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头传来脚步声,她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一个是段嬷嬷,另一个老妇声音很陌生,她从未听过。
后来娉依才知道,那是从前老祖宗的陪嫁丫鬟,外放嫁出去当了个读书人的太太,也是她命好,丈夫中举后又中了进士,也就做了几十年的官太太,这回进京里来,就来给老祖宗磕头。
那老妇当时就站在西跨院外头,问段嬷嬷道:“这一位没了?”
“没了有几年了,这跨院一直就空着了。”
“她是个懂规矩的,老祖宗器重她也在情理之中,她生的那位老爷过继出去了,现在也不差呀。倒是那个不知耻的,老祖宗还留着她?”
“老祖宗都不耐烦想起她的事情来。”
“我是一日未忘,做梦都是那天的样子,我从主子七岁跟了她,看着她说亲嫁人怀孕生子,主子什么时候哭得那么伤心过?主子可真听她婆母的话,说要把大老爷抱去养,就红着眼睛送去了,对那不知耻的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哎,这还倒好了,她一个寡妇借着大老爷就跟老祖宗爷眉来眼去去了。”
“那么多年的事情了…”段嬷嬷叹气。
“我下辈子都忘不了,她怎么教大老爷的,祖父亲祖母亲父亲亲,母亲就扔脑后头去了,这是奶娘带哥儿?这分明就像姨娘带庶子!大老爷小时候怎么待主子的,我想想就寒心。她那点丑事叫主子瞧见了,哎呦喂,非说主子冤枉她要去撞死,大老爷在院子里哭着要找奶娘,还跑去他祖母跟前哭,到了最后,还成了我们主子捕风捉影疑心病太重。”
段嬷嬷劝了许久,那老妇才不再说了,一道进去看望老祖宗。
娉依当时年幼,听得稀里糊涂,可今儿天一亮听宝莲说了邢家婆子哭着出了松龄院又吊死了的事情,这往事就发芽了,绕在脑海里散不去。
楚维琳和常郁昀听得面面相窥,其中有这样的隐情,他们都不知道。
这些都是旧事了,照段嬷嬷的说法,老祖宗压根不想想起来任何有关邢家婆子的事情。
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被婆母要求不能亲自抚养,只能送去长辈身边,而千挑万选出来的奶娘,竟然是个离心之人。
几年下来,常恒翰待奶娘远远超过母亲,老祖宗一直以为是没有亲自抚养的关系,根本没想过是邢家婆子捣鬼。
更加让她没想到的是。老祖宗爷经常去看儿子。竟然和邢家婆子不清不楚了,老祖宗想处置,邢家婆子咬死不认要死要活。老祖宗最后拗不过儿子拗不过婆母,只能含恨作罢,直到婆母去世,来把儿子抱回来。却为了顾及儿子的感受,没有冲邢家婆子下狠手。
昨儿个邢家婆子出现在松龄院里。那些往事一股脑儿地蜂拥入老祖宗的脑海,她无论和邢家婆子说什么都不会让楚维琳意外。
老祖宗那样的脾性,已经忍了够久了,忍到常恒翰和邢家婆子依旧在她面前“母子情深”。她肯定受不了。
“这些话,一个字也别说出去。”楚维琳嘱咐娉依。
娉依重重颔首。
用过了早饭,夫妻两人一块过去松龄院。
楚维琳本以为老祖宗伤心之下会睡迟了。没想到老祖宗早起来了。
屋里的气氛并不好,楚维琳进去的时候。正听见老祖宗咬牙切齿的声音。
“临死都不忘挑拨,好能耐!”
大赵氏坐着下手处,一脸疲惫,厚厚的米分盖不住眼下青色。
三更天里得了信,大赵氏坐在床上,一整宿未睡,常恒翰也坐着,天亮时,他才问了一句:“夫人,母亲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大赵氏无从回答,她知道常恒翰已经把那段话想明白了,他只是无法接受,没有见到真凭实据,他不相信他的奶娘会是那种人,可他也不信,母亲会乱泼脏水。
母亲一直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就好像那一年,那年他已经决定替常恒逸背了黑锅,可母亲还是弄明白了来龙去脉,狠狠打了常恒逸一个耳光。
那是被母亲捧在手心里的老幺,别说打了,连重话都没说过,母亲却为了要被黑锅的自己,打了弟弟。
那样的母亲,会诬蔑奶娘吗…
常恒翰想不透,大赵氏说不明,即便是现在坐在松龄院里,大赵氏心里也不明白。
“后头的事情,要我教你吗?”老祖宗看向大赵氏。
大赵氏头皮发麻,犹豫着点头道:“媳妇知道该怎么做。”
没有停灵,当天下午就把邢家婆子抬走了。
邢柱喜家的从大赵氏手中接过了重重的银子,说服丈夫带着婆母往南走,落叶归根。常家上下都以为翡兰也跟着父母走了,实则是大赵氏把人远远卖出去。
这样的处置,老祖宗颔首算是应了。
常恒翰散衙回府,见邢家人都没影了,他愕然质问大赵氏。
大赵氏没有解释,她不敢和老祖宗对着干。
松龄院里,常恒翰面对老祖宗时也有些不自在,老祖宗看得出来,可又如何呢,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开始,就不是和她顶顶贴心的,她已经认了。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对母子的异常,直到重阳那一日,众人聚在一块,才觉察出一些味道来。
看起来母慈子孝,其乐融融,却不像是从前一般了。
楚维琳看在眼里,她猜得到缘由,再看大赵氏,眉宇之间神色郁郁,只怕是夹在这对母子中间苦不堪言吧。
九月里接连落了几场雨,天气一下子就转冷了。
楚维琳的肚子七个月了,看起来却不是很大。
楚伦歆安慰她道:“岑娘子也说了不碍事的,等再过一个月啊,就跟变戏法一样,一下子就鼓得老高了,又重又大,恨不得啊,立马让他蹦出来,不受那个罪了!”
老祖宗听得哈哈大笑,连连点头:“就是这样,郁昀媳妇是头胎,这才这么紧张,我记得我怀头一胎的时候啊,比你还忐忑。”
话音一落,老祖宗的眸子一下子暗了暗。
大赵氏心领神会,赶忙转了话题:“老祖宗,我替郁映打的新头面送来了,您帮着一块瞧瞧?”
老祖宗也不想去想那些伤心事,催着大赵氏去取来。
丫鬟鱼贯进来,手上的木托里摆着各式头面。
为了逗老祖宗开心,柳氏起身凑过去看,呼道:“哎呀这套漂亮,贵气十足。”
只常郁映这个当事人,面无表情垂头坐在一旁,似是这些东西都和她无关一样。
大赵氏拿着手中点翠花钿与老祖宗说着话,忽然就是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倒在了柳氏身上,亏得柳氏站得稳,两人才没有一并倒下去。
楚维琳唬了一跳,吩咐人先去请岑娘子,又让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扶了大赵氏和柳氏。
大赵氏挪去了暖阁里休息,岑娘子诊了脉,只说大赵氏是太过操劳,需要多休养。
大赵氏管着府中中馈,便是想休养都不成。
老祖宗琢磨着分出一些给楚伦歆和柳氏。
楚伦歆无心管那些,可又不能全推出去,便应了。
柳氏却一反常态,道:“老祖宗,您知道我的,没那个本事,要么我就代上一个月,等二嫂回京里来再由她接过去?”
老祖宗并不赞同:“涂氏回京后,光把自个儿的事情捋顺都要花些工夫,她离京太久,不知道京里府中事体,无从下手,你且和大楚氏一道先给赵氏帮些忙,等她养好了,让她再接回去。”
中馈掌在长房长媳手中,这是老祖宗历来的规矩。
而楚维琳,听她们提起涂氏来也有些心烦。
那位填房太太是在明州过完了中秋之后启程的,妇道人家出行,又带着两个孩子,听说是走一个多月水路,而后再走半个月陆路。
老祖宗的意思是让人去下船的渡口迎回来,本该让常郁昀去,亏得翰林院这段日子忙碌,常郁昀没法抽身,这才不用硬着头皮去。
老祖宗已经定下了让常郁昭与常郁明一道去,就等估算着日子出发了。
大赵氏养病,只是她多年来习惯什么事都抓在自己人手上,旁人一时插不上手,她只能强打着精神处置。
九月末时,常郁昭与常郁明就要出发,常郁昀在霁锦苑里备了酒水,请他们吃酒。
常郁昭拍了拍常郁昀的肩,道:“我们兄弟之间,哪里需要这般客气,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无妨的。”
常郁明正添酒,门突然被推开,探进来常郁晓的脑袋:“吃酒不叫上我,这不对!”
“我可再不敢请你了,三嫂非拆了我这院子不可。”常郁昀打趣他。
兄弟几人热闹,酒微醺,又一个不请自来,常郁晔自己倒了杯酒,皱眉眉头一言不发就喝下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变化(八)

楚维琳从窗口看到了常郁晔的身影,一时也有些惊讶。
在楚维琳的印象里,这位大伯为人一板一眼,与兄弟们之间,说不上亲近,更多的是作为长兄的严肃。
常郁晔很少与兄弟们走动,更不用说像常郁晓那般不请自来嘻嘻哈哈了。
“宝槿,既然大伯与三伯都来了,让小厨房里再准备些下酒菜送过去。”楚维琳道。
不管如何,来者是客。
宝槿应声去了。
书房里,兄弟几人都有些拿捏不准,常郁晔从进门开始,半句话不说,一口菜未碰,就闷头吃酒。
常郁昀毕竟是主人,见常郁晔还要倒酒,赶忙拦了拦:“大哥,别光吃酒。”
常郁昭也帮着劝,把筷子往他手中塞:“来来来,五弟这里的卤肉不错。”
“哎!”常郁晔叹了一口气,“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理我。”
这又是哪门子道理?
娉依敲了敲门,提着食盒进来,笑着道:“奶奶见大爷和三爷来了,让奴婢再送些下酒菜来。”
食盒打开,端出几盘菜来。
常郁明迫不及待夹了一块酱鹿肉,道:“五弟,还是你的日子舒坦,五弟妹真真知心人呐。”
这话说得常郁昀无比舒心,不由就笑着打趣他:“怎么?四嫂拦着你吃酒了?”
“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的,我想舒心喝个酒都要躲着她。不说她了,我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了。”常郁明长吁短叹。
常郁晓支着下巴吃酒,撇着嘴道:“你知足吧,你三嫂才是家中第一虎。”
这方面。廖氏当真比不上徐氏,常郁明无话可说,缩了缩脖子。
“你们两个,光眼红有什么用?看看二弟和五弟是怎么待媳妇的,再琢磨琢磨你们自己,三弟啊,不是我要说你。换了谁都受不了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三弟妹在娘家已经够吃苦的了,你还老给她添堵。”常郁晔说完,又是一杯酒。
常郁晔一晚上情绪都不对劲。这时候主动开了口,也属难得,被训的连连点头称是,不敢辩驳什么。也只有常郁昀弯着眼接了一句“我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常郁晓吃了些酒,胆儿也有些大了。想起出来前听说的事情,不由低声问常郁晔:“大哥,你之前和父亲说了什么?”
常郁晔正饮酒,动作一顿。许久才把酒杯放下,摇了摇头,没说。
见此。常郁晓也不多问了。
兄弟五人吃到了二更天,常郁晔酒量不好又是一阵猛喝。趴在桌上醉得稀里糊涂,常郁晓也有些迷糊了,徐氏使人来寻他,正好把他架回去。
时间太晚了,便没有去通知卢氏,而是常郁昭和常郁明把常郁晔送回去。
常郁明拖了常郁晔起来,突然就凑到他耳边,问道:“大哥,你和大伯父说了什么?”
常郁晔醉了,说话都不利索,结结巴巴道:“母亲、母亲太难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常郁明没明白,常郁昀却听懂了。
送了他们出门,常郁昀回到屋里时,楚维琳已经困顿了。
“你该早些睡。”常郁昀握住楚维琳的手,柔声道。
“没事,”楚维琳按了按眉心,道,“对了,大伯怎么突然来了?”
常郁昀也没瞒着,把事情说了说:“大哥和大伯父因为大伯娘的事情争了几句。”
席间说起徐氏时,常郁晔颇多感慨,只怕他真正感慨的是大赵氏。
之前因着赵涵忆的事情,大赵氏和娘家之间起了隔阂,常郁映回去吃酒都受了不少白眼和奚落,娘家靠不住,大赵氏如今依靠的只有婆家了。
哪知道为了邢家婆子,常恒翰和老祖宗母子之间变味了,大赵氏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尤其是大赵氏快刀斩乱麻,那天下午邢家人就都不见了,让常恒翰大为不满。
常恒翰日日歇在几个姨娘处,大赵氏委屈无处说,又病着,常郁晔这个做儿子的心疼母亲,想劝劝父亲,却没有效果,只能自个儿气闷吃酒。
楚维琳听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评说此事,只好摇了摇头。
翌日一早,常郁昭和常郁明带着人手出发去往渡口,涂氏回到京里的日子仿佛是一眨眼就要到了。
清兰园里,两位嬷嬷里外收拾了一遍,虽然主院常年没有住人,但有人守着,倒也不用费心修缮。
许是因为主子要回来了,韩妈妈这些日子越发春风得意,见谁都是八分笑容,连对着苏姨娘时都格外客气。
而老祖宗则在和卢氏商量着再去杜家看看常郁昕的事体。
上个月,卢氏做为娘家大嫂,已经送了催生包去了。
杜大太太很看重常郁昕的肚子,自打常郁昕怀孕起,身边人一直伺候得很好,卢氏去看过,那时说不出的放心。
按说常郁昕七八天前就该生了,可那肚子稍稍痛了痛,就是没有大动静,杜家那儿怕常家等得心焦了,还使人来报过。
老祖宗耐着心思等到今日,也有些坐不住了,吩咐卢氏道:“郁晔媳妇,你明日还是再过去一趟,虽说迟上小一月的都有,但没亲眼瞧见,我总放不下心来。我估摸着郁昕自个儿心里都要慌神了,你帮我安慰安慰她。”
卢氏连声点头,她是郁字辈的长媳,这些事情都会落在她身上,好在,现在也就常郁昕一人嫁出去了,她这个长嫂还空闲得慌。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些声响。
段嬷嬷出去瞧了一眼,很快又喜笑颜开地进来,后台还跟了一个穿戴喜气的老婆子。
楚维琳抬头打量,这婆子甚是眼熟,再一想。不正是常郁昕的陪房许妈妈嘛!
“你来啦。”老祖宗也认了出来,见她身上穿红戴绿,喜气洋洋,不由心里一动,急切问道,“郁昕生了?”
许妈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连点头:“回老祖宗的话。大姑奶奶天亮前生下了一个哥儿。母子平安。”
“阿弥陀佛。”老祖宗合掌念了句佛号。
楚维琳也松了一口气,分娩就是鬼门关,明明到了日子却没有动静。可想常郁昕会多忐忑,这下好了,平安生下来了。
老祖宗高兴打了赏,又与许妈妈道:“和亲家说一声。洗三礼时我要好好抱一抱曾外孙。”
许妈妈听了这话,越发高兴了。
老祖宗上了年纪。这些年不往各府走动了,也就是进宫给贵人们磕头和上山进香时才出门,这回肯到杜家去,那时给足了常郁昕体面。
许妈妈高高兴兴回去了。
等夜里常郁昀回府。听了这个消息也是高兴,楚维琳挺着肚子不能出门,便由常郁昀送上贺礼。
洗三礼那日。常府上下去了不少人,楚维琳等到常郁昀回来。问道:“小外甥如何?”
常郁昀见她眸子晶亮,不由就笑了:“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老祖宗抱着都不肯松手了。”
楚维琳也跟着笑了,常郁昕夫妇都是好模样,哥儿定然是差不了的。
她又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她和常郁昀的孩子…
手里捏着宝莲绣好的童子图帕子,楚维琳笑意更浓,她真的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九月二十五日,对于楚维琳来说也是个大日子,杨昔诺在这一天会和德王世子完婚,也不知道远在西桂的杨昔诺到底如何了…
等入了十月,颇有些秋高气爽。
大赵氏修养了一段日子,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常恒翰的关系,她的身子还是不怎么舒服。
楚维琳在松龄院里遇见过常郁晔几次,眉宇之中始终有一分郁结之气,显然是极为操心母亲的事情。
常郁昭写了封信回来,他们已经接到了涂氏一行,启程返京了。
算一算日子,也就这十来天了。
涂氏他们到达的日子比楚维琳预料地还是早了两三天。
楚维琳正歇着午觉,宝莲进来唤她,道:“奶奶,刚刚传了信来,二太太他们入了城门了,再一会就到巷口了。”
“这么快?”楚维琳的瞌睡醒了,皱着眉头起身更衣梳洗。
婆母回京,虽然常郁昀与涂氏关系不好,但表面功夫却不能不做,就算楚维琳挺着肚子,但去二门上相迎还是免不了的。
前世今生,楚维琳两次做了涂氏的儿媳妇,可这却是她头一回见涂氏和常郁晚、常郁曜两姐弟。
楚维琳到垂花门上时,楚伦歆和柳氏已经带着人候在那儿了,没一会儿,卢氏和徐氏也是匆匆赶来。
车轱辘声从远及近,碾过青石板路,马车越来越近,稳稳当当停下了。
韩妈妈赶忙上前,摆了脚踏,嘴里念着“太太安好”。
车帘子挑开,跳下来一个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的丫鬟,她恭敬扶了车上人下来。
一双牡丹花绣回字纹三寸金鞋踩在脚踏上,往上是绣工考究的马面裙,再往上南珠做的如意扣祥云袄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那张脸妆容精致,肤质细腻,保养得当。
楚维琳看着这个美妇人,她哪里像一个成亲十几年的人。只是那双丹凤眼,瞧人的时候透着一股子锐利,不好相与。
“五弟妹、六弟妹,咱们可是好些年不见了呀!”涂氏亲切握住了两人的手,说话间眼眶就有些红了,她又扫了其余人一眼,“这是郁暖和郁曚吧?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这几位,我可真认不得了。”
柳氏笑着揽过楚维琳的肩,与涂氏道:“这也认不出来?”
涂氏的目光停在楚维琳高高的肚子上,笑容愈发深了:“是郁昀媳妇吧?你这孩子,身子不方便就不要讲究这些了,我们娘俩还差这一时半会儿不成?”
楚维琳笑了笑,开口道:“见过太太,太太路上辛苦了。”
涂氏的笑容里的尴尬一闪而过,而后又亲昵拍了拍楚维琳的手,去和柳氏说话了。
头一回相见,碍于常郁昀和涂氏的关系,楚维琳也没想到涂氏会对她摆出这么一个亲切和善的态度来,可她平日里在老祖宗跟前说起涂氏时都是称呼为“太太”,这会儿若因为不想让涂氏难堪而叫“婆母”、“母亲”,等下回改口时越发难看。
常郁暖亦称呼一声“太太”,她是庶女,倒也不显得突兀。
常郁晚从车上上来,她长得颇像涂氏,丹凤眼很是好看,她听见了刚才涂氏和楚维琳的对话,语气就有些不忿了:“果真是夫妻。”
楚维琳回过头笑着看了常郁晚一眼,没有说话。
这般不清不楚却满满都是不屑于计较的态度让常郁晚愈发气闷,只是她不是那种伶牙俐齿之人,只能生闷气。
而常郁曜,则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张口就与楚维琳道:“嫂嫂,你这样不对。你看过《女德》、《女戒》吗?里面说…”
楚维琳一时有些莫名,很快就明白过来,常郁曜没有特别的恶意,他就是一个书呆子,与书呆子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涂氏见儿子开口,并没有阻止。
她毕竟是做婆母的人,初次见儿媳给个下马威也是正常的。起初见楚维琳一副闺秀模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就摆了个慈母姿态,却是忘了,这个是常郁昀的媳妇,自然是向着常郁昀的。
没有下马威也就罢了,哪知楚维琳一声“太太”反倒是让她进退难堪起来,因而对儿子掉书袋的样子,涂氏并没有拦着。
楚维琳不想和书呆子计较,常郁曚却是个直白性子,疑惑问道:“七弟,你怎么读了些姑娘家才看的书啊?”
涂氏脸上倏然一白,这话可真是不好听了,可偏偏常郁曚就是说事实,没有那些七弯八绕的心思,让涂氏不好发作。
常郁曜却皱眉,道:“书,就是书,哪有什么爷们的姑娘的,我喜欢看书,当然什么都看了。”
楚伦歆这时候打了个圆场,道:“路上累了吧,赶紧回去梳洗一番,老祖宗还等着呢。”
这话说得在理,涂氏点头道:“五弟妹,我们这一路啊可是半刻不停,离得越近越是心切。你和六弟妹先回去吧,不用顾及我,去看看郁昭和郁明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变化(九)

涂氏踏进清兰园的时候,心里万分感慨。
恍惚间似是想到了曾经在这里的日日夜夜。做为填房入门,她心中忐忑不安,到成亲后夫妻和睦,她有了一双儿女,再后来她实在不愿意受委屈,干脆收拾了东西跟着丈夫去了任上…
原本以为,就算是有朝一日回来了,也是和常恒淼一道返京,却没想到,还是只有她带着孩子回来了,就如同当年他们去的时候一样。
涂氏打量了一眼,清兰园与记忆中无二。
韩妈妈上前来,道:“太太,院子里都收拾过了,热水也备下了,只是您这次回来东西多,要一些时间…”
涂氏颔首:“让底下人整去吧,不急于一时。”
涂氏让常郁晚和常郁曜各自回房,转身与楚维琳道:“郁昀媳妇,屋子里人多,你反而不好休息,不如先去郁暖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