇下。
楚维琳挺着肚子站了这么会儿,也是有些累了,干脆斜斜躺下。
“亏得太太没让嫂嫂去她屋里,那里一时之间还未必能有个躺的地方。”常郁暖小口饮茶,道。
楚维琳闻言也是笑了:“可不是,那些个跟着回来的丫鬟们都是头一回到清兰园吧。”
涂氏离京时,常郁暖也就七八岁,那时跟着涂氏身边的姐姐们是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可看刚才进进出出的那几个丫鬟,最大的瞧着也就十六七岁,应该不是当年从京里带出去的。
楚维琳更是不晓得那些了,不过,涂氏不让她跟进去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屋里本就忙不开,哪里还会有工夫照顾一个大肚婆,再说了,丫鬟们整理东西,万一有个磕磕碰碰冲撞了楚维琳,涂氏可就惹了麻烦了。
还没见到老祖宗,就先给老祖宗找好一堆训斥她的话,这等蠢事,涂氏才不会做。
趁着这个时间,楚维琳向常郁暖打听起来涂氏母子的事情。
常郁暖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斟酌了一番后,道:“七弟那时候还很小,跑起来还摇摇晃晃的,那时候他胆子小,一直跟着太太身边;五妹妹呢,我说不好,她与我们姐妹都不亲,不过她那时候也小,离开了那么些年,总会有些变化的。”
楚维琳点头,这句话倒是不假。
女大十八变,不说容貌改变,性情也会改变许多,况且又是在明州长大,在那儿他们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家中上下就是以他们姐弟为中心,在明州城里,他们的出身也算顶尖了,便是养成了娇纵跋扈的性格也不奇怪。
不过从今日见面几句话看了,常郁曜爱读书,还爱掉书袋子,性情倒是很单纯的,至于常郁晚,娇气归娇气,却没有到常郁映那种什么难听的话都会说都敢说的地步,一来是涂氏管教的,二来怕是她从前在明州城里根本寻不到能压她一头要她反唇相讥的人吧。
等说到涂氏的时候,常郁暖越发迟疑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太太和老祖宗算不上和睦。”
这一点,楚维琳可以想象。
老祖宗心中,重一个“先来后到”,填房就是填房,只要原配有子女在,填房再有能耐也别想越过去。
前世时楚维琳承受过的那些难听的话,涂氏大概也没少听,尤其是吴氏太太留下的常郁昕和常郁昀具是出色的孩子,颇受老祖宗喜爱,就越发觉得这继母与继子女不睦都是涂氏的过错了。
这么一想,楚维琳对涂氏多少有些同情,难怪她要带着孩子远行明州,孤单单留在京里的日子,那是一日的顺心也没有的。
等涂氏母子收拾妥当了,韩妈妈来请了楚维琳和常郁暖,一行人一道往松龄院去。
香菱等着松龄院外头,迎上来问安。
涂氏如今也只认得松龄院里的老嬷嬷们了。小丫鬟都是眼生的,韩妈妈附耳与涂氏说了两句,又塞了个红封到香菱袖中。
香菱引了众人进去,道:“老祖宗午觉歇得有些迟了,知道太太来了,正起身呢。太太,您和五奶奶、两位姑娘、七爷一道。先在东稍间里坐着等一会儿吧。”
涂氏点了头。从香菱挑开的绣了松鹤图的锦帘中进去,稍稍一打量,这里头的摆设到还和当年差不多。
在东稍间里坐下。香菱上了茶后便退出去了。
内室里隐约有些动静,却不明显,涂氏耐着心思坐着,瞥了一眼西洋钟。估算着老祖宗要多久才会出来。
这一等,等了三刻钟都没见老祖宗的人。只香菱进来添过热茶。
常郁晚想问一问香菱,却被涂氏止住了。
涂氏盯着通往内室的小门,目光炯炯。
她今日本想给楚维琳一个下马威,却只是个念头而没有行动。现在呢,老祖宗是实实在在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要不是老祖宗顾及楚维琳的身子不能久站。只怕会让他们几个站在院子里等着。
这是沾了儿媳妇的光了。
涂氏自嘲一般笑了笑。
院子里传来一阵问安声,没等到老祖宗。大赵氏反倒是先一步来了。
大赵氏带着两个儿媳,牵着常恭岚进来,笑着与涂氏道:“打从知道你要回来,我日夜盼着,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
涂氏脸上全是笑容,心里却是明镜一般,她已经从韩妈妈那儿把家里情况都弄明白了,大赵氏如今日子不舒坦,怎么会不盼着她回来,好在老祖宗跟前打先锋呢。
“我到的时候,听郁晔媳妇说了,大嫂你身子不太爽利,哎!”涂氏上前扶了大赵氏,“身子最重要,可要好好休养。我这回带回来不少好药材,你要是需要什么,只管和我开口。”
大赵氏嘴上不住道谢,暗暗却撇了撇嘴,刚见面就提什么药不药的,这个涂氏,可真不是什么善茬。
涂氏又往大赵氏身后看,惊奇道:“怎么不见郁映?”
常郁映那些事情,大赵氏就不信涂氏不知道,她这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开春就要嫁人了,在屋里备嫁呢。”大赵氏只好如此答道。
常郁映被远嫁的原因是不体面,但她嫁的人家却是让人挑不出什么话来的,因此涂氏只是道了喜,就略过此事不谈了。
涂氏是头一回见常恭岚,搂着说了几句话,又添了见面礼。
常郁晚听见常恭岚喊她姑母,稍稍有些不自在,撅着嘴道:“从前觉得我还挺小的,怎么回了京城,一下子就大了一轮了。”
涂氏叫她逗乐了,笑着握着女儿的手:“是啊,是长辈了,可要更知礼懂事了。”
大赵氏也是笑了,道:“说起来,郁字辈还要再添一个,也不知道是个姑娘还是个哥儿。”
柳氏屋里的姨娘有孕了,涂氏自然已经知道了,此时却摆出一副初次听闻的样子来,大赵氏便解释了几句。
正说着,老祖宗由段嬷嬷扶着,总算是从内室出来了。
老祖宗在罗汉床上坐下,满头银发梳得整齐,戴了松青石抹额,看起来精神不错,段嬷嬷拿毯子给老祖宗盖好了膝盖。
涂氏领着孩子起身行礼,老祖宗微微点了点头,招呼常郁曜道:“过来,让祖母瞧瞧。”
常郁曜听话上前,靠着罗汉床站住,又盯着那松青石仔细看了看,道:“老祖宗,孙儿记得在书上看过,明州的地方志里讲过一个故事,里头的老夫人也戴这样的抹额。”
“哦?”老祖宗来了兴趣,便问,“怎样的故事?说给祖母听一听。”
明州的地方志,常郁昀的书房里有,其中志异故事不少,常恒淼便让人手抄了一套送来了京城,楚维琳也看过一些,只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常郁曜说的“戴松青石抹额的老夫人”会是哪一个。
随着常郁曜讲故事,楚维琳便明白过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那是一个讲孝道的故事。
老夫人信奉菩萨,年年都要坐船去观音菩萨道场上香,只是一年身子不如一年,眼睛也慢慢瞎了,更加无法长途跋涉了。
老夫人的儿子曾为帝师拜相,告老返乡,见老母因为无法去道场而闷闷不乐,他拿出毕生积蓄,在明州城东郊的广阔钱湖之中,寻了小岛,仿道场建了观音庙。
明州城与钱湖有活水相通,老夫人在儿子的陪伴下登船前往,下船上香,她眼睛看不见,只当是来到了曾经年年都去的道场里,积在心中的郁结散发,心情舒畅。
这是一个好故事,相爷的母亲也是大富大贵之人,讲的又是子孙孝顺,与老祖宗做比,也不能说不合适,只是那老夫人目不能视,而老祖宗…
若是多心一些去想,这和骂老祖宗有眼无珠有什么区别?
可楚维琳知道,常郁曜根本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他就是在书里看到过这么一个故事,直接讲出来了罢了。
这故事暗指谁,隐射什么,他没有这个概念。
涂氏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跳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路太过疲惫了,可常郁曜说都说完了,她难道还要解释什么不成?
老祖宗凝眉想了想,就在涂氏心惊肉跳的时候,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郁曜讲得真不错,还看过些什么?”
常郁曜歪着头答了,老祖宗连连点头,她不是老糊涂,孩子是有意还是无心,她是分得明白的,又怎么会去为难常郁曜。
问过了常郁曜,老祖宗又问常郁晚,在那里结交了什么人,平时有什么喜好消遣,常郁晚一一答了。
老祖宗颔首,又不住叹息:“你看,你们姐弟不在我身边长大,我这个当祖母的,连你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哎…”
叹息声犹如擂鼓落在涂氏心头,她抬眼望去,正好对上老祖宗扫过来的目光,冰冷一片。
涂氏暗暗咬了牙,从前,她们婆媳关系就不好,她跟着常恒淼一走多年,京里会有多大的怨言,涂氏也能想得到。她是做好了心里准备回来的,可看来,老祖宗对她的不满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问过了两个孩子,老祖宗这才与涂氏说话,言语里只讲在明州的常恒淼,对于涂氏,她半句不提,一时涂氏也分不清这是好是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变化(十)
老祖宗说起涂氏来半点不留情面,涂氏心里也窝着火,只是她毕竟是做人媳妇的,婆母不管说什么都只能受着。
老祖宗说道了一盏茶的工夫,总算是停下了嘴,又与大赵氏商量起事情来。
楚维琳坐在一旁,悄悄打量了涂氏母子三人一眼。
涂氏面色并不好看,却也没有露出多少不满来,表面功夫做得不错,若不是如此,只怕老祖宗还不会就此打住;常郁曜一脸平静,楚维琳猜测他大约就是一根筋的脾性,内心里并不觉得婆母训媳妇有什么不妥的,就算被训的那个是他的母亲;而常郁晚的嘴却是嘟起来了。
常郁晚离京时年纪也不大,对祖母的印象也极淡,去了明州府,后院里就是涂氏的天下,她一人说话就算数了,常郁晚跟着母亲,又哪里会受过什么委屈,听过什么训斥。
今日一回来,常郁晚先看着涂氏被楚维琳拂了颜面,再看老祖宗这般为难涂氏,心里就委屈得厉害。
早知道京里这般不自在,不如就在明州城住下去了,什么京城繁华天子脚下,天子的宫殿没见着,却叫家里人踩在脚下了。
常郁晚独自心酸,不知不觉眼眶红了起来,只能紧紧咬住下唇,不让泪水落下来。
不仅仅是楚维琳,涂氏也察觉到常郁晚情绪不对,但她这会儿也没有办法,只能暗暗给女儿递眼色,盼着她千万调整过来。
此时已近黄昏,正是散衙回府的时候。
常郁昀入了大门,直直来了松龄院。
守门的婆子请了安,低声道:“都在里头呢。”
常郁昀颔首。抬步穿过天井,上了台阶,打了帘子进屋。
他看了一圈,依着长幼问安,到了涂氏跟前时,他只淡淡说了句“太太一路辛苦。”
涂氏自打常郁昀进来就目不转睛看着他,也有好些年没见过这个继子了。
当年她进门前就听说一对继子女模样出众。她只当是旁人奉承常家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等新婚第二日一瞧,她的心不由就咯噔了一下。
两姐弟可真是好相貌。只那双桃花眼,就让人印象深刻,那时涂氏就想,这还是年少没长开。一眼看去就像画上的童男童女,等将来大了。可真是要不得了。
常恒淼的容貌只是中人之姿,涂氏明白,这姐弟两人能有这容貌全是随了吴氏太太的,那一位太太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涂氏心里打鼓。直到见到了苏姨娘。苏姨娘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模样,温婉清秀,我见犹怜。而苏姨娘从前是吴氏的陪嫁。
女子出嫁,选陪嫁格外讲究。一般不选倾城之姿,倒是把新嫁娘都比了下去。或是新嫁娘的相貌实在上不得台面,或是那新嫁娘本就是十足的美人,并不介意身边丫鬟出众,这才会如此。若不然,仅仅为了将来抬举,选忠厚老实的就够了,不会去选像苏姨娘这样貌美的丫鬟。
吴氏太太,对自己的容貌是格外有信心的。
好坏最怕比较,涂氏那时忐忑,就怕在常恒淼心中落了下乘,直到日子一天天过下去,这心里才慢慢安稳下来。
此时,涂氏抬头看着常郁昀,他果然如从前想的一样,变得这般出众了。
出众得让涂氏只一眼,就会想起从前听过的下人们形容吴氏太太模样性情的每一句话。
涂氏勾了勾唇角,笑意浮上。
对,吴氏风华绝代,吴氏才貌双全,吴氏是这般那般的好,她涂氏比不上,可那又怎么样!吴氏短命,吴氏死得太早,如今,她才是常府的二太太,她牢牢地抓住了常恒淼的心,便是吴氏祭日,常恒淼都想不起那位原配来!
她涂氏,才是胜利者。
“郁昀回来啦,”吴氏笑着道,“郁晚、郁曜,还认得出你们哥哥吗?”
常郁昀自不晓得刚刚那一瞬涂氏到底想来些什么,他也不愿意去和涂氏打什么交道,闻言便抬眼去看常郁曜,见他规规矩矩一本正经地像个小老头一般行礼,一时不觉排斥,只觉别扭。
应付了常郁曜,常郁昀又看向常郁晚,四目相对,他才发现常郁晚眼底有些泪珠。
大约是之前叫老祖宗训斥了吧…
常郁昀想到老祖宗会说的那些话,突然就苦苦笑了笑,见常郁晚还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也不理,转身在楚维琳身边坐下。
不管老祖宗对涂氏有多少怨言,毕竟这母子三人长途跋涉回来,少不得要摆洗尘宴。
宴席摆着松龄院的花厅里,因此楚维琳这时候也不用急着回去,便坐在一旁低声与常郁昀说话。
人陆陆续续来了,自是一番见礼问候,等开席了,楚维琳都没见到常郁映,估摸着她大约是叫大赵氏禁了足,就怕她在席面上说些不好听的出来。
宴席上,到算得上开怀。
大赵氏身子没有全好,酒过了一半就坚持不住提前退了席。
常恒翰仿若并不知晓,依旧和常恒晨说道着些什么,常郁晔瞧在眼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杯酒又倒入了喉中。
楚维琳也是久坐不住的,见差不多了,便告了罪,与常郁昀一道起身。
按说涂氏在此,她做媳妇的不好先走,可楚维琳挺着肚子,涂氏也不好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嘴上还安慰了几句。
两人往松龄院外头走,宝莲宝槿在前头掌灯,流玉小心翼翼扶着楚维琳跟上。
松龄院外,一盏灯笼亮在不远处。
楚维琳瞧见了,不免有些奇怪,便是要等人,站在院门大灯笼底下岂不是亮堂?好过站在那黑暗之中。
定睛一瞧,那人楚维琳也认得。正是被空明师太写了八字,让常恒翰收了房的红笺。
红笺只带了个小丫鬟站在那儿,见了楚维琳和常郁昀,她便笑着行了半礼。
楚维琳浅笑着唤了声“姨娘”,刚要走开,就听见一串急促脚步声从后头院子里传来。
常郁昀转头看去,来人是常郁晔。
“大哥?”常郁昀惊讶。
常郁晔似是喝了不少。走路有些浮。他抬手按住太阳穴,道:“吃多了酒,出来透口气。”
与常郁昀说完。常郁晔瞧见了不远处的红笺,不禁皱了眉头:“姨娘怎么来了?”
红笺上前了一步,柔声道:“太太回来后便先歇下了,太太担心老爷醉酒。便让奴来守着。”
楚维琳闻言一怔,她还记得菀馨说起红笺时的咬牙切齿。分明是恨极了她“霸占”常恒翰,那大赵氏又怎么会让红笺来迎呢?
疑虑一闪而过,很快也就明白过来,大赵氏不能来。底下那几个姨娘又是虎视眈眈,比起那些人来,还不如红笺好拿捏。大赵氏可不会放过这样的活靶子。
常郁晔吃得半醉,思绪也有些迟缓。听红笺这么说,隔了会儿才点了点头,正好卢氏出来寻他,便一道又进去了。
常郁昀与楚维琳也走了,只留下红笺,她退了一步,继续站在原地守着。
入了霁锦苑,楚维琳歇了会儿,才觉得那肚子没有那般沉重吃力了。
等躺在了床上,她偏过脑袋大致与常郁昀说了些今日里的事情,说着说着也有些困了,到最后迷迷糊糊的,也就睡过去了。
常郁昀笑了,替楚维琳拢了被子,便也闭上眼。
对于涂氏,他亲切不起来,涂氏对他肯定也是如此,不过是各走各的阳关道,暂时井水不犯河水。
真要如何如何,吃亏的恐怕会是他们夫妻两个,毕竟,涂氏是继母,一个“孝”字,就够头痛的了。
不过,常郁昀相信,涂氏也没什么时间和心情来围着他们夫妻转,涂氏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后几日的事情,就和常郁昀猜的一样,涂氏忙得脚不沾地。
二房的那些事情,楚维琳进门后一直代管着,这次涂氏回来,楚维琳干脆做个撒手人,想一并交换到涂氏手中去。
涂氏却是不肯收,笑着与楚维琳道:“郁昀媳妇你看,我才刚回来,这屋里的事情还没有理顺,哪里有办法再管这些呀。这眼看着再过两个月就到奉帐的时候了,这时候交接,我稀里糊涂的,反倒是会误事,不如等到开春时再说。”
楚维琳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肯替太太分忧,实在是有心无力。太太,我的肚子是要在腊月里临盆了的,到时候别说是奉帐了,看一眼账册的工夫都未必有,那才是真的要误事呢。不如就趁着我现在还有些精力,把账目盘一盘交到太太手中吧。”
涂氏还想再推,可楚维琳的话又着实在理,便只好点头,让韩妈妈先和楚维琳做些交接。
楚维琳落得一身轻松,把这些事情交到涂氏那儿去是她和常郁昀打算好的,管账管人就是一把双刃剑,且不说楚维琳没想过动手脚,便是要动,涂氏在京中,下手总有不便,等哪天涂氏站稳了想收回去,更是麻烦,再说了,水至清则无鱼,楚维琳自己干净,不能保证底下一个个都是干净的,等到时候让涂氏翻出来和楚维琳算账,不如现在全部丢给她来的省心,免得吃力不讨好。
涂氏便是接手了过去,一时也抽不得空,只恩威并施地把管事娘子婆子们叫到清兰园里训诫了一番。
涂氏安排好了日子,先去了杜府看望了常郁昕和新生的外孙,她们不睦归不睦,功夫上的事情一样不马虎,绕是杜大太太知道儿媳与她继母关系不好,只看两人相处,也挑不出什么不合规矩的来,对这个儿媳那是越发满意了。
除了杜府,涂氏娘家的亲人也少不得走动一番。涂氏这些年不在京中,娘家人只逢年过节过府请个安,如今就不同了,这走动也会多起来。
剩下的还有涂氏从前在京里时的好友,她一一递了帖子,光人情走动也花上了小半个月。
楚维琳的肚子已经比半个月前又隆起了不少,只觉得身子越发沉了,无论是走路还是躺着,两条腿都觉得酸胀,几个丫鬟帮着按了按,也只是稍稍舒坦了一下。
天气已经开始冷了,流玉看了眼天气,道:“这几日之间,怕就要下场初雪了。”
楚维琳也往窗外看了一眼,屋里点了炭盆,又有地火龙,暖和是暖和,可也干燥,她格外喜欢现在外头那湿润又微凉的感觉,吸了口气,道:“下雪也好,瞧着喜气些。”
喜气的不是雪,是那院子里玩雪的人,流玉知道楚维琳的意思,不由就笑了。
翌日,雪未见下,楚府那儿倒是来人了。
来的是楚维琳的大嫂苏氏。
苏氏是来送催生包的,她笑着在绣墩上坐下,仔细看了看楚维琳的肚子,道:“这般大了?腰背不舒服了吧?不过不用担心,再坚持一番就好了。”
楚维琳被她说笑了。
苏氏讲了些家里的事情。府里如今也算一切都好,楚维瑢那里,前几天刚刚来报,说是怀上了一胎,她出嫁也快两年了,之前一直没动静,自己都有些慌了,现在总算有了好消息,也算是让大伙儿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