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赵氏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至极,心里却还在回忆常恒熙之前的每一句话。
在常恒熙的床边,见她哭诉,大赵氏起先的那些疑惑紧张慢慢少了,多的是感同身受,常恒熙不是什么软脾气,从小叫老祖宗宠得心气极高,低下头来伤心哭泣,大赵氏是信了的。
信了,却没有全信。
等到了这会儿,回转过头去再想,大赵氏越发怀疑了。
这会不会是常恒熙的苦肉计?叶家也要红脸白脸一起上?老祖宗装病防备常恒熙,是不是常恒熙也一样反过头来叫老祖宗左右为难?
大赵氏抿了抿唇,再左右为难,老祖宗在做出装病的决定的时候,心里就有了选择。
孙儿,再错也是亲孙儿,也是姓常的。
回了常府,垂花门上,几人也就散了。
楚维琳扶着楚伦歆走,两人也不说话,至于大赵氏,楚维琳晓得她定是要去松龄院里的,叶家那里的情况,她要和老祖宗通个气。
而楚伦歆,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有些嘀咕。
寻常情况下,没有哪个出嫁女肯放弃娘家,娘家也不一定要多有能耐,好歹不会叫婆家人瞧不起,可这个时候,楚伦歆也晓得,常恒熙想两手都不放是不可能的了。
选择婆家,一来是叫老祖宗给伤了心,二来也意味着常恒熙对叶家有信心。
不是谁都能果断选择的,常恒熙壮士割腕,楚伦歆倒是佩服她。
楚维琳没有在宜雨轩里停留太久,就回了霁锦苑。
午饭,楚维琳没有什么胃口,简单用了些也就撤了,宝莲瞧在眼里,便催着满娘准备点心。
满娘上回也就是一说,哪知宝莲真的把缺的东西都备齐了,她不是躲懒的人,这几天已经做了几样,见宝莲来催,便问:“姐姐,可是五太太那儿不够?”
宝莲摇头:“我们奶奶吃得也不多,万一晚饭再吃不进,就上些点心吧。”
宝莲伺候楚维琳多年,她的习惯还是抓得很准的,楚维琳下午睡了会儿,到了晚饭时依旧吃不下什么,连常郁昀都皱了眉头。
“不合胃口?”常郁昀放下碗筷,转过头看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叫小厨房再做些。”
楚维琳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想的。”
硬劝,不是个办法。
宝莲把点心拿过来,想了想,人还是出去了。
楚维琳见常郁昀含笑看着她,只好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道:“不问问我去叶家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九章 曝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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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郁昀松了一口气,听楚维琳这无精打采的声音就知道结症所在,知道了她吃不下的原因,总比没头没脑地劝强些。
“多少猜得到。”常郁昀道。
楚维琳叹息,见里头没有丫鬟留着,把今日的事一一说了:“你觉得瞒过了大伯娘吗?”
常郁昀没有为了照顾楚维琳情绪就扯谎,而是实话实说:“大伯娘多疑,她不会全信,也不会全不信。”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大赵氏那里最喜欢的东西。
楚维琳和大赵氏打过几年交道,最清楚她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无奈和无力。
“琳琳,”常郁昀唤她,她眸子里的情绪他一清二楚,“你替她想了很多,也做了一些,后头的事情该她家里努力,你没法大包大揽。”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叶语姝。
确实是这个道理,可关心则乱,再沉稳的性格也不能全无波澜。
常郁昀只开解了这么一句,这种事他多说无益,只能靠楚维琳自己透彻,就好比叶家的事情楚维琳再操心也使不上劲一样。
“这点心不错。”常郁昀笑着取了一块。
满娘是费了些心思钻研做点心的手艺的,这些点心都是给主子们开胃的,做得小巧精致,两口能吃完,要是做得大了。本就没什么胃口的人看了,越发提不起劲来。点心入口清香绵软,淡淡的甜,一点也不腻,让人吃了一块就忍不住想再拿一块。
楚维琳把闷着的话说出来了,虽不至于一下子扭转过心态来,但也不至于连点心都吃不下。
之后的几日。听去松龄院外头走动的宝莲说。老祖宗的病似乎是加重了,医婆那里一直在调整方子,可效果并不好。
楚维琳心知肚明。倒也并不着急。
而叶家的人又来了一回,这一次,叶三太太压根没提见老祖宗,只说了常恒熙的状况。
常恒熙的病不见好转。人却伤着了,底下丫鬟一个没防备。叫她一头撞在了床柱子上,亏得力道不大,但也是见了血的。
人一旦一心求死,这天罗神仙都救不回来。如今叶家是好言劝着,多叫人守着,但常恒熙若铁了心。她们也没有法子,总不能把人绑起来吧。
大赵氏叫叶三太太的这番话说得心惊胆颤。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若常家不知好歹,常恒熙的命可说不准了。
常家如今这么个状况,真的出了事,难道还要和叶家对薄公堂不成?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把人拉下水,谁也不便宜了谁,可偏偏,常家不想做个光脚的。
叶三太太放了话了,大赵氏想起上回常恒熙当着她的面要撞柱子的样子也是心有余悸,可到底是多疑性格,这次不好一群人上门去,便请了楚伦歆。
楚伦歆去瞧了一回,回来哪里会有什么好话,只说常恒熙心如死灰,头上伤口叫人心惊胆颤,又大骂叶家不厚道,哭着要去寻老祖宗,叫大赵氏又是劝又是拦的。
再是拦着,老祖宗还是见了楚伦歆。
楚伦歆一面哭一面说,她和常恒熙素来亲厚,这幅伤心至极的样子叫老祖宗见了都信了七七八八。
要不是碍着常郁晖的事情,以老祖宗的性子,若常恒熙叫叶家这般欺负,早就咽不下这口气了,可这会儿她不得不忍,她晓得叶家想要的是什么,现在出手,她讨不到半点便宜。
至于常恒熙,叶家应当不会由着她要死要活,好歹要留一条命。
叶家这么爱惜羽毛的人家,怎么会闹出逼死了儿媳妇的丑事呢。
老祖宗打着她的算盘,面上却是气得直哆嗦,重重喘了几口气之后就有些迷糊,段嬷嬷顾不上规矩不规矩,冲过去就掐了人中。
老祖宗这里的情况,大赵氏自然会叫叶家知道,不然这戏在自家唱了半天,人家一眼没瞧见,再多的心思也没用。
这来回较劲,竟然磨了半个月。
叶家那里不肯再拖,最后一次来时,可不像前几回一样暗示些什么,言辞之中已经狠绝起来了。
大赵氏还要拖,她清楚,常郁晖快出来了。
二月二,龙抬头,原本是个好日子,楚维琳却不太痛快。
常郁晖就是在这一日回到家里的,府外摆了火盆,楚维琳不以为然,要驱妖魔鬼怪,常郁晖本身就是。
常恒翰还停职在家,晓得风声紧,只摆了简单的家宴。
楚维琳丝毫不待见常郁晖,这几日她小日子,干脆以此寻了借口没有过去。
常郁昀倒是去了,回来后见楚维琳半句不问,他也没有说,只是夜深人静时提了一句:“在松龄院里跪了两个时辰,我估摸着明日就直接去叶家跪了。”
楚维琳撇了撇嘴,这倒是意料之中的。
常郁晖要去叶家,常恒翰都要过去摆姿态,叶家二老爷那儿,不就是想着彼此留个台阶,只要常郁晖悔悟,这事就略过了吗?
好在,叶老太爷不会是个糊涂人。
翌日,常郁晖是要去叶家负荆请罪的,可叶家不是省油的,真叫人在府里跪上半天,自家还能说出什么硬气话来?干脆不放人进门。
只是,叶家那儿还是低估了老祖宗的决心。
这一日,宝莲不当值,便领了对牌出府去看望秦妈妈,才走到半途,就听见些消息,上元时犯了事的常家六郎跪在了叶家门外。
宝莲的眼皮子突突跳了几下,常郁昀和楚维琳说话时是避着底下人的,但那时几个贴身的大丫鬟都会轮流在中屋守着,多多少少会听见一些,宝莲也听见过,都是自家奶奶关心叶语姝的事情,楚维琳和叶语姝关系好,关心也是情理之中。
听了这样的消息,宝莲心说不妙,急匆匆就往叶家那儿走。
叶家在青石胡同里,这里都是世家大宅,来往的都是贵人们,但也有百姓走过,好端端跪了一个人,怎么会不引人注目。
瞧的人多了,这身份哪里会瞒得住?
宝莲挤过去一瞧,那跪得笔挺的不是常郁晖又是谁?哪里还管周围人说什么,扭头就往常府里跑。
霁锦苑里,楚维琳正在和流玉说着事情,外头脚步声传来,没一会儿,宝莲便掀了帘子进来了。
楚维琳一愣,她晓得宝莲今日出府了,没想到她这会儿就回来了,还是这般气喘吁吁,大冬天却出了一脸的汗:“怎么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宝莲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喘着,也不管流玉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回避,开口就道:“六爷跪在叶府外头,听说是叶家没放他进去,跪了大半个时辰了,好多人都瞧见了。”
楚维琳瞪大了眼睛,细细想了想宝莲说的话,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常郁晖会这么做,肯定是老祖宗要求的,而理由么…
有一瞬间,楚维琳想,她是不是误会了老祖宗的意思,可越是冷静,越是心寒,老祖宗这一手,未免太狠。
常郁晖和叶语姝的娃娃亲,往来的姻亲们是知道的,但市井百姓,不瞧见那大红的嫁妆出门,哪里分的清楚?现在常郁晖往那儿一跪,只要不是个傻的,谁会不晓得这两人是定了亲的。
之前的事情是难看,常家丢人丢大了,这避不开越不过,要是藏着掖着就能把常郁晖的丑事弄没了,能这么简单,老祖宗也不会费心费力了。
既然藏不起来,那就摆出姿态来。
常郁晖这一跪,就是忏悔的意思,他跪给叶家看,又何尝不是跪给这京城百姓看的。
浪子回头金不换,少年人行事偏颇的又何止常郁晖一个?但忏悔了醒悟了,能得身边人谅解原谅,不是皆大欢喜?到时候就算还是有人盯着常郁晖的错处不放,也会有不少人觉得他已经清醒过来,不该一棒子打到死。
而叶家,若是咬死了要退亲,在常郁晖这一跪之后,多少有些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
占据主动的叶家,叫老祖宗这一步棋之后,反而有些被动了。
老祖宗不仅仅是要要挟叶家,最重要的是,她要让常郁晖不再人人喊打,虽然这牺牲的是叶语姝,她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的叶语姝。
叶家若不退亲,合了老祖宗的心意,若是退亲,这么大的一出戏之后,人人晓得叶语姝和常郁晖定亲的事情,她哪里还能轻易说一门好亲?这分明就是逼着叶家就此认栽。
楚维琳的手一点点握紧了起来,她甚至没有感觉到掌心已经留下了月牙印。
常郁晖错了就是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这做戏一样的跪一跪就能成一个浪子回头的典范了,实在是可笑!而叶语姝,她的娃娃亲定得很早,不清楚的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有不少,退亲之后慢慢寻,会有很多好的机会,可这么一闹,很多人家都会退缩,没有哪家是非要娶叶家女不可的。
若常恒熙和叶语姝知道老祖宗这般算计,不仅仅是心碎了吧。
只是楚维琳不解的是,叶家那儿为何没有动静,由着常郁晖在那儿做戏?

第一百七十章 曝光(九)

宝莲是急匆匆回来报信的,但也只能说出她离开叶府外头时的情况,如今怎么样了,却是不得而知的。
楚维琳弄不明白叶家反应,想着这么热闹的事,常郁昀那儿不可能没有半点耳闻,便耐着性子等他回来。
哪知过了常郁昀平日散值回府的时间,人却没有出现。
又揣着心思等到掌灯时,常郁昀才出现在霁锦苑门口。
楚维琳起身相迎,常郁昀迎面而来,眉宇之中少了平日的淡然,却添了几分疲惫,楚维琳一愣,倒是把问题都咽了回去。
“水茯,打些热水给五爷梳洗。”楚维琳吩咐着。
常郁昀去了净室,楚维琳依旧在东次间里等着,流玉靠过来附耳与她道:“五爷是和六爷一道回来的。”
和常郁晖一道?
楚维琳挑眉。
常郁昀换了身衣服出来,楚维琳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流玉守了中屋。
“六叔叫你带回来了?”楚维琳低声问常郁昀。
常郁昀正喝茶,闻言也是一愣,反问道:“你知道了?”
“我知道他今天跪在叶家门口。”楚维琳撇了撇嘴。
神色之中全是不满,光瞧着神情,常郁昀就晓得楚维琳想到了哪些,干脆放下茶盏在软榻边坐下,握着她的白皙小手,道:“都晓得老祖宗不会轻易就点头的,昨儿不也想着今日他会去叶家吗?只是我们都没想到,进不了叶家,六弟会直接跪在大门口。”
楚维琳颔首:“谁又能想得到?毕竟四姑…”
常郁昀叹息一声:“是我低估了老祖宗的决心。”
直到从翰林院出来,常郁昀才晓得常郁晖在叶家门口跪了一日了,楚维琳能想到的那些。他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而后,是心寒。
前世过往历历在目,没有想透彻的那个人分明是他,老祖宗一直是老祖宗,为了常家的利益可以忍痛仓促分家,可以牺牲很多利益。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和过继来的外孙女。与常郁晖相比,能有多少份量?
松龄院里甚至点了人手候着他,那是老祖宗的亲信。叫常郁昀去把常郁晖带回府。
唱戏就要唱全本,常郁晖跪了这么久,该有的效果也都有了,他又不能自个儿起身走。自然是要家里人去“劝”上一番的,这个职责。做长辈的都没有常郁昀这个传胪兄长有用。
老祖宗说要全家上下一条心,还真不会放过叫常郁昀出力的机会。
常郁昀无奈,却不能故意反抗老祖宗,只好去了叶家外头。好说歹说把常郁晖带了回来。
“这些面上的事情,我越不过老祖宗。”常郁昀与楚维琳解释道。
楚维琳又何尝不懂这其中道理,没有硬碰硬的能力。这时候和老祖宗叫板,那是晕了头了。韬光养晦,楚维琳深知这四个字的意思:“我晓得。”
这三个字叫常郁昀揪着的心略略放下,看得出来楚维琳是真的明白,而不是随口一句,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这一世再来,常郁昀不怕别的,就怕在与老祖宗意见相左,而他又只能顺着老祖宗的时候,楚维琳不理解不接受。
常郁昀没有再解释,而是继续说事情:“我估摸着,明日也不会太平,六弟跪上几天,叶家那儿就不好处置了。他们不会让六弟进门,但跪在门口,又不能赶不能打,倒是他们受制于人了。”
“真的没什么办法?”楚维琳问道。
“他们总要拿个法子出来的。”
叶家上下的确在想法子,而常恒熙那里,叶语姝红肿着眼睛伺候汤药。
常恒熙是真的病倒了,常郁晖往那里一跪,她还有什么不懂的,原本心底里对娘家的最后一份念想,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彻底冷透了。
从最初以为能与老祖宗好好谈一谈,到最后不得不红脸白脸上场,可那毕竟是她的亲娘,再气她再恼她,以后她可以去求去跪,母女有多大的仇?等事情都过去了,老祖宗真的会不理她不要她了吗?
可现在,她没跪,常郁晖却来跪了。
叶语姝的名声和一辈子,老祖宗都豁出去了,这是生生要逼死她们娘俩。
常恒熙一口气没接上,直接厥了过去。
醒来后,丈夫当值未归,叶语姝是在她身边的,而来看望她的妯娌,言语里多是同情。
叫娘家逼到这个份上,做女人的感同身受,常恒熙人缘好,也没有受什么奚落嘲笑。
到了这一刻,还惦记什么娘家,惦记什么母女和好?她有叶语姝就够了,她也不求什么了。
而叶五老爷回府,和叶老太爷一番商量之后,自不会管叶二老爷说的顺着台阶下,好生安慰了妻子一番。他是朝廷命官,就算他的女儿以后说不到好亲,他难道养不活一个姑娘?养一辈子都不会送去常家叫人作践!
等第二日,常郁晖又出现在叶家门外时,叶家依旧如故,紧闭着大门根本不理会他。
这一切也是在常郁晖的意料之中的,他现在也不求着叶家开门,只要跪在这里就行了,至于叶语姝,老祖宗也与他交过底了,叶家低头最好,不低头再另说一门亲事。
常郁晖没什么异议。
从小到大,他一直知道叶语姝会是他的妻子,最初的时候,他是起了些讨好的心思的,可渐渐的,他看得出来叶语姝并不想见到他,甚至是躲着他。
是守规矩?是不好意思了?常郁晖仔细想过,到最后恍然大悟,其实就是叶语姝不待见他。
不待见就不待见吧,常郁晖不是那种越挫越勇的性格,反而是随波逐流,他有别的心头所好,尤其是一个又接着一个。他如鱼得水,越发不会惦记着叶语姝了。
要是没有出这等事情,娶进来也没关系,事已至此,娶不进来就换呗,常郁晖又不是会求着谁粘着谁的人。
但做表面功夫,常郁昀是赞同的。他这些年深谙此道。要不然也不会瞒得过一家上下了。
连跪上三天,叶家再沉得住气,也该有些说法了。
常郁晖想着这些。也不觉得时间难捱。
青石胡同走动的人不算多,却也不是没有,昨日见过了热闹,今天各自脚步匆匆。看一眼常郁晖也就过去了。
只有一人,缓缓走过来。停在常郁晖的身后。
常郁晖不是傻子,他觉得不妙,本能地回头想看一看来人身份,那人飞快抬起一脚。正好踢在他背上,力道大得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那人显然很懂打架的伎俩,一屁股坐到常郁晖身上。猛得一连串拳头砸下。
常郁晖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叫来人狠狠揍了一顿。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脸,就让他飞快地逃走了。
过路人都惊呆了,到底还有脑袋清楚的,速速去常家那儿报了信。
常郁晖被人抬回了常家,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人,霁锦苑里自然也晓得了。
楚维琳思想前后,也没弄明白是哪个对常郁晖下了手,叶家那等门风,是断不会做这等事情的。
松龄院里,老祖宗也是这么判断的,叶家若会下手揍人,早在常郁晖从牢里出来之前就会把常家闹个鸡飞狗跳了,怎么会拖到现在被她逼到了被动的位置上。
大赵氏泪眼婆娑,常郁晖伤得极重,她如何会不担心,叫老祖宗劝了几句,才怏怏回去。
老祖宗说了不要追查,大赵氏却不会这么放过,遣了人手去,费了些工夫之后,抓到些蛛丝马迹。
原本以为能出一出气,哪知道这底下的事情越来越难堪了。
那人就是个打手,背后的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张广鸿,他大把大把的银子都投在了瑞喜班身上,只因为他看上了瑞喜班的名角苏子毓。
张广鸿喜欢苏子毓,就是欣赏,而没有存什么污秽心思,苏子毓见他坦荡,倒也与他成了友人。
直到元月初九,瑞喜班在常府唱完了戏,苏子毓却叫常郁晖设计了,张广鸿寻到他的时候,苏子毓只剩下了半条命。
张广鸿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可他收拾不了常郁晖。
直到听说了常郁晖的那处宅子,又晓得醉花楼也在他手里吃了亏,张广鸿把信儿给了醉花楼,本想着打一顿出气,哪里晓得运气那般好,正好叫官差撞上,把常郁晖扔进了牢里。
一同被抓进去的还有瑞喜班的兰戏子。
圣上大怒,原本见瑞喜班给皇家唱戏风光而捧着的那些人作鸟兽散,张广鸿一个人撑不起来。
瑞喜班离开了京城,张广鸿照顾伤重的苏子毓,直到他月末时病重不治。张广鸿料理了苏子毓的后事,见常郁晖跪在叶家门口唱苦肉戏,哪里还忍得住,叫了个人出手了。
张广鸿原想着出口气就走,眼瞅着走不掉了,干脆一遍遍告诉别人苏子毓的悲惨,常郁晖的狠毒岂是他现在跪一跪就能盖住的?
这京里都知道张广鸿与瑞喜班、与苏子毓的关系,想到常郁晖的品行,自是全信了的。
一时间,不仅仅是市井百姓,连深宅后院里,都在说着苏子毓。
他本就是红角儿,连宫里娘娘们都追捧的红角儿。
一下子,常郁晖昨儿个才捞回来的那么一丁点浪子回头的名声有没了,变得可恶可憎起来。
大赵氏得了信,半天缓不过来,她想,老祖宗是对的,不去追查,张广鸿走了,哪里会添出这么多事情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转折(一)

张广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宝莲晓得楚维琳关心,特地打听仔细了,再回来一五一十说给楚维琳听。
楚维琳只觉得唏嘘。
苏子毓竟然死了。
一个戏子的生死本不该叫这么多人挂心,可偏偏那人是苏子毓。楚维琳到现在还记得,那年去杜家做客时,杜家的几个姐妹都凑过来问她一些苏子毓的事。宫里的贵人们都捧他,又怎么会不叫人好奇呢。
分明正月初九那日,楚维琳还见过苏子毓唱戏,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却在那一日就叫常郁晖害了。
生死,其实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张广鸿口中,常家成了吃人的地方,常郁晖更是妖魔鬼怪,落在他手里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楚维琳赞同极了。
等常郁昀回来,自然是听说了那些传言,楚维琳见了他,忽然想起上元那日事情,仔细一琢磨,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